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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古代架空)——凉蝉

时间:2020-08-03 15:21:10  作者:凉蝉
  靳岄点点头:“第五害,则是会伤北戎人的心。大瑀北戎来往极多,江北十二城中两国通婚联姻的人自然也不少。大瑀的丈夫,大瑀的妻子,或是同大瑀人生下来的孩子,该杀或不该杀?若屠城令真的下来了,谁又负责去区分什么人该屠,什么不能屠?在屠城中,谁又能保证不会伤到一个北戎人?”
  阿瓦转头看向哲翁:“他前头说的四害我都想过,但这一害确实出乎意料。”
  哲翁没理会他的打断,重复道:“继续说。”
  “前五害与江北十二城相关,后五害则直接影响北戎军队与天君的万世功业。”他神情严正,仿佛眼前并非异族宫殿,而是可让他畅所欲言的朝堂,“第六害,屠城定会令军纪懈怠。实际上,在中原大地上,千百年来土地数易其主,屠城、屠村之事史书都有记载。将士经历长期战斗,原本已极度疲惫,屠城令是发泄的开口,它确实令愤怒之人得到宣泄,但军中那些不愿意屠城的士兵和将领又如何自处?”
  阿瓦追问:“如何说?”
  “不想杀人的,却偏偏手刃千百人命,乐于杀人的,则把屠城当作练习。两类人还要回到同一个军营一起生活,隐藏的危机难以消除。”
  在他面前,哲翁和阿瓦已经完全听得入了神。
  而一墙之隔的贺兰砜看不到靳岄,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从未听过靳岄用这种方式和口吻说话,那仿佛不是他的朋友,不是他认识的大瑀质子了。
  “第七害,屠城会令天君染上一身罪孽。天君是驰望原的神子,降世是为了历练人间万事,神子终会回到天神身边,他不能带着罪孽与血债回去。”
  哲翁忽然朗声大笑,对大巫说:“这是你说的?”
  大巫苍老的眼睛盯着靳岄,凌乱的白胡子里藏着一个笑:“我不过随口一说,他竟然记住了。”
  靳岄朝大巫拱了拱手,又站直道:“第八害,屠城有损大瑀和北戎情谊。两国相邻,素有通商往来,即便江北十二城划归北戎,这商贾政事、说唱游乐,仍能来往。可一旦屠城,北戎与大瑀便成永世死敌,此伤如天堑深渊,永远不可弥补。”
  他忽然停住了,因为看到哲翁竟然轻轻点了点头。
  “第九害,屠城将令天君成为令人恐惧的象征。”
  “恐惧?恐惧有何不好?”哲翁出声问。
  靳岄想了想,回答:“大瑀有一句话,治国者不忘渔樵。渔人樵夫,身份低微,但若为君者能将至低微之人的生死、寒暖、贫富记在心中,百姓会敬重仰望你,而不必恐惧你。恐惧会生出怨怼,怨怼则带来动乱,所以,君应使民敬之,而非令天下惧之。”
  阿瓦完全忘了自己手臂的伤,竟然鼓起掌来。
  哲翁问:“第十害呢?”
  “第十害与天君的万世功业息息相关。”靳岄微微仰头,注视哲翁双眼,他此时此刻其实把自己想象成父亲靳明照,或是那位爱打他掌心又给他塞炒栗子的西席先生,“仰高者不可忽其下,瞻前者不可忽其后。百姓是长流水之源头,是万年木之根本。而天君好比大海汪洋,高天灿日,你有建立万世功业之心,水会永远流向你,树会永远靠近你。只有民心凝聚,才会有万世功业。屠城令若颁下,则民心俱散,基业崩塌。”
  靳岄一口气说完,静静等待哲翁和阿瓦的反应。
  哲翁眼睛微微眯起,一瞬不眨地注视靳岄,像狼注视自己的猎物。阿瓦鼓掌把伤口又弄裂了,他手上淌着血,却还兴奋不已:“阿爸,他说的可比龙图钦好太多了!不是,我们议堂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
  “龙图钦那双眼睛也太老了。”哲翁笑道,“怎么就看走了眼呢?”
  靳岄察觉气氛不对,连忙跪下。他记得“龙图钦”这个名字,当日在萍洲城与大瑀签订萍洲盟、指定要他当质子的,就是龙图钦。
  哲翁此时确实很想把龙图钦拎过来,先狠狠扇一巴掌。龙图钦在梁京见过靳岄,他说靳岄与靳明照确实一点儿不像,不仅胆小怕事,又没有伟略韬策,因病弱而显得苍白瘦小,总是被仁正皇帝几位皇子帝姬围在一块儿捏手揉脸,不敢反抗。
  靳明照生了个废物儿子——龙图钦当时是这样说的。
  哲翁慢慢开口:“靳岄,你知道贺兰金英是北戎第一位异族将军么?”
  靳岄忙回答:“知道。”
  “你觉得如何?”
  “贺兰将军神勇无敌,当之无愧。”
  哲翁笑了:“我是问你,你觉得北戎让一个异族人当将军,好还是不好。”
  靳岄的心绷紧了。他一时无法解读出这是什么信号,但……夸北戎天君,总是没错的。
  “收揽人才,不拘一格,天君果真有神子气概。”他尽量把这句明显得过分的马屁说得真诚,“凡有用之人都可在北戎施展才华,天君如此……”
  “那你呢?”哲翁不想再听他撒谎,打断了问。
  靳岄一愣:“……我?”
  哲翁居高临下看着他:“靳岄,你愿不愿意在我的议堂里,辅佐我成就万世功业?”
  靳岄跪在地上,只觉得通身冰凉,骨头发颤。——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后果!
  铡刀就在头顶,他几乎能感受到锋锐刀刃紧贴着颈后皮肤:哲翁在等他的答案。他立刻清晰地想起了大巫的话——他是该杀的人。
  这或许是哲翁给他的一根救命稻草,但他不可能让自己去握。在北戎当官儿,在北戎享受荣华富贵,这样的事情他一时一刻都没有想过。
  “大巫说,你该杀。”哲翁慢慢道,“他从你身上闻到了雏鹰的味道。但我觉得他看走了眼,靳岄,你是雏狼,必成大器。但雏狼若不能为我所用,何必让他活在世上?”
  靳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地上的织毯。织毯花色复杂,令人目眩。他又听见哲翁说话:“我从未想过屠城,但害处没有你说的那么深入。”
  靳岄心头松了一瞬,但紧接着又提了起来。
  “我给你机会,是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靳明照的影子。靳岄,我很欣赏你,我给你一个机会。你面前有两个选择:现在就死在驰望原,连骨头都没人收拢,或者进议堂,吃好穿好,以北戎议臣的身份风风光光回大瑀,让梁京的人看看你有多威风。”
  他停口的时候声音像彻底消失了。贺兰砜需要紧贴在门上,才能听清楚另一面的声音。
  “我不入议堂。”靳岄说。
  “你不仔细考虑?”
  “不必考虑。”靳岄跪在地上,背脊挺直,毫不畏惧,“我是大瑀人。”
  哲翁坐回矮榻上,面色阴沉,显然不打算再给他机会。但刚抬起手,阿瓦忽然打断了他的动作。
  “阿爸,我忘了一件事。昨夜救我的烨台牧民,恰好就是贺兰金英的弟弟。”阿瓦笑着看看猛地抬起头的靳岄,“我还有一支狼镝在他手里。为了救我的命,他自己也受了重伤。”
  “你是云洲王,他当然要豁出性命救你。”
  “当时他不知道我身份,甚至我与他才刚刚见面。”阿瓦说,“他以命相搏,这份恩情我还没想清楚如何回报,你这边就让他家小奴隶去死,这不好。”
  哲翁似笑非笑:“我说你今夜怎么突然这么热心,要见这小奴隶,还东拉西扯说这么多废话。……好吧,那就让他继续当奴隶,一生都是我北戎的奴隶。”
  话说完,他起身欲走。经过靳岄身边时,他忽然停下脚步。
  靳岄伏地跪趴,双手平伸,这是奴隶觐见天君的礼仪。
  他双臂光滑干净,没有伤疤。
  “……你没有奴隶印记?”哲翁问,“没有印记,还怎么做北戎的奴隶?”
  靳岄一颗心忽然怦怦急跳。
  “阿瓦,你那救命恩人是他的家主?就在长盈宫里?”得到肯定回答的哲翁长声大笑,“那就让他给这大瑀人打印记吧。”
  ***
  云洲王的人把贺兰砜请出来时,靳岄正被人扣住肩膀,不让他动弹。
  堂中地炉熊熊,一根火烙在里头烧着。
  “烨台贺兰家,有家标吗?”哲翁问。
  贺兰砜甚至没听到哲翁的问话,他只是望着靳岄。靳岄也瞪着他,那双黑珠般的眼睛里尽是他看不明白的情绪。
  “没有。”阿瓦代替贺兰砜回答,“他一家都是高辛人,高辛人在北戎怎么可能有家标。”
  “那正好,既然在长盈宫,就给这奴隶打云洲王的家标。”哲翁笑道,“纵然是奴隶,也比别的奴隶高上一级。”
  贺兰砜生硬回答:“他不必打。”
  阿瓦咬了咬唇角。哲翁细细打量贺兰砜:“你倒和你父亲长得相似。听闻他有三个孩子?除了你和贺兰金英,还有谁?”
  有禁卫在贺兰砜身后推了他一把,他不得不跪在哲翁面前。
  “连天君的话都不听了,烨台贺兰家的人,是想造反吗?”那人呵斥完了,趁弯腰时轻声对贺兰砜说,“别犟!云洲王想帮你,可天君正怒着,你家有三百条人命也不够死的。”
  他将火烙塞进贺兰砜手里让他握着。
  烙铁卡在木制的杆子上,火烙只有铜钱大小,烧得通红。贺兰砜拿着火烙站起,走到靳岄面前。他抓住靳岄的手,发现那细弱的手臂在自己手里细细颤抖。
  “求你……别……”
  靳岄头一次哀求他,那双曾经快乐的黑眼睛浮起了薄薄的眼泪。他看向贺兰砜的眼神变陌生了,带着畏惧和强烈的痛苦,手臂在贺兰砜掌中打战。
  贺兰砜想把手抽回来,但那禁卫已经捋起靳岄衣袖,露出他白净的胳膊。
  哲翁喝净了碗中油茶,闲谈似的对阿瓦说:“已经当了我北戎的奴隶,还惦记着自己是大瑀人。什么大瑀人、北戎人,奴隶怎么能算人?”
  他笑道:“打了这印记,他不过是驰望原一头牲畜。”
  靳岄紧紧闭上眼睛。贺兰砜把火烙悬在他胳膊上,离得很近。但火烙始终没有落下来,只有热烫的温度炙烤他的皮肤。
  他睁开眼睛,撞入贺兰砜的狼瞳里。
  在满室浓烈的复杂气味中,靳岄忽然闻到贺兰砜身上的血气与药草气味。他这时候才发现,贺兰砜胸前衣襟被刀割裂,裹着厚布,腿上更是一圈洇透衣料的血。从来行动如风的高辛人,此时面色苍白虚弱,摇摇欲坠。
  腿受了伤,不能骑马,他是走来王城的。他阴差阳错救了云洲王一命,云洲王说他“以命相搏”。贺兰砜的“以命相搏”,让云洲王今夜竭力保下自己一命。靳岄掉下泪来,他心头万千种痛苦,最后只嚅嗫说了一句:“你疼么……”
  火烙始终悬空,不得落下。贺兰砜咬着嘴唇,他不能给靳岄打奴隶印记,他无法下手。
  哲翁嘿地一笑,拍桌而起。
  就在此时,贺兰砜身后闪过一个人影。大巫一把抓住贺兰砜的手,重重下压,火烙顿时落在靳岄胳膊上!
 
 
第23章 奴隶
  热烫烙铁烧融了皮肤,贺兰砜耳中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他听见靳岄的惨叫。他此时胸口与腿上的伤都在发疼,身体又冷又热,连站立都难以维持,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猛力推开大巫。
  控制靳岄的两个人松了手,靳岄一下倒在他怀中。贺兰砜想抱着他,靳岄却喘着气,把他狠狠一推。
  大巫并手行礼,朝哲翁和阿瓦鞠躬。贺兰砜被推倒在地上,浑身都疼。靳岄颤抖着将双臂伸平,跪趴在地上,朝哲翁深深俯首。
  “嗯?”哲翁问,“你说什么?”
  “谢天君赐印。”靳岄的声音接续不上,说一个字便停一停,他需要深深呼吸,才能控制手臂的战抖与疼痛。左腕上方三寸处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烙印,看不清印迹图案,火烙烫开皮肤,他闻到自己身上有烧焦的气味。
  哲翁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大巫随他而去。阿瓦摒退了众人,长盈宫中只有他与王妃,贺兰砜与靳岄。
  王妃在贺兰砜手中塞了伤药,安排车马,悄悄送两人回去。靳岄向她鞠躬致谢,年轻的王妃低声叮嘱他回去后不要碰水,尽快敷药。
  长盈宫中燃烧着火烛,但宫外的天已经大亮了,撒着飘飘扬扬的雪粒。王妃回到宫内,看见阿瓦坐在地毯上,摇头晃脑,不知嘀咕什么。她走近了,才听见他在哼歌。
  “去躺着吧。”她恨不能立刻把他拉起来,“阿爸怎么能在长盈宫做那样的事情,血的味道和焦味我都不喜欢。”
  “他发怒了,因为北戎没有靳岄这样的人,也因为靳岄居然敢拒绝他。方才大巫若是出手再迟一分,大瑀人和贺兰家全都得死。”阿瓦拉着她坐在身边,靠在她身上,缓过劲儿地舒了一口气,“你我相识多年,发生过什么让你此生难忘的事情么?”
  “当然有,怎么了?”
  “当日余温,此生难忘……”阿瓦回忆着贺兰砜不愿下手的样子,低声笑道,“人有了真情,就会变得很有意思。”
  长盈宫前一众忠臣虔奴纷纷四散。载着贺兰砜和靳岄的马车离开王城。两个细瘦人影原本藏在长盈宫角落,此时也在雪雾掩盖中悄悄离去。云洲王妃备的马车上还有干净布带,靳岄冒着冷汗,自己给烧伤的地方撒上药粉,咬着布带系紧。
  他单手难以操作,看了眼面前的贺兰砜。贺兰砜忙帮他绑紧,有些讷讷:“我以为你生气,不让我碰你。”
  “你那时不该扶我。”靳岄背靠车壁,想起一行人热热闹闹赶路前往北都的时候,“天君动怒了,你听不出来?”
  “听出来了。”贺兰砜回答,“但不能不扶。”
  “你怎么能扶驰望原的一头牲畜?”靳岄冷笑,将伤手藏在袍袖里。
  车内一时无话,贺兰砜小心伸展双腿。靳岄不知是冷还是疼,脸色苍白。他拍拍自己没受伤那条腿:“我身上暖,你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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