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宁谷转头告诉女招待。
连川对他理直气壮的语气非常钦佩。
“能换吗?”他又问。
“只收通用币,”女招待有些不耐烦,“你第一次来吗,你们旅行者每次过来,备着的通用币就是为了买酒,你居然没有?那还敢进来就要三杯?”
“能换吗?”宁谷继续问。
“你有什么能力,”女招待托着下巴,“我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
“没有。”宁谷回答。
女招待手一甩,一句话没说,就把三个杯子放回了托盘里,端起来转身就走。
连川正想转身出去的时候,一个戴着礼帽的男人拦住了女招待,从她手里拿走了托盘:“我来。”
女招待翻了宁谷一个白眼,走开了。
“跟我来。”礼帽端着托盘示意他俩跟着往里走。
“凭什么。”宁谷熟练地问。
“凭全失途谷的黑戒都在找连川。”礼帽偏过头说了一句。
宁谷猛地转过头看着连川,连川连头都没抬一下,还是之前的姿势。
“你真是个麻烦,我就不该让你跟着我。”宁谷皱着眉低声说。
“那你跑。”连川说。
宁谷瞪着他,这种憋屈不知道哪天才能憋到头。
今天只要是没死,豁出去了也要把自己的能力逼出来然后揍……
“跟他走。”连川说。
“太不谨慎了吧?”宁谷压着声音,“你脑子不带拐弯的吗?他既然知道黑戒都在找你,你还跟他走,他要是抓住了你去领赏呢?”
“那你说不定可以分一半了。”连川说。
“行。”宁谷冲他竖了竖拇指,转身跟在礼帽身后往里走了。
礼帽身上没有任何改装,看不出身份,是保守派蝙蝠,还是主城流亡者,或者前任旅行者。
不过现在连川对于跟失途谷里的人进一步接触并不抗拒,之前那个让他晕倒的强大精神力,回忆里雷豫曾经跟他说过的话,让他有了某种模糊而不安的判断。
强大得超出自己承受范围的精神力量。
宁谷毫发无伤。
宁谷能启动主城二代武器。
武器是齐航的。
齐航消失了。
主城对齐航格外关注。
对宁谷也格外关注。
这一堆的关联绕回到前面,就是答案。
但让他不安的是,他现在不能确定,这个答案是他自己的判断,还是失途谷某种力量给他的判断。
连川和宁谷跟在礼帽身后,穿过混乱的酒馆,从一个关着的小门,进入了酒馆的里间。
让人意外的是,里间比外间大出了两倍不止,而更让人吃惊的,里间并不是一个洞完整密闭的洞,而是半个。
仿佛在绝壁上被一刀劈出的巨大阳台。
外面能看到的景象也让他对失途谷的规模第一次有了直观的感受。
往上看,能看到失途谷的穹顶,那是主城和黑铁荒原的地面,而往下看,是一个向地底深处不断延伸的洞穴,如同一口深井。
四周的绝壁上,这样的“阳台”有无数个,从上到下泛如或明或暗缓慢变化着的红光,像是呼吸一般。
“这跟我上次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不一样啊,”宁谷说,“我上次进来的那个入口,看到的一层层的洞,是上大下小的。”
“那是九翼的老巢,”礼帽说,“这样的竖洞有四个。”
“那这里是谁的老巢?”宁谷问,没等礼帽回答,他又追了一句,“怎么下去?”
“有矿车。”礼帽说。
“矿车在哪?”宁谷又问。
礼帽看了他一眼:“没有旅行者想去深处。”
“我不是一般的旅行者。”宁谷说。
我是鬼城门面。
礼帽没说话,又转头看向了连川。
“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干什么?”宁谷想起了重点,声音立刻沉了下去。
“喝酒。”礼帽弯下腰,把托盘放在了地上,然后慢慢坐了下去。
连川看他的动作,估计出这个人年纪不小,如果是在主城,差不多已经在正常的自动回收系统里排队了。
礼帽摘下了帽子,虽然前额缺乏打理的头发遮掉了他的眼睛,但还是能看出来,果然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脸上已经有了皱纹。
“你是蝙蝠?”宁谷盯着他。
“他不是。”连川说。
“嗯?”宁谷转头看着连川。
“他是主城作训部的人,”连川慢慢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耳垂后的一个黑色标记,“曾经是。”
礼帽笑了笑。
“你是齐航的队友。”连川得出了结论。
“你们不是进了失途谷就会迷失吗?怎么你也没事,连川也没事?”宁谷有些好奇地在礼帽对面也蹲下了,拿过地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是酒。
“呸。”他把酒吐到了地上。
怪味,非常难喝。
“我是付出了代价的。”礼帽又笑了笑。
“什么代价?”宁谷又拿起第二个杯子,喝了一口,甜水,这就好喝多了。
他把另一杯甜水拿了起来,递给连川。
连川没接,他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想骂人的时候发现连川正盯着礼帽,他顺着连川的视线看过去。
礼帽掀起了自己前额的头发,眼睛的位置,是两个凹陷下去的空洞。
“都要挖掉眼睛吗?”宁谷有些震惊,很快地又看了连川一眼。
“那倒不一定,”礼帽用头发把眼睛遮好,“要看诗人想要什么。”
宁谷站了起来,慢慢退到连川身边:“我觉得有点不对……”
话还没有说完,连川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往进来的那个门冲了过去。
但墙上的那个门洞,已经消失了。
连川猛地停下,宁谷被巨大的惯性带着,撞在了凹凸不平的洞壁上,一阵眩晕。
扯平了……
门是什么时候有了变化,没人知道,但连川居然没有发现。
他转过身,看着礼帽。
礼帽的速度很快,在他转身的同时已经向着外面的竖洞猛地跃了出去。
随着竖洞下方传来一阵刺耳的高频尖叫声,一个巨大的黑影升了上来,一掠而过,接住了正往下坠的礼帽。
狗头,薄如纸的双翼。
“这是什么东西?”宁谷吃惊地在身后问。
“蝙蝠。”连川说。
活着的,巨大的蝙蝠。
宁谷捡起地上的一个杯子,对着蝙蝠的头狠狠砸了过去。
这一下非常有准头,正正地砸在了蝙蝠脑袋正中间,蝙蝠受了惊吓,猛地一晃。
“别费劲了,”礼帽抓着蝙蝠的耳朵,“我等一个有价值的交易等了这么多年,不可能让你们走。”
“交易什么。”连川问。
“主城的未来!”礼帽提高了声音,“你永远也不会懂!”
连川没有说话。
“不过我真的没想到能见到你,”礼帽的声音里有些兴奋地比划着,“我离开主城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婴儿……转眼二十多年了,可惜啊……”
“可惜个屁。”宁谷说。
“可惜我没法亲眼看到你的样子了,”礼帽叹气,“主城万里活一的参宿四百分百契合者……”
这句话让宁谷猛地一愣,转头瞪着连川。
参宿四?
礼帽愉快地笑着,往下飞快地消失在了竖洞的下方。
连川站在洞口边缘,向四周看了看。
绝壁上的每一个洞口,距离都很远,想要从这边出去,把握不太大,就算他借助速度有可能冲到对面下一层的某一个洞口,也没法拎上宁谷。
“你就是参宿四?”宁谷看着他,声音有些哑。
“嗯。”连川应了一声。
“参宿四战斗的时候,是不是会从身上戳出棍子来……”宁谷问。
连川转过了头。
“那是骨骼。”他说。
“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宁谷盯着他,“蝙蝠都是参宿四?你看,他们的骨头也总往外走……”
连川打断了他的话:“两回事。”
宁谷没说话,皱着眉若有所思。
连川开始检查四周的洞壁时,他才又开口说了一句:“我梦到过参宿四。”
连川摸在洞壁上的手停了下来。
第22章
连川把这半个洞里所有的地方都检查过了, 没有找到能出去或者有可能被破坏掉的地方。
他坐到了地上,拿起之前宁谷给他的那杯东西喝了一口。
“你是不是太平静了?”宁谷在他面前蹲下,“我们被困在这里了知道吗?老瞎子可能要把我们拿来跟诗人做交易。”
“正好。”连川说。
“怎么正好?”宁谷看着他。
“省得我们去找诗人了。”连川说。
“你找诗人干什么?”宁谷也坐下了, 伸手想拿个杯子来喝, 发现另一杯甜水已经被自己砸掉了, 于是顺手就把连川刚放下的那一杯拿起来喝了一口。
“我以为这杯是我的。”连川说。
“不好意思,就是你的。”宁谷说。
连川拿起了另一杯。
“那杯也是我的,”宁谷说,“而且我负责任地提醒你, 特别难喝。”
连川失去了喝东西的兴趣,往后靠了靠, 看着宁谷:“我问你。”
“问。”宁谷一抬下巴。
“我晕倒的时候, 你有没有什么感觉?”连川问。
“没有,”宁谷说,“我也不瞒你, 这个诗人,我碰见过两次了,李向说,他出来的时候没有光,听到他说话的人就疯了。”
“你听到他说话了。”连川说。
“嗯, 问我是谁。”宁谷点头。
换了之前, 他不会跟连川这么老实地交待,跟鬣狗交换信息……哦不,不是交换,是向鬣狗无条件提供信息,旅行者绝对不可能这么干。
但眼下这种情况,摆明了跟诗人有关, 而他单独面对诗人估计是死路一条,加上连川就还有希望,毕竟按礼帽的说法,连川是从一万个死人里挑出来的。
“你是谁……”连川低声重复了一遍。
宁谷马上回答:“我是鬼城……”
“你带来的那个武器是谁给你的?”连川打断了他的话。
“被你抢走的那个吗?”宁谷看着他,“地王,鬼城的老货商了,什么都能搞到,听说他还见过参宿四……那不对吧……”
“参宿四有过几个,”连川说,“强行契合,出错死亡的机率很高。”
“现在就你一个了,只有你能契合,”宁谷感觉后背有些发凉,“别的都死了呗?”
“嗯。”连川应了一声。
“死了一万个?”宁谷问。
连川没再出声。
宁谷发现连川说话的时候,基本不会有多余的动作,除了偶尔转一下头抬一下眼,很少有别的肢体语言,根本没法从别的方面判断他说话的真假和他的情绪。
“那个自毁武器是齐航的,”连川说,“资料库里有他的资料,公开信息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知道他失踪了……”
“自毁?”宁谷愣了,“按一下他就会死?”
“你能启动,你也可能会死。”连川说。
“你是不是有点后悔,那天别踢我就好了,”宁谷说,“让我按了说不定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连川看了他一眼:“是。”
“那说吧,到底什么麻烦,”宁谷往地上一躺,伸了个懒腰,“你要是给我说清楚了,我也好知道怎么帮你。”
帮你。
这个词让连川有些不适,尽管他能判断出来,宁谷这种虽然谨慎,但大体上还是乱七八糟粗放型性格的人,这句话就是普通的一句实话。
只是这个词,在连川的记忆里,只有痛苦。
我来帮你。
我们是来帮你的,只要你能……
你要知道,只有这一个办法能帮你。
“你能看到我的思想,我的记忆。”连川说。
“我还能感受到呢,你的痛苦,你的……痛苦,你的……”宁谷排比句使用失败,叹了口气,“痛苦,你好歹也是主城最牛的鬣狗,居然比鬼城最没人管的底层旅行者渣渣都惨,就没有不疼的记忆。”
“我的记忆不完整,”连川对他的总结没有什么反应,连一句话题都没跑,“所以我要知道你能看到多少,感受到多少。”
“帮你找回记忆?”宁谷坐了起来,发现连川还是之前的姿势,一点都没变,这种定力怕是别的鬣狗也很难有。
“帮我保守秘密。”连川说。
宁谷愣住了。
连川也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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