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成绩在收假的晚自习,老秦打过预警了,座位也按这次考试排名来选,搞得大家非常焦虑。
因为成绩不好,选的就不好。
李斐手指顶着本书,完全无所谓:“随便坐哪儿都行,不过我想跟尘哥坐,你们都不要抢!”
章鸣都懒得理他:“跟尘哥坐?你先考过韩哥吧,梦里什么都有。”
“这跟韩哥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好兄弟,尘哥不能光让他霸占吧?”
“……”
章鸣心说你可长点心吧。
转着转着,那本书“刷拉”飞顾辛脸上去了,啪的一声,章鸣顿时暴起:“我操.你爹,李斐你今日必死!”拉开凳子追着他打,李斐边喊“小顾都没说什么,关你屁事”边跑到讲台,动作戛然而止。
老秦拎着一张A4纸走进来。
教室里骤然寂静。
在老秦手里读了两年,你可以说没听懂她讲的数学题,但你不能说,你看不懂她的脸色。
老秦现在的脸色,差不多跟去年月考,1班英语平均分不敌8班时一模一样。
“啪!”,A4纸扔在讲桌上砸出了声。
李斐光速后退,极无存在感地回了桌子。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现在全部到走廊上去,我念到谁,谁进来选座位。”老秦声音还挺平静。
大家都懂,暴风雨前的那种平静,泼妇最后的矜持。
人群立刻聚在走廊上,鸦雀无声。
老秦站在门口:“第一名,韩深,进去选位子。”
顿时骚动起来,有人低声问了句“陈尘呢?”,问完才发现陈尘压根没来。
“第二,张秋秋,选位子。”
“第三,向恒。”
“第四,肖红烟。”
“……”
“五十四,胡皓。”
“六十三。”老秦看了看唯一站在走廊上的同学,“进去吧。”
教室里空出了一个座位。
陈尘原来的位置,韩深选了他旁边后,其他人都不敢选。
老秦看了一眼:“叶飞,你长的高,去坐陈尘的位置。”
叶飞不敢多说话,赶紧溜到韩深旁边,问:“深儿,怎么我没听见尘哥的名次?”
讲台上老秦看了眼A4纸,说话了:“最后一名,264,陈尘请假了,坐你刚才的位置。”
教室里集体倒吸一口凉气,硬是没发出声音。
韩深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高三了,本来是该憋着劲努力的时候,有些人却掉队了。”老秦现在才步入正题,“补课,敢跟我写申请说不补!整个年级,就他一个人不补课!以为自己前两年考得好,很骄傲?看看这几次,考的都是什么东西!”
大家都没说话。
“语文,只写了选择题。数学,还好,选择填空都写了。英语迟到了半个小时,你们看,多厉害?”
老秦没有指名道姓,但这个人是谁大家都清楚。
张秋秋举手,起身说:“秦老师,陈尘最近好像有点事。”
老秦当然清楚,她看见过不少学生因为家庭变故堕入深渊,她无可奈何,她也恨:“说句不好听的,每个人父母都会死,但消沉下去的只有少数。他比我想的脆弱多了。”
章鸣实在看不下去了:“秦老师,一次考试很重要吗,你要这么否定他?”
老秦瞪着他,想说什么。
张秋秋也说:“我觉得陈尘只是没认真考,他会好起来的。”
说着说着,她突然掉眼泪了。
其实,整个班级凝聚在一起,两年,谁都不想看见谁消失,谁陨落,谁挣扎又痛苦。
尤其陈尘,这个班级的灵魂。
那个浑身是光的少年,突然不亮了。
班长一哭,顾辛也开始哭。
这么多人悲伤的哭,好像,陈尘再也不会好起来。
韩深一直没抬头,翻看陈尘给他的笔记本。
很长一段时间了,这锋利的字迹没再更新内容。
韩深揉了揉手腕,拿起黑笔,开始书写,填补空白。
从今天起,他替陈尘记录新的题。
***
暑假在燥热余韵中不断流走。
补课比平时上课轻松的多,晚上两节晚自习,老师讲完课大部分让学生自习,聊聊天,吃吃零食,不太过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将军!”
叶飞跟章鸣下象棋,时不时溜一眼门外。
韩深在座位中伸了伸屈起的长腿,低头在手机打字。
-晚上吃的鸡扒,不放辣椒能吐。
-你晚上吃的什么?
问完,放下手机,转着笔看英语阅读。
等了很久消息才跳。
-医院外面吃的,你多吃点。
回的慢,还少,韩深扯了扯唇,给手机“哐”地丢进抽屉,一会儿又拿出来,继续打字。
-医院外东西好吃吗?
-今晚下了晚自习,我来找你。
这次倒回的很快。
-找我?
-这么远,有事啊?
韩深指尖飞快回复。
-有事,给你口,要不要?
没等回复,韩深直接给手机扔进抽屉,猛地扣住桌沿踹了脚桌脚。
叶飞捡起震落的棋子,不明所以:“怎么了这是?”
章鸣一脸“你别问,问就是关你屁事”。
下晚自习韩深才看手机,这下好,回了一段。
-宝,手机没电了,所以没多用。她又进手术室了,刚在听医生开会,别生气。我这段时间心态很崩溃,有时候跟你说话没注意措辞,稍微理解我一下。
-过了来找你。
-亲亲我最爱的小朋友,啾~
韩深走不动了,坐操场边的台阶上。
深夜,操场有不少夜跑的人,不过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人注意他。
给消息来回地划着,以前没发现自己废话这么多。考试想跟他说,吃饭想跟他说,喝杯牛奶,看见个段子也想跟他说。
字里行间,韩深也看出来了,就三个字。
我想你。
饱满酸涩的情绪跟着这几个字上来了,随手拍了拍漆黑的夜空,打电话过去。
韩深问:“你看有没有星星?”
电话另一头维持着喧闹,走了几步才安静,陈尘声音传来:“有。”
“有?!”韩深重新看照片。
“有,很亮。”
医院,陈尘静静站在楼道边,将指间的烟在垃圾桶槽口杵灭了,侧目看窗外漆黑的天色。
——但再遇到相同的傍晚会想起我,
在类似的街景中,想到某一日我们也在同样的灯光之下,
心里亮堂堂的。
一抹高挑的身影走来,陈尘挂了电话:“一会再给你打。”
陈书溪做手势:“打扰你了?你继续。”
“不打了。”陈尘总觉得,在他们面前展露韩深,是对他的亵渎。
陈书溪点了根烟:“结果出来了,没法治,只能用吗啡吊着。”
医疗团队来的这段时间,天天手术室,但庄念莺早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期。
吗啡这种药能暂时缓释疼痛,但就跟毒品一样,身体会产生依赖,一旦停了就会受不了,需要的量会越来越大,直到死去。
陈书溪说:“吗啡强麻镇痛的,麻痹大脑神经,一般开始用这个药,说明人已经不行了。”
“吗啡已经不是止痛了,是麻醉了。”
“用这个药不考虑后果,就为了让你妈少受点罪,早点去。”
陈尘看着陈书溪:“你自责过吗?”
陈书溪惊讶:“我为什么要自责?”
你不会自责的。
陈尘砸门时“哐”地巨响,指骨清晰的疼痛让心理略为舒缓,几乎咬牙:“但我自责。我……”
有时候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如果不是幼年生病去国外,陈书溪怎么会出轨?如果不是因为生育,庄念莺怎么会体弱多病?
一啄一饮皆前定。
如果,自己没生下来就好了。
罪孽深重的,自己。
***
闫鑫给韩深转了条土味视频,韩深点开视频看了看,想笑,然后转给陈尘。
这几天他差不多都这样,碰到有意思的就给陈尘发,批话越来越多,但陈尘回的越来越少。
韩深看了会聊天记录,被磨得没脾气了。
傻狗。
闫鑫消息来了。
-你们还有几天放假?回渊冲么,带你去爬山。
-两天,不回,陪男朋友。
-咳,tui!
-你tui你马呢?
-没没没,开个玩笑。前两天你不让我帮你找个男团舞?找到了,一会给你发。
-谢谢。
-不是你多久没跳舞了?这么急次火燎地找,怎么说,跳给谁看啊?
闫鑫一边啧啧啧,一边发了张陈尘的照片。
-不会吧不会吧,这年头,不会真的有小男生跳热舞取悦男朋友吧?
要闫鑫在跟前韩深肯定当众撕烂这张尖酸的嘴。不过现在挺无语,重新给照片编辑了一遍,红笔圈了陈尘的脸,发过去。
-知道他是谁吗?
-??
-你亚父。再敢圈他照片一下?
-……
放假这天,教室里的欢愉气氛几乎爆炸。
韩深拎着行李箱出来,被司机接过去:“你把东西拿回去,我有点事。”
带了个笔记本,到街边拦了辆车去医院。
具体的楼层韩深很清楚,刚上去,看见陈尘跟一高瘦的男人说话,看到他,立刻走过来。
高瘦的男人将他一打量,笑道:“男朋友来了啊?”
陈尘声音中透着厌倦,显然完全不想介绍:“这是我爸。”
韩深重新打量这个男人。
身量高挑,眉眼跟陈尘几分相似,微笑时的弧度如出一辙,清晰迷人,但很难让韩深生出好感。
“你好你好,陈尘蒙你照顾了。”陈书溪伸出手。
这个动作让陈尘警觉地盯着他,抬手拦住韩深。不过韩深没伸手,抬起视线看他,眼缝眯窄,反而满脸是“你脏到我了,我要动手打人”。
陈书溪怔了下,笑着收回手。
陈尘搭着韩深肩膀:“去楼下等我。”
看着韩深消失在楼道口,陈尘转身,陈书溪点了根烟:“你男朋友很帅。”
陈尘说:“别提他。”
陈书溪惊讶:“又怎么了?”
陈尘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觉得自己满手罪孽,而韩深太干净明澈了,提一下,似乎都成了冒犯。
陈书溪明白过来,笑了:“你怎么跟你妈一样,多愁善感。”他抬手蹭了下指骨,无所谓道,“问你件事,也是我这次回国的原因。你妈走了以后,愿意跟我去国外生活吗?”
陈尘:“不去。”
这个答案陈书溪不意外,笑了笑:“你再考虑考虑,到时候就你一个人了,我不放心。”
陈尘看着地面,摇头:“不去。”
“不要急着回答。”陈书溪给烟杵灭,淡淡道,“他叫韩深吧,他爸妈给我打过电话,让你离他远点。”
陈尘抬头看他,血液骤然凝结,浑身寒冷起来。
这话不意外,但经过他一说陈尘才发现自己无意冲撞了别人家庭,这么令人失望。
“你考虑考虑,他家里人不欢迎你。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跟你在一起,没什么好结果。”
“既然你已经觉得让你妈妈寒心了——将心比心,你还要让他父母寒心吗?”
“他爸妈还说,下学期要送他回原来的学校。”
“他走了以后,在国内,你应该没有牵挂了吧?”
“……”
***
广场上斜阳普照,鹅黄的绒光将地面照的通透。
长椅上的背影坐的停止,听见脚步,百无聊赖转头。
韩深起身:“来了?”
陈尘背光站着,眉心涂着余晖浓重的阴影,但光色太盛,肤色苍白,显得五官潮湿而阴冷。他微微低着头,似乎人不太舒服。
“怎么了?”韩深往前走。
陈尘往后退,明显在躲。
“我操,你有病吧?”韩深抓住他手腕,往前拽了一把,“碰不得了?”
陈尘静静看了他一会,咬字道:“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可能很突兀。”
韩深已经习惯陈尘这段时间的不对劲儿了,耐着性子:“你说。”
陈尘说:“我想跟你分手。”
韩深重新盯着他:“什么?”
周围的声音突然喧闹起来了,车辆停驻,人流变换,连坛中灌木的绿意都惹火而喧嚣。
“我想跟你分手。”
韩深静了一会,确定他没开玩笑,莫名其妙:“你疯了?”
陈尘说:“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了。”
韩深:“啊?!”
陈尘一字一顿:“不要来,找我。”
韩深前跨一步,重重抱着他:“你最近怎么了?”
“对不起。”
韩深往后退,看他的眼神变得焦虑:“我没做错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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