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杀你。”息旸摸了摸他被泪水浸泡的分外软嫩的脸颊,道:“别哭了。”
“那你……你知道我,我是男子了……也不杀我全家?”
息旸眼神温柔:“不杀。”
“可,可我父亲欺君……不过!”他举起手,正色道:“我必须声明,是你先要娶我的,我父亲,也是被迫无奈,他去找你父皇想要说明,可你父皇说了,我能稳住你……父亲为了不刺激你,所以,所以才选择隐瞒真相的……”
他咬嘴唇,委屈巴巴:“是欺君,可,可也是为了你,我们都是有难处的。”
“我知道了。”息旸的手指擦过他柔软的唇瓣,道:“我不生气,不治罪,乖,不哭了。”
跟做梦一样。
怎么那么不真实。
恬期揉了揉眼睛,面前的息旸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柔深情,他的眼中映着自己,好像还跟以前一样爱着他。
他跟息旸确定:“真的么?”
“真的。”
“就算我是男的……你,你也喜欢我?”
“喜欢。”
“就算,就算我不能生育,就算我父亲有心想在你之后扶持恒伊……你也喜欢我?”
“喜欢。”
他的回答很轻,但很明显没有犹豫,恬期越发不确定了,他往后缩了缩,犹豫了一会儿,道:“一辈子,都喜欢我么?”
“一辈子都喜欢。”
“可我……我跟你一开始认为的,不一样。”
“一样的。”息旸说:“我喜欢恬期,你就是恬期。”
恬期看不懂他。
息旸是个疯子,但他一直觉得自己应该算懂疯子的,但现在,他看不懂这个疯子了……倒不是因为悲观,只是单纯的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怎么可能呢,一下子,就……那么短的时间,他就这么接受了?
“不,不可能……你,肯定有阴谋。”恬期缩回去,惶恐道:“你,你要是想杀我,你就直说……你这样,特别可怕。”
因为他的退后,息旸的手指缩了回去,他静静看着恬期,眼中的那抹温柔又一次被阴郁代替:“你希望我杀了你?”
“不,不希望。”恬期弱弱的说:“可我不信,你还能跟以前一样喜欢我……”
他觉得息旸一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或许比要杀了他还更恐怖的坏主意。
息旸是个聪明人,他永远看不透对方在想什么。
反正,恬期觉得,如果有一个人曾经缠着要嫁给自己,然后又忘记自己,然后又欺骗自己,他无法做到像息旸那样豁达……他也不可能像息旸这样去爱一个人,爱到不顾一切,只要是那个人就好。
至少,他一定会生气,一定会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
可息旸甚至连一个过程都没有。
息旸久久望着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却是换了个话题:“吃饱了么?”
“嗯。”恬期看着他,息旸的双手放在轮椅两侧,道:“那好好休息吧。”
他旋身离开了房间。
恬期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心里还是惊疑不定。
深秋的风越来越凉,但屋内的恬期还没感觉到冷意,就发现地龙已经被打开了。这个时候开地龙,明显是息旸的吩咐。
恬期不确定他究竟在想什么,但这个时候也不好去见父亲,便老老实实养了两日的伤,再次走出门的时候,便发现空中飘起了细碎的雪。
冬天来了。
他去前殿找息旸,后者依然埋首于桌案,神色淡淡,他犹豫了一下,缓缓走过去,在息旸身边坐下,主动帮他研墨。
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找到话题,道:“我看你这屋里有些凉了,这两日,也让人把地龙烧上吧。”
“好。”息旸很自然的答应了下来,也没有开口赶他离开,恬期继续研墨,望着他瓷白的侧脸,又缓缓收回视线,道:“这几日应该又要去上香了,我想回家看看。”
“好。”息旸再次答应下来,道:“何时回去?”
他没有看恬期,但却有求必应,恬期继续观察他,道:“明日吧,晚上,我再给你按一下腿。”
“好。”
怎么答应的这么容易……恬期把墨锭放下,默默在息旸身边坐稳,小声道:“那,那你要陪我去么?”
“既然是陪母亲,我去只怕不太方便。”息旸终于放下了笔,转头看着他,道:“你希望我去么?”
“……你忙的话,就不用去了。”
息旸笑了一下:“那我就不去了。”
“哦。”自打成婚之后,息旸几乎就跟他形影不离,不管去哪儿,都要跟着他,看着他,乍然听他放手,恬期居然觉得有些失望。
息旸短暂休息了一会儿,重新拿起了朱笔,恬期像个透明人似的坐在他身边,有些憋不住,又喊:“哥哥。”
坦白了性别之后,再喊夫君总觉得怪怪的,恬期便擅自改了口,息旸停了一下笔,又若无其事的继续:“何事?”
“……上香之后,我还想在家住上几日。”
息旸长久的沉默,恬期忽然打起了精神,莫名心生期待,听他道:“几日?”
“当然是越久越好。”恬期立刻道:“他们俩年纪大了,我想多陪陪他们。”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息旸,后者捏着笔,很久,恬期忽然听到断裂的声音。
男人伸开手指,断裂的朱笔跌落在桌案,他静静的看着,还没开口,恬期就立刻改口:“我不住了。”
他抿住上扬的嘴角,心情忽然莫名变好,重新从一侧的笔筒里面拿出一支笔,小心翼翼的递到息旸面前:“哥哥,用这支吧。”
他悄悄歪头看息旸,后者接过那支笔,一言不发的继续批阅奏折。
恬期又坐了一会儿,慢吞吞的站起来,提起裙摆,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然后背靠着屏风,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
好像……跟以前反应差不多?
他重新回到后殿,把头上的发钗取下来,然后坐在桌前专心搞药,做成一个个的小药包之后,又让人准备了吃的,他其实不知道息旸喜欢吃什么,不过作为帝王,都是给什么吃什么的,一向没什么偏好的东西。
晚膳准备好了之后,他命人去前殿喊息旸,然后自己坐在桌前乖乖等着。
息旸总会给他面子,这次也一样,恬期没等多久,他便过来了。
他上前把息旸推到桌前,后者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道:“又有何事?”
“没事啊,就我这两天没怎么下床也没跟你一起吃饭……今天一起吃嘛。”
息旸拿起筷子,恬期立刻给他添菜,后者只是看着,没有动筷。
恬期一顿,又给他夹了回来,道:“你不爱吃笋呀?”
息旸看着满桌珍馐,重新将筷子放在了桌子上,看上去心情很差:“就这么想离开我?就算我已经答应不杀你,接受你的一切……你还是不肯留在我身边?”
恬期咬着筷子,感觉气氛不太对,他想了一下,道:“你会放我走么?”
如果息旸愿意,他当然想走。虽然,可能会有点舍不得……但那一点不舍太轻微,并不足以他冒着危险留在对方身边。
息旸垂首,恬期感觉不到他的情绪,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男人抬手,五指微微发颤的抚了一把自己的脸,泪水滚了出来。
“我会杀了你……”他听到男人沙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悲伤:“如果留不住,我会亲手杀了你。”
他袖中划出一把匕首。
恬期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椅子被带倒下。
息旸却没有抬头,他克制的捏着那把匕首,自言自语:“我要杀了你,阿期……”
恬期一阵头皮发麻。
却见对方举起刀对着手臂划了下去,鲜血涌出,恬期手脚冰凉,他看着息旸癫狂的模样,听到他一字一句的道:“我会杀了你的,我舍不得阿期……我要杀了阿期,谁来阻止我……”
恬期恍惚了一下,陡然一个机灵,转身踉跄几步抓起针灸套,取出银针来到他身边,短短几息之间,息旸手臂上已经割出深可见骨的几道割痕,恬期手指发抖,对着他的头顶穴位扎了下去。
息旸的动作停了下来。
恬期浑身抖个不停,他一下子跌坐在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爬过来仰起脸看息旸。
男人神色安静下去,轮椅一边被血迹染红,地上也满是鲜血。
他吸了口气,抬手捣住嘴唇,花了好半晌,才把那声没忍住的哽咽吞下去,抿着嘴把他手里的匕首拿开,然后重新爬起,找来纱布帮他包扎。
“来人。”往日他们两人的时候,息旸素来不喜旁边有外人。他不敢让别人看到这一幕,自己走出门,道:“去准备一下热水。”
婢女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迅速去打了水,恬期自己端进来,浸湿毛巾帮他擦了擦脸,然后又颤抖着擦了擦他手心的鲜血。
水盆很快被染的通红。
恬期红着眼圈把他头上的针拔出,然后背起息旸,咬着牙,费劲的将人放在床上,却突然脱力跌在他胸前。
他愣愣看着对方昏睡的面孔,手指虚虚从他俊美的五官划过,陡然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忍住汹涌到喉间的情绪。
“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傻桃子这回信了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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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恬期好像从来都没有仔细看过息旸, 至少,他没有用心看过对方。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息旸是个疯子,他有在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时候, 肆无忌惮的消费着息旸的宠爱,但心中却从未存过与他过上一生的想法。
那日恬期醒来之后说他很可怕, 之后息旸就很少会在跟他交谈, 说话的时候也都会尽量顺着恬期。但他越是顺着,恬期越是觉得荒唐,息旸不该对他欺君的事情视而不见, 一点起伏的情绪都没有。
他试图引起息旸的情绪, 随口试探说要离开, 纵也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却没有想到会惹他犯病。
息旸划自己那几道是真的毫不留情,刀刀入骨, 恬期明明给他包扎好了, 可再去看的时候, 血液却再次渗透了纱布。
他忙又换掉纱布,将整瓶的止血药全部倒上去, 重新包扎了一次。
息旸无知无觉的昏迷着, 恬期守了他半夜,确定对方不会再流血,又命人去太医院拿了几味药,回来自己调制生肌的药膏。
忙完这一切,天已经快亮了, 他重新来到床边,息旸还没醒,沉睡的时候颇有几分幼时见到的模样,恬期在他身边坐下,实在有些累了,便脱下鞋袜,躺在他身边。
息旸身上有些混杂的药味,还有安神木的味道,应该是长期佩戴之故。
他看着息旸的侧脸,幻想了一下跟他过一辈子会是什么样子。按照息旸如此偏执的喜欢他来看,应该会一辈子对他好的。
但恬期不知道自己能否承担的起,从小到大,身边不缺爱他的人,他是泡在蜜罐里面无忧无虑长大的,对于他来说,一个疯子的爱到底还是太沉重了。
他窝在息旸肩头,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全是他癫狂的模样。
印象之中,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息旸犯病,而真正的第一次,可能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恬期恍惚想起了一些事。
很小很小的时候,近十年前,他才只有七八岁,那个时候,他喜欢息旸,还说想要嫁给他。
直到有一天,安和告诉他,息旸疯了。
恬期第一次去找他,被他吓到,犯了心疾,之后还挨了晏相的一顿臭骂,阿娘哄着让他不许再去找太子。
但他还是喜欢太子,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他,可就是喜欢,喜欢到就算他疯了,也完全不在乎。
可能因为太小了,对疯病没有什么概念,他在装乖之后不久,又趁着晏相放下戒心的时候跑去找了息旸。
恬期第一次见他,息旸是被锁链捆在屋子里,但第二次过去的时候,就发现那屋子里放了笼子,那素来骄矜的少年蜷缩在里面,乌发凌乱,看不清脸。
“哥哥。”他笨拙的提着一个单层食盒,蹑手蹑脚的探出小脑袋,洁白的脸蛋上,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清澈而剔透。笼子里的少年听到他的声音,却下意识抬手捂住脸,朝后缩去。
小家伙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然后两步跨过来坐在笼子外面,“哥哥,我给你带了鲜花饼,阿娘刚做的。”
息旸不肯吃,也不理他,他抱着头,似乎生怕被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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