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愈记起来了，当时去玩漂流的时候，陆琢就说过他是个孤儿。
他的心跳忽然开始加速，某一种巧合的猜想开始隐隐浮现。
如果他就是这么幸运呢？
窗外的风雨好像更大了，卧室的有些年头的窗户被吹得“哗啦哗啦”响。
江愈隐约记得房东说过这么大的雨要在窗台压一些防水布，不然有可能会轻微漏雨，可是他现在顾不上了，拖鞋都只穿了一只就跑到客厅。
前些日子从福利院抱回来的档案资料他还没来得及看完，收拾在了客厅茶几的抽屉里，江愈把它们抱回卧室，翻页的时候手都有些抖。
小区里时好时坏的灯亮起来了，流浪猫在这样的风雨里“喵喵”的叫着寻求一处避雨，楼下有下了夜班才归家的人抱怨着该死的鬼天气，还有忘记带伞却仍旧青春蓬勃的学生尖叫着三五成群飞快奔跑。
——这些声音，江愈纷纷听不到了。
他在翻完第一本资料，又翻动了二十七页纸之后，在那一页的右下角，看到了陆琢的名字。
劣质褪色的一寸照片，上面是陆琢冷酷的脸，眉角还贴着一块纱布。
江愈的手终于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整个人因为激动发出类似抽噎的声音。
因为照片上十一岁的陆琢，穿着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套。
那件款式过时、布料粗劣黑色的牛仔外套现在就在他衣柜的抽屉里放着，用防尘袋装着，洗得干干净净，折得整整齐齐。
陆琢——
是他的小哥哥。
第25章
陆琢没想到江愈还会主动约他吃饭。
早上七点十五分，手机的勿扰模式准时自动关闭，微信消息提示声和手机设定的闹铃声同时响起。
江愈像是就在等着这一个时间给他发消息：今天晚上可以请你吃饭吗？
一大早上就有惊喜，小不点儿居然肯主动约他，可是天公不作美，他晚上要开会，陆琢只好带着一万分可惜回复：怎么办呢，今天刚巧没时间。
每周的周例会，他作为副总要主持大局，真心离不开。
江愈似乎就抱着手机在等回复呢，手机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陆琢又比江愈更快地输入了一条：乖宝，来公司陪我一块吃饭好不好？
江愈的确是掐着时间发的消息，也的确是发完就抱着手机在等回复。
从发现陆琢是他的小哥哥那一刻开始，江愈的整颗心就像是被浸入了蜜桃味的气泡水里，滋滋作响，冒着甜腻腻的泡泡，噼里啪啦炸裂出小水花。
他不确定陆琢是不是还记得小时候一面之缘的弟弟，可是终于找到了小哥哥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他欢喜到仿佛浮在云端那样飘飘然了。
“噗通噗通”。
安静的房间里几乎可以听见胸腔里那代表生命的器官疯狂跳动的声音，和着屋外雨滴敲在窗户上的声音，它像是要跳出胸膛。
江愈激动了好一会儿，在床上拱来拱去、滚来滚去，被子被折腾成了一团，枕头被踹下床去一只，可是兴奋和欣喜的浓度如此之高，他怎么也无法稀释。
他想给陆琢打电话，拿起手机的时候才意识到翻完一本多的档案竟然用了这么久时间。
——手机上时间显示已然凌晨一点半，太晚了。
江愈默默按了手机的锁屏键。
还有五个小时四十五分钟，陆琢才会起床。
陆琢并不是个作息时间良好的人，很少时间自然醒，大部分时间和他一样需要闹钟才能起床，被吵醒的时候会明显睡眠不足地打呵欠。
江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把陆琢的习惯记得这么清楚。
又打了个滚，江愈把脸埋在枕头里蹭了两下，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两下平复自己的心情，等觉得陷入了黑暗很久很久，江愈又忍不住睁开眼睛，拿过身边的手机看了看。
……还有五个小时四十分钟。
啊！时间怎么会过得这么慢！
明明觉得过了好久好久好久了！
江愈给手机设置了一个六点半的闹铃，再度锁屏，开始给自己做心理暗示：睡觉，睡觉，睡一觉起来就可以给陆琢发消息了。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十只羊，啊！陆琢是小哥哥！
睡意只靠近了他一点点，就被一只名为“小哥哥”的小鸟叼走了，飞得无影无踪。
江愈克制了好一会儿，没忍住又悄悄睁开眼睛。
屋子里只有他自己，江愈却有点做贼心虚怕被发现似的，悄咪咪抱过手机团进被子里，按亮屏幕一眼，居然只有两点钟。
才又过去了十分钟！
天啊！
江愈怨念地揉了揉脸，又把手机给扔出了被窝。
折腾到凌晨四点，他才终于精力不济，迷迷糊糊地想着“要给陆琢打电话”“我找到了小哥哥”这些散碎的念头昏睡过去，到了六点半，又被自己设置的闹钟叫醒。
他才生过病，身体其实还没有完全修养好，这么一熬夜，被吵醒得时候简直痛不欲生。
可只过了四五秒，“小哥哥”这三个字就像小针一样扎了他一下，江愈像是被碰到了满血复活条，腾一下就从床上翻坐了起来。
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了！
江愈打开和陆琢的聊天窗口，开始斟酌要说些什么，问陆琢是不是还记得自己？问陆琢生不生自己的气？还是直接道歉比较好？
江愈想得出神，思维不受控制地围绕着“陆琢”展开，江愈忽然想到了自己还欠着陆琢一顿饭。
好像面对面说会更有仪式感一点？
江愈于是开始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一秒一秒地等着，在时间跳到七点十五分的时候，飞快地点了发送键。
可是他太激动了，忘记了今天还是工作日。
所以看到陆琢那句“刚巧没时间”的时候，江愈其实是非常非常沮丧的，抿着嘴皱着眉想了想，才又想说“那明天是周末，可以请你吃饭吗？”，可陆琢又说，“来公司陪我吃饭”。
江愈想都没想地飞快回复：好。
小不点儿这是想通了？还是要摊牌？
想通了就谈恋爱，要摊牌……就继续围追堵截。
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人。
谁让小不点儿先招惹了他呢？
陆琢毫无心理负担地翻身坐起来，顺手扯了件睡衣，一边披一边回复：那想吃什么？
江愈趴在床上，雀跃地晃荡着自己的小细腿，写：烤小土豆、辣椒木耳炒鸡蛋、蒜蓉排骨、酸的白菜和紫菜汤，还有甜枣糕。
陆琢手里的睡衣掉在了地上。
五个菜，准确的说是四个菜一个甜品，怎么就那么巧，正好是当年在福利院的那餐午饭。
酸的白菜应该叫醋溜白菜，当时配的是白米饭，江愈眼巴巴问他有没有甜的东西可以吃，陆琢吃到一半溜去后厨，给他偷了下午才会发给小朋友们吃的枣糕做甜品。
名字都不知道，怎么会想到吃这道菜。
似乎只有一个可能性。
胸口像是爆发了熔岩火山，滚烫的岩浆翻滚滑落，声势浩大而又气势磅礴，烫得他脾肺肝脏全都疼了。
他的小不点儿，终于想起他来了。
第26章
这是江愈第二次来陆琢的公司。
第一次是被陆琢直接带去的办公室，这一次没有预约，被拦在了前台。
江愈心口像是揣着一窝活蹦乱跳的小兔子，站在陆琢公司的前台大厅给陆琢打电话。
他以为陆琢大概是会跟前台说一声把他放进去，就老老实实站在前台侧面等着，还认真地回忆了一下上一次去陆琢办公室的时候是几楼。
那一次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回忆，可江愈想到陆琢返回来接他的时候喂进嘴巴里的糖和半路上买给他的提拉米苏，嘴角就完全控制不住地想要上扬。
人真的都是有偏见的。
明明当时觉得那块提拉米苏就是童话故事里那个毒死白雪公主的毒苹果。
他垂着个小脑袋盯着大厅六边形花纹的地砖胡思乱想，冷不防听见陆琢带着笑意的声音就在很近的地方。
“江愈，过来。”
还是那间办公室，夕阳的余晖洒进来，比在黑暗的夜里亮着刺眼白炽灯的时候看着温馨许多。
陆琢把休息室的门打开，说：“我那边开会还要大概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你先吃，一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餐桌上已经放着晚饭，是江愈点的那几道菜。
江愈这才想起来早上陆琢是说过他晚上很忙的，赶紧推了推陆琢的胳膊，说：“你去忙，我等你。”
陆琢伸手揉了揉江愈的头发，笑着“嗯”了一声，又指了指外间扔在沙发上的平板，说：“那无聊的话就玩会儿游戏，小六说你很厉害。”
陆琢说需要半个小时，结果真的等到散会，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因为一个项目，几个副总在会上吵得像是菜市场杀价的大妈，声音尖锐，唾沫横飞，互不相让，听得陆琢头都大了。
好在大约是董事长本人也被他们吵得头疼了，终于叫停，让大家下去再准备一轮材料，下次开会再决策。
陆琢跟就盼着下课的学生似的，董事长说完“散会”，他立即拿上本子就闪人回了办公室。
江愈正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抱着个平板打游戏。
随身的包就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侧，乖得不像话了。
不过游戏打得似乎是不太专注，听见门响的动静就看向了陆琢的方向，问：“你忙完啦？”
陆琢把记事本扔在办公桌上，被吵出来的一身火气全散了。
他走过去摸了摸江愈的头发，说：“真在等我啊？饿不饿，我洗个手咱们就吃饭。”
江愈飞速把游戏退了出去，亦步亦趋地跟在陆琢身后，眼神亮晶晶的。
陆琢觉得好笑，洗完了手也不擦干，回身使坏地往江愈鼻尖点了两下，弄了江愈一鼻尖的水珠，问：“跟着我做什么？去吃饭。”
江愈挂着鼻尖亮晶晶的水珠，在白炽灯的映衬下显得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他已经憋不住了，一整天都在想翘班，于是就挂着这样生动而期待的表情问陆琢：“你，你觉不觉得这几个菜眼熟啊？”
陆琢“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拉住江愈的手，说：“和我小时候在福利院吃的有点像。”
江愈都没注意到被陆琢牵了手，还很小雀跃地继续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在福利院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想认你做哥哥的小孩。”
陆琢把人带回休息室，看见原本拆开摆好的晚饭被装回了保温桶里，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一边把晚饭又摆出来一边说：“我小时候还挺多想认我做大哥的小弟。”
那就是不记得他了吧……
虽然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江愈还是瞬间萎靡了下去。
他耷拉着脑袋，先喝了一小碗紫菜汤。
然后吃了两小口米饭，开始用筷子戳小土豆。
然后陆琢说话大喘气，顿了顿才又补充道：“但是我只想要一个小不点儿做我弟弟。”
江愈手下一划，烤土豆就没戳到。
他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陆琢，被陆琢捉着手指戳到了小土豆喂进嘴巴里。
陆琢说：“小不点，你这么笨，以后和我在一起吧。”
放进嘴巴里的小土豆都忘了嚼了，江愈忽然红了眼眶。
他垂下头去，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掐住了左手的食指指尖，咬着小土豆含混不清地说：“对不起。”
又重复一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食言的。”
陆琢隔着桌子把江愈掐在一起的手分开，然后拉着江愈的手让他绕过小餐桌到他跟前，问：“乖宝，你回来找我，就是要跟我道歉？”
江愈被陆琢圈在怀里，先点了点头，又飞快摇了摇头：“还想问你能不能还给我当哥哥。”
“现在不行了。”陆琢说，“现在我喜欢你。”
江愈呆住了。
他本来就很愧疚了，听见陆琢说等了他好久，更是快要被惭愧的心情埋没。
然后因为陆琢直白的表白，愧疚中又多出来许多的不知所措。
他双唇微微分开一点，很傻的样子望着陆琢。
陆琢继续说：“我之前很长很长时间都在等我的小不点儿回来，想过陪着他看动画片，拼积木，做游戏，甚至带着他淘气。但是现在我只想抱你，亲你，还有……做更过分的事情。”
江愈耳尖瞬间就红了，躲着陆琢的视线，小声反驳：“不行。”
陆琢坏透了，在江愈唇边亲了一下，又充满暗示性地揉了一下江愈的屁股，说：“什么不行？乖宝，什么都行，哥哥都可以教你。”
这下江愈就不仅是耳尖发红了，整张脸都红了个彻彻底底，他甚至都没有留意到自己被陆琢亲了，结结巴巴：“你你你，我……”
陆琢笑着看他，点点他鼻尖提醒：“刚刚我亲你了。”
江愈：“！”
陆琢循循善诱地继续蛊惑他：“一点都不讨厌对不对？再让哥哥亲一下好不好？”
江愈愣愣地看着陆琢，眼神茫然又慌乱。
陆琢喜欢他，他一直都知道的。
可在知道陆琢是他的小哥哥时，他却连纠结和迟疑都没有过一星半点，欢喜又急切地想要见到他。
像是……
勇气条最后一点气泡值，终于被填满了。
陆琢抱着人的腰身靠近自己，搂住江愈细瘦的腰身，又扔出来最后一招，他轻声地擦着江愈耳边说：“乖宝，再亲一下，以后哥哥就永远是你的了。”
第27章
江愈觉得，大概是昨天熬夜到凌晨四点，自己的脑子已经是不清醒的了，又或者是陆琢扣着他的腰将自己带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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