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容易,令人为之动容。
沈令是此刻,在这近乎封闭的屋子里,离谢灵乔最近,亦是唯一一个将他此刻的模样收在眼底的人。就在这一刻,有什么朦朦胧胧的东西,笼住了他的心。
那是一种非常难言的、美妙的东西,会令一个懦弱的人勇敢、理智的人疯狂、傲慢的人低下头颅……叫做爱意。
沈令对于谢灵乔的感情,数年以前便早已超过友情,比喜欢还要强烈、冲动,带着男孩子气的莽撞——而一别经年,此时此刻,他凝望着谢灵乔,那些感情在心底聚得更加浓、更加疯,更加令他心跳不止……
于是成了爱。他之于谢灵乔的爱情,宛若一个在梦境中摘花的人,那花儿又美丽、又亲近,可是时而温暖治愈、时而遥远难觅,他好想,将这花揽在怀里,置于胸口之上,再也不放开。
就譬如此刻,谢灵乔抬起眼来,露出这个模样,沈令的心就砰砰直跳,眸色都深了些许,他慢慢地,眨了下眼。
谢灵乔并没怎么注意沈令的反应,他只是匆匆瞥了沈令一眼,而后便继续自己手下的动作。烟大便烟大,烟大任它去,新手谢灵乔无所畏惧。
“怎么想着做饭?”沈令敛去眼底波动神色,站在谢灵乔身旁,轻声问道。
谢灵乔忙着搞接下来的步骤,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只随便答了句:“想试一试。”
沈令并不打算给谢灵乔捣乱,站了这么片刻,看谢灵乔忙着,便问需不需要帮忙,谢灵乔想一个做,便对沈令说不用。沈令又看了看谢灵乔,说了一声,便先出去了。
——他哪里知道,谢灵乔这是在给风隐桥洗手做羹汤。
若是沈令知道,这会儿哪里会这般淡定。
沈令出去了,谢灵乔继续独自捣腾研究他的煮桃花羹大业。
第一次,做出来的味道很怪,润谈不上,反而过于的淡,且竟带着股腥味儿,谢灵乔便将之倒掉,重做;第二次,做出来的刚刚好,算不得人间美味,但味道还可以,谢灵乔尝了一点,点点头,觉得这次尝试算是成功了。
于是起锅、装碗、放汤匙,青花的花纹,点缀在瓷碗的边沿,羹汤尚冒着热气。
谢灵乔一双手就端着它,肤白鲜妍的少年,与人间食物相衬,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
谢灵乔知道风隐桥所在的厢房的位置……昨日,他便是从那儿夺门而出的。
穿过回廊,他端着汤,走到其中一间房房门前,用一只手托了碗,另一只手敲门。
笃、笃。
敲门声响起后,门很快便被从里边打开,被一双手向两边拉开,青年长身玉立,出现在谢灵乔眼前——自是风隐桥。
风隐桥见竟是谢灵乔过来,怎能不吃惊,但他善掩饰情绪,当敲门声响起,其实他潜意识里觉得可能是谢灵乔才开门开得这样快,而当亲眼见到真的是谢灵乔,他眸中讶然之色只快速地一掠而过,而后对谢灵乔温柔地、好似与往常没什么区别地笑起来,如融了月的光晕一般:
“回来了。”似对久离家而归的旅人说话,又似耳畔呢喃,如此自然。
“……是。”谢灵乔对对方这反应觉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当对方的视线从他面上挪移到碗中羹汤上时,谢灵乔一边抬步迈进去,一边解释道:“听说先生喜欢桃花羹,我学着做了一碗。”
他话音落时,人也已站在风隐桥身侧。两个人,一个青年,一个少年,气质不同,相貌无相似之处,可是这般站在一起,画面是如此的赏心悦目。
桃花羹色泽润而艷,落在风隐桥眼里,别有一番色彩暧然的吸引力,就好似眼前这少年。
“你亲手做的么?”风隐桥目光转回谢灵乔面庞上,与少年的目光交接在空中。
“嗯。我找流光学了一下,然后做的。”谢灵乔大大方方地说道。他既然是给风隐桥做的,自然不会遮遮掩掩。
听得少年如此承认,承认是亲手为他做的桃花羹,风隐桥的眸中,微起波澜,如风拂过平静的湖面,有什么东西,乱了一霎。
——少年,亲手为他做的。
他微微翘起唇角来,问道:“小九,你不怪我?”他问得自然,实则心中亦有少许忐忑,就如方才开门,他其实并不如表面这般镇定。
谢灵乔尚端着装桃花羹的瓷碗,那热气弯曲向上,雾一般的,将他眉眼模糊一半,这几年同对方的纠葛、相处,仿佛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最终定格于昨日里,在这个房间里,对方按着他的手腕,让他红了眼睛,却无论如何也不放手,反而山一般地压着他控制着他的那画面。
就如同一本书翻到末尾,有时候书的主题才终于出来,让人恍然觉得“哦,原来如此”。
谢灵乔如今看风隐桥,便正是这般感受。于是,他也从风隐桥的身上,学到了一点伪装,他知道了风隐桥问的这个怪不怪他问的是什么,他睁着一双干净的眼,答道:“我相信您,无论如何,都相信您……”
他目光毫不闪躲,声线稚气未脱,语气却认真:“小九,也只是您的小九,离了您,是活不下去的。”
但他不叫小九,他叫谢灵乔。
谢灵乔这个真正的名字,他其实从未对对方说过。
少年红红的嘴巴一张一合,吐露出的这话语是如此动听,甜如蜜饯,又似甘泉,不经意间便动人心弦,且并不似作伪——就这般地闯入风隐桥心里。
多好听啊,风隐桥第一次听少年说这样的话,亦是第一次见到少年为他做羹汤,就连他,也不禁恍惚一瞬,下一瞬,他按捺着那悄然而起的悸动与跳跃的似要挣脱束缚而出的喜悦——
发觉按捺不住,干脆不管不顾了,接过谢灵乔手中的桃花羹,将之放到一侧的画案上,转回身来时,衣袖如盛风,将谢灵乔的腿与腰身一揽,便将人抱起来,少年脚尖离底,好似个布娃娃一般被他托住了——
而后,谢灵乔被放在画案上,令他坐在了上面的空白处,背后是木轩窗,手旁是合起来的画卷宣纸,身前则是个正值精力旺盛年纪的青年,一个男人。
一个表面上比谁都淡漠清雅,三年多以来却每每在面对着谢灵乔时,压抑着兴奋,与某种冲动狂热的男人。
那是一种会将人淹没,使人迷失方向的渴向与情感。
就如此刻,谢灵乔背靠着窗棱,微微仰头,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男人幽深的眸中,隐隐闪烁着的火星一般的亮的东西,使谢灵乔的手臂皮肤上,不知怎的,竟迅速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麻麻的。
“……先生,我……”谢灵乔尾音不知不觉地颤了颤。
他想说,他先下去了,可是风隐桥已经俯下身来,两只手撑在他身侧,恰将他笼在中间。
风隐桥低头,轻轻地,吻上他肤色细腻的额头。
似雨点落下来。
——即便少年嘴里吐出的是谎话,那亦是甜蜜醉人至极的谎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宁月月、天真的肉肉、果、123、蝶殤、樛木、听说我很酷、嗯哼、春雨惊春清谷天、猫什酱,以上小天使投的雷~!
谢谢茶葉猫、蕾、佰安、猫什酱、久病成瘾,以上小可爱灌的营养液~!
第57章
谢灵乔真的在说谎吗?
他自然是在说谎。他信个鬼的风隐桥——对方昨天青天白日的差一点就将他推倒了。这会儿,谢灵乔的确只是个小骗子。
早点刷满那什么值方为正道。
天晴, 温度适宜。风吹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触感刚刚好, 既不令人难受, 也不会热得太夸张。
欧阳云在侍女陪同下行走在山庄中。她今日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从头到脚皆装点得精心, 目的自然是为了见沈令。
她同沈令的亲事数年前便开始提起, 只是还未正式商议过, 两家长辈原是乐见其成, 谁知沈令真叫一个倔强,也不知为何,仿佛她是洪水猛兽, 怎么问都是拒绝。
她欧阳云好歹也是白陀山庄的二小姐,又漂亮武功又好, 想娶她的人能从白陀山脚下一直排到姜城去,她会追着一个从来不给她好脸色的臭小子?
她还真会。
欧阳云她喜欢强者, 美人一定要配强者, 这是她从小就认定的事。她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小美人, 沈令恰恰是她看中的潜力股——如今的沈令已经是锋芒毕露, 将来必定更上一层楼,因而她是看中了对方的。
哪个姑娘不喜欢英雄呢?反正她喜欢。
若是正常情况, 欧阳云通常会得偿所愿,因她同沈令的确算得上一个门当户对,往黏糊点说便是郎才女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流程走一遭,怎么着也该成了。
谁知,出了谢灵乔这个变数。
可是欧阳云在来铸剑山庄之前,根本连谢灵乔这个名字都未听过——倒是见过画像。
来了山庄以后,她亦没怎么见过谢灵乔,当天谢灵乔出场引起一阵目光洗礼时,她恰好有点事暂且离开了,没见着人。
这会儿,欧阳云在侍女陪同下,行走在山庄中的身影,显出一丝焦躁来。焦躁什么呢?焦躁的是……今日是沈令生辰,她一直记着,原本准备送送礼物顺便给沈令过过生日,谁知当她行至沈令所在的厢房,她根本连沈令的人影都没见到。
别说人影了,一丁点衣角都没,恰似人间蒸发。
她也不知沈令去了哪,转了一圈没找到,这会儿便打算回去了。可谁知,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高挑的人影出现在不远处——
便正在石砌台阶上,那是由山山脚下往上通的台阶,已分不清究竟为哪一年所修建的。而那自台阶处走上来的人,原并不只一个:
除了沈令以外,还有一个人,就跟在沈令身侧,或者说,沈令跟着对方。
而那另一人,是个少年,非为姑娘,可是比许多姑娘都要好看得多,他从下面走上来,模样便完完整整地闯进欧阳云的眼里。
的确是一名很好看的少年。欧阳云略略摸摸下巴,打量这少年模样。
但她还未看得多清楚,自家房子便塌了——只见沈令忽而蹲下身,将那少年给背了起来。
欧阳云眯了眼睛,第六感这东西很难说,欧阳云并不知自己有没有,但凭她预感,是真的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直男或许不会多想,欧阳云就不一样了。总之,沈令那体贴的动作……欧阳云可从未见过他对任何其他人这样过,也就眼前这个少年不大一般的样子。
虽然,少年也的确是长得好。
非但是好,还很有特点。
欧阳云鬼使神差地扯过侍女手臂,带着人转过身去,在他们发现自己之前,往回去的方向走。
若问她气么,气自然是气的,可是似乎并不是特别气,情绪波动并不大。按理说,她见了这场面,应该冲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跳个脚撕个人的,可是……
她心里竟然并没有这种冲动。
欧阳云大概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她叹了口气,想,她喜欢的是强者,不只是沈令——或者说,并非沈令。且,方才那个被沈令背起来的少年,真挺好看,恰恰好长得还是欧阳云喜欢的那种模样。
且欧阳云可能还没发现,她自己还是个颜狗,美人配英雄,她没发现,自己还很喜欢美人……尤其是软糯的、看起来柔软的美人,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是以,因长相缘故,她见了方才那一幕,对谢灵乔竟也讨厌不起来,甚至在心底感叹起美貌来。
所以说……难怪沈令不喜欢她,毕竟方才那少年的确是比她要好看啊。
隐藏颜狗欧阳云两只手背在身后,完全没有上去撕人吵闹的念头,她默默地往回走,情绪倒也不像低落,只好似在出神。
“小姐,你怎么了?”侍女小心翼翼的问道。侍女也觉得沈令刚才跟那个漂亮少年不太对劲。
“嗯……没什么。”欧阳云摇摇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其实是在思考一件严肃的事。
“真没事么?”侍女从小陪她长大,呆在她身旁呆了至少有八年,因而对欧阳云的关心多了几分真心。兼之她从小也很喜欢这个从不打骂她的小姐,对方虽然名声娇纵些,却从未恶劣地对待过她,还给她多加月钱,是让她拿回家照顾家人,只是嘴上并没有说,直接加钱。
“真没事真没事,你小年年纪唠叨得像个老婆婆怎么行?”欧阳云摆摆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对于侍女的询问大抵是当成唠叨了,有点不耐烦。
侍女险些噗嗤一声笑出来,因为她家小姐也就二八年华,却说得好像自己年纪很大了一样。
侍女忍住了,忙点点头,不再多问。
欧阳云看看天、看看云,继续思考一件严肃的事。
谢灵乔给沈令过了个生日,在山下,两人一块在集市上过的,总之疯玩了一通。最后两人都累了,才终于肯回来。
谢灵乔准备回来继续搞他自己的事,临与沈令分别时,沈令在庭院里很认真地同他说,这是他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少年人的眼睛很亮,那是一种很能打动人的光彩。
谢灵乔当时有一瞬间的发怔,因为他似乎从未对沈令露出那种眼神过——回想起来,沈令同他在一起时,似乎绝大多时候都是很开心的,似乎也经常看着他会有那样的眼神。
“……”此刻的谢灵乔,关了门,在榻上盘腿打坐着,忍不住又回想起沈令的神情来。那并不是一种惹人厌的神情,反而,会令人看到正向的美好一类的东西。
雨后的晴天、装在匣子里的信、捏在手心里的花。
总之,并不会令人觉得不愉快。
沈令的神情,让谢灵乔不禁想着……想着,他想要以后慢慢远离对方的想法,是不是不太对,毕竟曾经他还大言不惭地同对方说过,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虽然,谁知道为什么这份友情变了质。谢灵乔将他当朋友,他却想太阳谢灵乔,这就令人有点不大好接受了……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谢灵乔闭了闭眼,遂结束今日份的打坐,熄灭了油灯,躺进被子里——他今日已经练了足够的时间,用来修炼内功,他想将自己的根骨底子激一下,先做好基本功再去学别的。毕竟生在江湖中,总不能真一直手无缚鸡之力,那不是谁都能捧,亦谁都能欺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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