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番话我大概缕清个头绪了。
这位艺名渡良濑的画家,原本是个默默无闻甚至有了上顿没下多的小画师,秦塬他们画廊好心签了他,捧他,如今他功成名就,在艺术界有了一定的地位,不服管了,不想跟着秦塬了,就要走,还要带走他的一部分生意。
听起来基本上就是个简单的“叛徒”的事儿。
秦塬安静地听霍裴在那絮絮叨叨,念叨着这事该怎么办,可能要砸进去多少钱,这些年又花在渡良濑身上多少心血。
但秦塬一个字也没有回答他。
霍裴急,朝秦塬的书桌方向迈了两大步。
可这样他就离开了我的视线,我赶紧偷偷把门缝推开了点。
我看见他双手撑在书桌上,朝秦塬焦急地喊:
“塬哥你别不搭理我,你多少说句话啊!”
秦塬此时正半靠在转椅上,他背过身望向窗外,我看不见他的神情。
半晌后,只听见他缓缓开口,音色暗哑:
“霍裴,我知道你现在痛恨他。但我比你更气,更恨。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永远看不见好,贪图爬得更高,然后把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甩在身后,离他们而去的孬种。”
说罢,他转过身来,右手手肘支在椅把手上,另一手慵懒地搭在腿上,坐姿优雅大度,神情却出离的愤怒,alpha信息素独有的压迫感瞬间布满整个房间。
他的声音听上去比平常还要低上几分,此时充满了叫人胆战的怒意。
我望着他的脸,不禁一凛,原来这才是二十九岁的秦塬真实的一面。
他是一个果敢成熟经历过风浪的大人,不再是那个嘴里叼着半块煎饼,另外半块和豆浆一起挂在自行车车把上,等着过街角红绿灯赶去上早自习的少年了。
可下一秒,他又神色一变,神情变得格外暗淡。他痛苦地皱了皱眉,避开霍裴的眼,低声道:
“我痛恨这种人,因为我的……,还有我,都曾是这样的人。”
神经一抽,我撑在门上的手没控制住一抖,直接把虚掩的门推出去半截。
吱呀——
秦塬和霍裴瞬间警觉地朝这边一望,两道视线顿时刷刷射向我。
此时我想把门拉回来已经来不及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手指尴尬地蜷了蜷。
我只好把门完全推开,探出头,小心谨慎向屋内踏进一小步,“呵呵”两声,尴尬一笑。
“我……那什么,不是故意偷听的……”
“辛柑,你醒了?”
秦塬神色微微放松,忙从转椅上站起来,绕过霍裴走向我,伸手贴了贴我的皮肤,确认没有发烫,才将我带进书房,关上了门。
“难不难受?怎么不直接喊保姆,我让她给你准备了醒酒茶,你下楼喝点好吗?还是你想在这喝,我给你端上来。”
“不用了,也不难受,就是刚起床的时候头有点疼。”我摇摇头,小声劝他,“你收着点你的信息素,就算霍裴是beta你也不能这样压——”
“头疼?不行,那就是没醒酒,你要不想喝就吃点东西,我给你削个梨?”
我话还没说完,秦塬就给我打断了。他边说边把我往会客沙发带,像是根本不记得屋里头还站着个霍裴。
霍裴估计是想起自己刚才失态的样都被我看光了,感觉丢人,十分不好意思地垂头道:
“嘿嘿,嫂——小辛,不好意思啊,见笑见笑。”
我感觉不太好打探秦塬工作上的事,只随口问了句:
“你们说的事是不是很不好解决啊?”
霍裴捏着手里头的文件,“啧”了声,点点头:
“差不多吧,哎,也不是多难,就是烦你知道吧?被自己人捅了一刀,可真够痛快的。”
秦塬眉头微皱:
“小裴,不用和他说这些。”
说罢面对我,轻轻拉过我的手,包进手心里,缱绻温柔。
“不是多要紧的事,顶多打个官司,他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我们也不是没留后手,放心吧,他敢带走我一个客户,我就能让他失去十个买家。我不求其他,只要你和满满好好的,天塌下来都不算什么大事。”
我天哪,这都不叫大事?都要打官司了我的哥,这还不叫大事呢?
霍裴抱着手臂站在一边,踱来踱去,重新开口,这会儿他冷静了许多:
“塬哥,我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如果渡良濑只是想自立门户,何必这样整我们,不能坐下来好好谈?我们又不是不讲道理的无赖,他想走我们还强留不成?他现在如日中天,这一大票粉丝都站在他那头,我们的名声就变得不好听,到时候哪个画师还敢签我们?他没理由这样做啊?”
霍裴这话说到点上了,聪明人一般不会选择鱼死网破,他们向来自持,懂得如何全身而退,退得好看有脸面。
像我就不太聪明,当初太冲动了,非要和颜书皓打那一架,也不知道后来如何了,是不是闹得学校沸沸扬扬的,我爸不知道会不会打我。
秦塬没有理会霍裴,只一瞬不瞬望着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头发睡翘了还是怎么,怪难堪的,只好拿膝盖顶他,想见他走,可他却忽然把手伸向我。
我一紧张,以为他又要像之前把我压在沙发边上那样,顿时习惯性地向旁边一躲,险些坐不稳。
秦塬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数秒,他苦笑一声,这一声在幽闭的书房里显得格外落寞。
他看上去没多在意,重新靠近我,将双手食指中指压上我的太阳穴:
“别怕,我只是给你揉揉,等会儿头就不疼了。”
原来他只是想帮我按摩按摩,我胡思乱想什么呢,好他妈矫情一人啊!
我有些无地自容,红着脸把脑袋往脖子缩,可秦塬压着我的脑袋我没法乱动,只能被迫望着他的眼睛。
“脸怎么又红了?嗯?哪儿难受?”
秦塬凑近我用手指擦了擦我的脸。
我心想,废话么,换你尴尬试试看,我不信你不脸红。可我嘴上只能说:
“哈哈,没有,我热的。”
“热?小裴,去,开个空调扇。”
秦塬听了,扭头朝霍裴挑了两下眉毛。
“……啊?哦哦哦……”
霍裴傻愣在边上发呆,听到秦塬下令他做事,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去推书桌旁的落地空调扇。
他拿皮筋在脑袋后扎了个小啾,边摆弄边朝我们望,满脸地费解,不知道想什么呢,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开口:
“呃……塬哥,你平常和小辛在家里都是这样的啊?”
“哪样?”
霍裴的眼神在我和秦塬间游走,抬手把空调扇给开了,靠着那台小机子,擦了把不存在的汗,表情有些纠结地抽了抽嘴角:
“就是……嗯……你怎么好像,把他当儿子养似的……这是你们俩口子的什么小情趣吗?”
作者有话说:
小裴:sugar daddy吗?那种play?
第32章 Chapter 30
噗——
我没憋住,噗嗤一声,口水差点喷秦塬脸上。
秦塬眼皮一跳,脸上的柔情转瞬间烟消云散。
我看着他风云变幻的神情,终于没忍住,甩开他摁着我脑袋的手,抱着肚子狂笑出声,顺势栽倒在沙发上
秦塬连忙扶正我:
“乖,别闹。”
可怜霍裴一纯情男孩,估计没怎么见过自己顶头上司养儿子的,这下算给他开了眼了,没想到吧,你们秦总在家养俩儿子呢,嘿!
“我又说错话了吗?塬哥……确实是像啊,要不是我嫂子还是我嫂子,我都要以为你又去哪里捡了个新老婆呢。”
我在心里“噫”了声,看来霍裴眼神确实不好,庄钦许多年没有见过我还情有可原,怎么连霍裴都分不出来我和他嫂子不是同一个人。
他上回见我就认错了,这次还看不出来我就不是他知道的那个嫂子?
这位小哥,你嫂子在疗养院呢!
我现在可还小你五六岁,再被你“嫂子”来“嫂子”去的误会,我自己都要产生认知偏差了。
“小裴。”
秦塬无奈转过头,唤了霍裴一声。
霍裴听了立马应道:
“诶!哥,您是不是考虑支我两招教练我怎么追人啊,您一个alpha不懂我们beta的苦啊,您不知道现在这社会beta多难找对象啊尤其是那——”
“去楼下找保姆给小辛端醒酒汤上来,记得多放几块冰糖。”
霍裴:“……”
王爷的奴才百依百顺,秦总的命令小霍不得不听。
“行行行,我去,我这就下去,反正都看我年纪小可劲儿使唤我呗。”
霍裴拍了拍空调扇,站起身,扭了扭脚踝,松松腿拉拉筋,朝门口走去。走前还不忘提醒秦塬:
“塬哥,我说那话你真好好考虑考虑,渡良濑现在看样子是不得不防了。”
霍裴出去的时候带了门,咔哒一声,偌大的书房只剩下我和秦塬两个人。
他坐到我身边,朝我勾了勾手:
“来,我再给你按按。”
我连连摇头:“不了不了不了,我不太习惯这样,你让我自己待会儿吧,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秦塬无法,只能笑笑:“那你想要我的信息素吗?”
说着自顾自地释放起了信息素,淡淡的,确实叫人清醒不少。
“难受了不要憋着,千万和我说。”
我随意点了点头,抱着腿坐在沙发上,偷偷瞄他。秦塬将霍裴带来的文件捡起来,重新整理好,一页一页翻看过去,开口:
“小裴就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心里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啊?什么?”
我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疑惑地问。
秦塬一手翻着文件,一手搭在膝盖上,十分不自然地搓了搓腿。
“咳,就是他说我对你像……”
……哦!像把我当儿子养啊!
我恍然大悟,摆摆手,十分大度无所谓:
“哎,这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前两天我不是和你说了嘛,你现在对我的各种行为,都让我很想喊你一声爸。”
“其实你根本不用这么做,你总对我这么提心吊胆的,把我捧得跟个瓷娃娃,我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和你相处了。秦塬,我们现在是差了点年纪,可我们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以前很希望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是与众不同的,但现在我只希望你像对待普通朋友那样对待我,不好吗?”
“普通朋友?你让我把你当做普通朋友?”
秦塬手一顿,缓缓转过脸来,我望着他的眼睛,那是一潭墨色的湖水,太深太沉,让人只看一眼,就知道藏了太多秘密。
“我做不到,我只是太害怕了,辛柑,我想你好好的,我想让你高兴。”
他缓缓开口。
“你为什么想让我高兴?”
我撇开眼睛。
秦塬合上文件,他换了个姿势面向我。我胸前的抱枕被他抽走,双手被他握住,颤抖着拉向他的胸口。
他像位狂热的信徒单膝下跪,双手紧握于胸,我甚至感受但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
他虔诚而神情地望着我,眼睛里充满渴求的光。他一字字认真说道:
“因为我希望你能重新爱上我,我希望你能回心转意。”
“哪怕我是这样一个罪人,我依然祈愿你能够原谅我……不要对我失望。”
这样的场景也曾出现在我的幻想之中。
每当秦塬和他的好朋友颜书皓并排走在操场上,而我沉默地站在篮球架下观望他们的一举一动时,我的脑海里总会不自觉地演起秦塬后悔不已然后苦苦倒追我的狗血戏码。
他会在路上堵住我,请求我同他一起上学放学还会拿我最喜欢的零食讨好我,约我一起去食堂吃饭,周末一起打游戏,还会不停散发充满他魅力的alpha信息素,向我展示他美好青春的肉/体。而我扛住了所有诱惑,坚决不肯原谅他,最后他在校门口朝我单膝下跪,苦苦求我回心转意。
每回演到这里,我都会忍不住靠着篮球架大笑,惹来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和一颗从天而降击中我的篮球。
这出爽剧如今真实上演了,而我却如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我沉默地望着他,许久才开口:
“我在哪?”
秦塬一愣,下意识地问:“什么?”
“我说,我在哪。”
我凑近他,大声重复了一遍。
“二十九岁的我现在在哪?”
秦塬眼里的光一下熄灭了。他听懂了。
“……在疗养院。”
“所以不要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该乞求原谅的是谁,你自己心里很清楚。”
我深深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双手从他怀中抽出。
“秦塬,你到底对我隐瞒了多少事,你以为我没办法查出来吗?还是你怕我知道以后会深受什么打击,所以不肯告诉我。”
秦塬挫败地坐在地上,颓然斜靠在沙发边,最后沉重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这样。
“可是没用的,你这样做只会加深我的心结,对治疗更不利。我猜想你和未来的我之间所出现的问题,肯定也是因为不够坦诚吧,难道你现在还打算再骗我,让我和未来的自己受一样的折磨吗?”
“不是这样,不是,我没有故意要骗——”
22/74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