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司徒献后,齐唤了声尊主后,立马跑到司徒献身边,一左一右,向司徒献推荐自己手中的匾额。
司徒献只觉得头疼,“这样吧,一百年一换,先叫一会儿万魔山,再叫一会儿万恶山,这样总行了吧?反正说的都是我们恶贯满盈,又有什么区别吗?还在这里争执不休。”
骄骄恍然大悟道,“是啊,魔字就等同于恶字呀!尊主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淫淫道,“是啊,我们竟然为了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争论这么久,真是太笨了!”
司徒献却怔住了,他有些出神,“魔字……竟等同于恶字吗?”
从来……如此吗?可是,这个从来,是从何时开始,到何年又会停止?
是谁规定的啊……到底是谁?
司徒献觉得头疼,他不想再想了。
丢下一句不要打扰,他便去了标着“睡觉”的山洞——这样简单的起名方式是魔界的传统。
可是他虽然满身疲累,但却睡不着。
因为心很乱,揪在一起成了团麻,找不到入口却已被困宥在其中,寻不见出口急得慌不择路。
最终,他满身怒火地推开石门,去了魔界写着“要听话”的山洞。
推开石门,里面的墙壁上,用歪歪扭扭、狂放不羁的字体写满了魔界先祖对后世的告诫。
司徒献以前不是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了一句,便被前来找他的墨忧打断了。
他在这里学的第一句话,就是那天念给墨忧和他自己听的那句。
魔者,为世所厌,为世所弃,为世所耻,为世所憎,为世所诘,为世所惧。
司徒献走近墙壁,继续往下看。
世间何其之大,足以容纳万物,又何其之小,偏偏容不下魔……
这世上寥寥无几的好魔,为这世道所累,丝毫不能喘息,片刻不得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快开学了,不舍真的不舍!
第47章 桃花源其三
自打那以后,司徒献就很少来找简默了。
他似乎终于有些迟钝的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终究有多么的荒唐。
是的,荒唐。
一个魔怎么能与一位仙纠缠不休呢?
或者,他在逃避。
因为他内心有个大胆的猜测,却不肯去证实。
如果一个人愿意许下保护你的承诺,你会很感动。如果期限是长长久久,你会对他感激涕零——可若是,那人不声不响为你做了太多太多,你数不过来,若是你自己没有发现,他不会主动开口……这样的默默无闻,你该作何反应?
司徒献想了良久,却没有丝毫头绪。
若是他是姑娘,有这么一个人对他,他肯定要同他双宿双栖了。
管他什么仙魔,管他什么从来如此的规矩。
在意别人那么多看法干嘛……可是,不行。司徒献觉得心中有愧。
而且,他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至于是什么,他无从知晓。
可是他真的好像缺失了一段很漫长的记忆。
最终,他唤出了一个盒子。
相比他淡忘的青枫浦,这盒子里的记忆更让他记忆尤深。
他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进入了那盒中收纳的乾坤。
其实,这盒子里偷偷藏了这世间一个地方——寒跫音。
是一座风景不错的山,原本与那荒山毗邻的一座山……只不过,被司徒献用盒子收纳以后,世间就再也没有寒跫音了。
为什么要收纳一座没有什么特别的山呢?其实,司徒献也不知道。也许,只是想留住一些东西吧。
那寒跫音是一座内空的山,里面最中央有一个大大的石床。
曾经那年,无数个日夜里,有一人抱着奄奄一息的他,不知疲倦地劝慰着他。
当时的他经历过仙魔大战,又受了仙门极刑,本是无力回天。
群狼逼近想要将他蚕食鲸吞之时,有一人如天神般出现,一击斩杀了群狼,接住了摇摇欲坠的他。
他只记得那人穿的是白衣,于是,他昏过去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啊……把你衣服弄脏了。”
后来的那段记忆是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
司徒献只能隐约记得他们之间的对话。
当时的他,万念俱灰,常常这样说,“作恶多端,说的其实也不错……”
“真是想不明白,人为什么总想着活得更长久抑或是长生呢,还没吃够苦吗”
“当魔啊……...当魔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顶着个坏名头,想干什么都行,即便你做了善事也不会有人相信。”
他自打有了些意识后就这样自嘲,可是那人一言不发。
彼时,他一双眼睛缠着绷带。对方为他擦拭手上的灰尘时,他反手一把握住了那人的手。
“何必救我”他这样问。
“濒死之人求生尚且不能得偿所愿,公子何必视自己性命如草荠,弃如敝履。”那人极力压制住语气的不平稳,幸好司徒献元气大伤,并未察觉那人的兵荒马乱。
“你唤什么名字”沉默一会儿,司徒献又问。
那人收回手,耳边传来水声,“不过一萍水相逢之人,名姓便不必知道了。”
“救命之人,当报。”司徒献忽然如是道。
那人无奈笑笑,“欠别人的恩,不还会良心不安吗?”
司徒献疑惑,“你怎会知——”
那人道,“你以前救过我,我如今不过是报恩了。报恩而已,你不欠我什么的。”
报完恩以后,我对你的好就不是报恩了,而是因为喜欢因为在意想要付出的好。
“莫须有。”最终,那人如是说道。
听声音,司徒献感觉那人是名十七岁左右的少年。在为魔之前,他平日里救的人太多了,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更不必说其中某一人的名姓。
本来是想等养好伤后,亲自看看那人是哪一个曾经救过的人。可是对方没有给他机会,那人在他伤养好之前,便离开了。
有时,他常常会这样想。
活着又能如何…...不过是把只会□□的刀,供人驱使而已。
一个想让他救人,将他千锤百炼,制成了把只会杀人的刀。
一个想让他失去毁天灭地之能,把这刀亲手毁去,让他形同废铁。可是...…谁都从来没有真正想起或者在意过…...起初,他只是个活生生的人。
其实他原本是想要魂飞魄散,身归混沌的。
可是那一天,救了他的那人突然过分亲昵地握住了他的手,“我知你经历过常人无法接受的伤痛,可你不能轻生,至少魔界还需要你……”至少我还需要你。
他整日意志消沉,于是那人总是主动找话题同他讲话。
有一天,那人问,“你恨囚念吗?是他给了你这个位置。”
司徒献坐在太阳下,眼前却还是一片漆黑,“我没有立场去怨恨他的。我的命是他救的,这是不争的事实,尽管不过是个计谋……”
他低着头,忽然哑着嗓音道,“欠别人的恩,不还会良心不安。”
那人握住他的手,“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不点头,你就不能死。”
司徒献看不见,但他不是没有触感。他伤慢慢养好带来的唯一的不好就是,他终于有心情吐槽了:一个十七岁大的男孩子,一说话就动不动就拉手是什么毛病?哦,想起来了。不说话的时候,他也总爱握他的手。更想不通了。
有一日,那人又苦口婆心地劝他。
“人要好好活着。”
“呵,活着……想活着的人都是没吃够苦的人。”司徒献翻了个身背对着那人。
“可是他们很勇敢,不是吗即使漫漫一生从始至终皆如食黄连,但他们从未对生轻易言弃。”那人不肯言弃,仍在苦心孤诣地劝导。
司徒献不肯与他说话了。但他听见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又翻回了身。
忽然,那人起身,一片梅花悠然落于他的掌心,还有些许雪寒之意,清露含香。
等等!
……梅花!?
同简默一起去归愿的司徒献返回了万恶山。闲来无事,他又翻开了盒子重新经历了一遍盒子里记录的事。
以前经历过无数遍,可该缺失的记忆还是缺失,他丝毫都没有想起来。可今日,回忆到这里的司徒献突然福至心灵,捕捉到了一点关键的信息。
他先前收纳寒跫音的时候,旁边的山是一座荒山。再旁边,就是青枫浦与后来形成的太液池。
那座荒山……可不就是如今的寒山携吗!
寒山携,玄都观,玉骨仙,青枫浦,庭儿……
不不不,司徒献心道,应该还不止这些。
于是,他心里冒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
这天底下,爱梅花爱的人尽皆知,连束发的簪子都用梅花枝的玉骨仙……会不会是当年寒跫音里的莫须有?
可是司徒献不敢确认。
他见过七岁的庭儿,见过十五岁的小仙君,也见过仙君如今的模样。
可他从来没有见过莫须有。
他只听过莫须有说话。
于是,内心乱如麻的魔尊连夜赶去了寒山携。
落子崖却道,“师父与魔尊下山归愿去后,并未回还。”
司徒献欲要去人界,却转身撞进了一身白衣的怀里。
第一反应却是,仙君比他高,不快。
玉骨仙着急地握住他的双肩,“磕哪儿了?怎么今天这么毛毛躁躁的?”
司徒献心说,还不都是因为你。
但他却摸了摸鼻子,道,“仙君,那个,你有没有空啊?我是说现在,马上,立刻!”
玉骨仙狐疑地看着他,“你又闯什么祸了?”
司徒献道,“我看起来有那么不安分吗?”
玉骨仙不置可否。
司徒献气冲冲地拉着他的袖子,“走啦!”
这一拐,目的地又是司徒献的卧室的石床。
玉骨仙,“……”
司徒献道,“今天不耍流氓,今天先谈正事……”然后再做更正经的事。
玉骨仙道,“谈什么?”
司徒献道,“给你看一样东西。”
那盒子是根据使用人所存有的记忆,来完完整整的呈现当时的情景。
因为当时司徒献的记忆只有那么零星一点儿,所以他总是不知道自己错漏的那段记忆是什么。
可是,如今——
他把盒子递给了简默,道,“仙君,打开他。”
简默依言照做。
司徒献又是期盼又是忐忑——
若是莫须有不是仙君,那么这盒子打开就是空无一物。因为只有他和莫须有去过寒跫音。
可若是莫须有是仙君——
突然,一股来自盒子的巨大吸力,竟然直接把坐在石床上的两人,带入了盒中的世界!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司徒献想要喊仙君却喊不出口。
仙君不见了,他只能远远地听见厮杀之声。
不对,那不是寒跫音……那是万冢山!
碧血满地,白骨撑天的万冢山!
峰顶,一人黑袍猎猎,脚踩万人尸骨。
一瞬之间,司徒献意识回笼时,那厮杀之音猛然放大了数倍,震得他眼花耳鸣。
不,这绝对不是旁观者看到的景象。
他举起双手,看着染满鲜血的双手——他如今的魂灵附着在了当年的自己身上。
他,再次重温了一次这个噩梦。
第48章 桃花源其四
终于,司徒献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像当年一样,因不可控的魔力而走火入魔,怒啸之下,厮杀的仙魔全都因此静止——
砰!
一声爆裂,整座山峰,除了他,无一活物。
他突然跪了下去,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场战争结束了,可是,他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因为这场战争的结束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是仙魔二界一半的生灵!
不知过了多久,前来清理尸体的仙魔赶来了。
天界调和之下,战争暂止。
“司徒……”突然,有人这么唤他。
司徒献却不敢抬头,“墨忧……”
“告诉我,这些不是你做的……是囚念,是囚念做的,或者,是他逼迫——”
“不,墨忧。”司徒献摇摇头,“这些是我做的,没有人逼迫我。是我没有控制好这股力量,是我太想快点结束这场战争了。”
墨忧沉默了好一会儿。
突然,司徒献道,“杀了这么多仙,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墨忧,我知你此次前来是想让我迷途知返……可是,你也看见了。我同仙界隔着血海深仇,你懂吗,我回不去了。”
墨忧却道,“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司徒,我们说好的,要做自由自在的仙,要匡扶正义……”
司徒献道,“玉笥山是名门正派,你在那里修炼会修成正果的。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结交是因为什么?”
墨忧忍住哽咽道,“志同道合……”因为看不惯贪官污吏鱼肉百姓,所以要修炼成仙,匡扶正义。
“是啊……志同道合。”司徒献道,“可是你也看见了,如今,我们是截然不同的对立面。你是正义,我是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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