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献道,“对了一半。”
四人问,“另一半呢?”
司徒献道,“冰山一角永远都是留给别人看的,真正的庐山永远深藏在极寒的冰水之下。描述冰山一角很容易,可要是想识得庐山,却未必能行。”
逸逸道,“我明白了!就是说,不了解别人就不要妄下断言。有时候,自己认为对别人的了解是庐山真面目,其实却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未来一切顺利,下面一直是填坑填坑填坑。写完之后,可能会有每个人物的番外。可能工程量太大不写。
第55章 无归处全一篇
陈则是位极好说话的温文尔雅的君子,举朝皆知。
可那日下朝,他竟同前来同他示好说话的一位同僚出言相讥,十分不留情面。
那位同僚不是别人,正是一向左右逢源的堂堂驸马爷。
这左右逢源也能有一朝碰了壁,委实让人好奇心大作,忍不住“洗耳恭听”。
有传言一,说是陈则眼高于顶,自视清高,瞧不起驸马爷这等靠裙带关系爬上来的人。
有传言二,说是驸马爷同陈则那狼心狗肺的爹长得极像。此番难堪,怕是受这所累。
甚者,有人说陈则心仪公主——哦,这个确实是无凭无据的了。
当时在位的不是别人,正是君临之子君祝。而这邓驸马娶的却不是君祝之妹君洛。
当年,凤鸢国国亡,正是兵荒马乱之时。扶风只好将他兄妹二人托付于周吴两名宫人。
自此,君祝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后来,问起小姨时,君怡也只是敷衍答道,“可能是殉情了吧。”
可他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比如,小姨有时候会突然问道,“白首,要是你父母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恩爱怎么办?或者……一个很像你母亲却不是你母亲的人回来,你待如何?”
君祝只是沉默不语。
言归正传。
当年,周吴二人待他二人视如己出。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过了一段日子,他们便将盘缠用尽了。
自小在宫里长大的周吴二人不会做工,也赚不了几个钱。卖了自己收藏多么的首饰,却也只维持了几天。
“这样下去不行。”吴宫人如是道。
周宫人坐在门槛上,“陛下待你我如亲人,她的骨肉,你我不能怠慢。”
吴宫人沉思良久道,“前几日……有位大娘来找过我,说要我去做工。”
“什么活?”
吴宫人道,“普通的针线活,你在宫里是管陛下茶食的,这种活自然不适合你。我去看了看,还行。就是需要搬出去住,不能经常回来。”
“很远吗?”
“老板说了,做工时间越长赚的越多。所以,以后可能要多仰仗姐姐照顾两位小殿下了。银两我会派别人帮我寄过来。”
自打那以后,吴宫人就很少露面了。一向同她形影不离的周氏虽然怅惘,却还是一人打着好几份工,来维持生计。
五天过去了,吴氏寄回来了银子。周氏打开包裹一看,粗略一扫,竟有好几十两!
她心生疑惑,打量着面前的小厮,“尔从何而来?”
小厮道,“恕小的不能如实相告。”
近半月有余,除了每次按时寄回来的银两,关于吴宫人,还是音讯全无。
直到那天,周氏拦住那位小厮,“我托你捎句话给她。”
……
那日下午,吴氏便急匆匆地赶回来了,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周姐姐,我听说两位小殿下病了,如今还可好——”
撩开门帘,却见只有周氏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屋里子很暗,只有一束光打在她高挺的鼻梁上。
“清媛,你终于肯见我了。”
吴宫人垂下手,门帘合拢。她单薄的身子就那么僵立在门口。
垂眸良久,未语泪先落,她只低声道,“周姐姐,你不要嫌弃我……我的银子不脏,真的。你可不要告诉小殿下他们,我怕他们嫌弃我,不肯用我的银子。”
周氏无言。她看着吴宫人的那身还未来得及换下的装束,再加上那银两,心中早已对她如今的工作猜出了几分。
只是啊……
周氏起身,轻轻抱住抖如筛糠的吴宫人,她说,“清媛啊……要去也该是我去。怎能让你受这等苦楚。”
吴宫人一瞬心酸,泪如泉涌。
“周姐姐……”
后来,她们暂居的地方住不下去了。吴氏辞了那份工作,想要同周氏他们一同离开。
却不料,变故横生。敌军攻破城门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她们就在这次动乱中彻底地失了联系。
而如今,嫁给邓驸马的便是那周氏的独女,周翊然。号明月公主。
那日,陈则审理完了为先帝陛下君临平反的案子,进宫复命。
证词打开,手指印下,写着端端正正的陆吴氏三字。
“我那时虽小,但我还是记得吴宫人的。她没有儿女,待我同倾心如亲养。”陛下君祝如是说道。
陈则道,“可惜吴宫人命薄。”
“她死前可留有什么话?”
“……有。”
“陈卿不妨直说。”
陈则双袖笼手,突然仰头看向头顶上方,强忍酸涩道,“她临死前,和臣要了一只笔。”
“一只笔?”
“是,一只笔。”陈则道,“她一只手握不住,是用两只手握着写的。把吴氏改成了陆吴氏,然后说,请把她葬在靠近皇陵的山冈上。她要去守着先帝陛下。”
临了,君祝道,“特恩准她入皇陵葬在母后墓旁吧。”
交了差,陈则正要往宫外走。却迎面遇见了春风得意的邓驸马。
说起这邓驸马同陈则的恩怨,却要从上一辈说起。
彼时,邓氏家贫,虽苦读诗书却因无盘缠,不得求取功名。
陈氏嫁他作妇,拿嫁妆作为他求取功名的银两。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临走时,他紧紧握住陈氏的手,郑重承诺。陈氏抚着肚子,说愿意同孩子一起等。
可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三年后的一个初春,终于等回来一封休书。
彼时,陈氏的儿子见自家母亲双眸含泪,甚是疑惑,举了袖子为她揩眼泪,“阿娘不哭……”
“恪儿……”
后来,十年寒窗苦读。陈则做了官。
那日,下了朝。陈则回到府上,却见母亲同那邓氏在门□□谈。
“公主待你极好,你不要再负一个姑娘了。”他的母亲如是说道。
邓氏欲要再说些什么,陈则却握住自家母亲的手,将她往身后带了带,“还请驸马爷不要再羞辱家母了。”
这驸马爷三字像是提醒了邓氏什么,他红着脸道,“叨扰了。”
附《杂文怪谈》:
话说有一日,有一位穷酸书生路过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不由得诗兴大发,要作一篇文章。
写了很多次却总觉得不是十分满意。
忽闻石头后有一人道,“盖无情矣。”
“何人在此?”
那人手提一酒葫芦,枕卧岩石道,“无名之卒耳,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书生道,“你方才说,盖无情矣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对山水的喜爱之情为虚假?这你可错了。若不是喜爱,我怎会有写诗的兴致?”
那人但笑不语。
“老头,跟你说话呢。”书生不满地嗔道。
“兴致使之然也,与情无关。”
“胡言乱语。”书生不愿再理会他,却提笔无言。
临了愤而搁笔,转身去寻那老人,却是空空如也。
“老头?”
远远有人回答,“萍水相逢,吾且去也。”
书生却在他卧着的石头上,发现了几张纸。
是一本书的残卷。
书名瞧不清了,只隐约看得见作者是“赤脚大仙”。
翻开来看,却是极零散且残破的文。
有一名为《连理枝》的写道,“将军此人,惯用长矛,且以一手帕覆手……将军有令,我方将士,不斩妇孺……如若不是战乱,他该是高冠博带,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有一名为《并蒂莲》的写道,“红衣如火,血洗铅华……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上穷碧落,下尽黄泉,十八地狱,九重云霄,遍寻未果……世间最为悲哀之事是什么?等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永远是多久?等到你自己也死去的那天吧。”
第56章 杂乱无章其一
“青山满目,满目青山。”
浓墨印上软软白宣。十二岁的简默端端正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向听课极为认真的他,难得有这么一次心不在焉。
这节课讲的不是别人,正是众人避之不及的魔界之主,司徒献。
“《仙录志》载……甫一继位,立杀十七名长老立威……”
夫子的滔滔不绝中,简默提笔落字:我这个人,口中所言,即是心中所想,既是心中所想,又何必遮遮掩掩。
这是那日他下山为师父买酒时,于一家茶馆面前路过,偶然听见那人说的话。
彼时,乌泱泱的人群里,只一人红袍猎猎,砸了人家茶馆,踩在那说书人的桌子上,“我这个人,口中所言,即是心中所想,既是心中所想,又何必遮遮掩掩。所以,有些话我便直说了。我手上血腥无数,若是我下一次再听见你们编排我,我也不是十分介意,手上再多那么几条人命。”
一众人由一开始的人声鼎沸,渐渐偃旗息鼓,成了缩着脖子的鹌鹑。
臭名昭著的大魔王得意洋洋,扬长而去。
他出茶馆时,简默正行至门口几步远处,身后师兄弟们正顾着拉满载酒坛的牛车,自是没有闲暇功夫注意到简默的异常。
步伐渐缓渐小,一双清眸映入了一身红衣如火。
不禁行迈靡靡,不由中心摇摇。
骄骄小快步追上大魔王,问道,“尊主,明明是那十七名长老居心叵测在前,欲要争夺尊位在后。怎么教人间传了一番,传成了这么一副样子!”
司徒献却只是将双手背在身后,步履生风般行远。
“他人不识,不识他人。赋一身清闲自在,逍逍遥遥任我游。”
他说完这句话,身影已经消了。
彼时,原本陷在坑洼处的车子也被推了出来。
韩子卿,简默的二师兄道,“子默,看什么呢。都出神了。”
简默这才回神,“没什么。一位……故人。”
“故人?”韩子卿将笛子塞进怀里抱着,拿肩膀撞了撞简默,“我怎么没听说过。一个什么样的故人?”
什么样的?
简默垂眸静思片刻,忽然抬头看向那人远去的方向。不远处,暮霭沉沉中,隐约现出了几分青山的轮廓。
“一个……青山一般的故人。”
第57章 杂乱无章其二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瞅啾。”
身体如遭冰袭,每一个动作仿佛都能牵扯出“嚓嚓”的冰裂之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可我竟还奢想着,这颗心,能在一片碎渣中完好如初……其实只要不是碎到辨不出模样就好。
双手染满血腥与杀戮,漫漫余生将皆是无休无止的煎熬,良知遭遇谴责,为数万亡魂虔诚哀鸣——可谁又是他生命中的一捧微温,谁又能闯入这无间深渊只为将他救赎?
“错在于己,理当赎罪。”司徒献。
——《万冢山》残卷载。
一花一草一树木,一人一剑一江湖。
有时候,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豪气纵有万丈,经世俗打磨,我竟只得一许。
我也曾心怀炽热,不愿对世俗低头的...…可世俗将它挖了去,鲜血淋漓。
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
——《司徒献》残卷载。
“干嘛?”
“牵着,看不见路。”蒙着白纱的庭儿如是说道。
今此一别,山高水远,难再重逢。
“比起遗忘,我更害怕从未被记得。”庭儿。
……
“等一个人很累。”简默。
“那就不要等了。”司徒献。
“可放弃,等同于没了念想。”
“什么念想?”
“活着的念想。”
……
“你看到了什么?”
“太多了,而且很乱。但都是我从未看过的,也不想看。”庭儿垂着头。
“害怕吗?”
“应该害怕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答应我,不要心怀怨恨好不好。”
“我没有...…我只是——有些痛苦,为什么,他们要毁了我的人生。”
有道是,未经他人苦楚,难明他人之心。怎决他人之择?
等到那,花开荼靡。
“你对我说过的每句话,我都记得。”司徒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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