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阿廷说道:“爹爹刚刚看了,王爷手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他今晚就要回七王府,爹爹会送他几个专门服侍他的婢女,你也不必再愧疚了。”
“王爷今晚就要走了吗?”
“是。”
阿廷觉得爹爹好像很讨厌王爷,也不敢多问,易轩问他要回卧房还是树洞,阿廷说回树洞,他体内的灵力撑不了多久了。
他回头望了望,王爷没有出现在窗边。
把阿廷送回树洞,易轩就回了自己的卧房,锦羽走上来,为他脱去朝服。
“听说你今天训阿廷了?”
“谁的嘴这么快?”
“你女儿。”
和易轩猜的一样,“她今天又去哪儿玩了?一早就不见人影。”
“去城南的归墟观。”
“哪来这么大的胆子,上次把兴谷寺闹得人仰马翻的帐我还没跟她算,这次又出去疯,她一只小妖,没事就往寺庙道观里闯做什么?”
锦羽好久没见易轩这样生气了,连忙揽着他的脖子哄道:“相公不气,以后我会好好管着她的。”
“你怎么管?最后还不是和她一起闯祸。”
锦羽吐吐舌头,然后亲了亲易轩的嘴,“好相公,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易轩搂住锦羽的腰,和他抵着额头说:“我不该把火气往你身上撒的。”
“今天到底怎么啦?”
“七王爷竟然拿阿廷要挟我,让我护他仕途坦荡,亏我还特地为他接风洗尘。”
锦羽听不大明白,只是问:“七王爷是坏人?”
“算不上,”易轩叹了口气,又自语道:“他不是坏人,是因为他现在一无所有。”
“嗯?”
“七王爷出生的那一天,皇后的寝宫里莫名其妙生了许多蜘蛛网,在民间,家里有清不完的蛛网那是充满秽气的意思,结果没到半月,皇后突然因病去世,皇上气急,就把刚出生半月的七王爷和乳娘打入禁宫了,这禁宫一待就是十六年。”
“就是被关起来吗?”
“是啊,不能踏出禁宫一步。”
“后来皇上听说边塞有一种毒虫,入药可滋阴壮阳延年益寿,可此虫剧毒,从没有人能活着抓住它,皇帝派了许多人都没回的来,最后没有办法,他就把七王爷派过去了。”
“那是他的儿子,他就不怕——”
易轩也有些不忿,调侃道:“七王爷不是秽气之人么?皇上心想说不定能以毒攻毒。”
“七王爷还在禁宫时,因为一些关系,他找到我,让我带些书给他看,因此我上朝时偶尔会去送几本书给他,差不多持续了两年吧,他去边塞的前一晚特地过来拜谢我,这就是我和他的私交,也算不上什么。”
“这七王爷命还挺大的,竟然能活着回来。”
“活着回来又怎么样呢?京城也没他一席之地,就像他自己说的,要么重回禁宫,要么变成两方争斗的替死鬼,一个便宜王爷,最适合做替死鬼……”
易轩知道底下的话锦羽也听不懂,所以只是捏了捏他的腰,嘱咐他:“你去告诉阿廷,以后绝不能再见七王爷,你也别说刚刚我给你讲的,就说七王爷是王爷,他不可以和王爷交朋友。”
锦羽说好,转身跑去找阿廷了。
阿廷竟然没有变回原形,一个人抱着膝盖孤零零地坐在树下。
锦羽有些紧张,还是阿廷喊了他一声“娘亲”,他才走过去。
“爹爹生我的气了吗?”
“没有。”
“真的吗?”
“真的,相公最喜欢你,怎么会生你的气?”
阿廷点点头,脸上这才出现了一点笑容。
“谢谢娘亲的桂花酥。”
锦羽突然觉得耳朵发烫,他别过脸摆摆手说:“诶呀随便买的。”
“对了,相公还要我来跟你说,以后不可以再见七王爷了。”
“为什么?”
“因为七王爷是王爷,王爷是皇帝的儿子,你怎么可以和皇帝的儿子交朋友呢?”
“朋友?”阿廷想起王爷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还不是朋友呢。”
“反正你不要再见他了。”
“可是爹爹说过,人与人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他是王爷,我就不能和他交朋友呢?”
“因为他是倒霉的王爷,可怜的王爷,会变成坏人的王爷。”锦羽特地把“坏人”两个字说的重重的。
“王爷很可怜吗?难怪他好像总是不开心。”
“是嘛?对哦你见过他,他长得好看吗?”
“好看。”
“真的吗?”锦羽摇了摇头,感慨道:“那他可真是太可怜了。”
“还不允许他有朋友,岂不是更可怜?”
“是啊,相公未免也太狠心了。”
第22章
对阿廷这种天资不足的小妖来说,变人一次睡足三天。
自从上次出来服侍了一下受伤的王爷,晚上飞到树洞里,身子一倒就睡过去了,睡得昏晓不知,再醒来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
阿宁不知道又从哪里回来,塞了一堆小珠子小宝石在阿廷的洞口,看阿廷醒过来,炫耀道:“哥哥我厉不厉害?”
阿廷用翅膀拨了拨那堆闪眼睛的宝石,面色不愉地看着阿宁,阿宁叉着腰狡辩:“是我从蛇妖那里抢过来的,他偷了人家的东西,我这是在惩罚她!”
阿廷低着头不去看阿宁,阿宁立马就没底气了,把宝石放回小袋子,“好啦好啦,我这就把东西送回被偷的人家。”
阿宁刚要走,又想起来说道:“对了哥哥,我今天路过皇宫,看到一个好笑的事情,就是前几天住在我们家的那个七王爷啊,我今天早上看着他被几个人抬着出了皇宫,后背上都是血,可真是够狼狈的。”
阿廷一下子愣住了,叼住阿宁的袖子,让她说清楚,可是阿宁摆摆手,“其它的我也不知道,要不哥哥你去问一下娘亲?爹爹一定会和娘亲说的。”
于是阿廷立马飞到易轩和锦羽的卧房,锦羽正在吃葡萄,看到阿廷来,惊讶了一下:“醒啦?这次恢复得可真够久的。”
阿廷想说话,只好又汇灵变成人形。
“娘亲,我听阿宁说,七王爷受伤了。”
“她倒是什么都知道,”锦羽把葡萄籽吐出来,踢了下凳子让阿廷坐,“是有这个事情,我听你爹爹说,七王爷去给皇帝进献炼药用的毒虫,结果到皇帝手里的时候,虫子全都死了,皇帝大怒,就赏了他三十大板。”
“死了?怎么会呢?几天前还好好的。”
“你见过?”
阿廷点头,要不是那些虫子,他也不会和七王爷有什么交集。
锦羽又说:“相公已经去宫里帮他说话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你放心吧。”
阿廷站在桌边,神色不定,锦羽还没见过傻乎乎的阿廷有这样复杂的神情,于是问:“怎么了?”
阿廷揪着手指头犹豫道:“我想去见七王爷。”
锦羽立即明白了,“你想看看他的伤势?”
“嗯。”
“那你去吧,对了,我这儿有专门治伤用的灵草,你可以带到七王府去用,是你们狐狸姑姑送给我的。”
阿廷有点羞于启齿,为难道:“我还不会疗愈之术。”
“这是灵草,只需要简单的控制术,它就会自己治伤的。”
阿廷欣喜地接过灵草,说:“谢谢娘亲!”
锦羽总觉得他和阿廷的关系突然变得熟稔起来,有些不自在,想想几天前,他和阿廷还说不上话呢,他别开脸,装作无所谓地说:“行啦行啦,你快去吧,晚上早点回来。”
阿廷走了之后,锦羽得意地想:要是相公知道他这样关心阿廷,一定会夸他懂事的。
阿廷其实也不认识七王府,还是找了阿宁带路,才迷迷糊糊地到了目的地。
七王府看起来远不如丞相府气派,连门口的守卫都在倚着门柱打瞌睡,阿廷没通报,直接走了进去,走到王爷的卧房,听到王爷说话的声音,阿廷心里一喜,连忙走了进去。
王爷趴在床上,正和他的侍卫说话。
和阿宁形容的一样,王爷的背上满是血痕,看起来就很痛。
王爷看到阿廷,先是一愣,然后眉头立马皱了起来,他厉声道:“你来做什么?”
阿廷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灵草给王爷看,王爷就冲着他喊:“你爹来让你看我笑话了是吗?他想让你看看我到底多狼狈多落魄,让我知道我的幻想有多可笑是吗?”
阿廷被王爷凶狠的眼神吓得动都不敢动,也说不出话来,还是王爷骂完了撒了气,看他楚楚的样子好生可怜,说道:“你也看到了,可以走了。”
阿廷忍住哆嗦的手,把灵草拿出来,说:“我是来送灵草给你的,娘亲说这是天底下疗伤效果最好的药。”
“而且,爹爹去皇宫里帮王爷说好话了,他不知道我来这里。”
王爷身子一顿,无意中牵扯到后背的伤口,疼得他直冒冷汗,阿廷连忙走上来,小声地说:“王爷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真的只是想给你治伤。”
王爷闭上眼睛,掩盖住自己的懊悔,“为什么?我和你有关系吗?”
阿廷局促地解释道:“上次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把毒虫吃下去了,还有你上次也没有把我抓伤你的事情说出去,没有让别人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所以我当然要来帮你。”
王爷听了只觉得发笑,这个笨鸟可不是一般的笨,把他的心计当成善良,还说他说好人。
阿廷凑到他床边,询问道:“王爷,你愿意我用灵草帮你疗伤吗?不会疼的。”
王爷看了看阿廷,然后让他的侍从先出去,转头对阿廷说:“你弄吧,就你那么点功力,别治不好我,把自己给折腾死。”
阿廷鼓嘴,心想:虽然王爷的话没错,可是他上次还夸他厉害来着。
第23章
阿廷没有想到,凭自己微薄的功力,竟然也能操控一株百年的灵草。
碧绿如玉的灵草凌于王爷的背上,像活物一样摇曳跳跃,每一次舞动都有灵气散出来,落在王爷的伤口上,似星光点点。
阿廷有些害臊,像他这样道行低浅的小妖怪,怎么好意思麻烦灵草呢?
但王爷伤的太重了,如果不用灵草,一个月都下不了床,王爷很可怜,而且是个好人,灵草如果会说话,也会想帮助他的,阿廷这样想着,心里就好受了些。
半柱香时间过去了,阿廷渐渐开始发困,胳膊僵硬,手指也开始不听使唤,好在王爷背上的伤口也愈合地差不多了,绽开的皮肉已经变成一道道粉色的伤疤,看上去没有之前那般恐怖了。
停下手的一瞬间,灵草也变得黯淡了,没有星光环绕,只是耷拉着落在王爷的后背上,阿廷把灵草小心地放回玉瓶里,然后俯身问王爷:“好点了么?”
王爷起初还不相信,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可慢慢地他能感觉到浑身开始放松,血液加速地流动,后背伤口的痛觉越来越小,阿廷询问他的时候,他尝试着动了动胳膊,没什么感觉,甚至牵连到后背的伤口也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他怔忪地看着阿廷,然后说:“你还挺厉害的。”
阿廷想说都是灵草的功劳,可是王爷又夸他厉害了,这样的夸奖他只在王爷嘴里听过,他舍不得把夸奖分给别人,就私心地收下了。
阿廷想帮王爷把内衫穿起来,刚套进去一只胳膊,阿廷就觉得自己头晕脑胀,站都站不稳,王爷眼看着他左右晃了晃,然后直直地往自己身上倒来,王爷下意识地接住,把阿廷抱了个满怀。
阿廷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比同样年纪的男孩都要小一些,眉眼也还是没长开的样子,介于稚气和秀气之间,说话时总是一派天真的看着对方,平白又添了几分娇气。
王爷想起易轩一听到“令郎”两个字时的震怒,就知道这个小笨鸟肯定是蜜罐里长大的,吃穿不愁,不知人世凶险。
大概是累了,这小笨鸟一倒在他怀里就跟化了的糖人似的,王爷一松手,就骨溜溜地往下掉,王爷没办法,只好又把他捞上来。
小笨鸟的呼吸全喷在王爷的胸口,又潮又热,王爷没办法,推也不忍心推,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
王爷把他打横抱起来,正在考虑是送到客厢还是放地上的时候,突然手上一轻,有什么东西扑通一声掉到床上了。
王爷低头一看,原来是阿廷的原身,那只五彩小鸟,正四仰八叉地睡在王爷原来躺的地方。
王爷好像第一次看到鸟似的,坐在床边,颇有兴趣地打量这个小东西,拨拨它的翅膀,拽拽它的爪子,然后还捏了一把阿廷的腰,在它的小肚子上弹了两下。
“翅膀这么短,肉还多,飞得起来么?”
阿廷被欺负到不耐烦了,一翻身用肚子压住王爷作恶的手指,轻轻啄了啄,继续睡了。
王爷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突然快了一拍,他冷着脸抽回手,大发慈悲地把小笨鸟扔到团起来的被子里。
阿廷陷在软塌的被窝里,王爷只看得到一双露出尖尖角的小翅膀。
它会不会嫌热?
刚想去瞧一瞧的时候,门被推开一条缝,他的侍从在门口等着。
侍从陪在他身边已经很多年了,陪他从京城到边塞,再从边塞到京城,当年他被雪埋在悬崖下不省人事的时候,是侍从把他挖了出来,侍从算是王爷身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王爷收回手,起身走到门边,“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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