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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推理悬疑)——卿淅

时间:2020-08-07 10:32:43  作者:卿淅
  男孩的小脸皱在一块,嘴里絮絮叨叨地念个不停,一双手无助地抱着脑袋。他茫然地看着苏仰,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被单上,浸湿了一小块。
  男孩哆嗦地说:我不知道,不知道,忘了……
  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像是一阵阴风,顺着苏仰的尾椎往上爬,在他后背上化作一阵细薄的汗水。
  如无意外,这三个孩子都失忆了。
  一个是意外,两个是巧合,那么三个就是必然了。
  男孩的表情非常痛苦,苏仰只好先安抚他,并且转移话题,关切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男孩摇摇头。
  苏仰调整了一下坐姿,双腿优雅地交叠着,右手随意地放在大腿上,以一种极其放松的语气说道:你们运气很好,土一点说,就是被上天眷顾的孩子。如果我是你们,我会好好珍惜往后日子——至于以前的事,想不起来就算了,对你们没有什么影响。
  男孩低下头,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指甲。
  孟雪诚拿着两盒还没有拆封的彩色铅笔和一叠白纸回来,苏仰把物资分发给三个小孩——每人一张白纸,苏仰再将两盒彩色铅笔匀了一下,保证每人手里都有不同的颜色。
  他说:你们想到什么就画什么,如果实在没有想法,就画一间房子,一棵树和一个人。明白了吗?
  三个小孩点了点头。
  孟雪诚站在苏仰身边,小声问:房树人?这有用吗?
  苏仰递给孟雪诚一张白纸:你也去画一张。
  孟雪诚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我也要画?
  苏仰正经地说:你不是想知道有没有用吗?试试不就知道了。
  孟雪诚蔫嗒嗒地接过白纸,拿起剩下的彩色铅笔,往桌子边一坐,开始画草稿。
  过了半个小时,苏仰叫停了他们,并且把四幅画全收起来。
  等他们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护士刚好推门进来,给孩子们送来了饭菜。孟雪诚和苏仰只好先行离开,腾出空间给护士送饭。
  两人找了一个安静点的地方坐下,苏仰匆匆看了看这三个孩子的画,全部都是按照着他给的建议,画出了房、树、人。
  接着,他又把每一幅画仔细地看了一遍——
  他们不是失忆了,而是被催眠了,所以有一部分记忆是空缺的。
 
 
第70章 
  苏仰把三幅画平放在桌上:第一,在他们画画之前,我告诉他们画什么都可以,房树人只是我给的一个建议,可他们本能地遵循了我的话,缺乏主见。第二,房树人是用来判断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是否健康的方法,通过简单的绘画投射出他们内心的想法。很明显,这三个孩子的自我精神状态并不好,自我意识薄弱。
  他将小女孩的画往前推了推,指着那棵歪歪扭扭的树说:树可以表现出一个人的内心平衡状态,也是连接外界环境的写照。她画的树线条模糊,在树干和树枝上可以发现多次擦改的痕迹,线条的方向不明确。这反映了她内心焦虑,精神紧张。无论是树叶还是树干部分,她都选择了比较深的颜色作为填充,整体色调阴郁,所以她的性格比较被动。树干部分有黑色的伤痕,代表了心里创伤。
  苏仰又指着小男孩的画:这幅画的画面分布非常不协调,房子、树和人三者之间的距离非常远,代表了他内心自卑。而人像可以投射出一个人的自我形象和人格,这个孩子画的人头上带着一顶帽子,象征着自我防御和保护。而且这三幅画有明显相似的地方,他们的房子结构都比较简单,证明他们对于家庭和成长没有什么认知感。苏仰背靠着椅子,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半垂着,胸腔位置隐隐有些痛意:他们都遗忘了对我们最有利的记忆,除了催眠以外,我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这些孩子的童年并不美好,遭受过创伤,即使这些东西被封闭起来,也并非无迹可寻。
  孟雪诚重重呼了一口气,仿佛想要将压抑在他心头焦虑给排出去。
  有办法让他们想起来吗?
  本质上来说,那段记忆没有被删除,只是潜意识把它给隔离开了。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他们自然会想起来。
  孟雪诚问:什么叫特殊情况?
  不知道,因人而异。苏仰不慌不忙地说:不过成功的催眠,需要受试者的主动配合和足够的信任。
  猛然间,孟雪诚崩在脑子里的弦轻轻一动,引出无限个念头——莫非这些拐带孩子的人,还专门找来了催眠师?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让这些孩子误以为自己得救了?
  苏仰轻描淡写地说:催眠有一定的条件,比如需要一个充满安全感和舒适的地方,需要一个让令人感到安心的人,这样受试者才会全心全意去接纳催眠的过程。而且催眠需要很高的专业水平,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绝对做不到。
  孟雪诚明白了苏仰的话,飞速从兜里摸出电话,编辑了一条短讯传给傅文叶——
  给我一份C国能做催眠治疗的医院和医生的名单。
  孟雪诚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猛然间心一颤,因为他发现苏仰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那幅画。孟雪诚的肢体反应非常快,饶是他的脑袋里乱成一团,也没有影响他从苏仰手中抽走画纸的速度。
  孟雪诚脸一烫,把画对折撕了:别看了,去吃饭。他可不想被苏仰扒光老底,谁知道他能从画里看出什么,万一……
  苏仰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看着窗外的阳光,某种难以表达的情绪似乎越来越明显,他甚至想借一束光,看看孟雪诚心底压抑着的,到底是什么……
  ……
  午饭过后,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往被封锁的地下赌场。
  这家地下赌场位于明佑街,也是临栖市著名的酒吧街。一条平平坦坦的直路将它们切成对称的两半,以马路为中心,两侧开满了酒吧。每逢节假日或者是有足球赛事的日子,这里就会亮起迷醉的灯光,洋溢着热闹的喝彩声。
  现在是中午时分,店铺全锁上了门,就连路人也没有,格外冷清。
  他们在狮王酒吧前停下脚步,刚想拉开警戒线,就碰上从酒吧里出来的林修。林修抹了把脸,眉眼间带着几分疲惫:你们怎么过来了?
  孟雪诚拍了拍他的肩膀:过来接你的班,辛苦了。
  林修把手里的证物袋交给孟雪诚——里面装着一张白底黑字的名片。
  林修脱了手套,说:在酒吧沙发的缝隙里找到的。
  好,知道了。
  酒吧里凌乱不堪,桌椅翻倒一边,玻璃碎了满地,还有一些跌落在地的高脚杯和烟头。舞池两边放着一对巨型音响,仿佛还能听见昨晚的喧闹,狂躁的鼓点伴随着人民的欢呼声,直击那些寂寞的灵魂。
  孟雪诚绕开地上的杂物,踢开横倒在地的纸人形立牌——
  网红脸上印着几个大小不一的脚印,遮盖了这位美女娇滴滴的笑容。她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举着牌子,上面写着next station:Paradise。
  孟雪诚弯腰把这位美女立了起来:下一站天堂?看这造型,是去开巡回演唱会的?
  在这边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两人打开手电筒,一路往深处走。
  经过一个拐角处,地板质材忽然发生了变化,从水泥自流平变成石塑地板。再往前走了几步,一张红色的地毯蜷缩成一团,邹巴巴地堆在角落。孟雪诚掀开地毯,露出藏在地毯下方的暗门。他用手电照了照墙壁上贴着标记的画,随即把它搬了下来——
  画的后方赫然镶嵌着一个红色按钮。
  孟雪诚一摆手,示意苏仰往后退一点。
  按下机关后,地上的暗门缓缓往两边收缩,亮出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孟雪诚吹了个口哨:还真是高科技。
  这个地下赌场相当对得起它的名字,甚至改名为地底赌场也不为过。
  骤眼看去,这里至少有20张赌桌。其余的轮盘、百家乐、老虎机一应俱全。
  孟雪诚抬头看了一下,发现头顶安装着许多摄像头。
  赌场两边还有很多小房间,苏仰推开其中一扇还未合拢的门,脸上的表情一时没挂住。孟雪诚往他这边凑了凑,好奇地往里面看去,未几,直接撂下一句卧槽。
  苏仰看了看房间里面的沙发椅子,又扫了一眼被丢在一边的避|孕|套和丁|字|裤,淡淡地说:这里的服务真是应有尽有。
  光是看着这些沙发、椅子,孟雪诚大脑里的车直接以二百迈的速度开往城市边缘,淫|靡的气氛无处不在。
  卖|淫、毒品、赌博,三样东西全沾上了。
  苏仰又把隔壁的几扇门全推开了,里面的摆设和布置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最左边的那一间,简直是鹤立鸡群,在一众充满色|情暧昧的小房间里面,显得特别清纯,且不做作。
  苏仰敲了敲房门,示意孟雪诚跟过来。
  怎么了?孟雪诚注意到苏仰的眼神有点古怪,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苏仰走进房间,然后蹲**,从地板上捡起一把造型怪异折刀。
  他单手转动了一下折刀,拇指按下刀柄上的按钮,轻轻甩动着刀柄,露出里面的刀片,再将手柄扳回来。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要不是他们正在案发现场,孟雪诚都要怀疑苏仰是在故意耍帅,明目张胆地散发着自己的荷尔蒙。
  孟雪诚从他手里将折刀拿走,端详着刀柄末处的一个动物爪形的凹陷标致。
  苏仰站了起来,声音有种淡然的冷意:这是A国Once刀厂生产的战术折刀,AG-1,代号苍鹰。
  孟雪诚握了握黑色的刀柄,这把折刀的手柄都是经过人体功能学设计,手感非常舒适。
  苏仰接着说:苍鹰号称是折刀之王,就各方面而言,这把折刀都拥有最顶尖的配置。重点是这把刀是第一代,在二十年前已经绝版了,现在市面上能买到的,已经是苍鹰第四代。所以,苍鹰第一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是商人高价求来的,应该被好好收藏起来,怎么会随身带着?如果是二十年前自行购买的,那刀主的身份想必很不简单。
  苏仰环视了一下房间,这里并没有那些情|趣椅子或者其他道具,只有三个大大的铁笼挨在一起,里面垫了毯子和毛巾。
  孟雪诚把折刀收紧物证袋里,冷冰冰地开口:他们把那些孩子当成宠物养?
  苏仰忽地走到其中一个铁笼前,伸手拉开有些生锈的门,孟雪诚捕捉到他的动作,视线变得危险,起身抓住了他的手腕,眼里闪着怒火:你做什么?
  孟雪诚被这股火气折腾得不轻,先前看见苏仰在那儿肆无忌惮地玩折刀,心跳都漏了半拍——苍鹰之所以能成为野战折刀之王,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它的刀锋非常锋利,可以轻易割开猎物的皮肉。要是苏仰不小心划伤了自己怎么办?
  现在面前这几个大铁笼子,怎么看怎么诡异,他没想到苏仰居然还敢钻进去!
  苏仰想摘开他的手,可这次孟雪诚铁了心不让他乱走,跟他卯上劲儿了,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苏仰看着孟雪诚发红的眼眶,妥协似的松开了手:你放手,我不过去就是了。
  孟雪诚有点不相信苏仰这只狐狸,鬼知道他心里又在打些什么算盘,何况苏仰从来都不是那种说两句就会听的人,这次答应得那么快,他心里更加没底。
  为了不给苏仰反悔的机会,他直接把人带出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苏仰:……
  计划失败了的苏仰只好老老实实跟着孟雪诚,两人把赌场的每个角落都仔细翻了个遍,确定没什么遗漏,才返回上层的酒吧。
  孟雪诚随便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把装着名片的物证袋拿了出来,照着内容一字一顿念道:简斌,永业有限公司,财务部部长。
  苏仰用手机搜了一下永业有限公司的地址,他盯着手机屏幕,挑了挑眉毛:地址在新宁市。
  孟雪诚敲了敲桌子,轻飘飘抛出三个字:有意思。
  一个在新宁市工作的人,山长水远跑来临栖市的酒吧玩。
  孟雪诚起身:走吧,先回市局。
 
 
第71章 
  傅文叶趴在键盘上,脸都被压得变了形:困死我了。他花了一早上才把那几个被捕的瘾君子的背景资料整理好。他掀起半边的眼皮看着秦归:那几个酒吧职员有说什么吗?
  秦归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柠檬茶,插上吸管猛喝几口润润嗓子:他们说赌场不能随便进去,需要会员证明,所以他们也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
  傅文叶抬了抬脖子,问:会员证明?什么会员?
  秦归一耸肩膀:据那几个员工说,需要事先拿到一个邀请码,然后在网上登记成为会员,至于邀请码怎么拿的,在什么网站登记,他们也不知道。
  这时,张小文拖着痛不欲生的步伐走了回来,看见秦归手里的柠檬茶,眼睛一亮,以闪电的速度捞走,挤着盒子三两口喝完。
  秦归吸了口空气,气得破口大骂:操!
  张小文把纸盒丢进垃圾桶,将手里的文件随手往桌上一搁,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早知道不跟你换了,那几个吸毒的一句话要说半天,前言不对后语的,一上午才搞定三个。他活动着筋骨,继续说:不过我倒是知道了一点关于邀请码的事。
  傅文叶跟秦归异口同声:什么事?
  他们说那晚本来是有特殊活动的,邀请码会在活动举行期间发放,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被扫翻了。拿到了邀请码的人要上网登记,成为会员之后才能进入下面的赌场。
  傅文叶皱了皱眉:所以这类活动之前已经举行过很多次了?成为会员后就可以享受黄赌毒一条龙的服务?
  应该是这样。但是每次举行特殊活动的地点都不一样,发放邀请码的模式也不同。他们说,介绍他们去这个活动的人叫邱广。
  忽然,张小文的领子被人从后面提了起来,像是拎小猫崽一样。
  孟雪诚的声音有种严肃的冷硬:邱广?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在哪儿听过,不过能让他记住的名字,多半没什么好事。
  张小文咽了咽口水,脖子凉飕飕的:因为他昨天才上了报,皖桥车祸的死者之一,起火的就是他的那辆七人轿车。我查了一下这个人的资料,张小文伸手把文件勾了过来,向后递给孟雪诚:邱广,38岁未婚。七年前因为藏毒被关了五年半,出来之后没有找工作,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踪到他近期活动的痕迹,包括网购记录,银行账户也因为三年内无资金流动而被自动注销了。还好现在科技发达了,有监控,不然真的跟个鬼一样。就在两周前,他曾经开着那辆轿车去了一趟龙华市,回来的时候,监控拍到他车里多了三个小孩,就是在赌场找到的那三个。
  真是太巧了。孟雪诚笑了笑,讽刺之极,他说:所以这几个小孩是从龙华市带出来的?赌场的事情曝光后,他准备逃回龙华市。而皖桥是连接临栖市和龙华市的必经之路,邱广连夜收拾东西准备一大早离开,结果半路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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