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样,江伩也真的很感谢他了。
这天,顾明川又到D市看了江伩,见他的第一眼就告诉他了一个坏消息:“许寂的抑郁症复发,被他爸爸送到医院了。”
江伩一怔,瞬间就懵了,他语无伦次道:“怎么会...他、他不是都好了吗?”
顾明川叹口气道:“这个病复发的几率本来就很大,他原本就是刚刚痊愈没多久,加上这段时间他又受到了太多的刺激,所以就......”
真是可笑啊....
谁能想到他们两个此刻都在医院,一个治同性恋,一个治抑郁症。
江伩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顾明川哀求道:“顾医生,你能不能去帮帮许寂?我这里你真的不用管了。”
“我帮不了他。”顾明川苦笑道,“许寂他爸已经知道许寂长期患有躁郁症的事情了,并且已经查到了我这里...他爸要以擅自给未成年人用药的名义起诉我们医院,我已经被暂时停职了。”
-
许斌一直不觉得抑郁症是什么值得重视的病,即便是医生反复强调要住院治疗,许斌还是选择让私人医生到家里给许寂治疗。
许斌怕许寂自己偷偷跑掉。
他已经在美国给许寂找好了一所大学,等六月份高考一过就可以直接入学报道了。
许寂每天都被关在房间里。
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是这么漫长。
这一次,许寂不能再和时易他们整夜整夜出去闹腾,也不能和江伩开着视频通话静静入睡,他的身边没有任何电子设备,他也从来不和别人开口说话。
许寂把房间里的遮光窗帘拉上,每天都躺在床上发呆或者睡觉。
这次的病有些不同,以往他总是难以入眠,这次却像是永远都睡不够一样,没清醒多久就会再次睡过去。
每当许寂睁开眼的时候,屋内都是一片黑暗,他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躺了多久。
许寂还是不吃饭,许斌就继续找医生给他强制注射营养针。
慢慢地,许寂也变得越来越消瘦,他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竟然隐约有点高兴,仿佛这样,他的心就能离江伩更近了似的。
许斌给许寂换了三个心理医生,这些医生用了很多方法,却连最基本的沟通都做不到。
第三个医生姓周,是一个观察力极强也十分温柔细致的女人。
周医生知道,许寂现在已经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她必须给许寂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周医生同样也尝试了很多方法。
她知道许寂喜欢画画,就找来空白的画纸陪他画画,可许寂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后来她又请求许斌把活动范围扩大,陪着许寂去花园里散步聊天,又或者是坐在许寂的床边给他读书......
除了强制服用和注射药物以外,许寂拒绝配合任何治疗。
所以第一个礼拜,周医生和许寂连任何眼神交流都没有。
第八天的时候,周医生带来了两个本子,两支笔以及两个小盒子。
她将其中一个盒子放到许寂面前:“来,这是我带给你的秘密盒子。”
许寂躺在床上,眼睛都没睁一下。
“反正已经这么无聊了...我们试着写点什么怎么样?”周医生耐心劝解道,“你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你的记忆力会逐渐衰退,思维变得迟缓并且产生认知障碍...我准备了一些有意思的小问题,你试着写写,就跟做语文卷子一样...把你内心的东西表达出来,然后放进你的秘密盒子里。你放心,我不会看的,我跟你一起写,咱们谁也不偷看对方的,我这里还准备了两把小锁呢...”
周医生准备了一些简单的、由浅入深的小问题,她希望许寂不要封闭的太死,至少要自己走进自己的内心,学着和自己和解。
可许寂还是没有反应。
见状,周医生叹了口气,低声道:“或许...你也可以把你想说的话写给她。”
许斌大致跟她说过,许寂前段时间和喜欢的人分开了。
但具体情况周医生也不太清楚,下意识就把这个‘喜欢的人’当成了女生。
闻言,许寂突然神色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
纸是包不住火的。
时易和苏闵一早就发现许寂和江伩都没人影了。
从许寂联考后开始,时易就叫着苏闵一起给这俩人疯狂打电话发短信,结果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许寂还好,知道家在哪里,江伩根本连个人影都够不到。
当时易和苏闵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到许寂家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他们连个门都进不去。
原本时易、苏闵、许寂和边予辰的父母都是待在同一企业的,但后来随着时易和边予辰的父母跳槽离开,四家的关系也逐渐疏远了许多。
再加上许寂家里的情况复杂,其他几家或多或少都有些瞧不上许斌这个人,所以大人们自然不会管小孩子们的事情。
在他们眼里,小孩子的事情都是些打打闹闹的小事,自然也没必要为了一些小事去多管别人家的闲事。
所以时易和苏闵要想见许寂,就只能自己去找许斌。
但毫不意外的,他们俩被许斌阴阳怪气的骂了一顿,最后也没见成许寂。
许斌知道了许寂长期抑郁的事情,那时易和苏闵自然也就成了帮忙隐瞒大人的帮凶,再加上许斌一向不喜欢这两个纨绔子弟,当然也不喜欢许寂和他们走得太近。
至此,时易和苏闵也就知道许寂被他爸关在家里的事情。
许寂家里有太多人守着,医生、保姆、保镖、助理....时易和苏闵花了好久的功夫才在某天的深夜偷偷溜进了他们家里。
许寂的房间在二楼,周围连个可以攀爬的东西都没有。
所以时易就踩着苏闵的肩膀扒到了许寂的窗边,然后伸手轻轻敲响了窗户。
时易敲了半天才看到屋里亮起了灯,在窗户打开的那瞬间,他整个人都惊住了:“卧槽...寂哥,你怎么变成这个熊样了?”
许寂看着他,眼神迷茫了两秒,然后哑着嗓子开口道:“十一?”
太久没说话了,嘶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最深处发出来的。
这两个字一出,时易立刻红了眼眶:“你他妈还记得我啊!”
许寂刚想开口,楼下草坪就传来了苏闵咬牙的声音:“我靠!你们能不能先进去再说话!十一你他妈多重心里没点逼数啊?!”
话音一落,时易就要扒着门框往里爬,见他借着了力,苏闵连忙将他的双脚从肩上拿开。
时易刚往屋里迈进去一条腿,身后不远处就传来了男人的呵斥声:“谁在那里?!给我出来!”
苏闵心里一惊,抬头冲时易喊道:“卧槽,许寂他爸来了,快下来快下来!”
许斌半夜起身去厨房倒水喝,隔着客厅的落地窗,大老远就看到许寂屋里的灯亮着,窗户外边还挂着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他眉头一皱,立刻放下水杯往花园外走去。
“什么——?”
时易没反应过来,一时间进退两难。
苏闵在下面催他:“你快下来吧!他爸马上就过来了!我接着你呢!”
时易把跨上去的那条腿放下来,准备扶着窗户框往下跳,刚才一直愣在屋里的许寂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将手伸到床头柜上面的一个盒子里。
许寂将手里的信封塞给时易:“十一,你找机会帮我这个交给江伩。”
时易拿住信封,急匆匆问道:“对了,我还没问呢,伩哥跑哪儿去了?”
许寂张了张嘴,还没回答,就听见不远处的大喊声:“时易,苏闵,我看见你们了!你们赶紧给我过来。”
时易立刻跳了下去,一溜烟和苏闵一起跑远了。
见这俩小子跑得快,许斌立刻折回去,赶紧上楼去了许寂的房间。
幸好,许寂还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父子两人相顾无言,许斌叹了口气,又跟许寂进行了一个简短的深夜谈话,或者说,是他单方面的劝说。
说到最后,许斌眉头越皱越紧:“扬扬啊,你总得想想以后吧?你的人生还很长,不能——”
话音未落,许寂突然低声打断道:“...我已经想好了。”
这是这么久以来,许寂跟他说的第一句话,许斌有些惊讶道:“什么?”
许寂又哑着嗓子重复了一遍:“以后...我已经想好了。”
许斌不知道许寂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第二天,周医生在房间里发现了浑身是血的许寂。
第69章 分手
三月初的时候,江伩终于重新回到了学校,不过不在S市,而是在D市实验一中。
江建忠以江伩要返回户籍地高考为由和家里的亲戚们正式打了声招呼离开S市,虽然江伩的爷爷对江建忠擅自将工作辞掉略有微词,但还是重新帮他在D市找了一份好的工作。
江建忠在D市过上了和在S市一样朝九晚五的生活,荣晓英也照旧当着家庭主妇照顾着江伩,生活好像又回归了平静。
江伩也一样,正常的上学放学、吃饭睡觉,正常的拿着年级第一的好名次,仿佛又当回了他的好学生乖孩子的样子。
见到他这个样子,原来高一的老同学还笑称他去了一趟大城市,却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像一尊大佛一样,无欲无求,淡漠超然。
听到这个形容,江伩嗤笑一声:“你们也太夸张了吧?”
好朋友张东飞揽住他的脖子:“你丫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鸟样吗?整天一脸‘我都行’‘无所谓’的样子,看着无欲无求,结果转头就次次稳拿年级第一,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揍你吗?”
江伩漫不经心道:“想揍就揍呗。”
“看吧看吧,又来了!”张东飞笑着卡紧了他的脖子,“整天跟你待在一块,我都淡的想要立地成仙了。”
没等江伩开口,张东飞就接着道:“不过吧...我觉得你还是和以前稍微有点不一样的。”
“你看,虽然你和以前一样淡,但是这淡里吧,又感觉多了些冷,就是那种既淡漠又冷清的感觉,从而让你整体的气质显得更加装逼了...”
闻言,江伩一怔,随即又是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你形容词用的这么好,怎么上次语文作文才考25分啊?”
张东飞立刻不满道:“诶!扎心了老铁。”
两人并排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商量着顺便去校门外的文具店买点东西。
D市实验一中不是寄宿制学校,全体学生都走读,此时正值中午放学,学校门口陆陆续续有大批的学生走出来。
江伩和张东飞刚走出校门,大老远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斌也看到了江伩,他越过人群走到江伩面前,含着笑彬彬有礼道:“好久不见,江伩,我能借用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吗?”
是很久不见了。
事实上,江伩只见过许斌一次。
“你先回家吧,”江伩对身边的张东飞说道,“我还有点事。”
-
许斌带江伩来了一家高档餐厅,一进门就有服务生领着进了预定好的包间里。
进到房间后,看着满桌子的菜,江伩就知道许斌是有备而来的。
江伩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许斌就说道:“你放心,我已经和你父母打过招呼了,一会吃完饭我就送你回学校。”
两人坐下以后谁也没有先动筷子,气氛一时就这么僵了下来。
过了两分钟,江伩问道:“叔叔,你找我——”
话音未落,许斌就同时说道:“许寂昨天自杀了。”
“刺啦——”
椅子和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响声,江伩猛地站起来:“什么?”
“他砸碎了洗手间的镜子,用碎片割了脖子。”许斌的面容满是疲惫,“不过幸好伤口不深,被救回来了。”
说罢,许斌朝他摆手示意:“别担心,没事的,快坐下吧。”
江伩松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许斌看向江伩:“江伩,我刚才看着你一路从学校里走出来,怎么样,还能适应吗?”
江伩沉默了两秒,说:“还好,是高一的时候待过的学校。”
“是适应的不错,我刚才看你笑容满面的,身边还有好朋友陪着,我跟你父母询问了你的近况,听说你还一直考着第一呢?这点你就比许寂强.....”许斌语气一顿,意有所指道,“这都快四月份了,他还回不去学校,整天像个废人一样躺在家里,自以为是在捍卫自己的感情、捍卫自己的自由,实际上他都不知道你现在已经完全走出来了呢......”
听着许斌阴阳怪气的嘲讽,江伩心里有些不适,他直截了当的问道:“叔叔,你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俗话说棒打鸳鸯是拆不散的,这个我也清楚...我们都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青春期的小孩容易叛逆,都是自以为自己很伟大,可以为了感情抛弃一切背叛全世界,但在父母眼中,这些不过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你们现在觉得自己很悲伤很难过很痛苦,觉得自己承受了多少压力...可是等到过几年再回头看看,其实也不过如此罢了...”许斌盯着江伩,“对吗?”
江伩的眼神平静,没有吭声。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学习这么好,应该更清楚吧?”许斌笑着道,“我可以给你们家一笔钱,数量绝对是非常可观的,也可以让你爸爸在D市重新找到一份比在S市更好的工作——”
江伩开口打断道:“叔叔,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直说吧。”
许斌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一字一句的沉声道:“我要你离开许寂。”
“你我都知道,我儿子是个正常人,他和你不一样。”‘正常人’这三个字,许斌咬的极重,“如果不是你的话,他根本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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