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李锦余都吃惊地长大了嘴。
叶归安府里这些金银珠宝,简直比皇宫里还要豪华啊!
他在位这些年,究竟从青水郡盘剥了多少?
此时已不必再说什么证据。
“叶大人,你还有话说吗?”
叶归安神色灰败,过了良久,才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挣扎着坐起身:“陛下,臣无论是否有罪,都是皇亲宗室之人,享有一次免罪权。”
李锦余看着他,见他印证了霍采瑜的猜测,心里叹口气,努力维持着威严的气势:“这朕倒是知晓。”
叶归安稍稍松口气。
下面的百姓纷纷露出了敢怒不敢言的神色。
李锦余话锋一转,“但朕也记得,这条律法也不能免除所有的罪行,例如……谋逆罪。”
叶归安微微一怔。
他只贪财,确实从未想过谋反。
还没想明白,便听到李锦余继续道,“朕这次来青水郡,实为了一件大事。”
所有人都看着他,不知为何突然提这个。
这么多人的目光凝聚,李锦余骤然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若是离京之前,他可能现在立刻就干巴巴地甩出几个字,然后火速找借口逃走了;
但现在看着下面那些茫然、愤怒、失望、希冀的百姓们,李锦余想起无名山村里那几位穷困却善良的村民、想起聚在城外河畔认真读书的书生、想起为百姓天下奔走劳累的霍采瑜。
这些人和事填充了他内心的勇气,让他敢于顶着自己最惧怕的人类的目光,站在这里缓缓说出自己的台词。
“朕在宫里碰到一逆贼刺客,刺杀朕不成,抢走了朕平天鎏金帝冕上的挂珠。”
李锦余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平天鎏金帝冕乃是太.祖传下来的皇宫至宝,朕听闻那些挂珠出现在青水郡,便来了一趟。”
话至此,叶归安还是有些不明白。
此时一禁卫从远处跑来,手中托着托盘,跪下汇报:“启禀陛下,源广商行库房中发现陛下寻找的平天鎏金挂珠,请陛下过目!”
托盘中正盛着十枚亮晶晶的黑质金丝珠子。
叶归安头一晕,大声道:“陛下!商行只管收购,可不晓得这些东西的来历啊!”
“你这么说倒也无错。”李锦余拿起旁边的账簿,翻了两页,随后轻轻摔在托盘上,“账簿记载,当日有人典当了二十颗挂珠,商行里却只有十颗……另外十颗哪去了?莫不是叶大人想自己过过皇帝瘾,偷偷藏起来了?”
叶归安眼睛几乎要瞪出来,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急之下两眼一翻,竟当场晕厥了过去。
李锦余看他昏过去,不再理他,转头看向了沈复琊:“沈大人。”
“罪臣在。”
“你虽检举有功,但同流合污之罪仍不可饶恕……朕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将叶归安的家财清点出来,仔细核对,尽数返还百姓或用在青水郡建设之上。若做得好,尚能保住你这条命。”
沈复琊似乎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任务,微微一怔,方才跪下感激涕零:“谢陛下恩典!”
“不必谢朕。”李锦余重新坐下,“叶归安前车之鉴,你可莫要重蹈覆辙。
“至于叶归安,责令他三日内交代剩下十颗平天鎏金挂珠的去处,逾期按谋逆罪论处!”
围观的百姓们清晰地听到了李锦余和沈复琊的对话,眼神恍惚,过了许久才被狂喜充盈,有些人泪水顿时涌了出来。
——天亮了?
——他们以后都不必被叶郡守盘剥了?终于不用担心辛辛苦苦劳作一年,收成却连税都交不起?
此时此刻,他们全然忘却了平日里口耳相传的皇帝的暴虐无道的流言,只跪在地上,感激涕零地呼喊:“陛下万岁!”
呼声此起彼伏、声震入高空,激散盘旋在青水郡上空笼罩已久的阴云。
……
将叶归安羁押入囚笼一路拉回京城,要沈复琊暂代郡守,贬斥了一批叶党的贪官,再将后续的琐事安排妥当,李锦余总算松口气,瘫在床上一动不动:“朕要累死了。”
他以前什么时候干过这些事儿。
霍采瑜收拢起文书,目光不动声色在陛下临时居住的寝房扫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女子男宠留下的痕迹,心下稍松。
看李锦余真的很辛苦的样子,霍采瑜心底一软,柔声道:“陛下且休息吧,明日我们便可回京。”
这一次真的辛苦陛下了。
霍采瑜对李锦余的佩服之意愈加浓烈。
陛下竟如此深谋远虑,早早就在源广商行布下了棋子,方能在今日将那叶归安一军!
相比之下,自己这些辛苦排布的计划和谋略,简单得像小孩子过家家。
他的陛下是如此的优秀……
霍采瑜凝视着李锦余,内心又骄傲又酸楚。
“对了,钱跛子呢?”
李锦余忽然想起陪伴他们一路过来的那个少年,问了一句。
“他在客栈,上次堂审他也在围观,知晓你的身份之后,话都说不利索了。”霍采瑜看李锦余心情很好,也跟着放松了一些。
见了面李锦余才知道,钱跛子何止是话说不利索,整个人看起来眼睛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钱跛子还想给李锦余叩拜,被李锦余阻止了:“不用多礼。”
分别在即,霍采瑜问:“不出意外,叶归安此次绝无生机——你后续有什么打算?”
钱跛子在叶归安下狱时便哭过一场,现在心情还算镇定,只有些茫然:“我也不晓得……之前只想着给爹娘报仇,没想过其他。”
李锦余想起这少年除了性子有些阴沉之外,脑子很活,暗暗替他可惜。
若是钱跛子能好好长大,习字读书,说不定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想到这里,他忽然眼前一亮:“你想不想读书?”
钱跛子微微一怔。
若有读书的机会,谁不想读书呢?
只是他孤身一人,哪里付得起束脩?
“我有办法。”
李锦余拉着钱跛子来到他当初买下来借给那几个学习的学堂,请里面的书生帮忙教导钱跛子。
书生们没有去围观叶归安落马,因此没见过李锦余作皇帝时的样子。但恩公请他们帮忙,他们自然拍着胸脯答应:“公子放心,我们一定好好教导这位小兄弟识字!”
给钱跛子安排好去处,李锦余和霍采瑜才坐上回京的马车。
这次离京之行过程跌宕,完全出乎两个人预料。
但是结果尚算令人满意——叶归安落马,牵连起来的人足够让丞相派头疼不已。
上车之前,李锦余本要霍采瑜和他宿在同一辆车上;可车队走起来没多久,李锦余忽然变卦,要霍采瑜去另一辆车。
霍采瑜不明所以,抿着唇离开了他的陛下。
结束了正事,他心思都放回了他的陛下身上,正想着回宫的路上和陛下朝夕相处的日子,结果兜头一盆凉水。
李锦余已经无暇顾及霍采瑜的心情。
他整个人躲在被子里,拒绝任何人进马车,捂着自己屁股后面露出的短短、毛毛的尾巴,欲哭无泪。
——怎么尾巴冒出来了?
第30章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陛下风光回京,一举解决青水郡的大问题, 本该即刻设宴庆祝、褒奖功臣。
然而李锦余坐着龙辇直接回了寝宫, 之后便禁止任何人入内,就连长康都被赶了出来。
霍采瑜有些不放心, 前往陛下寝宫探望,被长康拦了下来。
长康苦着脸道:“霍大人,陛下特意吩咐过不许任何人入内,您不要为难奴婢。”
“我也不行?”
“霍大人也不行。”
霍采瑜皱皱眉:“陛下在殿内可安好?”
“陛下今日传了三盘瓜子、四盘核桃、五盘花生……”
霍采瑜:“……给陛下备些败火的清茶。”
从胃口上看, 陛下应当无事。
只是为何不肯出来见人?
明明在青水郡时还是好的, 上了车之后便刻意避着人……
霍采瑜目光沉了沉, 心思盘旋半晌,转头打算去拷问一下叶归安。
……
李锦余躲在寝宫里, 身畔是大堆大堆啃空的瓜子核桃。
熄了烛火之后的寝宫光线昏暗,给了李锦余足够的安全感。
李锦余再次摸了摸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尾巴, 满脸忧郁。
怎么回事呢?
尾巴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呢?
而且还收不回去!
明明在青水郡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怎么一回来就长出尾巴来了呢?
——关键是只长尾巴出来有什么用啊!
李锦余把脑袋埋在被窝里, 尾巴在屁股后面焦虑地晃来晃去。
有本事让他直接能变回仓鼠呀!
李锦余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变回仓鼠原型, 只能忧伤地放弃。
啃光了送进来的全部坚果, 李锦余终于振作起来,认真思索该怎么解决尾巴的问题。
他的尾巴不是很长,虽然在屁股后面, 但不至于完全无法隐藏。
上朝时的龙袍十分宽大, 尾巴夹紧收在衣服里应当不会有人看得出来。
问题出在晚上睡觉。
李锦余现在已经习惯沐浴着霍采瑜的紫薇帝气入睡, 回宫路上不得已和霍采瑜分车,辗转反侧哪哪儿都觉得不对劲,还是特意要了几件霍采瑜的衣服挂在车厢里才安稳不少。
但要霍采瑜衣服这种事,实在是太臊人,李锦余硬着头皮要了两次,脸都烧成晚霞了。
——霍采瑜大概已经把他认定为变态了吧……
之前几次跟霍采瑜同塌而眠,李锦余发现了一个现象——他睡觉并不安份。
常常躺平了睡觉,睡醒已经钻进霍采瑜怀里。
这也没办法,他本体仓鼠睡觉的时候就喜欢往木屑里拱嘛!
可现在长了尾巴,想也知道以他的睡相,第二天就能被霍采瑜以妖物霍乱之名抓起来。
呜,虽然他目的确实是尽快假死,可他的灵力还没重新攒起来呢!
再说万一霍采瑜请什么高僧道人直接把他灭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李锦余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尾巴绝对不能被霍采瑜发现!
……
在寝宫待了一天一夜后,李锦余终于走了出来。
守在门口的长康赶紧上前,看到陛下登时一愣:“陛下这是……”
李锦余身上的龙袍穿得歪歪扭扭,腰带和袖子都没系好,好像急匆匆起床没顾上打理一般。
皇帝着衣皆是由贴身内侍打理,若有哪个内侍打理成这个样子,八成要被直接拖下去杖毙。
面对长康惊讶的眼神,李锦余心虚地笑了一下:“朕今日心血来潮,想学着自己穿衣服。”
长出尾巴之后,就不能让内侍贴身照应了,所以李锦余才想自己试着穿一下衣服,没想到就穿成这个样了。
其实里头的衣服穿得更乱……
已经到了早朝的时候,也来不及再脱下来换,长康只能简单给李锦余整理了一下外袍,随后送李锦余去上朝。
从青水郡回宫之后第一次早朝,本该扬眉吐气、应对丞相派的压力,可李锦余心思全都放在了自己的屁股上,提心吊胆担忧被人发现,以至于完全没听清丞相派的官员在说什么。
下面的吏部侍郎的请奏说完,李锦余才回过神:“嗯?朕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吏部侍郎:“……”
吏部侍郎再次禀报了一次,这次李锦余分心尾巴的时候听了一耳朵,被满是掉书袋的措辞搅得头昏脑涨,完全听不懂。
李锦余不记得这侍郎姓什么,只好道:“这位侍郎,说简单些,朕听着乱。”
百官里隐隐传出一两丝笑声。
那侍郎胀红了脸,咬牙道:“臣吏部尤闲山,请陛下慎重考虑青水郡郡守叶归安一事。”
李锦余明白过来:这是个丞相派的,来给叶归安求情呢。
“此事证据确凿,还需如何考虑?”
叶归安贪赃枉法的证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任谁看了他的家财都得惊呼一声厉害。
循着叶归安这条线,一路拔起了青水郡及附近郡县无数的贪官污吏,哪怕考虑到人手问题,只逮捕了最恶劣的一些,也令整个官场微微陷入惶恐。
李锦余叫人把叶归安的财产统计出来一公布,几乎无人敢说话。
那尤侍郎却不罢休:“陛下圣明,叶大人为国为民,绝无二心,必不可能……”
还没等李锦余说话,百官之末的霍采瑜便出列,朗声问:“尤大人,叶归安欺上瞒下、贪掠国库,甚至意图叛上作乱,证据都在这里,还有何冤屈?”
尤侍郎动了动嘴:“此事疑点颇多,或许另有蹊跷,有人栽赃陷害也说不定……”
霍采瑜看着他,神色骤然平静下来,忽然发问:“尤大人可兼了刑部或是大理寺的差?”
尤侍郎有些莫名:“未曾。”
“可是接了陛下的旨意,参与叶归安一案的调查?”
“亦未。”
“那可是要转做言官?”
“尚未。”
“那便好。”霍采瑜口吻陡变,带上了一丝嘲讽,“幸好我荻朝三司并无像尤大人一般,不认证据、只凭猜测断案的官员——否则将有多少冤假错案?”
这次百官中笑声又多了几丝,甚至还有从丞相派行列中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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