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侍郎这才反应过来,立时涨红了脸:“你——”
霍采瑜没有理他,抬头看向了龙位上的李锦余。
李锦余看够了戏,拍了拍手,一锤定音:“叶归安一案,大理寺卿审讯之后按照律法定罪,旁人毋须多言!”
朝中群臣忍不住把目光隐晦地投向了一直未曾说话的叶丞相。
叶丞相自上朝以来便一言不发,神色安稳不变,令人捉摸不透。
此时大殿上无人说话,就连李锦余都把注意力放在叶丞相身上。
叶丞相终于慢吞吞地抬手,脸上表情一如既往:“臣等并无异议。”
竟就这么默认下来了。
这一拳像打在了棉花上,李锦余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提起了心。
叶归乡竟然就这么放弃堂兄的性命了?
这不科学啊?
原著里这个奸相明明极为护短来着,怎么现在完全不去争取?
——难道有什么后续计划?
这个担忧让李锦余午膳都没吃好,一直心不在焉。
霍采瑜难得和陛下一起吃饭,注意力也都放在了李锦余身上。
在青水郡他认清自己的心意后,碍于周遭并不安全、且忙于调查叶归安,满腔情意只能牢牢按在心里。
本以为解决了叶归安,便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和陛下相处、试探陛下对自己的态度,可没想到回京的车辇上陛下就“翻脸不认人”,拒绝和他同乘。
纵然将他安排在了距离龙辇最近的车上,霍采瑜还是感受到强烈的失落。
霍采瑜正处于满心眼都想注视着意中人的初开阶段,偏偏这个时候陛下对他莫名冷淡,着实让他难受不已。
眼看着陛下和他一起用膳的时候都心不在焉,下了朝就迫不及待到皇宫里等着的霍采瑜终于有些按捺不住,试探着开口:“陛下可是在想早朝之事?”
“嗯,是啊。”李锦余放下勺子,有些忧郁,“还不知道丞相有什么后招呢。”
叶丞相这么护短,一定恨死他们了,八成要跟他们死磕到底……李锦余自己也就算了,可霍采瑜现在还没掌权呢,要想顺顺利利把霍采瑜推上皇位,恐怕得硬把丞相怼下来才行。
啊,听起来就好麻烦!
霍采瑜不知李锦余心里盘旋的念头,只放缓了声音道:“能解决叶归安、顺利推行一条鞭法已是极大的一步,陛下不必心急。”
处理了为首的贪官,其他的朝廷只颁了令,如实上交贪赃份额、并自行填充财政窟窿,可暂时免罪。
离开青水郡之前,霍采瑜和代郡守沈复琊一起核算了账目。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按照一条鞭法推行,国库直接收上的青水郡税银比旧政多了两成,百姓的纳税压力却低了不少。
叶归安的家产、上报的官员们补上的公银全部充公,税银的份额直接带回国库,剩下的尽数返还百姓和投入青水郡的发展。
“丞相派几无人为叶归安求情,也是叶归安自作自受。”
叶归安是个真真实实的庸人,仗着堂弟叶丞相,自诩皇亲国戚,对丞相派其他的官员不假辞色,在丞相派里人缘算不得好。
这样一个蠢人,却坐拥青水郡这样的富饶之地,抄家出来的数额叫丞相派的多数人都目瞪口呆。
也让他们内心泛起了强烈的不满。
——凭什么他们在朝中辛辛苦苦替丞相做事、兢兢业业拍丞相马屁也不过混个小富,叶归安这种蠢货却什么都不干富可敌国?
这些微妙的情绪和皇帝的态度、叶丞相的沉默交织,酝酿成了今日的局面。
叶归安还在刑部大牢中做着被捞出去的美梦,殊不知他的同僚们都已经放弃了他。
李锦余搞不明白这些弯弯道道,听霍采瑜讲了一遍,最后还是颓然放弃:“朕听不懂,朕太笨了,你们太复杂了。”
霍采瑜完全没有觉得陛下笨,推了一杯干菊花茶给李锦余:“陛下是有大智慧之人,这些人心诡谲一时不想也罢。”
他的陛下自然该着眼于天高海阔的江山天下,何必去揣摩那些蛀虫和小丑们的心思。
李锦余只当他说反话,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随后放在一边,苦着脸:“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霍采瑜目光扫过那杯只被动了一口的干菊花茶,随后重新回到李锦余身上,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陛下定然能得偿所愿。”
哪怕对方是权倾朝野的丞相,他也愿意为了他的陛下冲锋陷阵,与陛下一同肃清上下蠹虫,还江山社稷一片朗朗晴空。
李锦余看他一眼,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
——嗨,他真是当皇帝当入戏了……这都有未来的真龙天子在呢,他操心什么叶丞相?
有霍采瑜的主角光环,他不如替叶丞相点个蜡吧。
想这些没有意义的,还不如想想怎么给霍采瑜再封个大官……
……
午膳过后,霍采瑜又得去处理新税政的问题了。
因着丞相派的着力点都在叶归安身上,李锦余提议把一条鞭法推广到全国时,竟然没有受到太多阻力。
谁有异议,陛下就要按头叶归安同犯!
若只是贪污同犯也就罢了,打点一下总有生机;可叶归安身上还背着个“谋逆作乱、刺杀陛下”的罪名呢!
这谁敢去共沉沦!
李锦余对此十分满意。
天气晴好,吃完午膳本该去御花园逛一逛。
但李锦余现在屁股后面多了个东西,便有些害怕。
他走路的时候必须把尾巴缩在腿间,十分不方便。
要说运动,自然该去他的大号仓鼠滚轮上跑一跑。
然而李锦余回了宫才发现,他的大号滚轮不能用了。
当日他借薇嫔打掩护,偷偷溜出宫,长康发现之后差点晕厥过去,后来一直处于惴惴不安中,根本想不起给陛下维护仓鼠滚轮。
一个多月无人碰触,仓鼠滚轮里积了一层薄灰,转起来也有些不灵敏,需要铁木局的人来好好处理下。
万般无奈下,李锦余只能硬着头皮去御花园走路,并祈求千万别碰到认识的人。
然而天道爸爸似乎并不爱他。
李锦余扶着额,看着前面跪在地上的女子,有些艰难地问了一句:“怎么还是你?”
娴妃、不,现在是娴贵嫔,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李锦余,声音略略沙哑:“嫔妾久不见陛下,实在太过思念,还请陛下恕罪。”
李锦余后退一步,看看娴贵嫔身边铺了满地的桃花花瓣,忍着花粉味儿给他鼻子的刺激,勉强道:“娴贵嫔的禁足还没过吧?”
“陛下!”娴贵嫔双眸之中泪光盈盈,跪着向前走了一步,“嫔妾伺候陛下两载光阴,陛下当真如此狠心?”
李锦余终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惊天大喷嚏:“阿嚏!”
仓鼠的嗅觉本来就比人类敏感,自从他尾巴冒出来之后,嗅觉似乎更灵敏了些,实在是受不了这里的花香和脂粉香。
娴贵嫔正在抒情,被李锦余这个响亮的大喷嚏打断,整个人都呆住。等回过神来,看着脸颊红红、不停揉鼻子的李锦余,再想继续,气氛已然荡然无存。
“朕受不了这个味儿了。”李锦余又打了两个喷嚏,无力地摆摆手,“你既还在禁足中,就老老实实回去待着吧。长康,回宫。”
娴贵嫔还待再说,李锦余已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看着陛下身影消失,娴贵嫔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慢慢脱落,最后只剩下一片漠然。
有宫女捧着外袍过来给她披上,小心翼翼地问:“娘娘……”
娴贵嫔扯了一下袖口,忽然抬手“啪”地打了那宫女一个巴掌:“贱婢!方才怎么不见你这么殷勤?”
那宫女早已习惯了娴贵嫔近日的喜怒无常,不敢反驳,立时跪下来求饶:“娘娘恕罪!”
娴贵嫔打了她一巴掌,心中郁气未消,站起身又扇了那宫女一耳光,才气冲冲地回了宫。
宫女这才捂着脸站起来,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娘娘和当初的陛下一样,从不把她们当人看。
——只是如今听闻陛下和善了许多,娘娘却日益暴躁……
娴贵嫔回了宫,看着冷冷清清的合心宫,恨得咬牙。
她得宠的时候,日日都有嫔妃过来巴结;现在她落魄了,立刻便门可罗雀。
想到这里,娴贵嫔又咬了咬牙,秀美的脸蛋上浮起一层焦虑。
她一定要想办法救父亲。
纵然她和父亲关系算不得多好,可到底她与父亲的利益息息相关。
她在宫里打点、赏赐、享乐的开销,全靠嫔妃的月例怎会够?大半都是父亲送进来的!
何况论起跟叶丞相的关系,也是父亲更近一些!
可是现在陛下对她视而不见,叔父也保持了缄默,还有谁能说动陛下呢?
娴贵嫔思量半晌,神色终于寂静下来,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
夜里娴贵嫔隐藏身形来到椒兰宫时,霍采瑜正对着一卷茶经认真地配茶。
娴贵嫔看着霍采瑜,微微颦眉:“霍大人竟也好茶道?”
霍采瑜不答,放下茶经,目光微微有些冷:“贵嫔娘娘不该还在禁足中么?”
守合心宫的人、守椒兰宫的人竟一路放行……看来这一个月他和陛下不在宫中,又有些人心浮动了。
今夜陛下没有要他留宿寝宫、也没有来椒兰宫过夜,霍采瑜心情本就差,见了娴贵嫔更没有好脸色。
又听了一次这话,娴贵嫔咬了咬牙:“霍大人,本宫这次前来,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霍采瑜阖上茶经,把配好的两包茶放在一旁,抬起头:“什么交易?”
“霍大人助我救下父亲,我助霍大人固住陛下恩宠,如何?”
霍采瑜目光中露出一丝嘲讽:“娘娘想得倒好。”
“霍大人莫要觉得陛下对你宠爱一时,便万事皆好。”娴嫔矜持地抬起下巴,“本宫在后宫荣宠了两年多,对陛下心思的了解可比霍大人强多了。”
霍采瑜脸色微微沉了沉:“娘娘还是回去吧,男女有别,免得惹人闲话。”
“男女有别?你我皆是陛下后宫罢了,莫非霍大人以为你和我有什么分别?”娴贵嫔看霍采瑜不动心,咬了咬牙,继续加码,“本宫还可请叔父为你进言,为你封个爵位,总比日后陛下厌弃之后处境凄凉得好。”
霍采瑜失去和她继续交流的耐心,转头看向了门口的宫人:“送娘娘回宫吧。”
“霍采瑜!”娴贵嫔急了,喝了一声,“你在陛下心中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男宠,没有利用价值,又不能诞下皇嗣,若无人扶持,很快便将没入水底无声无息!”
“这便和娘娘并无干系了。”霍采瑜神色冷峻,“送客。”
“好,好!”娴贵嫔还未被这样无礼对待过,气冲冲地道,“本宫倒要看看,你能有几时好!”
将娴贵嫔赶走,霍采瑜重新坐回案前,想继续配茶,却全然没了心情。
他倒是全不在意娴贵嫔说的什么固宠。
他对陛下的渴望并非是一时的宠爱,而是全心全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彼此倾心。
可娴贵嫔刚才有一句话却将霍采瑜点醒了。
若他没有利用价值,陛下也不会把他放在眼中。
他的陛下雄才大略、高瞻远瞩,又面临着虎狼环伺的危局,日日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这样的情况下,如今毫无能力的他有什么资格奢求陛下的一心一意?陛下怎会看中一个无名小卒?
如今他要惩治一个贪官都要陛下苦心布局、还要被陛下失宠的妃子指脸痛骂。
唯有激流勇进、努力奋进,为陛下掌权、为百姓谋利、为江山流血,站到和陛下差不多的高度,才能入陛下眼中!
霍采瑜微微吸了口气,棕色的眸子逐渐变得清澈,绽放出湛湛明光。
一簇名为野心的火焰在霍采瑜胸口中燃起。
不论为了江山社稷的安稳、还是他的陛下的夙愿,他都要竭尽全力登上巅峰!
或许娴贵嫔根本想不到,她带着施舍的心态前来寻霍采瑜帮助,一席不过脑子的话点醒了霍采瑜什么。
……
第二日李锦余明显感觉霍采瑜有哪里变了。
目光变得更加沉稳、一举一动也不像前几日那般浮躁。
整个人忽然如同一柄入鞘的宝剑,锋华尽数敛起,但却更加沉重,令人无法轻视。
李锦余也明显感觉霍采瑜对政事更用心、对丞相派的权力争夺也更关注。
这让他惊喜不少:霍采瑜这是打算开始向上爬了?对他的不满终于积淀成野心和叛逆心、让他开始着手夺权了?
太好了!
高兴之余,李锦余也微微有些疑惑:他这几日除了避着霍采瑜之外好像也没做什么呀……霍采瑜怎么就突然开窍了呢?
第31章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霍采瑜一怔:“臣无功绩, 何来升迁?”
“朕提议的时候宗室也是这么说的。”李锦余有些不满地嘀咕了一声, “朕想给你升爵, 还需要什么功绩?”
原身不顾规矩把叶归安纳入皇亲宗谱的时候, 那些宗室怎么一句话不说?
还不是因为叶丞相势大, 欺负他一个光杆皇帝!
霍采瑜不知道陛下为何想要给他升爵, 但只要是陛下的心意, 他都十分感动:“按照律法, 无大功者不可升爵,陛下不必强求……臣定当努力。”
要是霍采瑜光靠努力就能一夜之间篡位夺权,李锦余就没那么烦闷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手放下:“朕连夜查了律法,找到一个可以给你封王的机会。”
霍采瑜为李锦余重新注满茶水,闻言有些惊讶:“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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