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知道其中有什么,必然要毁掉这剑。秦恪虽有不舍,但危难之际,也顾不得多想。
他深吸口气,盯着那剑身问道:“这渡君剑坚固至极,世间几乎无物可破,朕要如何打开?”
“确实无物可破,但却有物可开,这墨曜剑穗上便是那钥匙。”门生言罢,将剑穗呈给秦恪。
秦恪接过那剑穗,看着中间镶嵌的黑色宝石,又看了眼那剑,他早知那墨曜剑穗的菱形宝石上印有与剑柄中央同样繁复的花纹,一凹一凸,但实在想不到竟会有这般奇特用处。
他正准备按照门生的提示打开剑,却听那门生又提醒道:“陛下,夫子望您能以国家大业为重,无论如何,抓住这最后一线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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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恪看着他,只稍顿了下,就郑重颔首。
他心中知道那门生提前说出这样一番话定然是因为这条计策艰难无比,但国难当头,他只想着再难都要去做,哪怕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顾不得半点了。
大臣们听着那门生的话,心里也不禁七上八下,只希望魏昭别想出什么太逆天的点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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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渡君剑十分奇异,打开剑柄上的机关后,剑身竟然直接从中间向两侧呈密集齿状裂开了。
秦恪果然看到内槽之中有极薄的信笺,小心抽出细阅。
众大臣也都屏息看向秦恪。
只见秦恪从上往下看去,表情逐渐变化莫测,固然再下好决心,还是难以置信地瞠目,甚至骨节分明地手指都不觉抖了起来。
“陛下。”大臣们第一次见秦恪这样,具都是惊疑不定,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多问。
薛琼却隐隐有了些预感,难以置信看着秦恪。
秦恪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站在那里,拿着字条的手紧攥成拳,咬牙看向了外面……
眼中极尽挣扎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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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杀声渐熄,只剩下将士行军骑马搜查押解的声音。所过之处,残戟断戈,碎尸枕藉,空气中满是令人遍体生寒的浓重腥锈味,处处生机湮灭。
东陵皇宫主殿外,西辽大军浩浩荡荡,巨蟒一般盘踞了整座皇城。
为首共有三人。此三人各有所长,战功不绝,乃是西辽强国利器。
左为外戚护国丞相萧闫寮,虽已两鬓微斑,但明镜不疲,看起来清癯睿智,乃是辽军智囊。右为勋臣上府大王雷樊,生的面凶髯杂,虎背熊腰,手中铁锤似能毁天灭地,为当世第一神力猛将,未闻有人能及。
中间的男子最是端正,眉眼深邃,姱容修态,配上那貂帽盘领,革甲长靴的辽人装束,看起来极是威武飒爽,意气风发,不过浑身散发着嗜血暴戾的气息,叫人不寒而栗,正是西辽宗室武王耶律崇烨。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沾染了鲜血的刀,那是一柄长而弯的腰刀,刀身如镜,不宽不窄,刚好映出了他冷意森然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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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耶律崇烨的皮囊还不错,就是比起魏昭的还差了点。”周昭对着那把宝刀随意扫了眼,在脑海里淡笑着评价道。
666:......
都什么时候了宿主还有闲情逸致管这些?果然是基佬?话说这是要假扮成耶律崇烨来逼宫受降,不是相亲来得啊……不要因为是虚拟世界就这么心大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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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它现在还是觉得当初周昭数年前废了大功夫设计囚禁耶律崇烨,亲自假扮成他这件事十分荒谬。
虽然有系统这个金手指加持,努力让他身形骨相逼近耶律崇烨,人畱皮面具也做的十分逼真,而且耶律崇烨这个人物生性孤傲残暴本身人缘也烂的狠,没什么人敢接近......
但是!宿主可以假扮成耶律崇烨这样堪称西辽顶梁柱一般的万众瞩目的人物这么久,到现在都没露馅也实在是太强悍了。不仅要有极强的观察力,模仿能力,还要在下每一道命令时表面看起来是在为西辽,实则是为东陵拖延时间。这得有多强大逆天的脑回路和心理素质才能做到啊!
宿主果然是魔鬼无误了!
需要说明的是,系统虽然会给宿主开金手指,但都要在合理范围内,不能过度破坏所在世界的逻辑让人生疑,所以万一宿主要是暴露了真实身份其实是东陵太傅稷山魏昭......那可是连系统也救不了他。
666想起来就觉得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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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您那位门生能说服任务对象吗?总觉得像这个世界任务对象这样刚正不阿之人,愿意苟且偷生的几率太低了……”666看着长阶前的累累尸骨,忐忑问他。
周昭按辔缓行于大军之前,遥遥望向那越来越近的,重重高阶上因为敌军屠戮而裂开的古朴沉重的宫门。
“他会出来的。”周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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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昭身旁,另外两人也不约而同议论起来。
“雷大将军,你猜,这东陵后主秦恪可会出来乖乖受降?”萧闫寮笑问雷樊。
雷樊刚经历过场屠戮杀伐,情绪十分高亢,粗着嗓门道:“这还犯得着猜!本将军从前与那小皇帝交过手,年纪轻轻倒有些本事,只可惜满脑子的三纲五常,家国大义,贼他娘的顽固!莫说是投降,能留个全尸给咱们带回去都难!”
一番话说完,666已经慌的不行了。
周昭却是依旧目光笃定地望着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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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相可要道句可惜了!”萧闫寥笑道。
雷樊看向他,皱眉怪道:“可惜?丞相是有什么可惜的?要不是那秦恪太棘手,东陵三年前就该灭完了!还需要咱们再损耗那么多的兵力?”
“我这一声可惜是替王爷说的。”萧闫寮扶须笑道:“雷大将军怎么忘了?那东陵后主虽然性情冷硬无趣,但毕竟生的剑眉星目,风姿卓绝,可是难得一见的俊相公,想必呵呵......一定十分合王爷的胃口。”
雷樊闻言,不由面色有些难堪回头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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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崇烨性情残暴,位高权重,除了萧闫寮因着自家极受荣宠的皇后妹妹和太子外甥会与他偶尔拐着弯唇枪舌剑几句,文武百官多有些惧他,雷樊这个人倒是个例外。
他自己也是个视人命如蝼蚁杀性极大的嗜血之人,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对耶律崇烨不仅不惧,反而膜拜追随。在他眼中,怎么折磨死人都是小事,但是龙阳之癖......这就很有损形象了。
耶律崇烨贵为王爷,又功名赫赫,是西辽响当当的大人物,可惜却偏偏在私下里有特殊癖好,对男人有兴趣,而且手段残忍肮脏至极,虐待玩死男宠和战俘都是家常便饭。
本来西辽皇族贵胄偶尔猎奇私下里玩两个男奴早就不算太稀奇,只是对于大部分正常男子来说,到底不是什么能拿的上台面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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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昭知道萧闫寮这老国舅爷明面是为耶律崇烨着想,实则是见缝插针拐着弯的要他难堪。
耶律崇烨手握重权,乃是太子登基的最大威胁,萧闫寮为了他那一心想拥护的皇后妹妹和太子外甥简直时时刻刻恨不得耶律崇烨这位很可能威胁到自家外甥登基的王爷落下马来。
周昭可不是耶律崇烨,他不仅不会觉得丝毫不舒坦,反而巴不得这老不休再多给自己挖点坑,不仅不与他多辩解,反而顺势笑道:“确实是个极品!不过萧丞相这般替本王可惜,难道那人若还活着,本王就能擒回去绑到床上随便玩个够不成?”
萧闫寥知道秦恪那样的人必然不可能投降,此刻只为图个嘴上痛快,于是大笑道:“王爷带军辛苦,若能生擒那秦恪,便把人给王爷玩够了再杀又有何妨?”
周昭看着他,笑,“那可要谢萧国舅体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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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殿上残破的雕花大门却突然被人从内侧推开了。
萧闫寥看过去,脸上的笑骤然僵住。
众人也纷纷看了过去,只见那层层高阶之上,正立着一人。
身着丧服,捧壁奉圭,竟正是东陵后主秦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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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辽大军瞬时一片震惊骚动,各个目瞪口呆,议论纷纷。
秦恪这番装束做派,自然是示降之意,只是,没有人能想到这样的人,竟会愿意出来受降。
秦恪一心为国为民,呕心沥血,励精图治,是宁折不屈,铁骨铮铮的大英雄,西辽人虽然恨他难对付,却也敬他是条汉子,这样的结果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聪明老道如丞相萧闫寮也是不由瞠目,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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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风雪之中,秦恪入就丹樨,一步一步从殿门走下台阶。
因情势危急,未及准备,那白色丧服其实只是秦恪卸去铠甲后贴身穿的白色中衣。
他身有箭伤,只是简单包扎过,那单薄白衣早已被渗出的血浸染的斑驳,脸上也是溅了污血,散落的额发被猎猎狂风吹的凌乱,看起来十分狼狈。
但秦恪却仍是芒寒色正,不卑不亢,每一步都走的端庄得体,威严豪迈,仿佛重重台阶之下仰望着他的众人才是向他俯首称臣的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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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昭高高坐在马背之上,眯起眼,看着径直走向他的人。
走到了耶律崇烨马下时,雪屑已落了秦恪满头满肩。
他在纷扬大雪中与耶律崇烨遥遥对望了片刻。漆黑的眼瞳暗流汹涌,被冻的发紫的手攥紧到颤抖,仿佛手中呈着的东西似有千斤重一般。
脑海中又闪过太傅那张藏于剑身之中的信笺,那熟悉的苍劲飘逸的字迹时隔多年重现眼前,似还能叫人忆起当年同太傅书信往来师徒相知的温情,却在结尾书了一个无比残酷的字。
“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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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字如铁锤一般几乎击碎他的理智,让他陷入一种悲愤至极,耻辱至极,甚至震怒至极的状态。
降!如何能降?!他这些年拼死维护,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巍巍东陵近千年基业在他手中以山倒之势倾覆毁灭,已是痛苦自咎至极,难道还要他用这样的方式,让东陵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吗?!
魏昭,他为何能!又怎么能给出这样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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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秦恪还是选择出来了。
他虽生性刚毅耿直,却并非空有一腔孤勇之辈,纵然再无法接受,他知道魏昭说的对。
没有退路,所有的路都是死路。
他不是九王,更不是其他任何人,他是统领东陵的帝王,南征北战,杀伐决断,一度为列国熟知忌惮,就算他侥幸逃出,辽军定然会将防备加到最大,布下天罗地网将东陵斩草除根,日以继夜掘地三尺也不会放过他。
其实向宁可错杀也不可能冒险的辽军投降也与求死无疑,但太傅既然说另有一线转机,想必在西辽还有安排。
这是唯一的一条路,一条虽然希望亦是极其渺茫但却唯一有可能保住他秦恪的路!
他只能赌上一赌。
他多想慷慨赴死,以身殉道!但家国大业还重重压在他的肩背之上,一旦他死去,东陵再无光复可能,他的子民将再无希望,会受尽西辽贼寇欺压屠戮,永无翻身之日!九王已经死了,他绝不能倒下!
只要活下去,活下去!......
秦恪这般想着,终究是衔悲茹恨,欠身垂首,向帝国领主曲下了他那如铁的膝盖,重重跪到了布满血污的冰霰之上,一瞬间眼底红透。
“东陵国主秦恪,愿降!”低沉之音,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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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众人才终于彻底确定了,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帝王秦恪投降了。东陵从此彻底覆灭,沦为西辽的所属领地。
周围传来了西辽将士们震天的欢呼声,有染血的屠刀被欢呼的将士向空中抛去,砸落在这座曾经繁盛无两如今却残破不堪的东陵王宫的青石大道上,铮铮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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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任务对象居然真的会被说服投降!”666松了口气,想想就觉得心有余悸,又忐忑问道:“您不会真的要像他们说的似的把人绑到床上……玩吧?
周昭笑了下:“该演的戏是必须要演的。”
666:“……”他就知道想让禽兽宿主完全规规矩矩,不徇私为自己顺势谋点福畱利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个世界的男主也逃不过被“吃”的命运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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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捷报传出后,西辽大军在东陵皇宫就地停军修顿。
托着耶律崇烨这一王爷身份的福,周昭可以再次去往秦恪行宫。
御书房已经被侍从仔细收拾好,血迹也被除去,但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让人能联想起这之前发生过了什么。
御书房中古朴大气的摆设,一如秦恪一成不变的风格,唯一会让人眼前一亮的是那墙上的挂画。
那是一副水墨画。
画中高山流水,日薄虞渊,意境极是高远飘逸,画上题诗之下,那一方醒目的红色印记更是为那黑山白水平添几分暖色。
“这不是您几年前赠予任务对象的画吗?”666惊道,“原来他一直挂在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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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画正是当年那人稷山拜师时所赠。
那时的秦恪尚是舞勺之年,还未长开,身形尚且有些单薄,却也已显出几分铮然英气。
他以太子金躯苦等一天,也无分毫怨言与放弃之心,在客房中泡过热水让被冻僵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些知觉,便立即穿戴整齐,前去正厅拜师行礼。
见到魏昭赠画,素来总是一副思虑之色不苟言笑的少年竟是难得露出惊喜之色。他接过画,凝望着那画中意境,漆黑清澈的双眸中满是心驰神往之色,流露出几分符合年纪的少年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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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昭正静静打量着那副画,任往事重浮于脑海,就听外面有人喊道:“王爷,末将雷樊求见!”
周昭虽然早有预料,却也不觉有些扫兴。
他眯眼,走到一旁坐下,边为自己斟酒,边扬声道了句:“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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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您还真要留住那小皇帝性命?!”雷樊急急走进殿中,问耶律崇烨。
按照俗礼,亡国君主选择投降,本来都是会留个活口,投降够早够有诚意运气好的甚至还可以继续衣食无忧好好过日子。
但西辽人可不会跟人讲什么俗礼,他们生性狂放,凶性也大得很,一旦有疑心,往往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绝不可能留下一个亡国之君。
“那可是萧国舅的美意,本王岂能辜负?”周昭笑着给自己满了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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