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是要和这东西交手，但在交手之前他一定要清楚对方的来历。
那东西听闻身后的问话，才缓缓的转过身，平息了身边的风体的流动后落在了悬崖的边角上。
“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惨白的脸上一抹十足嘲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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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龙神正坐在案榻边，一页一页仔细比对着手中书页的逐句逐字，桌案上尽是翻开或折角的薄厚不一的书册。
“龙君，您想要知晓什么告诉我便是。”
同为神君的白老在旁说道，他实在是不想看到自己的藏书被这样糟蹋。
龙神翻了半晌没有结果，终于坐了起来，湛金的眸子转了几转，像是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
“白君，可辨天下之势。对对对，我怎么忘了…..”
白老拢着自己的广袖，心道你一个堂堂龙君能记得什么。
“你….”龙神还未开口，白君挂壁上镶嵌的大小不一的珠子开始震颤起来。
“坏了！”白君突然神色大变。
还未等龙神问什么，一甩袖一个符文打在了静置在房屋中央的水池中。
水池中登时冒出一股水汽，渐渐在半空中凝结成雾，水珠震颤间白雾中显现出清晰的山景。
“这是…”
龙神心中一颤，那熟悉的地方虽不复从前的生机，但可清晰分辨是灵山无疑！
雾中的景色渐渐变化，终于凝成了一弯悬崖上对面而立的身影，一黑一黄，各占半步峭崖。
“悟空！”惊声，龙神少有的变了脸色。
黑袍人影的面容清晰起来，眉间两点印记和眼下的尾痕愈渐加深。
“这…..”白老的身子向后踉跄了几步，桌旁的书册哗啦啦翻开，停留在了一页上。
龙神几步掠身出门，化身为龙形腾空而上。
薄薄的纸页上书：
上古四凶，首为混沌。无眼厉爪，遍体通黑，封于磐石，见世即天下大乱。
雾中的光景流转，相向而立的两个身影，终于有了动作……
第26章
明黄的一抹身影向前掠去，耳际金色光芒闪动，如针的物体划出转瞬间化成了刚可握于手中的如意棒，临敌时棒身上的符文更加显现出来，比起常时的柔和更多了份肃杀之意。
跃动间扑向黑影，空气中似有无名之热躁动着。
“呵~”
白面黑衣的人嘴角勾了勾，眼瞳中显现出灵王那尽是杀意的俊朗面孔，仍旧负手站立，任由掀起的狂风将自己衣袂带起，极为不屑的语气：
“不过是个丈量水的法器罢了。”
对于敌对方的不屑灵王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眼中的光芒更盛了几分。
踏在这块土壤上的时候，看着那些慌里慌张的小妖精们的时候，行路难闻桃花香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如同积在水里的泥沙一般最终落实了下来。
留在这灵山数百年，见证了无数次的草木枯荣，看遍了无数次日曦日暮。那林间的树木在倒下时候仍旧用那遒劲的根茎深深的扎进这片土地里，即便是小桃妖都曾在有一天揪着自己的袖子说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便是这灵山不再，何况是与山相伴更长久的孙悟空。
何况是本就该固守一方的灵王呢？
不论如何，他都要去争上一争。
争一个山地清静枝叶茂，争一个日出灵山暮夕晖。
金光碰及到黑影的瞬间灵王已经将那金箍棒抓握在手，扬起的瞬间又是烈风狰狞而起，卷及着零落的树叶汇成一股势力。
打下去的时候带着空气中劈开的风声。
本就是朝着那黑影的肩膀砸下，压在侧颈的法器却再难前进一点，似是有厚实不可撼动的磐石在下。
褐色的眼眸中闪现出一丝疑问，像是对于现在境况的不解。
这不应该。
他总以为自己凭着那一股诚然于天地为正立正的势气和心念，能够化解一切抵挡在眼前的阻碍，百年的修行这样，后来的灭妖传道也是这样。
可凡事，都会有不能从一而终的例外。
暗色利爪握上棒身，指尖在那玄铁制成的法器上扣动，冒出一串金色跃动的火花，只来得及看见那狭长眼角下的黑纹扭动了一下，甚至来不及反应那是笑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就被甩了出去。
狠狠地，甩在了峭崖侧的石壁上。
一声闷响，黄色的身影在那石壁上撞击掉落，原本明亮温暖动人心的颜色染上了尘沙，领口到侧肩开裂，那是被甩出来时被黑色利爪抓破的。
从出世潇洒天地间的灵王怕是从来没有这样的难堪过。
使出浑身的气力，顷然覆上却只被那人随手化解甚至还反戈一笔。
云壤之别。
这四个字打在灵王心头如同雷劈，纵于世间千百年，他何曾有同他人云壤之别的时候。
当日吸取天地灵气而开化，他便自以为成了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看不起清规戒律，受不得他人言笑怒骂，后来便是自己看开得悟，上了那传道之路，一行见得那些个生灵，死的死，走的走。
纵使是一个人在这地界，他也是活的肆意。
哪儿会想过，有一天，这么一个东西，会将自己的傲气狠狠的踩在脚下碾压。
心头郁结起千头万绪，再凝起的攻击更不甚意，一次次的挥棒向前，又一次次的败退，落在地面上时尘土飞扬，眼前的情景怎么样都不真切了起来。
只依稀分辨出纷纷扬扬的砂石，灰沉迷蒙的尘土，山间的狂风怒号，集结在天空中的云雾漆黑无光。
一如他出世的那天。
他出世的那天，也是这样，气象难辨，雷霆浮动，乌云卷及，尘土沙石暴起，像是这地界到了更迭演息的尽头。
那时候他孤身一支，灵智未开，不过是一块顽石，固守在那高崖上，历经了百年的风吹雨打。既不懂世事无常的悲凉，也不知依偎相伴的欢喜。
手掌心已经被尘石磨砺出了伤痕，不深入白骨，却也都细密的泛着血花，喉间的一道鲜红血痕染红了颈间的衣料。他感觉不到自己身体上的疼痛，却在那白面人扬起嘲讽的笑容时眼睛红了一片。
沾染着那褐色的瞳仁，都带着血红。
不甘而愤怒的眼神似乎取悦了那黑影，停下了手中挥动的法印，从半空中一步步踩了下来，直到那趴倒着难以再支撑起来的灵王面前。
“也不怪你认不出来我，”那怪物的嗓音依旧尖细，“活了一千出头的你，怎么会记得创世之初的我。”
灵王的眼睛在瞬间睁大，满目的难以置信。
“别这样惊讶，仙魔之战的时候我仅仅是被压制住了，过了这么些年，我也该出来看看了。”
如鹰爪一般的手交握在一起，“毕竟现在天下太平……”说完后话音稍稍停顿，
“而我…..确实又不怎么喜欢太平……”
狭长的眼睛抑制不住的阴翳，一甩袖又是伴着一道风声，躺卧着的灵王手臂上划出长长的伤痕。
混沌，生于世界伊始.
凶恶，残暴。
灵王无法想象，如若真的任由这个东西作乱，天下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个天下，这个世间，他曾长于峭崖一耸顽石，受自然灵力孕养得以化形奔走天地间，无论前千年间的孤影单只，坎坷路途，还是后来来到这灵山，认识那些个小妖精，遇见了那么一个蠢猴子。
都是他心底难舍难分的一部分。
无论喜悲，他都要拼尽全力，守住这些给予他太多太多的世界。
这样的想法刚冒出心头，灵王便觉得心口升腾起一种温热，他伏趴的地面下似乎有着源源不断的势气向他汇来，那些岩石，那些砂砾，起伏的山脉，高耸的峭崖，都有着灵力向他聚拢。
“不错~”混沌细长的眼眸现出一份赞赏的目光。
“到了这种地步，还能够得悟。”利爪交握在一起，缓慢的拍击了三下，眼角带笑，似是欣悦的模样。
细长的手掌中凝结出闪动的雷电，盘旋在半空中。
在昏黄身影支撑起来时一掌挥出，掌心大的雷电破风前进，越汇越大，化成了成人手臂粗的蛇形嘶哑着腾跃而去。
击上时硝烟弥漫，浑浊的烟尘掩盖了石壁前的所有景象。
无声无息，已成定局般。
“纵使悟了道，又有什么用呢？”尖细的舌尖舔舐在挥出雷电的指缝，带出一道蜿蜒的湿迹。
问句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细小的火苗在眼瞳中燃烧，带着某种不知名初始的欢愉。
却在那烟尘消散中看到了消瘦，却站立着如一棵青松的身影。
第27章
“这天地，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天地。”
灵王的声线还有些虚弱，但字句掷地有声，即使周身狼藉，抬起的双眼中依旧燃烧着跃动的火光。
这天地，不是你一个人的天地，哪能让你，这样猖狂。
话音而落伴随的是山间林起的山石，迭起的岩堆在灵王脚下层层涨起，破竹一般冲天直上，高去混沌千里。
俯视着低处的黑影，心中凌云之气顿生，合手握紧了金箍棒，大喝一声便俯身而下。
一棒当前，激起风尘群散，风声的嘶鸣犹在耳旁，转眼便到了那黑影身前。
腕上施力更甚，法器落下时，沉闷的一声，竟是直直的叫那黑影被撞去老远，横腰拦断了几十棵苍劲的老树。
乌纱帽掉落在地，一头细碎的半长发落在肩处。
翻身从那些断裂的枝干中站起，细长的手指抚过眼角上的划痕，“你倒还真是胆大。”勾着唇角说道。
抬手凝出一道闪电奔腾而去，直逼灵王的面门。
金箍棒在周身游走旋转，已是按捺不住的应战气势，到底是经过的战场多了，那原本静心丈量水的法器，也有了睥睨战场的意识。
挥身附体迎上，明黄的身影在光影中更加绚烂。
一方银紫的光电化为腾蛇撕咬交缠着奔腾而来，一方黄色的光芒不顾一切之势迎上。
刹那——
对撞，绞在了一起。
如不可分割一般，纠缠在一起，转动的光影黄紫难分，兹兹的法力对碰声高低可闻。
正是最难解的时候，天空中一道白光闪过。
“悟空！”
一条白龙悬在了半空中，旁边还带着一个灵王再眼熟不过的身影。
余光扫视而去，瞬间惊了半身的冷汗，这样的破绽一出，紫色的腾跃闪电立马击穿了灵王的肩胛骨，猩红的血转息间半湿了衣衫。
交织在一起的身影分开推出一个对立的边缘。
尖细的舌尖舔舐掉黏在指尖上的血液，细长的眼睛挑起来看向那个立在龙旁的身影，又落回到灵王的身上。
不是探寻的目光，而是另一种，终于得偿所愿。
那种目光让灵王心中更加惊疑，他直接转了身向那白龙所停留的地方跃去，顾不得肩上汩汩冒出的血花。
“蠢猴子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如龙神心里所料想的一样，这妖直接略过了自己。
白衣的敖广倨傲的立在那里，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落寞和酸涩。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猴妖怒气冲冲的叱问，甚至都没来及去好好看看那妖肩胛上的伤。
能言善辩的灵王没了言语，担心猴妖无法抗敌的话说不出来，担心自己没有完好而归的话更是难从喉中迸出。
这时候敖广最先看不下去了，在空中盘旋了几下就冲着混沌撞去。
“不可！”
这时候灵王才忙着出声阻拦，龙神即使是神，也仅仅是创世后几千年才诞生而出的，何况近百年来世间平和，百年功力荒于旦夕，又不像它在世间独身过活，什么都要靠自己争上一争，而混沌随着万物而始，结果成何自然不必多说。
正要前去助力，身后就被那蠢猴子拽住了衣角。
“你又要丢下我？”上挑的眼中泛动着水波，先是静静的一问，复而一声尖利的叫喊：“你又要丢下我！”
这回不是问句，直叫灵王坐实了这个罪状。
“我不是…..”正要解释自己只是前去助力，却看到眼前的蠢猴本是褐色的瞳仁漆黑一片，原本傲然亮人的神色也黯然了下来。
“蠢猴你怎….”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胸腔猛然一疼。
低头看见了那熟悉的衣袖，还是自己替他挑的，和他一样的黄色，一样的暗底花纹，那个他曾经轻力敲打过的前腕，此刻正牢牢的嵌实在自己的心口。
两个身影的连接之处跃动着紫白色的电光，正是混沌所用的招式。
向来冷静自持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难以忍耐的疼痛使得他轻颤起来，伸入他胸腔的手还在继续着动作。
撕裂层层肌理，在纵横的经脉骨骼中找到了那跳动着，活跃着生命气息的脏器。
一把带出，甩出长串的血花，一道红迹飞溅在了猴妖的脸上，温热而又带着甜腥气息的液体使他眼中的黑气淡化。
恢复了些许神智的猴妖呆愣的看着在自己面前，鲜血淋漓的妖精，抓在手中炽热的心脏还在蓬勃的跳动着，可断了血脉再也无法续上。
在那妖倒下时伸手搂住了他，心中却是一片茫然，他做了什么？
眼前的妖精还是那样的出尘于天地，看着自己的水波眼瞳中也没有一丝的怨怼，他听见那温和的嗓音在喃喃自语。
“我竟然有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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