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泠人撩起帘子的一刹那,徐良得第一眼就注意到满河上行舟无数,然却有许许多多以孔雀羽衣相扮,花冠为饰的游魂跳跃在各舟之间。如若说,闻香坊要向前去的舟客所钱,却也不必以这般古怪的方式。
这些游魂举措过于夸大,手敲锣鼓,几乎没有不进的小舟。徐良得心道,这世间就算有人再无聊,却也不至于沦落到处处找人算命的地步。偏巧,若真是由这等闲人,可也不是有任何一个心善之人受的住此等干扰的。
然而,徐良得却不见任何一个这种衣饰的游魂被他人从小舟上赶下来过。
既然不是索钱,也并非自愿还这般细致地,每一个小舟都不放过——徐良得敛眉,眼底一片冰冷: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搜人。
这些游魂打着算卦的名号,强闯入各个小舟之间,为的就是试探究竟有舟上的人之身份。
徐良得右手匿于袖中,指尖缓缓凝聚一道诀——
若他所料不差,这种游魂大都没了自己神智,受控制,一旦察觉出什么,定会第一时间传送给控制这些游魂之人。
他眼底毫无一丝波澜,微微仰头,看向那游魂,神情竟还带了几分惬意,似是在说一句不关重要的事:“既然如此,那你便看看吧。我究竟是不是你所找的人。”
说罢还随手端起身侧的一个小茶盏,啜饮一口。
那游魂的眼珠子转了转,原本僵在脸上的微笑顿时又像花绽开了般,从腰间取出一个夸张的竹筒道:“呀!客官!你在说什么呢!我就是来测个小小的姻缘啊!”
“噗!徐大道长!尴不尴尬?”
徐良得愣在原地,眼前的游魂笑眯眯的,耳中传音诀里是周商卓没心没肺地声音:“还什么搜查!被你这么一敲点,我都紧张的不得了!结果怎么着?我刚刚一试,招鬼符果然是安稳落在那游魂身上的!”
周商卓在小舟后方,本来一直同那泠人纠缠得正焦躁,突然从传音诀里听到这些,顿时乐了。
徐良得不可置信地轻轻朝着那游魂身后一瞥,果见其背后贴着一张其丑的招鬼符。符箓底下还洋洋洒洒地落着几字“不归宗,义清大师兄作。”
“不可能啊”徐良得有些讷讷,招鬼符虽道可以招鬼,可也能检测游魂是否纯良。
若是从不作害,或神智健全不会伤人的游魂,招鬼符贴上去会乖乖地一直待着。反之,若这游魂行伤天害理之事,或被他人操控,招鬼符便能将其元神给抽出。
可、可眼下,身前的那游魂却依旧眨眼笑着,手里端着个雕刻着巨眼的签筒,里面放着数十支木签。那游魂道:“客官!快些抽一个看看呀!只当消遣消遣,不碍事的!”
周商卓虽道看不清前面状况,但他闭眼都能预料到徐良得脸上挂着怎样一副神情,当即就乐得火上浇油:“哎哟喂!既然不是什么邪祟,徐大道长你怕什么?上啊!就抽一下,即刻就好!你再这么磨蹭下去,外面的瞧了,保不定就盯上我们了不是?”
此话一语激醒梦中人,徐良得现在心绪未平,而手却鬼使神差般地缓缓抬起,伸向那游魂抱着的签筒里。有一根木签,颇有些粗糙,徐良得伸手摸了摸,正想说句“这木签怎么和其他的不同”,下一秒就手中一空,却见那游魂眼疾手快地从他手中夺过木签来,一看——
“怎么样?怎么样?徐大道长,你是不是有着落了?”
“说话呀!什么签?甭管他上上签还是下下签,快说!”
“喂喂喂!徐良得!”
“吵。”徐良得冷言道,下一瞬就掐断了传音诀。若非见着那游魂还未离开而身侧的泠人老妘一直再叨叨,周商卓差点一个没忍住又大骂一声。
这厢,徐良得随意地抬眸,伸手将帘子就关上了,道:“签已抽,请回吧。我还有要务在身,勿扰。”
等他刚放下帘子,突然一个像是被门缝夹着的声音尖叫道:
“等等!等等——客官!您的这个签子不对劲!”
徐良得笑:“不对劲?那随它好了。不过一个姻缘签,还能怪到哪里去?”
他放下帘子,半倚在小舟上,正思忖着到了闻香坊该如何作为,下一瞬,小舟的结界却猛地被一股力量给撞开。
“哗啦——哗啦——”
小舟猛不跌地打了个大翻转,徐良得眼疾手快地抓牢一侧,听着周商卓又在传音诀中骂咧道:“徐!良!得!你!有!种!”
还不及徐良得给周商卓回话,就见小舟的帘子再次被人打开,外面鱼龙歌舞之声猛然犹如洪流席卷而进。不过此刻,徐良得不禁眯了眯眼,外面已亮起了灯。
一片灯火通明,琉璃光转,而一张花花绿绿的脸猛然填满了小帘拉开后的所有空处!
那游魂的表情像是半喜半哭,他声音颤抖道:“客官,您的签子不对!”
顿了顿,他伸过来一根木签,道:“您看——这个签子本是上上签之标,而您触动后,它的内容却成了下下签!”
徐良得垂眸一扫,粗糙的木签上,猩红的字迹恍如鬼画符。正是此时,他突然听到外界一片喧哗:
“啊啊啊!快看!快看!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今时今日能遇此人,实乃三生有幸啊!”
“不得了了!不得了啦!”
“那真是的闻香坊公子吗?”
“真的太不得了哇!快看!快看!”
咯噔一声,听到‘闻香坊’三个字,徐良得登时没了闲情和那神叨叨的游魂较量,转而看向身后,果见那泠人老妘逃脱出周商卓的‘魔掌’,此刻正以一种极为色兮兮地眼光巴望着舟外。
她舔了舔嘴,搓手,呵呵道:“是踏鹤公子呢!嘻嘻,大人您恐怕不知道,踏鹤公子现在已成了鬼界家喻户晓的大人物了呢!今日踏鹤公子出来了!”
徐良得眸光变得冷俊:“踏鹤公子?”
难道说,这便是统领那群水祟的背后之人了么?
他避开那花花绿绿的游魂,将目光投向舟外——
正见不远处华灯初上,河水荡漾。
金碧辉煌的大楼彩灯下,亭亭立有一人。那人身形修长,雪霁的衣角被风微微吹动。他撑了柄油黄的古伞,背后衣裳上似有水纹波澜。
“踏鹤公子!真的是踏鹤公子!”
“啊啊啊!我的踏鹤公子啊!”
周围的小船皆是沸腾了,排山倒海而来的是鼓鼓响彻天际的呼声。那人听此似是一愣,徐徐侧过身来,他正半撩起袖子,左手提着个殷红的烛火灯笼。由玉冠而束的墨发,两三缕自额间自然地垂了下来。
他轻轻抬头,不远处徐良得瞳孔猛地一缩——
撑伞的白衣少年似是将目光死死锁住了徐良得的所在处,秀挺的眉渐渐一蹙,右手撑伞,左手执灯,轻轻侧首。
撩起的衣袖,又落了下来。
小舟中,接受着这样一道目光的徐良得呼吸一滞,不觉喃喃问:“他是什么人?”
几分的寂静。
须臾后,身侧传来的是老妘带了几分诡异苍老的声音:
“客官呀,你这都不知道?他就是闻香坊,踏鹤公子——”
“卜晓生。”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知!道!没!有!人!哼!你们都是傲娇到不肯留言的小天使。
啊啊啊我这次真的肥了一回,真的没人看看,没人表扬吗(委屈兮兮)
第66章
【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精神指数已达到濒危红线】
【滋滋滋滋准备开启自我保护模式。】
【滋滋——叮咚!强效自我保护模式已开启!】
全身像是浸在了冰窖里, 四肢犹如被无数小蚁啃噬。
佘子鱼脑海中一片混沌, 好不易他轻轻缩动缩动了手指, 就听到美男人系统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在头脑里炸裂:
【哔哔哔!宿主请注意!宿主请注意!前方飞来一个能量团, 请快速避开!啊啊啊啊!垃圾宿主你快跑啊!不然又要被炸成焦巴了!(吓出三魂jpg.)】
佘子鱼:excuse me老子才刚被叫醒来啊!(黑人问号脸jpg.)
他刚刚舒一口气, 睁开眼,眼前的景物才是清明,就猛然感到一股热浪。下一瞬, 就见着一个硕大的光球迎面砸来。
“轰——!!”
“我擦你大爷啊!是哪个在那里丢飞饼?!还带火烧的啊!”佘子鱼身体条件反射般,猛地转向左侧, 谁料又砰地一声撞上了台柱。
系统:【哇哦,精彩。】
佘子鱼:……
还不及他吐槽,就有股子浓烈的焦味充斥进佘子鱼的口鼻中。他心里咯噔一下, 低头一看,见自己衣袖完整倒是没有什么烧焦的地方,才是缓缓舒一口气:“我说系统啊你!特!么!不!早!点!提!——”
【宿主,快趴下!】
脑海里接受到这个音频,佘子鱼想都没想, 直接狗趴似着地。因他用力过猛,砰地一声, 脸摔得生疼, 而就在那一瞬间,一道噼里啪啦地雷电就直直击中了他身后的那个柱子。
哐地一声,生生碎成了两段。
佘子鱼左手牵着仙障的手,不觉微微颤抖。此情此景下, 他艰难地吞咽了两次口水,磕磕巴巴道:“系统大哥,我错了呜哇哇,我爱你!从现在开始,请接收老子对你的爱!”
系统:【不好意思,您的系统已强制性短路,请稍后再试。】
佘子鱼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舔了舔干涩的唇,急忙一骨碌立起了身,眯眼看了看眼前情况。看了三秒后,佘子鱼觉得自己面部肌肉开始逐渐僵硬。
佘子鱼:“系统亲,我记得我没散光吧?”
脑海里缄默。
佘子鱼竭力撑着护在自己身边的仙障,继续道:“可为什么眼前什么都是糊的?”
佘子鱼眨巴眨巴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才蓦然挂出了一个苦笑。只见原是一个和乐融融的正堂。此刻却带着四处皆是术法交锋过的痕迹。满堂宾客早已消失殆尽,不消说,是逃了。
佘子鱼:“卧了个大槽!老子才离开多久,这里就成这个鬼样了?”
系统:【宿主,您刚才那不叫离开。叫元神出窍。若不是我,您恐怕又得凉了。】
佘子鱼:……
想及此,佘子鱼确是有苦说不出。
起初要不是受不住那些叽叽歪歪的宾客,他也不至于打个消音诀。打消音诀也就罢了,偏偏在他捏决的时候又闯进一个人。佘子鱼吓得瞎几把挥出去一个符,他自己尚且不知是什么玩意儿,反正就是糊里糊涂地晕了过去。
不过
佘子鱼:“说来话长。说起来,系统你可能不相信。我刚刚似乎看到了徐良得被封起来的记忆。”
系统冷嘲:【呵,是吗?】
佘子鱼正要点头,然待他想起那段回忆,忽然觉得头疼地厉害,他咧嘴骂了句“绝对是符箓的副作用”,又想说句“是——”倏地,就在此时一阵凄厉的尖叫撕裂了周遭氛围。
“啊啊啊!小晗,你在哪里!”
佘子鱼左手扶额,皱眉循声看向正仓皇逃向门口的一个女眷。她发鬓倾倒,花容失色。见着她的姿容的刹那,佘子鱼就心里一惊——好巧不巧,那人正是之前的那位城主姨娘。
此刻她精致的脸蛋上尽是泪痕,像是疯癫了般,明明到了正堂门口,却又返回身,踮起脚尖张望,浑然不顾到处乱飞的术法,撕心裂肺道:“小晗!小晗!”
“嗖嗖嗖!!——”
正是此时,又是两道红光从不远处射过来,佘子鱼挑眉,顾不得头疼,率先急忙地侧了个身,砰地一下佘子鱼眼睁睁地见着那柱子的残段再次嘎嘣儿脆成了渣。
佘子鱼惊魂未定,却还是啧了声:“哎哟我去,渣渣辉可以来代言了!”
眼见着四周‘炮火’连天,佘子鱼心里狂念:此处不宜久留,三十六计,走为上。
他刚想着捏决冲到那姨娘身前,救人离开。熟料耳边却突然传来了熟悉的一道声音,盛着怒气道:
“徐文得!他可是你的兄长!你这个畜生!你怎么敢——”
是周商卓。
倏地,佘子鱼像是被人定住了。记忆犹如个小匣子,猛然被打开。鬼使神差般,佘子鱼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黑衣的少年和白衣少年互相打闹玩笑的模样,那个气急败坏敲打‘贰一’宝剑,一口一个“小爷”的周商卓。
他是周商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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