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直慢到了现在,你也没有好转,问你你倒是谎言说起一大筐。”
顾女士无奈地笑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靳辞的眼睛:“我就问你一句话。”
“你现在和谢炀在一起,有因为那间屋子的影响吗?你真的分清楚,你是喜欢谢炀,不是因为我告诉你谢炀在那场无边恐惧的黑暗里,抱过你,你产生了别的情绪,误以为是喜欢。”
“没有,我很清楚。”靳辞神色依旧淡淡地,浅色的眸子向来都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但在提起谢炀的时候,恍然变化了一瞬,仿佛亮起了滚烫的万家灯火,颇有了一番情思在里面。
“我很清楚,他没有在那一场黑暗里抱过我,也会在别的地方给我找光。”靳辞往常冷感的嗓音里,带上了初雪融化的愉悦清爽,“正因为没有记忆,所以判断得更清楚。”
“是喜欢,跟那一场黑暗无关。”
“仅有的一点关系,就是我在你这里,有个理由去找他。”靳辞余光看了一眼窗外的景,月光很足,没有见到月亮,都已经见到光了。
顾女士笑了起来,但又顾及着脸上的面膜,没笑太过:“行吧,反正你交了个底我就轻松了。”
“你等会儿要和他聊什么。”靳辞默了一瞬,还是开口问道。
“不问,就是随口一说,又不是真的要把人带到跟前来问一通。谢炀又没什么让我好担心的,他吃亏也会在你这里吃亏,你交了底就行了。”顾女士低头看了眼时间,还有个几分钟才能将面膜取下来,“对了,你今天跟你爸又闹来了?他是不是把你学籍给转回来了?”
“没有,他没转到。”一提到自己父亲,靳辞语气都淡了不少,“所以很生气。”
顾女士也笑了,这两父子在她跟前,不是这位吃亏就是那位丧着个脸,“行了,回头我和你爸说说,谢炀这边事完了你和他一起回去上课去。”
-
谢炀把时间一直拖到了周五晚上,还是迫不得已被送回了家,靳辞虽然和靳辞商量好了,但碍于靳父在自己儿子手上吃了弋瘪,心里还是不舒服,让靳辞留下来给他处理点事,晚谢炀一天回去。
待在靳辞家的期间,李息倒是过来找过谢炀一趟,问了点李女士目前能够联系上的情况,又再谢炀耳边念叨了几句苦了谢炀了。最后谢炀被闹得耳边不清净,急哄哄地将人赶走了。顺便提了一句,他和靳辞目前的关系。
李息只是愣了一瞬,随即拍了拍谢炀的肩膀,笑眯眯地说:“也不是多大的事,回头舅舅就帮你们先把登记做了。”
谢炀无语,轰人轰得更快了。
谢炀待到晚上才走,到家也已经不晚了,他推着行李箱往里走,开了灯才发现李女士好像回来了。
茶几上是乱的,他略一抬眼,站在路中间,楼梯口上都散落着一些东西。
有纸巾有水果和水果盘。
完完全全就像是经历过了一场劫乱,整个家里杂乱不堪。
谢炀将行李箱放在底下,一边上楼,一边捡起楼梯上的杂物,最后站在二楼楼道上的时候,他看着灰暗一片的走廊里,唯独他那间屋子里映射出来的暖光。
谢炀整个人都被定住了。
心底叫嚣着的不可能一下肆掠了全身,他整个人完全不能动弹。夏末明明还没结束,凉爽的秋日也还没来得及交接季节的工作,谢炀却觉得,他如坠冰窖,仿佛进入了冬天。
寒意从头顶漫开,侵略他的五脏六腑。他没有动作,他不能动作。
直到——
从房间里砸出了一个盒子,那个盒子被砸到走廊的墙面上,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凹陷。
谢炀身上的冰块碎了,他又能动了。
他抬步往自己的房间走了一步,又有一个暗金的盒子被扔了出来,这个盒子没有盖稳,扔出来的一瞬间连墙都没有碰到,里面的东西就四散开来,叮铃哐啷地散落在地面上。
谢炀刚走到那里,被碎了的玻璃试剂染湿了鞋。
气味一下四散开来,夹杂着一点医院里的酒精味儿,更多的是那股熟悉了好几年的味道。
那是他的抑制剂,忍着疼用了很久的抑制剂。
它散碎在他的面前,□□裸地告诉他,他拼命想要隐瞒的东西,瞒不住了,它被找到,被发现了。
时间总是赶不及的。
谢炀弯腰捡起一支碎裂的抑制剂,保持着那个姿势看了良久。
他总想着,不要一年了,很快高考完了,他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李女士还是会被他瞒得好好的,而他也可以不再用这些了。
最重要的是,他有靳辞。
可是时间总是赶不及,他总也分不清,未来到底是那一刻先来。
屋子里又扔出来了几支散落的抑制剂,这是最后的抑制剂了,房间里再也没有了。
谢炀扔了手中的抑制剂,他看向开着的门,头一次觉得进自己的房间是一件艰难地事情。
“妈。”谢炀还是拽住了门扉,站在了门前。
里面那位从来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对自己高要求的李女士,现在憔悴不堪。梳好的头发乱糟糟的落在耳旁,脸上妆容不见精致,甚至那张称得上好看的脸,这会儿已经满是疯意。
李女士想不明白,从来就想不明白。
她精心呵护着长大的谢炀,为什么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模样成长下去。
她会给谢炀精心定制学习计划,教他待人礼仪,让他锻炼,身体素质要跟上。
她带谢炀见过很多人,很多人都说,谢炀特别乖,懂事,听话。各方面都很好。她也总会在这些夸赞过后,摸摸谢炀的头,轻声地说,“那当然,炀炀以后是要分化成Alpha的。”
可是没有。
明明她每次都有带着谢炀去检查,明明每一次医生都说分化成A的分化率很高,谢万也是医生,谢万也这样告诉他。
可是后来,谢万却找到她,亲口告诉她,谢炀不可能分化成A,原先所有的检查单子,都是他为了迁就她而撒的谎。
可是谢炀已经分化了,事实无法改变。
她接受了谢炀是一个Beta的事实,闹了一场,也和谢万离婚了。
她觉得也还好,谢炀是Beta,那也可以很优秀。
但一切都从那一天开始变了,谢炀不听话,会和她闹,成绩一落千丈,学校说他作弊她好说歹说,让谢炀留在了学校。
可她依旧想不明白。她接了一直不愿接的电话,怀着私心,同意了靳辞过来借住。
她总觉得,谢炀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他应该和靳辞一样。
应该一样。
她第一次当母亲,她想她的孩子很优秀,特别的优秀,她辛辛苦苦地制定了关于谢炀每一个阶段的成长计划。
但是这一切都崩塌了。
她以为还是有机会的,直到今天,她翻到谢炀房间里的抑制剂。
早就没有机会了,她当母亲这一经历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笑话,她和很多人说过,谢炀以后是要分化成A的。但他没有,她觉得她说出去的话就打了她狠狠地一个巴掌。
而这个巴掌,本应该更重一些的。
所以,她今天发现了谢炀的所有秘密,那迟了好多年的巴掌,一下就扇到了她的脸上。
让她溃不成军。
☆、第 64 章
谢炀抓住门扉,一脚踏进了房间。
房间的灯光透亮,将整个地方都照得明明白白,所有的一切皆无法掩去。
李女士愣愣地看着谢炀,看着她费尽心思去培养的儿子。
她一直希望谢炀可以很优秀,要是她想象中的优秀,一丝一毫都不能偏。从把谢炀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在想着。谢炀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应该成为什么。
她把这些话一直挂在嘴边,她要谢炀一定是Alpha。谢万扛不住她眼底疯狂的执念,只能哄着他她,拿出假的检查单给她看,给她画了一个又一个谎。
后来谎言兜不住了,谢炀不想让她承受不住,选了个折中的方法,依旧让谢万更改了他的第二性征,然后他隐藏起信息素,让她误以为是Beta,一切都不算太糟糕。
……
谢炀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李女士争吵什么,或者说,他一直都害怕着李女士的争吵和歇斯底里的吼叫。
这一切总会把他带到刚刚得知所有的那天。
整个屋子里是李女士崩溃歇斯底里,无法抑制的吵闹声,她在和谢万争吵。那声音太过刺耳,扰得他心神不宁,心跳过快得像是在竭力燃烧最后的生命。
后来吵闹声歇了去,谢万出去了,把门关上了。
这件屋子里,只剩下他和李女士。至此,他就承受起李女士的吵闹。他想要发泄出去,开始对所有的东西不管不顾,整天无所事事,在学校过得开心一点,回去就好应付李女士的吵闹。
这一次李女士依旧在吵闹着什么,谢炀静静地看着她,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他忽然发现只要他放空了心神,就听不见李女士在说些什么了,只是觉得李女士狰狞面容略有些好笑了。
李女士的眼神裹满了疯意,她好像没有再说什么,错开了谢炀的身子,走出了门外,然后将门拉了过来。
谢炀愣了一瞬,听见门口锁声响起,他终于回神,听清楚李女士最后的话:“不想看见你。”
门锁了,谢炀站在门口晃了几下锁,他低头看着房间里的杂乱,不知怎么的,居然感觉到了轻松。
大概是,他不用再隐瞒着什么了,所有藏在他心底的东西,全都摘得一干二净了。他甚至觉得,他不再欠什么东西了,他压着这个秘密,压了好多年,压得他心口酸涩的疼。
终于——
不用再压着了。
他走到床边,面对着窗台,缓缓地蜷起双腿,坐在地毯上。
手机在手上旋了一个圈,他打开了手机,思考着这时候应该联系的人。
第一个想到的是靳辞。
但要放到最后一个打。
谢炀拨通了谢万的电话:“爸,妈知道了。她看见我的抑制剂了。”
“你现在怎么样,在哪里,我尽快过来!”谢万捞起身边的外套,着急忙慌地套在身上,“怪我怪我,我那天想着找她聊了聊,简单说了些话,她可能就……唉!”
“你找她谈话了?”谢炀一愣,“我说她怎么进我房间了,明明八百年不进来一次的。”
“也好。爸,我现在觉得特别的轻松,特别的舒畅。”谢炀轻笑了一下,“你别慌,不急着过来,我没什么事,就是在屋子里坐着想静静。”
“那你想做什么?”谢万垂了头,明明想好的到时候他去说,他去承受,结果兜兜转转,还是变成了谢炀,“要不我还是过来吧。”
“别,她应该在平复心情呢,你过来再闹起来了怎么办。”谢炀摇摇头,“明天再说吧,我给你打电话,只是想说,我去交流赛,见了外公和舅舅他们……我都和他们说了。”
谢万默了一瞬:“他们说什么了?”
他记得,李女士当时说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爸爸知道谢炀,和她当初夸的海口不一样要怎么怎么样,可以说,李女士自己感受到的最大的压力是在李家那边。
“没说什么,也不在意这个。”谢炀道,“我想了想,要不明天让他们也来。”
谢万点了点头:“告诉他们吧。说来说去,倒成了你妈一个人的独角戏,害怕着,闹着,结果最在意的只有她。”
“挂了。”谢炀不想多说。
挂了电话,他调整好了一些声音和情绪,给靳辞又打了过去。
靳辞这一天被他爸折磨得身心劳累,靳父铁了心的要整一整靳辞反咬他一口的事实。
接起电话的时候,他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感:“到家了?”
谢炀本来想说些什么,最后都咽回了肚子里,只是道:“到家了,我妈也在。明天你什么时候到?”
“早上走,中午阵应该能到了。”靳辞坐在床上,手指在电脑上敲了敲,“要叫上李爷爷他们吗?不是说联系不上李姨吗?叫过来好好谈谈吧。”
“我刚想和你说这个。那你们一起来吧,你跟他们说说。”
“嗯。”靳辞点头,“明天要上课吧?我直接到学校来。”
“来家里吧,我应该去不了学校。”谢炀看着窗户,琢磨着他总不能从窗户翻下去上课吧,看李女士锁门这个架势,估计到明天都不会开。
靳辞默了一声,忽然没再说什么话了。
“你忙吧,我睡了。”谢炀也想不出什么话来了,再加上他却是很累了,见靳辞迟迟不说话,也就挂了电话。
洗了个澡出来,直接躺在床上睡了。
-
靳辞是如何的心细,只是从谢炀那一句去不了学校,就知道这回去一遭肯定又出来什么事。
他等不到明天早上走了,和李家那边打了声招呼,也不管自己父亲又唠叨了什么直接搬出自己母亲来制住靳父,搭了车就往高速公路开去。
本来半夜就能到崟城,可偏偏晚上高速路上不知那一段堵了,一直都没能下了高速。
等到天刚刚蒙亮的时候,车子才又启动。
到谢炀家,刚好六点左右,小区里还没什么人。靳辞让保安开了门,步伐迈得极大,只是须臾就到了谢炀家。
他抬头往上望了望,谢炀的窗户敞开,帘子没有拉上,却不知里面情况。
他还是有钥匙的,怼上锁孔,开了门进去。
客厅里比昨晚上谢炀看见的还要乱,东西都被扔了一地。
李女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愁眉不展,郁气满身,发丝凌乱。
靳辞开门关门的动静都没能惊动她。
靳辞眼尖,只是晃眼了看了客厅一瞬,就见到从二楼滚落下来的抑制剂。
他认识那抑制剂,他给谢炀打过。
整个屋子里的杂乱全部涌进靳辞的脑内,显现出昨晚上的吵闹。
靳辞往前走,想立刻马上见到谢炀。
但在路过李女士身边的时候,他没能忍住:“谢炀已经很疼了,他承受了很多年了。”
47/48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