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澜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其微微泛红的耳尖,无声浅笑,“南儿当真是又温暖又体贴”。
岑南只微微低着头,并未回话,但那愈加红艳的耳尖却昭示着她将夏澜的话皆听进了心里。
夏澜就那么看着岑南,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而后,在红晕即将要蔓延向岑南脖颈之下时,夏澜终于缓缓收回了手。
“母亲早早离去,父亲走时,我也不过八岁”,轻缓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
面对这突然而起的话题,虽有些莫名,但岑南并未出言打断,只是抬眼看了过去,而夏澜也正好低眉看了过来。
二人相视了一眼后,夏澜方才继续道,“正如三哥那日所言,父亲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了平南王府,托付给了三哥。三哥自小就对我照顾有加,有好吃、好玩的皆会先给我,处处让着我,护着我,就像、、、我的兄长”。
兄长?!岑南乍一听到这个形容,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似巨浪掀起,心底深处似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父亲走后不过两年,老王爷便也去了,就在云沐与南靖决定止戈言和后没多久,老王爷临终之际,将三哥托付于我,让我二人今后要相互扶持、共面所有的波折与困难”
“……”
“五年后,在老王妃的主持下,我与三哥举行了婚礼,从此夫妻相携、共度余生。一年后,我有了身孕,老王妃很是高兴,三哥更是开心的跟个孩子似得,只是”
夏澜说着声音低沉了下来,岑南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其微凉的柔荑,夏澜唇角微微一动,用眼神示意其无事,顿了片刻便又继续道
“只是,不过两个月,孩子便、、没了,老王妃身子本就不好,这一伤心,没过一个月,便、也就跟着去了……弥留之际,老王妃拉着我的手说,平南王府至老王爷这一脉便人丁单薄,只三哥一人,是她对不起老王爷,更对不起冷家的列祖列宗,从今儿起,她便把三哥还有王府皆交托于我,希望我能多多为冷家开枝散叶,好好延续冷家香火”
闻言,岑南不自觉地蹙起眉头,老王妃的想法她能理解,但却、不敢认同,就因为如此,夏澜便要这般委屈自己吗?!
可是啊,岑南又再清楚不过,以夏澜那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性子,定是会不折不扣地遵着老王妃遗言行事,若不然又怎会有今日呢。
“只是,这哪儿是她的错呢”
夏澜突然低低呢喃了一声,岑南差一点便没听清,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一些。
然后,从夏澜接下来的话中,岑南知道了,原来,这平南王府至老王爷一脉并非是人丁单薄,其实,老王妃这一生共育有三子,冷宗牧是老幺,而他的两位兄长皆在与南靖的战争中牺牲。
南靖与云沐之间的战争持续了二三十年,为了维护南境安宁,老王爷戎马一生,几乎是倾尽一生之力,望能止干戈还百姓一个太平安稳,为此还搭上了两个儿子,就连幼子,若不是夏澜的父亲夏淳于舍命相救,怕也要战死沙场。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十年前,南靖在又一次战败后,终是不堪连年征战之内耗,主动递了停战言和的国书予朝廷,言南靖从此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与民生息,愿两国日后烽烟不再起,兵戈不再生,以还两国兵士以及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平南王府一门忠烈,为国为民,试问,心善如夏澜,又怎会忍心让冷氏一脉就此断了香火,更何况,还有其父大义之行在前。
但更让岑南没有想到的是,夏澜居然还有一个兄长,只不过,也是早早便战死在了沙场。
在知晓了过往的种种之后,岑南似乎更加理解夏澜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了,只是,为什么,心里反倒觉得更难过了呢,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了心上,每一次心跳都觉费力又难受。
而且,不知为何,在知道了那么多沉重的过往之后,岑南居然想问夏澜的是,那她对冷宗牧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是爱情?还是、只是亲情而已……
可转念一想,岑南又觉自己这一问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二人相濡以沫多年,定是两者皆有,又哪能分得那么清楚呢。
更重要的是,就算分得清又如何,纵非爱情而只是亲情又能如何,未来的路,依旧是她二人一同携手走过。
蓦地意识到自己的思绪似脱缰了的野马,岑南忙强迫自己回过神,抬头,眼神笃定地看着夏澜道,“澜姐姐相信我,你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 。
夏澜却是眉眼一弯,轻柔开口道,“如今,我已不执着于此,自有了南儿,我便觉得,此生已是圆满”。
心没来由的又开始扑通扑通跳得乱七八糟,岑南微敛眼睑,总觉着这些话题过于沉重,长夜漫漫,该换些别的轻松的话题才是。
心思一转,岑南便开始与夏澜说起她在崖下的那三年,讲起她与地瓜的生死情谊,说起她第一次捉鱼,结果却直接栽到了溪里;第一次烤鱼,鱼肉却全掉进了火堆里,树枝上只剩下一副鱼骨架;第一次烤野鸡,却烤得焦糊,但却像个傻子似得吃得开心的不行;第一次煮野菜吃,因为不知哪些野菜好吃,结果弄了一种可苦的野菜,吃完三日皆是食不知味;第一次上树摘野果子吃,却被突然窜出来的一只猴给吓得直接掉了下去,幸亏地瓜在下边接着她……
岑南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讲那些事时,连神色皆比平日里要活泼、轻快许多,而夏澜一直认真地听着,嘴角轻轻上扬,看着岑南的眼里也是泛着格外柔和的光芒,偶尔还会开口问上几句,这也让岑南说的越发的起劲起来,甚至隐有眉飞色舞之感。
这还是第一次,岑南向旁人吐露自己的过往,尽管所言也非全部,也无关于前世的一点一滴。
夏澜也心知,有些人、有些事还有有些话岑南并不曾说起,但如此她便已很是开心,因这至少意味着,南儿已愿向其敞开心扉。
只是,听着岑南说着那些好玩又逗趣的过往,夏澜更多的却是心疼,几乎了写满了那对美眸,只是岑南并不曾注意到。
时间就这么悄然流过,不知不觉已是夜深,岑南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又是怎么睡过去的,当再次睁眼之时,天色已亮,微一侧头,便见夏澜那张精致的侧脸,神色平和,睡颜恬静。
这一夜,终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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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容易啊
第32章
早膳时分
岑南看夏澜未动, 便也没动。
抬眼瞥了一眼斜对面的冷宗牧, 眼中血丝明显, 看来昨晚过得也是格外煎熬。
不过好在,岑南微一偏头看着身旁的夏澜, 气色还算不错。
“不必等了,南儿,快吃吧”,冷宗牧皱眉发话道。
“还是再等等吧”, 夏澜说着微微低头看向岑南,“南儿可是饿了?”。
岑南刚欲张口回答,耳边便传来让其不悦的声音。
“阮儿来迟了,还望牧哥哥、夏姐姐见谅”
明明话是对两人说的,可这视线却像是黏在了冷宗牧身上一样。
“如此称呼于礼不合, 还是称呼王爷、王妃”, 冷宗牧神色冷峻道。
宁软闻言面色微微一僵,但还是施礼应道,“是,王爷”。
“只是称呼而已,妹妹喜欢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 夏澜适时出声缓和气氛, “来,妹妹快坐下吧”。
原本温馨、欢脱的用膳氛围, 自冷宗牧夜入醉红楼开始便变了味道, 最严重之时, 周遭的空气都仿若凝固。
这两日因岑南的态度有所松动,好不容易有了丝丝缓和,可这宁阮一来,气氛瞬间又变得压抑了起来。
岑南与冷宗牧两人皆绷着一张脸,也不言语,只默默地吃东西,神色瞧着还真有些、吓人。
整个饭厅沉寂的有些恐怖,夏澜的目光迅速扫过二人的脸,而后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别光顾着喝粥,来,吃个水晶饺”,夏澜伸手夹了一个水晶饺放到冷宗牧面前的碟子里。
宁阮也不傻,自是知道这“诡异”的气氛是为何,微一思忖,便伸手夹了一块酥饼,只是还未等她放到冷宗牧的碟子里,却发现夏澜已先她一步,稍一犹疑后,方向顿时一转,将东西放到了岑南面前的碟子里。
“南儿正是长身体之时,需得多吃些才是”
小小的眉头倏地蹙起,抬头刚欲拒绝,却在接收到夏澜似带着祈求之意的柔软眼神时,只得将它们又咽了回去,纠结了片刻后,僵硬地回了一句,“谢谢”。
冷宗牧与宁阮大婚后没过两日,大街小巷便起了流言,说是洞房花烛那一夜,平南王压根就没踏进过新房一步,连新娘子的盖头都未揭,直接便睡在了书房。
自此,便可看出,先前所谓的平南王嫌弃王妃多年无所出,而与宁府小姐宁阮暗生情意之说根本皆是胡说八道。定是那宁府小姐自个儿一厢情愿,对王爷芳心暗许,还妄想夺占平南王妃的头衔。为达此目的,不惜恶意散播谣言污蔑王妃,还设计让王爷与其有了夫妻之实,最后不得不娶其进门。
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是人尽皆知,宁开听了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就差一命呜呼了。
这不,归宁当日,冷宗牧与宁阮方才坐下没一会儿,宁阮便被其母借口几日不见甚是想念,说娘俩有好些知心话想说便给拉走了,只留了冷宗牧与宁开二人在客厅。
宁开的脸色看着有些难看,但冷宗牧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本他是不欲来此的,可夏澜几番温言相劝,他也不欲拂逆其意,便勉为其难的陪着宁阮过来了。
“那些传言可是真的”
“宁将军这是在质问本王吗?!”,冷宗牧眉眼微抬,眼中隐有寒光闪过。
闻言,宁开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但仍强压着怒意道,“老夫关心爱女,那是天经地义之事,且不说,老夫的官阶只比你低一级半,纵是无半点官职在身,你既娶了老夫爱女,也需得唤老夫一声岳父。岳父关心女儿与女婿,有何不妥之处吗?王爷!”。
“咔”地一声,杯盖突然盖上茶杯,冷宗牧寒目微眯,“那岳父大人这是欲教本王如何为人夫、又如何行房中之事了?!”。
冷宗牧虽贵为王爷,又军功赫赫,在将士面前极具威严,但从不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待人也向来有礼,纵是面对常与其作对的宁开,也能够做到尊重长辈、谦和有礼。
可此刻,却当着宁开的面儿说出此等有辱斯文之话,还语带威胁之意,这般咄咄逼人又刁钻的模样,宁开还是第一次见,震惊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愤怒,一张老脸都被气得发红。
“你,你简直是”
而另一边厢,宁夫人直径将宁阮拉到了她以前住的屋子里。
这还未落座,便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口。
“传言可是真?你二人当真”
话至一半,便见宁阮神色似哀戚似委屈又似不甘,是真是假也就不言自明了。
宁夫人叹了口气,伸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宁阮的手背,“你人既已嫁过去,也无需太过着急”。
宁夫人言中之意,他既娶了你,断不能一直晾着你。若换作以往,宁阮定也会这般想,可他们成亲已好几日,冷宗牧却是半步皆未踏进新房之内。
这也就罢了,大婚第二日冷宗牧还与她定下三条规矩,其一,不得随意踏入主院,若无王妃传唤,不得打扰;
其二,不得擅自接近南儿,南儿便似这王府的郡主或世子,你等皆需爱之、护之、尊重之;其三,他若无派人来传,不得随意搅扰。
前两条便也罢了,可这第三条宁阮实是不能接受,二人已是夫妻,哪有妻子不能亲近丈夫之理。可还未等她提出异议,冷宗牧便冷漠地来了一句,“若办不到,我们即刻便和离”。
宁阮自问,相貌、才情还有家世皆不输夏澜,凭甚她却要被这般对待!加之这两日有关她的流言纷起,让她更是不甘与愤恨。
“女儿岂能就这般坐以待毙,任人欺凌”
宁夫人闻言脸色微变,急急劝道,“出嫁从夫,你可莫要胡来再惹恼了他,依娘看,他定是听了前些日子的传言,误以为那些有关王妃的谣言是从你口出,你今后只需处处以王妃为尊,事事以王妃为先,便可慢慢打消他的那些怀疑……”。
已近午时,夏澜正倚在榻上看书,曼儿突然走了进来。
“禀王妃,二夫人方才回府了,不过王爷并未一起回来”
“嗯”
这是又去了军营吗?搁下手中书卷,看来只能入夜后再问与他了。
昨日,夏澜闻得纷传之流言,以为又是南儿调皮让青柠抑或是莫二去做的,可细一想,又觉这般未经证实便将此事加诸于南儿身上实是不妥,更何况,上回南儿请求她不要罚青柠与莫二之时答应过她,日后不会再那般调皮捣蛋,夏澜觉着还是亲口问问更为妥当。
于是,昨夜沐浴过后,夏澜便来到岑南房中,彼时,岑南正于榻上读书,见她来了,忙放下了手中书籍,起身见礼后,二人各自落座,还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
夏澜正想着如何开口比较合适,“澜姐姐有话不妨直言”。
“不知南儿今日可曾听到街上的那些流言?”
“嗯”,岑南喝了一口茶,抬头看着夏澜,“但不是我”。
南儿既那般说,那定然便不是她,思来想去,那便只有一人,三哥……
夜,从浴桶里刚爬出来的岑南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而后慌忙伸手拿过一旁的干布巾胡乱擦了擦身子便将衣服迅速套在了身上。
穿着白色中衣走到火炉旁,烤着那火红的炭火,只想说一句,“冬天的命都是火给的啊”。
“嘀嗒、嘀嗒……”的声音在这静谧之夜突兀地响起,竟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之感。
但岑南却是叹了口气,然后有些无奈地伸手拽过脑后湿漉漉的头发,这大冬天的洗头发真是要命,又没有吹风机。
起身去拿了旁边放着的干毛巾就开始一顿猛擦,擦着擦着隐隐似听见敲门声。
“请进”
“南儿这般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一抹凉意突然若有似无地划过温热的手背,猛地激起一阵心悸,回头,便见肩头多了一件毛领披风,而夏澜正面带浅笑地立于身后,火红的炭火映照着那张洗尽铅华的脸,眉眼弯弯,浅笑盈盈,动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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