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淮南子已然在床头坐下,两指也已探上了那白皙纤细的皓腕。
“如何,太师傅”
林衍也是满眼担心地看着淮南子。
终于,淮南子收了诊脉的手,却并未开口,而是捋了捋那长长的白胡子,这可把林衍和冷宗牧给急坏了。
“师傅!”
“太师傅!”
“哈哈,为师要恭喜宗牧与澜儿了,澜儿她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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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容易啊~~~
第40章
“当真?”
林衍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 漆黑的瞳仁里泛起丝丝兴奋与激动的光芒。
“衍儿这是不信任为师的医术吗?”, 淮南子笑着看着她。
林衍自知失言, 垂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既是师傅亲诊,那必是真的”。
冷宗牧轻轻握住夏澜微凉的柔荑,动情道,“澜儿, 辛苦你了”。
夏澜轻轻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泛起柔和动人的浅笑,似午后轻风,温温暖阳。
“衍儿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夏澜摸着尚还平坦的腹部, 轻笑着问。
林衍愣了一下, “都好”。
“这话澜儿不是该问我吗?怎得问她啊”,冷宗牧“不满”地开口。
林衍斜他一眼,“会给你生已经很不错了,还由得你挑吗?!”。
“……”
冷宗牧张了张嘴,竟是无言以对。见其吃瘪的模样, 众人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直笼罩在头顶的那片乌云, 仿佛在瞬间被吹散,明媚的阳光随之倾洒而下。
虽然只是暂时的……
又过了一会儿, 淮南子与林衍便从房中出来了, 将时间与空间留给二人。
淮南子回了书房继续研究缓解黄泉落毒发的法子, 而林衍则站在廊下,微微仰头看着远处。
半响过后,轻轻吐了一口气出来,这口气有些长,也不是很顺畅,但终究是吐出来了,自知晓冷宗牧中了黄泉落开始便沉沉压在胸腔里的一口气。
有了孩子,那便不会、、轻易地、、、走、了、吧……
虽然这么想有些自私,但林衍真的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因为以后,夏澜还会在这个世界。
也许是因为多年以前那次流产,这一次,整个王府都特别小心翼翼。
尤其是冷宗牧还有林衍,二人紧张到几乎是风声鹤唳。
出个房间都得扶着,过个门槛每次都得提醒两三遍,稍微站得久了便担心累着了,散个步走的稍微远了些便不允许了,晨起入夜担心凉着了,午时又担心热着了,晚上担心睡不好,白日里又担心她无聊……
夏澜是既无奈又觉好笑,尤其是林衍,本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最近是愈发的唠叨了起来。
其实这也不能怪二人如此,实是夏澜的害喜反应太严重了,让人实在是不放心。
每日晨起一睁眼,就觉着恶心想吐,明明胃里已经没什么了,却还是觉得想吐,有好几次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夜里也是,躺着躺着便觉得恶心,然后又是一阵吐,把晚膳时好容易吃进去的那点可怜东西全给吐个一干二净。
闻不得半点荤腥,稍一闻到便觉恶心想吐,吃什么都没食欲,也没什么精神,整个人看着都蔫蔫的,有气无力的,憔悴的很。
可皆已这般了,这人还是不安分,尽管林衍也知,是该多走动走动,总躺着也不好,可免不了担心,只得寸步不离地亲自盯着。
反正她时间多的是,现下也不用跟着夫子学习了,待在玉龙山的这一年里,字她基本已都认全,读书已无甚障碍,至于书写,虽尚无气韵、风骨可谈,但至少是端方立整,日后只需多加练习便可。
而为了更好的照顾(盯着)夏澜,林衍还特意搬到了她的隔壁房间住,也即原来岑南的房间。
此番回来,林衍并未住回原来的房间,虽然她、夏澜还有冷宗牧皆知,林衍便是岑南,但旁人并不知晓。
王府众人皆知,岑南在夏澜与冷宗牧心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尤其是夏澜。自岑南走后,她房间里的一切依然如初,每日皆有专人打扫,试问,又怎可能会让一个陌生之人占了她的房间呢。
于是,林衍便被安排在了另一边的屋中住了下来,就在书房的隔壁,也很是方便。
这一日,用过早膳后,林衍陪着夏澜到后花园里走了走,赏赏花,也消消食。
走了约莫半柱多香的时间便回去了,还是夏澜主动提的,不像以往,是林衍几次三番催促的结果。
可刚走到门口,夏澜却突然停了下来,眉心微拧,下一刻便用丝绢掩住了口。
“快,拿盆来!”
林衍突然一声低喝,很快便有婢女端了铜盆过来,而后又是一阵吐,将早膳时好不容易吃进去的一点粥又给吐了个干干净净。
夏澜躺在贵妃榻上,接过曼儿递过来的水漱了口,虽苍白着面色,但看着身旁一直拧眉端坐一言不发之人,嘴角仍噙了笑意道
“衍儿别担心,太师傅不是说了吗,这是正常的害喜反应,只不过我的稍稍严重了些而已”
闻言,林衍的眉头非但未有舒展,反倒拧得更紧了,“你不该强忍着的”,这样只会让自己更担心……但后面这句林衍并未说出口。
“好,下次不会了”,轻柔的声音里含着一丝软糯,竟觉有一些些向自己撒娇的味道。
“那你也别再皱着眉头了”,夏澜说着伸手轻轻抚上那隆起的眉心,引得林衍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欲躲,最终却还是未躲开。
“王妃”,青柠手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夏澜看了眼托盘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是林公子让奴婢去调制的蜂蜜水”
青柠口中的林公子便是林衍,现下,府中众人皆这么称呼她。
林衍这次回来,负责伺候和保护她的还是青柠与莫二,习惯是其一,其二,林衍对他二人也算是比较了解了。
二人初见林衍时也不曾露出什么怪异的表情,看来并未发觉她便是岑南的事实。
这也在预料之中吧,毕竟林衍至于岑南而言,不同之处太多了。
以前的岑南,平日里习惯扎着高马尾,额前留着斜刘海,还有一些婴儿肥,穿着一身既不像男子衣袍又不似女子裙衫的宽松服饰,看着颇为随性、洒脱,还有一些不羁。
而现在的林衍,一头黑发皆被利整地束进玉冠里,露着光洁的额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愈显沉静,两颊的那点婴儿肥也已不见,脸部线条愈加清晰立体。一袭锦衣玉袍在身,腰系玉带,身姿挺立,透着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自持。
对待府中下人虽同样宽容有礼,但不似岑南时的不拘主仆身份,那些大哥、姐姐之类的称呼皆已去掉,改为直呼其名,毕竟,身份不一样了,日后更是如此。
“它可以缓解孕吐反应,也可保护肠胃”
林衍前世上网的时候看到过,说喝些柠檬水或蜂蜜水有利于缓解孕吐反应,柠檬水要更好一些,但这没有,便只能用蜂蜜水了。
“衍儿居然懂这些”
话是惊讶的,可夏澜的表情却看不出半分惊讶之意,似是一点也不觉得林衍懂这些很奇怪。
“……看书之时无意间看到、、、问了师傅,他说可以”
说完又懊恼了起来,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说什么无意,好端端地谁会无意去拿了怎么缓解害喜之症的书来看。
不过,林衍却是特意去问过淮南子的。
看着夏澜一口一口喝下去,喝了差不多一半时方才停下,林衍张了张口,最终却又合上了。
“确实好多了,谢谢衍儿”
“……”,总是这样呢,不必开口,便已知晓。
不一会儿,又有丫鬟端着托盘进来,这一回,里面放着的却是一盘切成有如指节大小的水果。
孕期还要多补充维生素……
这一回,夏澜不曾说什么,只是笑着吃了起来,顺手挥退了其余人等。
吃了五六块后,林衍便阻了夏澜继续吃下去,怕她一下吃多了又不舒服。
夏澜看着微垂着眉眼的林衍,抬手轻轻抚上腹部,“能做衍儿的妹妹,她定是这世间最幸运之人”。
林衍闻言抬起头,嘴唇嗫嚅了一下,终是问出了口,“为什么”。
“衍儿不是喜欢妹妹吗?”,夏澜柔和的眼里泛起一丝类似狡黠的光芒。
“……”
林衍张了张嘴,却又觉无可反驳,可她从未说过这样的话,眼前人怎会……
“比起男子,衍儿素来对女子更为温柔体贴”
“……”
无意识的举动被一语点破背后缘由,林衍顿觉整个脸都开始烧了起来,与此同时,丝丝可疑的晕红也爬了上来。
“若是龙凤双生胎该多好啊”
龙、凤、胎……似一道闪电瞬间划过脑海,林衍猛地抬头,看着侧头静静望向窗外的夏澜的侧脸,有些颤抖地握着那微凉的柔荑,终是没有瞒住……
当后脚踏出房门的那一刹那,一滴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迅速抬手往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仰头,不让更多的脆弱溢出来。
果然如她所料,夏澜早便知晓。
怎么可能瞒得住呢,那是一个多么心思剔透之人啊。
冷宗牧已无多少时日,自是要加紧安排一切,而林衍便是其中最重要之事。虽然皇城尚未有旨意传回,但有些准备却是要先做的。
比如,让全军将士皆知晓林衍的存在,不仅是作为淮南子关门弟子这样的存在,还有更为重要的,作为王府之人的存在。
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让众将士接纳、认可林衍,从最基本的好感与欣赏开始,然后尽可能快的让他们从心底里认可并追随她。
这并不容易,但必须要做,而且要快,更重要的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冷宗牧去军营都会带上林衍,带着她一一去见军中的各个重要将领,但此事却是不能让夏澜知晓的,不然许多事都瞒不住。
于是,二人只能趁夏澜睡着的时候出去,比如说午睡时,又或者冷宗牧先去军营,林衍晚些时候借口上街再过去。
自以为能瞒天过海,最后才发现,不过是自欺欺人。
一个以为另一个不知,自我安心着,另一个明知却装作不知,让对方安心着。
而她知晓全部……
有时,林衍真希望自己能够迟钝一些。
缓缓回过头,这样、、她就看不到隐藏在那双明眸深处的悲伤,也不需答应保守秘密……
半月后,皇城终于传回了圣上旨意,准了冷宗牧所奏之事。
煎熬了半月之久的冷宗牧与林衍,终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林衍料定皇帝必定会同意,但还是忍不住担心会出何意外。
幸好没有。
“日后便拜托你了,二弟”,冷宗牧手握圣旨对着林衍抱拳行礼。
林衍随之抱拳回礼,“定不负大哥所托”。
是,是大哥与二弟,而不是父与子,冷宗牧奏章所请之事便是,将王位还有军权皆交由其义弟林衍承袭,而皇帝已准。这是林衍提的唯一要求。
伊始听到,冷宗牧既惊讶又不解,不明白林衍为何不愿成为其义子,因为如此,继承他的爵位是最顺理成章之事。
可林衍并未给他理由,只淡淡说了一句,“皇帝会同意的”。
冷宗牧沉默了半响,竟也点头同意了。因为确如林衍所说,皇帝没有不允准之理由。
皇帝之所以忌惮,不过是恐这平南百姓只知平南王,而不知远在皇城的帝王,不,更准确地说,是惧这平南王还有十万铁骑的统帅一直姓冷,最后变成了冷家军,这平南王也变成了平南皇。
而林衍若以义弟身份承袭这一切,林衍便还是林衍,而平南王虽还是平南王,却不再是冷家之人。可林衍却并非是因为这些……
第二日,冷宗牧便带着传旨之人去了军营,当着全军将士之面宣读了旨意。
顿时,全军哗然,但冷宗牧也顾不得这些,因为接下来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做,他心知他的时日已不多了。
又过了十日,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正值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整个王府皆笼上了一层浅红的暖色,冷宗牧躺在床上已然是奄奄一息,夏澜就坐在床畔轻轻握着他的手,泛白的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
“澜儿,可以替我将衍儿叫来吗?”
“好”,夏澜笑着点了点头,轻轻放下冷宗牧的手后站起身,“三哥稍等片刻”。
转身之际,一滴晶莹滑落。
当夏澜从内室走出,一眼便看见正背对着她立于门口的林衍。
迅速擦去腮边的泪,走过去,轻唤,“衍儿”。
林衍走了几步后突然回过头,看着依旧站在原地的夏澜,“澜姐姐不进去吗”。
夏澜只轻轻摇了摇头,林衍抿了抿唇,终只是点了点头,而后转身走了进去。
“感觉好点了吗?”
“你何时也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
“……真是好心没好报”
冷宗牧费力地坐起身,林衍本欲上前去扶的,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觉得,你那日所言并没有错”
林衍抬眼,却并无惊讶,“所以,你是答应了”。
冷宗牧点头,“你只是林衍,为何要苛求你活成另一个冷宗牧呢”。
林衍只回了一个好字,转身便出去了,不一会儿,夏澜便进来了。
承平九年三月二十五日,平南王冷宗牧,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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