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茶盏始终未送向唇边,“人如何了”。
黑衣人复又将头低了低,“并未受伤,只是……旧伤恐有复发,又连夜未眠,怕是”。
“……”
房中突地便安静了下来,青樱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道,“公主,时未那边传回了消息,说是…查不到那些人的来历底细”。
此番,南靖突然撕毁两国和平盟约先燃战火,理由是云沐不仁在先欺人太甚,几个云沐人擅自潜入南靖边关小镇不说,还强辱妇女,被发现后还欲杀人灭口,屠人一家。
后来被人抓住,竟从几人身上搜出了天策军的士兵铭牌,一查竟是韩唐手下的兵。
再往下查,却是死无对证,那几人皆被南靖当场绞杀,而他们的家眷纷纷在同一日上吊自尽,但凡与几人关系稍亲近之人,不是消失便是突然出了意外。
如此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幕后之人绝不简单。
俞笙微垂了眼帘,淡淡开口,“还有呢”。
青樱低了头,犹豫道,“似乎、与宫里有关……”。
捏着茶盏的手禁不住微微用力,指尖泛白,愈显骨节分明。
果然如此……
她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果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嫁与他人为妻!
可他是这一国之君啊,怎能为了一己私欲,就轻易重燃战火,置万千百姓于水火,江山社稷于危殆!
将士浴血沙场,那人不顾生死,可这一国之君却安坐京中,算计着所有人!
俞笙突然便为其母感到庆幸,没有一辈子都活在谎言之中,若不然,此一生,当有多悲哀!
那人定然也是有所猜测的吧,若不然也不会将此事压下,不曾问责于韩唐。
即便猜到背后原委,亦知战后若问责,是罪责难逃,却依旧不顾一切,冲锋陷阵,保境安民。
明明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却总是喜欢口是心非……
看着眉头紧拧怔怔出神的俞笙,青樱忍不住开口宽慰道,“公主,此事亦尚有疑点,兴许是南靖故意栽赃嫁祸……至于驸马,奴婢看她身子骨挺强壮的,更何况还有那位夫人在,不会有事的”。
微微掀起的杯盖咔地一声合上,俞笙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眉眼间的忧虑却是更重了。
依昨夜暗卫所述,那位小郡主…怕是已然发现了二人之事,战场之上的明刀暗箭或许伤不了那人,可有些人的话,恐是比那刀枪剑戟还要锋利伤人……
当林衍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回到主帅营帐已近巳时。
伸手一掀开帘布,便见冷嫣瞳双目紧闭地躺在榻上,而一袭白衣的夏澜侧坐于床头,正伸手取下其额上的白色布巾。
“瞳儿她怎么了?”
夏澜闻声忙起身迎了过去,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后方才开口,“衍儿可曾受伤?”。
林衍忙给了她一个安心的浅笑,“澜姐姐放心,我并未受伤,瞳儿她、怎么了”。
说到冷嫣瞳,夏澜一双明眸禁不住黯然,“吹了一夜的冷风,有些发热”。
昨夜,林衍走后,冷嫣瞳也未回营,就一直站在那儿,直至身体挨不住晕了过去,而夏澜就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
林衍上前伸手一探,果然有些烫,“昨夜我不是让坤她们将瞳儿送回来吗,怎么会、、澜姐姐,你的脸怎得那么红?”。
夏澜却只轻轻摇了摇头,便欲去重新换了冷帕子给冷嫣瞳敷上。
林衍急得一把拽住了那纤细皓腕,竟是滚烫如火。
“澜姐姐你、你在发烧!”
昨夜夏澜拿出去的披风,一直都披在了冷嫣瞳身上,而她自己,却衣着单薄的在冷风中站了大半夜,不发烧就怪了。
感觉到手心里的颤抖,林衍一颗心瞬时便揪了起来,顺势便将人拉进了怀里。
“澜姐姐,你快告诉我,哪里、哪里不舒服”
夏澜低着头,整个人颤抖的厉害,“衍儿,你快、放手,别、别这样……”,微微发颤的嗓音里,含着丝丝让人心碎的恳求。
“……”
似被人当头一棒,林衍整个人都懵了,恍然之间便松了手。
“不、不是这样的!娘你骗我,骗我……”
冷嫣瞳的无意识呢喃,就似一把锋利的刀,一下一下凌迟着夏澜的心。
林衍看着那发颤的指尖,终是眼一眯,上前一步将人打横抱起。
“衍儿,你、你放我下来,我要照顾瞳儿”
“你病得比她更重,更需要休息,她有我照顾!”
“衍儿……求你,快、放我下来”
滚烫的泪簌簌落下,直烫得林衍心口生疼。微微仰起头,却终是未能止住那一滴泪自眼角滚落而下。
轻轻将人放回地上,突然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却硬是生生咬牙挺住了。
而冷嫣瞳也恰在此时醒了过来,“瞳儿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看着眼前人这张温柔的脸,冷嫣瞳蓦地一下便湿了眼眶,却只咬唇偏过头不说话。
林衍看着实是不忍,“瞳儿,有何不舒服便要说,不许忍着”。
闻听此言,蓄在眼眶里的泪险些便掉了出来。
冷嫣瞳坐起身,看了看床前之人,而后又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林衍。
“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好”
垂于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被衾一角,“你真的、喜、欢…娘吗?”。
此言一出,林衍清晰地看见坐在床沿之人置于膝上的手猛地一颤,墨眸微沉,却只略低哑了嗓音道,“是……从很久以前、便开始喜欢了,很喜欢很”。
“那、娘呢”,迫不及待地截断了林衍未完的话,冷嫣瞳转而问一直垂眸不语的夏澜,“你、喜、欢、、哥哥吗?”。
不过短暂的沉默,林衍却觉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看着夏澜终于缓缓掀了眼帘,林衍一颗心瞬时便提到了嗓子眼。
微微扯动略显干涩的唇角,“瞳儿,衍儿…与你一样,都是”。
“她不喜欢我”,低缓的嗓音,轻轻开口道,“从始至终,皆是我一厢情愿……”。
第87章
冷嫣瞳抬眼看过去, 看到的便是林衍嘴角苦涩的弧度。
“若非如此, 瞳儿怎会、回来呢”
“……”
冷嫣瞳凝眉一想, 似乎还真是如此。
若非娘亲突然要嫁与韩唐,她现下定然还在玉龙山上学艺呢。
可……冷嫣瞳看着面前垂眸不语之人,即便娘她不喜欢哥哥, 可哥哥还是喜欢娘啊。
忆起昨夜在这帐中所见,冷嫣瞳便觉一颗心酸涩难当,但至少、至少娘她、、、自己还有机会的不是吗?
“好了, 不许闹脾气了”,似用尽了所有气力,方才将目光缓缓挪到了那纤瘦之人身上, “别让你娘担心”。
冷嫣瞳随即伸手执起了那置于膝上的柔荑,“娘,对不起, 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夏澜微抬了眼帘, 轻轻一笑, “跟娘还需要说什么对不起啊”。
微微上扬的眉尾,亦遮不住水润明眸之中的蜿蜒血丝,似有人点燃了烈火,刹那间燃尽了眼底, 透着一股壮烈之美。
突然感觉到手心里的轻颤, “娘, 你怎么在发抖?”。
“与你一样,昨夜吹了冷风,染了风寒……”,林衍轻道,似生怕声音再大一些便会惊到那近在咫尺却又觉远在天涯之人。
“那娘你快上来躺着,我帮你看看”
冷嫣瞳说着便欲下榻,却被夏澜伸手按住了。
“瞳儿忘了,我自己便是大夫”
“医者不自医……你还是听瞳儿的吧,瞳儿也别下来了,床榻够大,你往里挪挪吧”
冷嫣瞳愣了一下忙往里侧挪了进去,“娘,你就听哥哥的,上来吧”。
夏澜始终垂着眼眸,默然片刻后,终是伸手掀了被衾一角上了榻。
此时,林衍方才敢靠近床榻,低头替两人仔细地掖了被角,而后拧了冷帕替冷嫣瞳敷上,之后又重新拧了一条。
抬眼之时,不可避免地还是撞上了那双水光盈盈的红色眸子,心口一窒,不自觉攥紧了手中冷帕,却只轻轻垂了眼帘,而后小心地将冷帕置于那白皙光洁的额头。
“你们先睡一会儿,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伸出的手略一迟疑,转而攥住了铠甲冰冷的一角。
“衍儿,先换了药再去吧”
许是发热的关系,便连嗓音亦似带着几分滚烫的软糯与甜腻,让人心里又软又疼,恨不得即刻将人拥进怀中。
“哥哥受伤了?!”
垂于身侧的手微颤,却只强扯了一抹笑道,“瞳儿放心,不曾……”。
而后微俯下身,一手攥住铠甲一角,另一手伸向那莹白玉指,却在最后关头上移,转而握住了那纤细皓腕,而后微一用力,便将铠甲从那泛白的指尖扯出,小心地搁回了被衾下。
莫一恰在此时将煎好的药送了来,让夏澜与冷嫣瞳喝下后,又将两人裹了个严严实实以便将汗都发出。
冷嫣瞳毕竟年轻,又是习武之身,没过多久便出了一身的汗。
林衍便让人去打了热水来,让她去屏风后沐浴换身衣衫,而她则坐在榻边照顾夏澜。
看着细密的汗珠自额上青丝里爬出,忙拿了帕子轻轻拭去,似对待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珍宝,温柔而又小心翼翼。
只是擦着擦着,眼前便开始雾蒙蒙一片,指尖轻颤,终是抚上了那潮红面颊,细腻而又滚烫。
自柳叶眉弯,到小巧鼻梁,再到滚烫红唇,总是微微上扬的唇角,一寸一寸,细细描摹,似要将眼前这副容颜刻入心底、此世来生。
突地,林衍缓缓俯下了身去,在那微抿的滚烫唇瓣,轻轻落下一吻,睫毛轻颤,中间隔着的是自己微凉的指尖。
冷嫣瞳从屏风后出来时,便看到林衍端着铜盆搁到了榻前。
“澜姐姐现下还不能沐浴,就由瞳儿你给她擦洗一下身子吧”
“嗯”,看林衍转身便要走,忙又道,“那哥哥你呢”。
林衍抿了抿唇,“我也去梳洗一下”。
冷嫣瞳坐到榻前,拧干帕子后先擦了擦脸,而后是脖子,擦完之后洗净帕子便欲解开夏澜的衣衫,可一抬眼,竟见一滴清泪自那紧闭的眼角滑落而下,一下便愣了。
从小到大,她还从未见娘亲哭过。
“娘,娘,你可是觉得难受”
“……”
“我、我去唤哥哥来”
起身的动作被腕间的手给止住,冷嫣瞳回过头,便见夏澜已睁开了双眸。
“娘,你醒了”
夏澜却只轻轻摇了摇头,“我已经好多了,别去打搅你哥哥……”。
林衍也并未去梳洗,而是快马去了附近小镇。
到得源来客栈,径直上了二楼最东侧的房间,抬手刚要敲门,眼前却突地一黑,直接便撞了进去。
彼时,俞笙正临窗读书饮茶,被这突然而来的动静一惊,几滴温热茶水溅上莹白指尖。
皱眉回头,便见林衍一身脏污银甲、面色发白地跌了进来,忙搁下手中物件起身走了过去。
“你受伤了?”
林衍右手撑住门板晃了晃头,扯了一抹笑出来,“我、我怎可能受伤”。
“……”
俞笙皱着眉将人扶到床上坐下,便俯下身双手伸向了林衍腰际。
反应过来的林衍一把攥住俞笙的右手腕,一不小心便没把握好力道。
俞笙却只淡淡掀了眼帘,“你若还想本宫应你所求之事……”。
“……”
对视片刻,林衍终是松了手,任由俞笙动作。
伤口已开始发炎,俞笙小心处理完伤口后,又用干净的白布给重新缠上,而后面无表情地开口道,“铠甲便不要穿了,一会儿让轻云给你开点药,你”。
一抬头,却发现这人竟靠着床柱睡着了,看着在睡梦中亦紧蹙的眉头,俞笙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却在即将触及那隆起的眉峰时突然停了手。
美眸深处,情绪翻涌,却终是微抿了红唇,一手轻托住林衍侧颈,小心地平放于榻上,而后褪下靴子,仔细盖上被衾。
手里端着刚买的点心站在门口的青樱看着这一幕,震惊的同时,又觉心头酸涩,她们公主,还从未如此待过一个男子……
林衍这一睡便是两个时辰,连话都未来得及与俞笙先说完。
期间,俞笙命轻云给她把了脉,只道是旧伤复发,风寒入体,又疲累过度,外加心思郁结,多症并发引起的五脏虚弱、神思混沌。
轻云在其头顶扎了好几针,这人方才慢慢醒转。
“现在什么时辰了”
林衍有些费力地坐起身,一碗黑乎乎的药却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把药喝了”
林衍看了一眼端着汤药的青樱,而后又看向了桌边正执盏饮茶的俞笙。
“我又没生病,为何要喝这苦死人的药”
“……堂堂一军元帅,竟还怕喝药”,轻抿了一口杯中茶水后,俞笙方才抬眼看向了正下榻着靴之人,“你若觉得,倒在她面前亦无碍的话……青樱,将药倒了”。
“哎、哎你这人,不是说不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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