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李长天跪拜了下去,五体投地,一声响。
四周的北狄将士好似看到什么有趣之事,纷纷放肆地哄堂大笑起来,拍桌的拍桌,捧腹的捧腹,就连北狄可汗都笑得气喘脖子粗。
李长天维持着谦卑的姿势,许久许久,直到北狄可汗让他起来。
李长天平静地站起身,拿起自己矮桌上的酒盅,走向北狄可汗,问:“可汗,我等卑微之臣,可否敬你一杯?”
北狄可汗一手拿起自己的酒盅,边笑边举起,对李长天虚虚一晃,并不上心。
李长天双手捧着酒盅,又是一步走近,已在北狄可汗桌前,他笑着举杯:“敬可汗。”
说罢,李长天将酒盅抵在唇边,一饮而尽。
北狄可汗同样端酒,仰头大口饮下。
须臾间,不知何人手中的酒盅忽而落地!青铜叩地,犹如一声击筑,悲歌直撼人心!
杀意一瞬迸发!李长天猛地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扎进了北狄可汗的胸膛里!
自古常言不欺人,成败兴亡一刹那!!!
四下惊呼,桌子菜盘落地发出吵杂响声,李长天眼露狠意,似觉不够,拔出匕首,钳制住北狄可汗垂死挣扎的手,又往他脖颈上划了一刀!!
营帐外,狂风大作,风云诡谲,天阴沉得可怕。
军帐方向,不知何处燃起了明火,原只是小小火堆,可那干枯稻草本就极其易燃,大风一吹,熯天炽地!
而此时,朔方城外,厉斩风和长孙柏正带领着将士匍匐着在渠沟深坑里,静候良机。
原来之前撤离朔方,只是缓兵之计!
慌乱溃逃也全是伪装出来的!
那天北狄进攻朔方城,长孙柏本想拼死一博,但厉斩风想到之前寻到的那条暗道,忽然心生一计。
他们可以先假装弃城逃亡,再利用暗道,等敌军夜里放松警惕时,来一个回马枪,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巧的是,今日就是他们行计之时。
两位将军原是想等夜深人静时再偷偷溜进城内,谁知朔方城内忽然浓烟滚滚,在城墙上守卫的北狄兵也全都莫名地撤退了。
厉斩风和长孙柏对视了一眼。
“怎么回事,会不会有诈?”长孙柏皱眉,“此计当真可行吗?李长天那叛徒可能早就把密道的事告诉给北狄人了。”
厉斩风沉思片刻,说:“走!我们领兵进去。”
-
乱乱乱,那夜的朔方城,一片混乱。
救火声,厮杀声,可汗出事了的呐喊声,中原人打回来的惊恐声,纷纷杂杂,八方风雨,兵戈抢攘。
李长天不知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刺杀了北狄可汗后,周围的北狄将领立刻冲了上来,李长天手持匕首,拼死迎战,但很快就陷入了山穷水尽的绝望境地。
李长天本以为自己会死在乱刀之下。
可除了火烧军帐,朔方城似乎还出了别的事,将士纷纷慌乱来报,寻北狄可汗,寻北狄将领,所有人都开始自顾不暇,趁着混乱,李长天极幸运地逃脱了困境,藏在了一个无人的废墟宅邸里。
但他也受了伤。
他手臂和腿皆有刀伤和淤青,走路踉跄,双手抬起伴随着阵阵韧带撕裂的疼,最重的伤还是在背部,那里被划了数刀,也不知到底有多深,只能觉得鲜血浸透衣裳,疼得李长天额冒冷汗。
李长天虽逃离了行军大帐,可一时间,他竟不知自己能去哪。
无力和茫然涌上李长天心头。
他将衣袖撕成布条,把能处理到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随后原地踟蹰片刻,趔趔趄趄地往城门方向
李长天虽尽力避开人,但还是遇见了几名北狄将士,一阵拼杀后,他终于来到了城门下。
李长天抬头,看着悬挂在城门的秦决明头颅,忽而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他强忍着泪,倔强地不肯落下,随后声音发颤地说:“秦大人,你交予我的任务,我完成了。”
说罢,李长天爬上了朔方城城门。
如果从城门往远处眺望,可以看见朔方城内火光漫天,将士们在和北狄人厮杀。
但李长天根本顾不上看远处,他寻到悬挂着秦决明头颅的地方,想将其拿下来。
头颅被挑在一根长杆上,长杆嵌在城墙壁上,距离城墙垛口有段距离。
李长天一手撑着城墙,探出半个身子,俯身尽力往下,想将杆子拿上来。
他一弯腰,背上的伤口撕扯,被刀划破的衣裳紧紧勒在绽开的皮肉上,李长天疼得本能地打着哆嗦。
可李长天并没有放弃,相反,他因为够不到,整个人还不停地往外探。
就在李长天马上就要够到杆子的时候,他忽然因为失血双眼一黑,随后整个人往前栽去。
他就这么措不及防地坠了出去,坠下城墙,犹如一只断线的纸鸢,无根,无依。
玄月在上,夜色苍茫,旷野星垂,天寒霜降。
李长天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他没打算活着从北狄军营走出去。
只是如果真要死,他还是希望能死在刀下。
至少那样还轰轰烈烈些,不像如今,孤零零地往下跌。
李长天忽然有些后悔。
后悔没和燕殊说声我喜欢你。
他想了想,又觉得还好没说。
反正只是徒增感伤。
整个身子摔在大地上的时候,一定很疼。
骨头尽裂,五脏俱碎。
很疼很疼很疼。
李长天怕疼,他希望摔在地上时,能比想象中的,没那么疼一些。
然而让李长天没想到的是。
他往下坠落。
却没有坚硬的大地,没有骨头尽裂,没有五脏俱碎。
只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被人稳稳地抱在怀里,救了下来。
李长天惊讶地睁眼看去。
素白锦衣,凤眸剑目。
不过一眼,死当长相思。
而生,当复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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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李长天,物抗属性ssssssssssssss+
第132章 历经苦难为你活
皓月当空,城墙静默。
燕殊随偷袭的将士一起进朔方城,他来到城门下,是想将秦决明的头颅带走,还义父一个死后安宁。
谁知一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费劲地将身子探出垛口,伸手去够那根长杆。
燕殊还没来得及开口呼喊,李长天身形一晃,突然跌下了城墙。
那一霎那,几乎是本能。
除了要护住他,燕殊什么都没想。
燕殊双眸骤缩,凌空跃起,接住李长天,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又重重地跌在地上,滚了数圈。
至始至终,李长天都被燕殊稳稳护在怀里,只受了点轻微擦伤。
可燕殊整个人垫在李长天身下,伤到了皮肉筋骨和腑脏,他松开李长天,刚坐起身,立刻疼得眉头紧蹙,捂住胸口,侧过身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燕殊?!”李长天慌了,声音颤抖地喊,满心自责自己方才为什么不小心点。
燕殊看了李长天一眼,没有应声,他垂眸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有些费劲地站起身。
因为方才冲力太大,燕殊的手也受了伤,稍稍一动就剜骨般疼,他咬牙忍下,足尖轻点,蹬着城墙步步往上跃,将秦决明的头颅护在怀里拿了下来。
燕殊落地时,因膝盖传来钻心疼痛,脚步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在地上,好在他及时稳住了身子。
这一幕被李长天看在眼里,他顿时心疼得呼吸不顺,就连五脏六腑都在抽疼。
李长天不敢开口,怕惊扰到什么。
燕殊拿下秦决明的头颅后,解下外衣,小心仔细地包裹好,然后轻轻放在地上。
他双膝跪地,朝着遗骸,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燕殊利用外裳的两只衣袖,将包裹好的遗骸绑在背上。
做完这些事,燕殊看向李长天。
李长天也望着他。
燕殊眸里全是哀伤,染着点点薄凉月光,以至于泫然。
犹如一只离群的孤雁,从北往南,从南至北,声声哀鸣,悲号到泣血,却仍寻不见归乡。
李长天忽然反应过来。
燕殊与他一样,痛失世上唯一的至亲。
当初,李秋水死的时候,李长天有多肝肠寸断。
如今,燕殊就有多悲恸欲绝。
李长天不顾身上的伤,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燕殊面前,他语气慌乱,急于解释:“燕殊,我……”
可李长天才刚说出这三个字,燕殊忽然伸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李长天只觉得天旋地转,他面如死灰,整个人往后栽去。
然而让李长天没想到的是,一柄环首刀穿过他的青丝,擦过他的身侧,直冲着站在他身前的燕殊刺去!
原来有一名北狄士兵见朔方城内局势不利,溜到城门处想逃走,因逃兵被发现会被斩首,所以见到李长天和燕殊在此,也不管是敌是友,一刀挥了过去。
燕殊为护李长天,一把将他推开,自己却躲闪不及!
刹那,刀的银刃染上刺目的血,深深刺进了燕殊的左肩!
“燕殊!!!”
有那么一段时间,李长天脑子一片空白,他只知星星点点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灼得他浑身发抖。
他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又或者身在何处。
耳边有声嘶力竭的惨叫,但不知是谁的。
他感觉自己脑中有根弦断了,目及之处皆是猩红,天地间只剩一片混沌。
等李长天回过神来时,他手里拿着淌血的短匕首,那名北狄将士已经死了。
李长天弃了尸体,跌跌撞撞地朝燕殊奔去。
燕殊摔在地上,肩膀上刺着一柄环首刀,刀尖没入三分,伤口血涌如注,极其骇人。
他身上本就有伤,一时间脸色惨白,目光失焦。
李长天慌张地连唤数声燕殊的名字,将他捞进怀里,想拔出那柄环首刀,替他止血。
燕殊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握住李长天的手腕,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地说:“刀刃有……有毒……别,别碰……”
李长天这才发现,燕殊伤口流出的血,竟是可怖的乌黑色!
燕殊眼神涣散,已是在无意识地喃喃,可偏偏都这样的时候,他嘱得仍是那句:“你……别……碰刀刃……”
“燕殊,你不要有事。”李长天双眼血红,声音在颤,双手发抖,“求你,我求你了!以后,你喊我去哪,我就去哪,我好好跟在你身边,我不走了,燕殊,你听见了吗?燕殊!!”
李长天知道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他深呼吸两下,握住环首刀的刀柄,想替燕殊将刀拔出来,然后给伤口包扎止血。
可把刀从伤口拔出必然是极疼的,燕殊脸色惨白,无意识地伸手想阻拦,呻吟声支离破碎:“呃……”
李长天一手拦住燕殊的手腕阻下动作,一手攥紧刀柄,随后狠了心,猛地将环首刀拔出。
鲜血溅出,燕殊疼得直接晕了过去。
李长天不敢怠慢,打算立刻丢了那柄环首刀,赶紧给燕殊按压伤口止血。
怎知世事难料,正此时,忽然有人一掌击来,将李长天推开数尺!
李长天刚要抬头看去,被人猛地掐住脖颈,狠狠按在地上。
李长天猝不及防背部着地,伤口悉数硌在沙石上,不是裂得更深,就是磨出道道细小的血痕。
长孙柏掐着李长天的脖子,目眦尽裂,火冒三丈,他青筋暴起,愤怒地说:“你这个叛徒,害死了秦将军,还敢重伤燕大人?!我一定要了你的命!!!”
刚才长孙柏和厉斩风带兵偷袭北狄,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偷袭额外顺利,他们不一会就占了绝对上风。
长孙柏也惦记着秦决明的头颅还被悬在城门一事,在击退北狄将士后,匆匆带兵赶到此地。
哪知恰好看见李长天一手钳制住燕殊,一手攥着一把鲜血淋漓的环首刀,而燕殊昏迷过去,肩膀被鲜血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长孙柏当即认定是李长天伤了燕殊。
李长天猜到被误会,心中一寒,拼死挣扎,想要辩解,可是长孙柏用尽了十二分力气,死死掐着他的喉咙,李长天根本说不出话来。
脆弱的咽喉被人钳制,身上有伤难使力气,李长天虽全力试图挣脱,但眼前渐渐有了黑白杂点,嘴里也涌起了血腥味,正是此时,长孙柏突然意识到不应当这么轻易地结果李长天的性命。
长孙柏双手拽起李长天的衣领,猛地将他的头磕向大地。
剧疼传来,李长天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
李长天再次醒来时,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
他睁眼看去,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窄小的铁笼子里,那铁笼子置在军帐中,是平时用来关押俘虏的。
虽然李长天身上没有束缚,但铁笼的栏杆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倒刺,根本没有办法接近。
李长天双手抱头,一点点将神智扯回身体里。
随后他猛地想起什么,不顾一切地大声喊了起来:“有人吗?有人吗?”
“吵什么呢?!”军帐外走进一名将士,他应当在吃饭,手里还端着菜碗。
“燕殊怎么样了?”李长天着急地问。
那名将士冷笑一声,将手里的碗掷向李长天,怒骂道,“你这个叛徒,竟然还有脸问燕大人如何了?闭上你的狗嘴,要不是长孙将军说要按军令处置你,你早死了!何必等到明早再当众摘你脑袋?”
菜碗砸在铁笼栏杆上,李长天距离得极近,顿时被剩菜剩饭弄了一头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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