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瓶如今已重制得如同小鸟笼一般大,仍是在把手上缠了链子,防止摔滑。
景王亲自将鱼放入水晶瓶,怕鱼饿着,又给鱼添了不少点心,若非王喜在旁低声劝着,说不定景王会把整个水晶瓶都塞满。
王公公叹气,怎么感觉小鱼主子最近壮了一圈,殿下对小鱼主子的宠也跟着壮了几圈。
乾清宫。
众妃嫔、皇子们都在,皇帝已命太医院的太医去看过了仇嫔,太医回来禀告病情,道仇嫔一条手臂不大好,被火烧得血肉模糊,往后怕是无法恢复了。
皇帝一怔,他本来对仇氏极度失望,太医的形容,令他想起过去的旧事,仇嫔才入宫那一年,常私下穿着舞服为他逗趣,讨他欢心。彼时仇氏不过二八年华,玉臂伸出来如月般皎洁,一晃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皇帝意识到时光流逝,伤怀难免,之后又接到安侯的折子,穆天昭以血刺字,向皇帝认错,不敢奢求皇帝原谅,但仇氏不适,穆天昭十分牵挂,请皇帝准许他在病榻前尽孝。
穆天昭态度恳切,对仇氏流露出赤子孝心,皇帝原本对安侯硬下了心肠,此时又有些动容。
旁边妃嫔都知道察言观色,发觉皇帝这是在心疼了,除了应和没人敢吱声,三皇子不能眼睁睁看着安侯又来凑热闹,几次要开口,都被六皇子轻声劝了回去。
眼下皇帝心里都是仇嫔与安侯的好,若是直接说他们不好,只会令皇帝不快。
三皇子大恨,难道安侯都被禁足了,还要继续压他一头不成?
六皇子轻轻推了推三皇子,要三皇子稍安勿躁。
内侍总管罗瑞生过来报景王到了,皇帝遂放下安侯的折子,令景王入殿。
景王喜欢养鱼,这在宫中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此次入宫依旧带了他的鱼。皇帝对景王的鱼印象极深,还特意赏赐过几回,想起来景王如何养鱼,皇帝心情便有些回暖的迹象。
景王先行过礼,硕大的水晶瓶已塞不进袖子了,就捧在手里。皇帝这回就见到明显大了一号的瓶子与瓶子里同样大了一号的小鲤鱼。
皇帝:“……”
李鱼是条懂事的鱼,特意转了两个圈圈,以示对皇帝的敬意。
如此一来,皇帝也瞥见小鲤鱼肚皮尾处的一片金,惊诧道:“天池,你这鱼?”
皇帝和叶世子一样,匆匆一瞥,以为景王是换了鱼在养。
王喜一直跟随在景王左右,景王看了一眼王喜,王喜立马上前叩首,替景王答道:“皇上,是殿下养的鱼换了鳞,长大了。”
鱼会换鳞吗?
皇帝以前从未听说过,一时起了好奇心,苦兮兮的仇氏和安侯也不去想了,当即命景王将鱼带近,给他瞧一瞧。
景王应了,皇帝细观之下,见鱼果真还是原来那条,只是几处鱼鳞变成了金色。
皇帝反复对着小鲤鱼身上的金鳞,看了半晌。
“罗瑞生,你觉得如何?”皇帝瞅着罗总管。
深得帝心的罗总管笑着道:“奴才是个粗人,说不好,只觉得鱼生金鳞,是不错的兆头。”
皇帝大笑:“朕也觉得,说不定是国泰民安之兆。”
皇帝原本心情不佳,不止是因为仇氏母子,宫中火灾若是最终找不到原因,多会被视为上天的警示,皇帝自己就得背锅,这会儿看见一条寻常鲤身上长出了金鳞,反令皇帝松了口气,只要有吉兆,谁还能说三道四?
李鱼听着都懵圈了,不过是肚皮上长出了新鳞片,皇帝这就脑补成国泰民安了?
皇帝真不愧是最能胡扯的。
景王一来,皇帝就想起安侯先前干过的糊涂事,他方才的确是因仇氏受伤一时心软,可若是因此便免了安侯的罚,他便是个昏庸的君王,以后去往地下见到孝慧皇后,又该如何交代?
仇氏陪伴他多年不假,孝慧皇后何尝不是为了他和几个孩子,献出了生命?
要如何处置仇氏,其实不用想得太复杂,仇氏既受了伤,可准亲人入宫探望,但不能与安侯所犯过错一笔勾销,安侯想尽孝,也未必就非要以戴罪之身跑进宫里来伺候,在府里吃斋念佛可,让妻儿代为照顾亦可,只要真心,法子多的是。另外仇氏只是伤了手臂,安侯却闹得好像仇氏快死了,动不动便以血写字,就怕仇氏受不起。
皇帝摆脱了对仇氏的怜悯,回头再看安侯的折子,颇有些借机脱罪的意思,原本要马上批复的折子也留中了。
侍卫入殿,汇报起关于火灾的调查,道是钟萃宫一间下人房烧得最严重,以此推断此地便是最早起火之处。这下人房里原本住着仇氏的贴身宫人浣花,可是火灭之后浣花却失踪了,没人见过浣花,御前侍卫也未曾寻到。
皇帝从中品出了不寻常。一个下人,就算火灾真的因其而起,也不该躲得连御前侍卫都找寻不到,毕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皇帝问清楚浣花房间的位置,得知离仇嫔所在主院甚远,皇帝的脸当即便沉了下来。
三皇子终于逮到了机会,向生母钱妃递了个眼色过去,钱妃以帕掩唇,笑着道:“仇嫔真是气运不佳,离这么远旁人都未受伤,她却受到了连累。”
皇帝瞪了钱妃,钱妃也是冒险发言,偷偷回看三皇子一眼,悻悻地住了口。
皇帝怒归怒,心里也清楚钱妃所言是实情,否则他也不会冷了脸。
就连其他妃嫔都能看出来,仇氏受伤有猫腻,恐怕不仅仅是隔得远还被火伤到,还知伤在手臂会惹得他心疼,皇帝深觉自己一世英明,如今却差点被个女人玩弄了。
钟粹宫已烧毁大半,仇氏被暂且挪到了邻近的毓秀宫,皇帝决定亲临毓秀宫,令众人随行。
仇氏仰面躺在床榻上,口中不住呼痛,外头报皇帝来了,仇氏心头一喜,披上衣裳由心腹宫人搀扶着下床,向皇帝请安。皇帝已有些疑心仇氏,直入了她的卧房,细细打量起仇氏,只见仇氏病中仍画着精致的妆容,斜梳着发髻,却是当年为他献舞时的装扮……
这就是早有准备,等着他前来“慰问”呢,
皇帝心里一片冰冷,命太医当着他的面,验看仇氏之伤。
仇氏毕竟是宫妃,众人虽都是陪皇帝来的,此刻都不便进屋,在外边等着皇帝出来。
景王怕闷到小鱼,将瓶盖打开,小鱼赶紧游到水晶瓶口处!
李鱼刚才旁观了半晌,感觉事态虽发生了些许变化,比如小火成了大火、景王带着鱼入宫、三皇子、六皇子不知为何并未揭穿仇氏,总体来说,仇氏的计策仍与原书差不多,应就是苦肉计,所以验伤不行,仇氏手臂的确受了伤的,验不出来什么。
他有金手指,知道这道题的答案,可是短时间内要如何提醒景王?
从景王的角度,景王对叶世子是口上嫌弃,心里当做亲人,肯定不希望安侯卷土重来,安侯若是不被彻底打下去,反过来就会对承恩公府、对景王不利……
李鱼趴在相对窄小的瓶口,使劲想法子想得入了神,一时间忘记自己长了一圈,哗啦啦,水晶瓶被压翻了。
景王:“……”
景王一把将小鲤鱼捞起,王喜面不改色对左右道:“对不住,我家殿下又要更衣。”
第38章
景王拎着鱼步入偏殿暖阁, 自从景王养了鱼, 王喜总会随身带一些景王的衣物,这会儿取出来也要跟着进, 景王却从他手上接过衣裳,让王喜就在外边守着,不得让任何人接近。
王喜:???
景王府出产的水晶瓶其实不止一只,是一模一样的好几只, 以备不时之需。景王飞快地将小鲤鱼放入另一只备有清水的水晶瓶里,环顾左右。
还好偏殿暖阁仅他和小鱼在,不会有外人过来打扰。
记得第一次带小鱼面君,他就被鱼淋了一身水,不得不更衣, 结果出来就见仇氏母子都乱了套,当时他以为是巧合, 待后来发现小鱼是鲤鱼精, 回想起这段经历,便觉得极有可能是小鱼故意支开他,对仇氏母子略施惩戒。
这会儿, 小鱼又弄湿他的衣裳,莫非是想告诉他什么?
可一条鱼要如何交流?
景王私心还是希望鲤鱼精能化个形, 亲口告诉他。
他等了又等,小鱼没能变形, 景王觉得可能是自己会错了意, 小鱼并没有什么想对他说, 他入暖阁之后,湿了的衣裳还未来及更换,景王便打算先把衣服给换了。
小鲤鱼一直在水晶瓶里焦急地转着圈,他知道景王一直在看他,不是他不想说,是因为答案太复杂了,鱼还真难以表达。
水晶瓶打翻只是一个意外,鱼还什么都没准备好呢嘤嘤嘤!
李鱼继续搅尽脑汁,鱼鳍烦躁地拨着水,忽然发现景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李鱼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走了:咦,暴君主人这是要做什么?
小鲤鱼马上呲溜一声,贴到了水晶璧上。
景王衣裳下摆在水晶瓶倾倒时洇湿了一片,此刻正在更衣。
因把小鱼当成了人,景王习惯性转过身解着玉扣,他虽在更衣,眼角余光一直在注意着自己的鱼,就瞥见原本在游动的一抹鱼影突然静止了。
景王马上转过来,小鲤鱼正扒在水晶壁上,乌溜溜的鱼眼与他对视。
景王、李鱼:“……”
经验十足的李鱼连忙游到水晶瓶另一边,尾巴对着景王,假装自己只是路过。
这鱼莫不是在看……
景王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朝着不安分乱摆的鱼尾巴坏心眼地勾了勾唇。
看了又如何,他又不是见不得人。
景王上前,强行揪着鱼尾巴,将鱼调转方向,让企图逃避的小鲤鱼对准自己。
然后鱼惊讶地看着暴君主人,当着他的面没有一丝扭捏地就把衣裳给换了。
受刺激过度的小鲤鱼:嗷,别这样,鱼眼睛要瞎了!
一边面上抗拒,一边不舍地继续观望,小鲤鱼心里替主人默默数起了腹肌。
可能是被景王当场换衣如此香艳的场景刺激到,李鱼用发热的脑袋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这次事发突然,不可能还有机会让他准备密信,景王就在他面前,自然是变成人形直接揭穿仇氏最便捷。
可他要如何在景王眼皮底下变形呢?
李鱼正想着,景王突然走过来,轻轻摸了摸鱼头。
李鱼:???
摸鱼头似乎是种暗号,摸完之后,景王便留下他,径自出了暖阁。
李鱼:“……”
紧接着外边王喜大声道:“殿下要用茶?请稍候片刻,老奴马上便去泡。”
景王是要出去喝茶?
李鱼看了看暖阁里,桌案上原是备了茶的,但这是在宫中,景王一般不会随意用外头的茶水,所以想喝茶时便去找王喜了。
他知道景王平日会饮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景王走开了,他不就可以变身了吗!
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但……也还是要考虑清楚!
他变身第一难便是着装,暖阁里刚好挂了好几身内侍服,有身形与他差不多的,可能内侍们平常也在此地更衣……可以借来一用。
其次,在宫中变身不确定因素太多,他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得时刻小心,变身之后要尽快找到景王,把该说的说完,这么短时间内要如何取信景王,这也是个问题,不过他还是挺有把握的。
待他告知之后,景王定会亲自去揭穿仇氏,他就守着水晶瓶躲起来,只要不在宫中随便乱跑,坚持躲够一个时辰变回鱼就好。
他在景王府为了口吃的变身时总觉得变身时间太短,可是这会儿,又觉得变身时间有些长了,不能随意取消变身实在郁闷,藏在宫里也不太安全。
可是不如此,他也没别的办法能与景王沟通。仇氏苦肉计过去几日可能线索就没了,若是皇帝没能及时掌握切实的证据,转而相信仇氏怎么办?
偶尔也该为正事勇敢变一次身了!
李鱼大致想得差不多便点了技能,变身之后,他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水晶瓶被压倒简直是耻辱,他先确定自己只是鱼身大了一圈,人形并未变胖,才放心地挑了件合身的内侍服换上。
换完,他轻轻推开暖阁的门,景王正在外边站着,亲自守着暖阁,一边等待王公公的茶。
“你——殿、殿下!”
李鱼吓了一大跳,还好他没在里边折腾出大动静,不过景王为何没去桌案边坐下来等?
景王笑看了一眼面前的内侍。
李鱼很快意识到自己穿的是内侍服,扮的也是内侍,一般内侍见到王要行礼,可内侍要如何行礼,还有要不要翘兰花指?
他虽换了装扮,可是脸没变,景王应当能认出他来吧?
“殿、殿下,您好!”
李鱼琢磨着不若磕个头糊弄过去算了,反正做鱼的时候,他也经常看见有人向景王磕头的!
李鱼才要跪,景王却在他膝盖刚要弯时就将他扶住。
强有力的手抓住他手臂时,李鱼便知,对方已认出他来了。
李鱼莫名安心下来,迅速理了下思路,道:“殿下,我有话想对您说。仇氏受伤是真,可并非是在钟粹宫大火中受的伤……她、她手臂伤处有柏木的香气,这伤原是以一根着了火的柏树枝烙上去的。”
这根柏树枝便是仇氏烧伤自己的凶器、也是证物。
想也知道,这场火是仇氏的主意,仇氏怎可能真的陷入大火,万一不慎被火伤了容貌,或者发生别的意外,就得不偿失了。其实在钟粹宫着火时,仇氏早带了心腹躲得远远的,待火灭得差不多时,咬牙在手臂上添些火伤,再悄悄摸摸回返。届时只要一口咬定她就是被这场大火所伤,不会有人怀疑!
而宫人浣花正是仇氏安排在钟粹宫放火的心腹,起火之后便不知所踪,所以只要仇氏自己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原书便是如此写的,可惜仇氏犯了几个致命错误,一是用来烧伤自己的树枝,无意间竟用了柏树的枝条,柏木有股特别的木香,仇氏所用还是其中香气较为浓郁的一种柏木,这便导致她伤处沾染了柏木香,久久未散,首先为六皇子所觉察。
仇氏道她是因钟粹宫大火受的伤,可实际上钟粹宫并未种植柏木,这便是说,仇氏受伤时并不在钟粹宫中,而是在另一个种有柏树之处。
书中的六皇子有些智慧,助三皇子找到了这处宫苑,便是离钟粹宫不远的雅心台,还找到了几个在此地见过仇氏的侍卫,这便是人证;仇氏粗心遗落在地上的柏树枝亦被寻到,树枝一端已烧成了焦炭,另一端还缠着一条厚厚的帕子,方便抓握,帕子上绣有仇氏最喜欢的海棠花,与柏树枝一样都成为了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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