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剑离本不愿多搭理这位长老,没想到听到了太华仙府的名字,顿时注意力从秦弦身上转移了一些,诧异地看向了罗坤,而他没看见,在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 秦弦的手在袖子中也悄悄地攥了起来。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剑离沉声问道, 他不希望唐天辰和苏陌就这样消散的不明不白。
“当年太华仙君是化神期的绝世高手, 他座下四名弟子皆是资质不凡, 一脉四元婴啊,哪个人能有这般阵势?太华仙府也因此成为了仙道一脉的领袖,威名显赫。
只不过,最终太华毁于一场浩劫,连带着数个修真世家一同没落,仙道凋零,一直萎靡到今天,那一场浩劫是我们那一代人的噩梦,最后也被称为太华之殇。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一个人。”
秦弦握着茶杯的手掌缓缓收紧,清瘦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指尖却被热气烘成了淡淡的红色。
“那个人就是太华仙君最小的弟子,天资纵横,不过少年就踏入了元婴境,在当时是最年轻的元婴期的修士,前途无量,本应该成为太华最优秀的传承者,只可惜,却给太华带来了无尽的灾祸。”
“什么灾祸?”陆剑离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些微沉。
“纯灵体,听说过么?”罗坤突然问道。
陆剑离一怔,纯灵体,天道宠儿,修行一途几乎毫无瓶颈,然而却被许多人看成了双修的最佳炉鼎,因此自古以来,本就百世难出的纯灵体能平安活到最后的几乎没有一例,对此他倒是听说过一些。
“他是纯灵体?”陆剑离诧异道。
“不是。”罗坤摇了摇头,还没等陆剑离松口气,就继续说道:“他养了一个纯灵体。”
秦弦身体一震,想要将茶杯放在桌上,手一抖差点打翻,幸好陆剑离手疾眼快将杯子瞬间抽走,这才没有烫到他。
“小心些。”
陆剑离皱着眉握住了他的手,见他手指被还是被热气熏红了一片,顿时有些责备地看了秦弦一眼,也不在意罗坤还在这里,直接拉着他的手吹了吹,握在了自己手心之中,这才发现秦弦的手冰凉冰凉的,唯有指尖是一片异常的灼热。
罗坤看见这一幕眼角一抽,陆剑离这混球从小就不消停,就是一混世魔王,他师父向来看不见人影,而掌门也惯着他,如今竟真的对一个男人这般上心,当真是……不堪入目。
只不过罗坤虽然占着长老的名分,然而陆剑离师父的身份特殊,又有掌门护着,自己还有着金丹期的修为,按照辈分其实与他相同,所以他也不好真的批评些什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
“罗长老接着说啊,然后呢?”
陆剑离将秦弦的手用自己的双手捂着,秦弦抽了抽手腕,没抽出来,抿了下唇后也就由着他了,只不过两个人之间的姿势却是微微暧昧起来。
罗坤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碍着秦弦还在一旁,硬生生将冲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继续讲道:“既然你听说过纯灵体就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就算是化神期修士也希望能得到一个纯灵体为炉鼎,更何况是元婴修士,所以这也是太华的祸端。”
他叹了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隐藏多年的惊惧:“若不是纯灵体这种诱惑,恐怕那人也做不出弑师灭门这种大逆不道之举。”
秦弦猛地抬起了头,手掌一抖,陆剑离自己也是大惊,并未注意到秦弦的异常。
“弑师?灭门?”陆剑离诧异道。
罗坤冷笑一声,满眼的鄙夷和嘲讽。
“是啊,若不是因为想将纯灵体据为己有,何必小心翼翼地偷偷藏着养着?只可惜最终却被师门发现,太华仙君察觉到了那人背地里干的事情,于是让他将人送走,不要再打炉鼎的主意,没想到他竟然因此动了灭口的心思,偷袭了他师父,太华仙府,三千徒众,皆被他用阵术暗害无一幸存,之后太华大火,烧了整整一个月,从此成为一片死地。”
秦弦手掌猛地一紧,脸色瞬间无比难看,陆剑离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动了动,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却只觉得手心里传来一片彻骨的寒凉。
“我不信,他既然是天之骄子,年纪轻轻便是元婴,如何会因为一个纯灵体背叛师门?再说,太华仙君可是化神期,就算再不防备,也不可能是一个元婴期的修士能暗算的了的!”
陆剑离摇了摇头,对于罗坤的说法并不信任,然而罗坤却是嗤笑一声,脸上满是讥讽。
“你怕是还不清楚吧,若得了纯灵体为炉鼎,化神期都能突破至大乘,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长生!所以有这么多人明着暗着不顾一切地想要抓到一个纯灵体,因此那人才会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真是畜生啊,太华仙君从小将他养大,亦师亦父,他却做出这样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的事情,我们当初都不信,可他亲手屠戮了三千太华徒众就是我亲眼所见!”
罗坤一想起当年那人双目猩红,瞳仁却是泛着金色的暗光微微竖起,仿佛远古凶兽站在血海烈火之中,整个太华变成了人间炼狱,而这人仿佛便是那地狱中最厉的恶鬼,最凶的罗刹,再也不是那个冷傲如仙的云中仙君了。
那一幕在之后的数年之中都让他无数在夜里惊醒,成为了他的梦魇,成为了他无法跨越的心魔。
罗坤叹了口气,幽幽说道:“那人不仅是天才,还是旷世少有的阵术师,不过二十的年纪,一身阵术已经出神入化,若想暗算太华仙君,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那三千徒众就是死在这人的阵术之下,白骨炼魂阵,我如今仍然记忆犹新,当真是惊天手笔,修罗手段!”
他话音落下,房间内一片死寂,秦弦脸上毫无表情,而陆剑离只觉得自己手心中已经是冰寒刺骨了,他涩声问道:“那人后来如何了?怎么会与唐天辰这事扯上关系?”
也许是又想起了让自己恐惧的往事,罗坤的气息也一下子低落下来。
“当年他曾经为了那个纯灵体的孩子退了苏家的婚贴,苏家大怒,要太华给一个说法,当时太华仙君还护着他,让人赔了礼道了歉,然而苏家仍然不依不饶,最终没办法,太华仙君只得答应让苏家的长子苏盛来太华学艺。
说白了,苏家就是想偷师,太华仙府碍于那事不得不答应,没想到那苏盛还没去,就打着太华弟子的名义到处为乱,这才有了孟家惨案。”
陆剑离终于想明白了,若不是孟家灭门,苏家人干的那些龌龊事终于瞒不住了,恐怕苏家也不会拿着苏陌作为人质逼着唐天辰顶罪,若不为此,他们也本不必和唐天辰苏陌两人没完没了的纠缠。毕竟当时苏陌在小黑屋里锁了八年都没人想起他。
他侧头瞥了一眼秦弦,见他脸色实在难看,心里有些担心,便对着罗坤说道:“罗长老,我朋友身体似乎不太舒服,我先带他回去了。”
罗坤一怔,见秦弦脸色确实异常苍白,以为之前他在与苏陌一战中受了什么暗伤还未恢复,便点了点头。
“还不知道你这朋友名字呢?毕竟是帮了你一个大忙,我们天一剑宗不能短了礼数。”
陆剑离笑了笑,拉着秦弦站了起来,将他隐隐地护在身后。
“没事,他不是外人,至于名字,他叫……”
陆剑离微微一顿,看了一眼从刚刚就一直沉默的秦弦,咧了咧嘴。
“他叫黎弦。”
陆剑离笑眯眯地拉着秦弦离开,也许是心情不佳,秦弦也没在意他胡乱给自己起名字的事,于是他笑得更开心了,就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陆剑离脚步一顿,突然回头朝着罗坤问了一句。
“罗长老,你说那人是为了纯灵体才背叛师门,那他为什么要退了苏家的婚贴?”
罗坤诧异地一抬头,怔怔说道:“兴许是他怕成婚之后秘密就隐藏不住了吧……”
“哦,对了那人叫什么啊?”陆剑离似乎不经意地问道。
罗坤摇了摇头回答道:“当年我修为太低,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太华浩劫之后,所有人都叫他血瞳罗刹。不过我听掌门曾经提过,似乎是姓……姓秦。”
陆剑离一挑眉,眸光闪了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什么都不再多说了,直接将秦弦带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攻掉马甲了,小受马甲表面还是很严实的。
第55章
“你还好吧?”
一回到房间, 陆剑离眉头瞬间一皱, 看着秦弦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有些担心地问道。
秦弦深深地喘了口气, 低着头坐在桌前,低声道:“我没事, 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陆剑离脸上担心的神色更加明显了,他缓缓蹲在秦弦身前, 目光有些复杂, 却伸出了双手,再次握住了秦弦冰凉清瘦的手掌,放在自己胸前。
“好, 我今天不闹你,你休息一下, 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
秦弦嘴唇动了动, 最终沉默地点了下头。
陆剑离晃了晃他的手, 笑了一下,最终放开,轻轻地走出房间并将房门带上, 却并没有离开,反而就站在了门口看着外面晴朗明媚的天空, 叹了口气, 直接毫无形象地坐在了地上。
罗老头说的话, 他一个字都不信。
屋内秦弦沉默地坐在凳子上, 屋外陆剑离靠着门坐在地上,虽然只隔了一道门的距离,却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外面阳光灿烂晴空万里,屋内却是冰冷阴暗,让人喘不上气来。
秦弦的拳头一点点收紧,最终狠狠地砸在了桌上发出一声闷响,顿时青木的桌案上裂开了一道明显缝隙,陆剑离听到里面的声音后耳朵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仍然坐在原处,只是又叹了口气。
秦弦一生端正守礼,严于律己,没想到如今自己在世人眼中竟然落得了一个忘恩负义大逆不道的罪名,他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仅有一次的任性就是悄悄地藏起了小柯,最终却给太华和他自己带来了这般灾祸。
然而,让秦弦最痛苦自责的是,直到此时此刻,他仍然不觉得自己有错,每次他诘问自己内心,当年是不是做错了的时候,他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小柯的小脸,他至少确定,那个时候自己真的给小柯带来了幸福和快乐,这也是他唯一的借口和安慰了。
他没错,他只是做的不好。
这般自私阴暗的想法,就连秦弦都唾弃自己,即便祸及了整个太华,若让他重新选一次,他也许会将小柯藏得更远更隐秘,却仍然不会放手。
他还记得,自己每日从太华戒律院中回到孤蒙山的小竹屋时,等在那里的小柯在看见自己的那一瞬间眼中是那样璀璨,秦弦从未感到自己是这般强烈地被人需要着,这让他对小柯的感情也越来越深,最终变成了他现在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情况。
当年他拒了苏家的婚贴,被师父责罚之后,带着小柯又回到了孤蒙,也许是受了惊,也许是知道了自己拒绝了苏家的婚事,小柯那些时日黏他黏的厉害,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边。
看着陆柯那模样,洛天河眼角直抽,原本他以为就以秦弦这样冷漠的性子被人这么黏着,就算不发火也忍受不了几天,然而他却没想到秦弦不仅相当地惯着陆柯,反而对陆柯更加好了。
饶是洛天河一向精明,那时也看不透秦弦的想法了。
如此一来,便是两年的时光。
在秦弦捡回陆柯的第三个重阳节,秦弦下了戒律院,匆匆地赶到了孤蒙山,还未等进竹屋便看见了太华仙君站在那里的身影,顿时,秦弦心里一跳,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四,上次在你住处我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本想让你送那孩子离开,你竟然还留着他!你当真要违逆师命是不是?!”
第一次,太华仙君朝着秦弦冷了脸,近日他时常心惊肉跳,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总感觉有大祸临头,所以拼着耗损了五十年阳寿算了一卦,算出这祸源竟然就在太华之侧的孤蒙山,他来这里一看便什么都明白了,心知此次若不狠心,恐怕太华当真要面临一场浩劫。
“师父,我……”
秦弦脸色一变,慌忙向太华仙君身后看去,然而却并没有找到小柯的身影。
“孽徒,跪下!你可知错?!”
太华仙君一声怒斥,面若寒霜,与之前仿佛判若两人,目光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秦弦心里大惊,从未见过师父这般疾言厉色,不知道师父因何大怒,只得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眼中却依然执拗。
“弟子不知错在何处。”
匆匆赶来的洛天河和照偃刚刚赶到这里就看见了这一幕,照偃柳眉一竖就要同师父理论,却被洛天河一把拽住。
洛天河朝着她摇了摇头,照偃看着太华仙君的脸色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选择安静地站在一旁。
“太华弟子秦弦,违逆师命,不遵戒律,你既然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那从今日起,便关入后山谴心洞,面壁思过,不得我令,不许出来!”
秦弦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太华仙君,照偃脸色一变,还是忍不住出声护着他。
“师父,那遣心洞可是关押那些大罪之人的禁地!一旦进入,寒锁入体,化为戒痕,终生不可化解!就算小四犯了错,也不应该被送进那里!”
别说秦弦是太华的亲传弟子,就算是之前翻过大错的弟子都不曾被送进那里。那是太华的禁地,没人敢进那里,也没人愿意进到那里。
照偃不明白,为何这一次师父竟然如此心狠。
“若你再敢求情,便一起去。秦弦,为师之前当真是太骄纵你了,竟然由得你三番两次地违抗师命,如今你自行去遣心洞领罚,好好地反省自己错在何处!”
太华仙君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话语冷酷无情,然而就在他转过身后,那一脸的冷厉却是瞬间消散,反而变成了浓浓的担忧。
照偃脸上顿时泛起一层急色,若是普通责罚也就算了,那遣心洞是能随便进的么?当即她便要拦住太华仙君,结果又被洛天河一把拽住。
“你总拽我干什么!师父昏了头,你也昏了头不成?!那遣心洞的责罚终生不可消除,难不成你想看着小四一辈子都被寒锁折磨,一辈子都背着戒痕带来的耻辱和罪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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