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里清楚,当年的事情秦嶂心里多少会有些猜测和疑虑,所以也不曾主动与自己说什么话,他与秦嶂两个人仿佛心里有了某种默契一样,虽然此时就面对面地相处,却仿佛陌路之人,再也无话可说。
而秦嶂也早就看透了一切,在他心里,在那个人死了之后,他便明白了皇帝的心到底能有多凉薄,如今君臣已经陌路,他也不会原谅这个人曾经做过的一切。
“是啊,之前秦家对他不好,这些年受了不少苦,我刚看见他的时候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也是怪我没能早点过来找他。”
楚越溪叹了口气,而旁边的秦嶂听了他这话,心里一动,第一次当着皇帝的面露出了一丝笑意,拉过了楚越溪的手,虽然还闭着眼睛,却依然难掩一身风华气度。
“晚点来没关系,我这不是终究还是等到你了。”
楚越溪怔了一下,反手将他微凉的手掌扣在了自己手心里头,眼中除了秦嶂之外再无他人。
“嗯。”
皇帝见着两人实在亲密无间,自己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开了,可他刚迈出了一步,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仍然拉着手的两个人,眼中划过一丝深意。
“老五,这里有宫人伺候着,你不必担心,便让秦嶂自己在这坐一会儿,我有些话想单独问问你。”
楚越溪应了一下,四下看了一眼热闹的人群,还是有些不放心,最终把秦嶂推到了一处僻静的桂树之下,几乎没什么人过来,这才叮嘱了一番朝着皇帝的方向追了过去。
待他跑开之后,秦嶂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远处皇帝的身影,眼底藏着一片刺骨的冰寒。
与此同时,另一边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少女也看向了他这头,只见公子坐在轮椅之上,温润如玉,眸色浅淡,安静而美好,心里头不由得悄悄地漏了一拍。
“老五,朕知道你喜欢秦嶂,可你二人毕竟都是男子,难道就不考虑一下子嗣之事么?”皇帝背对着楚越溪,声音比起之前沉了稍许。
如今他倒是不太担心楚越溪了,不过他担心秦嶂会记恨当年的事情,他虽然是个废人,但若是想利用楚越溪来对付自己……皇帝不想给自己找这个麻烦。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朕在想要不要给秦嶂纳个妾,之前听人说起柳尚书家的小女儿容貌秀丽,知书达理,要不然让秦嶂也见上一见?”
楚越溪一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沉默了半晌,低声答道:“皇兄,臣弟与怀章大婚不过数月,感情极好,为何着急给他纳妾?”
皇帝顿了一下,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话提的唐突,因为这念头是他刚刚突然生出来的,只不过他看着秦嶂刚刚那般冷淡的模样,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朕也是想着让你们两个人都有个继承,你别想太多,此事也只是随意地闲聊,若是你不同意,朕自然还是要帮护自家人的。”
楚越溪缓缓地攥紧了拳头,脸上已无半分笑意。
“皇兄,此事就莫要再提了,臣弟心悦怀章多年,终于与他成了夫妻,虽然外头还有些风言风语,可臣弟也不在意,也不在乎什么血脉继承,臣弟只想和他好好地过完这辈子,还望皇兄成全!”
说完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眼中尽是压抑的怒火和委屈。
皇帝也知道自己这事提的实在不对,心里也有些后悔,没想到刚刚和楚越溪之间缓和了一些的关系如今又开始紧张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他也没法怪罪楚越溪。
“起来吧,朕也是随口一提,你这么较真做什么,你不想他纳妾,那此事就算了。”
楚越溪从地上站了起来,脸色却依然难看,皇帝也不好将他和秦嶂逼的太紧,无奈之下也只能将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念头给按了下去。
“皇兄,怀章身体不好,受不得风寒,臣弟既然已经带着他见过皇兄了,就不在宫里多留了。”
楚越溪朝着皇帝深深行了一礼,转头就走,明显心中依然对刚刚的事情有所芥蒂,虽然他这番行为有些无礼,可皇帝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他离开。
“哎,但愿是朕想多了……”
皇帝盯着楚越溪离开的背影,眸色复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却低声问道:“你觉得秦嶂会利用熙王来报复朕么?”
郭同从暗中走了出来,朝着他行了一礼。
“不会。”
“哦?”
皇帝诧异地回过身看着他,没想到这个向来谨慎寡言的心腹此时竟然会这么明确地回答自己的问题。
“为何?”
郭同朝着楚越溪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心急火燎地朝着来处一路小跑,眼中满是惦记,不由得轻轻地笑了一声。
“奴才自问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还有些眼力,能看得出来秦将军和熙王殿下确实情投意合,虽然奴才也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情分从何开始,但这不是能装出来的。”
他朝着皇帝笑了一下:“奴才看的真真的,熙王爷可护着秦将军呢,这秦将军也是真心喜爱熙王爷,既然是真心相待的两个人,又怎么会存在利用这一说法?”
皇帝沉默了良久,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也对,是朕忘了世间还有感情这东西。”
帝王无情,否则也没法坐在帝位之上,他永远得不到的东西不代表熙王也得不到。
皇帝默然地转过身,感觉有些疲累,心里头还有些羡慕。
然而就当他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听见楚越溪刚刚跑去的方向传来了一片嘈杂的响动,不由得皱了皱眉,沉着脸朝着那里走了过去。
第19章
秦嶂原本一个人好好地坐在树下等着楚越溪回来,他不知道这个时候皇帝把楚越溪单独叫走是要说什么,不过既然是不想让自己听见,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心里忍不住多了些烦闷。
就在他想着楚越溪怎么还不回来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甜腻的香气,紧接着便听到了一道娇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看花?这花开的真好,难怪你一个人跑到这来躲清静。”
刚刚偷看秦嶂的红衣女子走了过来,面容娇俏秀美,穿戴精致,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子,可秦嶂却一直闭着眼睛,看不到这一切,只当成了哪家的小姐好奇地过来问话。
他淡淡地回了一句:“在下是个瞎子,看不见什么花,不过是在这等人罢了。”
那女子听言后微微一怔,仔细打量之后这才发现秦嶂的眼睛确实与常人不同,眼里划过一丝惋惜,不过她看了看秦嶂的脸,还是有些心动,不甘心地继续搭话。
“你看着好面生啊,我入宫次数不少,怎么从未见过你?”
秦嶂皱了皱眉,不愿意与她说的太多,心里更加烦躁,不知道皇帝会与楚越溪说些什么,于是随意地应付了一声也懒得再搭理她。
那女子见秦嶂不再说话,秀眉微挑,一想到平日里以自己的姿容不知道有多少心慕者追随,没想到却在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更加不甘,再加上原本也是个娇蛮的脾气,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哎,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理我?”
秦嶂皱了皱眉,懒得再与这女人掰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等楚越溪,于是转了转轮椅,打算自己离开。
“在下与姑娘不熟,交谈过多未免会让人误会,既然姑娘喜欢这花,那在下告辞便是。”
红衣女子之前远远地看见秦嶂坐在这里,清俊温雅,说不出的好看,心里有些悸动,于是便辞了好友,一个人跑了过来想跟他说说话,没想到说起话来这人竟是这般冷淡,面子上立刻有些挂不住了。
“站住,本姑娘跟你说话,你不搭理也就算了,还想说走就走?”
一想到后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这边的动静,那女子柳眉微竖,再也按捺不住脾气,拉住了秦嶂的轮椅,就是不让他走。
面对着这样娇蛮无礼的女人,秦嶂眉头越皱越紧,脸上也愈发的冷淡了一些。
“那姑娘要如何?”
那女子挑眉,一脸倨傲:“告诉我你叫什么,是谁家的,不然今天可别想走。”
秦嶂沉默下来,实在不想搭理这女人,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于是心里一动,手上微微用力,就将轮椅转了个方向,依然作势要走。
那女人脸上划过一丝怒气,使劲地将他身下的轮椅一拽,一声娇喝。
“本姑娘都说了不让你走,你难道没听见么?”
秦嶂心里冷冷一笑,身上暗中用力,再加上轮椅被人抽走,顺势就朝着地上栽了过去,一下子滚到了一旁,手臂磕在了石头上。
“唔!”
秦嶂一声闷哼,没想到旁边还有块石头,疼的一下子捂住了胳膊,心里一阵郁结。
可这一幕落在跑过来的楚越溪眼里彻底就成了另一番模样:秦嶂被人纠缠,本来想走,却又被这女人蓄意抽走了轮椅,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瞬间眼睛就红了,一声厉喝:“放肆!”
那女子也吓了一跳,本来她也是气急之下才做出这番举动,没想到秦嶂竟然会从轮椅上摔了下去。
楚越溪一个箭步窜上来,直接把她推到一边,来到了秦嶂面前,就看见他捂着胳膊,脸色微白,眉头紧紧地皱着。
“怀章!”
楚越溪脸色都变了,刚要喊御医,就看见秦嶂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没事,就是手臂磕了一下,不用喊御医。”
这胳膊上的伤是小事,可万一来给他看病的不是王老头,再看出他身上其他的问题,那可就麻烦了。
只不过他这话一说出来,楚越溪脸色更加难看了,觉得又让秦嶂受了极大的委屈。
他把人从地上抱了起来重新放回到了轮椅之上,随即猛地回过头,死死地瞪着手足无措的红衣女子。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动他的?”
女子张了张口,俏脸苍白,眼睁睁地看着楚越溪走过来,随即脸上一痛,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只不过她认得楚越溪身上的亲王服饰,并不敢还口,只是小声地哭泣起来。
周围的人见此议论纷纷,却没有人敢过来说上什么,楚越溪铁青着脸准备让人把这女人拖下去严惩一番,就在这时,皇帝听到了动静赶了过来,见到那呜咽哭泣的女子也怔住了。
“怎么回事?这不是柳家的女儿柳凌萱么,刚刚我还跟你说过她呢,怎么在这哭?”
楚越溪深深地看了一眼皇上,眼中怒火冲天。
“皇兄,这女人心肠忒歹毒,欺负怀章身体不便,故意抽走了他的轮椅,害的他摔伤,实在可恨!”
“没,我不是……”柳凌萱刚要辩解,一抬头就看见楚越溪凶狠的目光,顿时吓的说不出话来。
“放肆!在场这么多人看的都真真切切,你是想说本王冤枉了你?!”
楚越溪怒不可遏,一巴掌又打在了柳凌萱脸上,这柳凌萱也是个美人,谁也没想到他此时竟然半点都不留情,说打就打,甚至当着皇帝的面都没有半分收敛,殊不知楚越溪就是要在皇帝面前打这女人。
皇帝想让怀章纳她为妾,做梦去吧!
楚帝也震惊地原地,在沉默良久之后,他挥了挥手让人把痛哭的柳凌萱给拖了下去。
“传御医。”
皇帝叹了口气,知道今日这两件事恐怕真的惹恼了楚越溪,不由得有些后悔之前为何先跟他说了纳妾一事,否则楚越溪也不会愤怒至此。
“不必劳烦宫里御医了,臣弟这就带怀章回去养伤,那女人皇兄看着处置吧,若是以后宫宴中请的都是这种货色,那皇兄也不必让我过来了!”
楚越溪沉着脸转头就走,留下一群瞠目结舌的人还有满脸复杂的皇帝,许久之后,他招了招手,有一人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熙王刚刚说的是真的?”皇帝垂着眸子低声问道,眼中一片冰冷。
那人顿了一下,额头上冷汗涔涔滑落,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毕竟秦嶂刚刚摔倒的过程都是大家一起看见的,他也没办法在这件事上说谎。
“传旨尚书柳城,教女无方,骄狂无礼,悖逆宫规,罚他三个月俸禄,从此不许柳凌萱再踏入皇宫一步。”
说完皇帝一转身就走了,隐隐地感觉有些头疼,看来纳妾一事暂时是想都别想了,不仅如此,他得想想办法安抚一下楚越溪和秦嶂两口子……
从宫里离开之后,楚越溪的脸色就始终十分难看,直到上了马车都阴沉沉的,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小心翼翼地在外面侍候着,而马车之中秦嶂面对着这样暴怒的熙王殿下也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秦嶂笑了出来,拉了拉楚越溪的袖子。
“好了,别气了,你把人家姑娘都给打了,也不怕人家笑话你欺负柔弱女子。”
“她柔弱?她柔弱还能抽走你的轮椅?平日里让你多吃点你不听,现在还是瘦的连个凳子都压不住!”
楚越溪真的动了气,额角突突地跳,连带着跟秦嶂说话的语气也冲了一些。
秦嶂怔了一下,更加哭笑不得,伸出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
“行,那我晚上再多吃点,让你以后抱都抱不动。”
楚越溪抿了抿唇,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也没了那一层骇人的阴郁,拉过秦嶂的胳膊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只是把手臂撞青了一大块,倒也没什么别的外伤。
“这胳膊上伤才好了几天,就又给磕到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心疼,“等我晚上回去用药酒给你揉一揉,估计一两天就好了。”
秦嶂含着笑嗯了一声,将他拉了过来抱住。
“也不是什么大事,看把你气的,当着皇帝的面你也敢打人,就不怕皇上把你也一块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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