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是克制,也是放肆。
有一瞬间, 她欣喜于自己不是单箭头;
有一瞬间, 她差点情不自禁地抚上女孩轻蹙的眉梢;
有一瞬间,甚至妄想地觉得,她们是不是真有可能, 真能抛开世俗在一起。
然而下一秒, 闭上眼,就能看见,赵帼英愤怒的神情, 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聂芷言,我把你当妹妹,而你又做的什么事!
不可以。
英姐对聂家有恩,无时无刻都在关心着她们姐妹。
她承受不了,来自对方的指责;承受不了,对方鄙夷的眼神;更加承受不了,两家从此断了往来。
不可以。
女人惊慌失措地收回握着她的手,侧过身,六神无主地望着雪白的墙。
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就当女孩的告白随着淡淡的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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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连夜开会的赵帼英将一切看在眼里,虽然聂芷言背对着她,但身为过来人,怎么会不了解这般思绪?
中年妇女是过了几分钟,外面的天依稀亮起来,床侧的人慢慢缓过一些才推开门。
“小言,辛苦了。”
“没有,应该的。”聂芷言连忙站起身,不敢去看赵帼英,视线不安地漂浮,不知道停留在哪。
赵帼英在一旁落座,拉着女人也坐下:“幸亏有你在,她才捡回一条命。”
“桐桐福大命大,最重要的还是靠咘咘。”提起咘咘,聂芷言的声音有点哽咽,她看着小马犬长大,从懵懂未知的流浪狗,到威风凛凛的警犬。
“天亮了,警犬队也在全力搜寻它剩下的遗体,我们每一个伙伴都是好样的,他们的牺牲也不会白费。”
聂芷言轻轻点头:“嗯。”
“小言回去休息吧,你身体刚恢复,不能太劳累,这里有我。”
“没关系的,英姐也一夜未眠。”昨晚半夜,禁毒支队和刑侦支队联合会议召开,由赵帼英主持,既然对方已经发出挑战,他们必将全力应对。“双十大案”专案组正式成立,赵帼英任组长,刑侦支队队长聂芷兰与禁毒支队队长分任副组长。
可能梦境不美好,也可能病房里窸窣的对话,床上躺着的人睫毛轻颤,皱着眉睁开了眼。
“言姨。”她先看到聂芷言,又觑到女人身侧的赵帼英,“妈。”
“觉得怎么样?难受吗?”聂芷言神情紧张,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随后才反应出不妥,尴尬地别过脸,去按左侧的呼叫器。
万桐却像无知无觉般看着她,为什么还是听不见对方说话?
还在做梦吗?亦或是已经跟随涛哥去到另一个世界?
她眨了眨眼没说话,怔愣地望着两人。
“这是炸傻了吗?”赵帼英没来由地道,她听说现场的情况,也听说万桐意识正常,没有什么电视上失忆的可能。
主治医生刚上班,和值班医生一起,还有两位护士涌入。床侧的两人退开,等待医生的检查。
经过一系列检查,都没发现问题,旋即主治医生轻唤她:“万桐,万桐。”
女孩一无所觉,却瞧到对面,聂芷言秀气的眉头渐渐聚拢。
主治医生收起听诊器,直接道:“爆炸性耳聋,具体情况需要马上做进一步检查。”
“好。”赵帼英见惯伤病,虽然心也跟着揪起来,但反应迅速,立即同意。
万桐腿上也有轻伤,赵帼英把她抱上轮椅,她转头看向抵着墙的聂芷言,似乎红了眼眶,眸底是心疼吗?
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耳朵,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聂芷言咬着唇,无声地跟在众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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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六点,聂芷兰敲响肖邶的门,里面的人犹豫半晌,然而看到群消息,第一时间打开了门。
眼前的人疲惫的模样,让肖邶心下细细密密的疼。
“只坐一个小时,陪陪我好吗?”
肖邶让开空间,由她进来,轻轻地掩上门。
聂芷兰脱掉鞋,没有穿拖鞋,踩在绵软的地毯上,盘腿坐下。
“狐狸,我的‘兄弟’牺牲了。”警·察也是凡人,也会因为身边朝夕相处的人突然离世感到悲痛和无力,她想倾诉,想找个发泄口。
憋得难受,压力也接踵而来。
“我知道。”公检法消息互通,尤其是第二检察部,有最新消息,如果是能够让他们知道的,都会第一时间发在工作群。
“阿涛留下三岁的女儿,太小了,太残忍。”她想到八年前失去父亲时,窒息般的痛苦,涵涵那么小就要承担。
肖邶也紧握着双拳,安慰对方:“她也会因为有一个英雄父亲而深感骄傲。”
“我宁愿她不要这份骄傲。”聂芷兰脱口而出,双臂不可抑止地发抖,眼眶发胀地疼,身为领导,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把涵涵的父亲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兔子。”肖邶眸子沉了沉,抬手握住女人的手臂,温言细语道,“有些时候,的确无能为力,不仅你们,也包括我们检方,明知道被告罪无可恕,却苦于没有直接证据,或者因为法律漏洞,他逃脱罪责。”
她听见聂芷兰重重地叹下一口气,接着补充:“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不是吗?”
“是。”
肖邶顺势往下问:“褚涛的案子,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聂芷兰抬头,对上她的眼睛,最终还是摇摇头:“你知道,我不能说。”
“我也只是问一问。”肖邶眼神微变,站起身,“一件东西,或许对你们破案有帮助。”她朝房间走去,两分钟后拿着一张照片出来,递给聂芷兰。
这是一张最近打印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个人,聂芷兰一眼认出。
叶云添和唐于海。
“你怎么拍到这张照片的?”其实他们也一直在跟进,只是叶云添树大根深,当年唐于海被捕后,查不到关于他的一点证据。
“夏之云我认识,前几天去叶静家吃饭,偷拍的。”叶宁的案子肖邶接手,一来二去和同是弯成蚊香的夏之云慢慢打成一片,偶尔出来喝两杯,国庆假期,叶静请客,肖邶刻意提出能不能去她家参观参观。
“这太危险。”
“要你管。”肖邶炸毛,不能询问案子情况,还不许别人自己查案?魏延的案子她也有权查下去。
聂芷兰拧眉:“以后不许做那么危险的事。”
“你查你的,我查我的,咱们谁也不干涉谁。”
不容置喙的语气:“不行。”
“为什么?”
她盯着她的眼,眸色透着关切:“因为我会担心你。”
肖邶一阵恍惚,这样直白又霸道的话语,是以前求而不得的,但是现在她不能接受。
她偏过头,避开聂芷兰不经意有些灼热的视线,淡然道:“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随即便想逃避,蹭起身,身形不稳,被坐着的人轻轻一拉,瞬间跌倒,身子靠着沙发,眼看那人越凑越近,恼火道:“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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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官科检查室外,赵帼英和聂芷言焦急地等待,万桐才进去十分钟,墙边立着的年纪稍小的女人却好像度秒如年。
检查室内,叫不出名字的仪器检测,万桐一次又一次摇头,她完全听不到任何声响。最后一个检查结束,主治医生脱下口罩,神情凝重,他推开检查室的门,门外站着的人即刻迎了上去。
“确定是爆炸性耳聋,治疗比较困难,幸好内耳没有迷路,只损伤中耳,表现传导性聋,没有严重到神经性聋。”
“您的意思是?”赵帼英的心咯噔一下。
“外伤造成的传导性聋最坏的结果是可能永远无法治愈,但也有治愈的先例。”医生知道万桐的职业,安慰她们:“我们会尽快安排手术,看手术成功率,之后再戴助听器,对生活和工作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聂芷言闻言道谢,但面上是藏不住的难受,她抬起头,觑到门边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言姨,我不能听见你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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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Chapter 68
医生从检查室出去后,万桐扶着墙站起身, 天旋地转的感觉, 她眯着眼艰难地挪动两步, 才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双唇一开一阖,表情是前所未见的严肃。
是不是再也听不见对方说话?她顿时着急, 不假思索问出口。
里边收拾的护士听到声音立即把轮椅推出,赵帼英上前, 扶着万桐坐下。
聂芷言半蹲着身子, 满目温柔地凝视着她,拿出手机,在备忘录迅速打字:“不会的,要相信医生。”万桐也瞧着对方,头晕和头疼让她一时说不出话,随后落寞地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女人看在眼里,心下的疼蔓延, 当着赵帼英的面, 右手轻抬,义无反顾地握住她垂落在一旁的手。
无声的鼓励,胜过一切。
先前过于紧张, 聂芷言这时才反应过来, 医生说的话存在安慰她们的成分,于是执着万桐的手,站了起来, 低声询问对面戴着眼镜的人:“医生,尽快也至少需要观察和治疗一段时间,斟酌适不适合做手术,对吗?”
主治医生没想到她竟然通晓医学,被“揭穿”才实话实说:“对,患者鼓膜穿孔,鼓室黏膜撕裂,表面潮湿,目前不适合手术。”
“这个时候佩戴助听器的效果并不良好?”
“助听器对全聋没有任何效果。”医生此时也不藏着掖着,“我表明过,最坏打算是永久性耳聋,到时候植入人工耳蜗,看适配情况,但患者属于外伤性鼓膜穿孔,目前没有继发感染,采用干耳治疗,她受损的鼓膜一个月之内有概率自行愈合大半,随后再行鼓膜修复术,痊愈的可能还是很大。”
女人紧皱着眉点点头,赵帼英没听懂专业术语,但也大致明白医生的意思,她们再次道谢。随后,中年妇人推着轮椅,聂芷言轻轻地握着万桐的手,走在右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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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一点,市法医鉴定中心三楼,普通尸体解剖室,聂芷言受伤之后首次站在解剖台前,眼前双目紧闭的人便是曾经时常和万桐一起在自己身边的褚涛。
她主动申请此次工作,虽然从八月中旬开始,经过一个多月的心理辅导和药物治疗,达到的效果还算显著,但面对,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
这一点,聂芷言深知。
两个小时前,她把当初的经历告诉了躺在病床上的万桐,通过二十几篇她当初在QQ空间里记录的康复日记。
这些日记,连聂芷兰都没有看过,万桐认真地默念着上面的一字一句,能清晰地感受她曾经的挣扎与无助,彷徨与坚持。
终于得到对方的信任。
她热泪盈眶。
只是女人没给她看刻意锁上的两篇。
“这就是八月我为什么如此惧怕大巴车死者的原因。”聂芷言细长的食指轻轻地触碰屏幕,“但我现在准备去面对了,你也可以的,不是吗?”
万桐内心有什么在肆意地泛滥,她眨了眨眼睛,知道对方有事要走,来不及细想,抚去面上的泪花,灼灼的目光注视着女人,坚定的嗓音,郑重其事。
“有我在,你别怕。有你在,我不怕。”
聂芷言接过吕栋栋递给她的手术刀,脑海中浮现着万桐灿烂的笑容,不停颤抖的手终于慢慢止住。
“滨南市公安局,2017公刑技法尸检字第113号初次解剖。”
2017年10月13日,天气阴,这是万桐入职以来第二次穿上藏青色制服,便是在殡仪馆送别褚涛。她仍处于病假中,从殡仪馆回到警局,刑侦支队为牺牲的兄弟举行了一场特殊的送别仪式。
三楼大会议室,几十位民警和辅警集体脱帽,肃立,最前方摆放着褚涛和咘咘的相框。
激昂的旋律响起,他们放声歌唱。
“黎明已带我上路,我不能停下脚步。
善良的人在为我祝福,黄昏落下了帷幕。
其实我并不孤独,再多的苦我愿意付出。
我在风雨中追逐,寻找那前面的路。
我要把这黑暗征服,所以我不能哭。
不能输,我在风雨中追逐。
寻找那前面的路,我要把这黑暗征服。
所以我不能哭,不能输。
黎明已带我上路,我不能停下脚步。
善良的人在为我祝福,黄昏落下了帷幕。
其实我并不孤独,再多的苦我愿意付出。”
再见,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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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七天后,万桐出院,她身体素质好,恢复得快,除了耳朵听不见,其他伤口已渐渐结痂,而后脱痂。这七天,聂芷言前三天请假,一直在医院陪她。
她隐隐觉得女人的态度有极大转变,从未感受到的温柔,是因为自己失聪吗?
万桐不希望这样,但似乎找不出其他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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