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响看出他心中所想,无奈扶额,“待会我来写。”
徐星辰抿唇,颇为郁闷,兀自夹起青菜吃,快将一盘菜吃完时,发现沈流响碗里,饭还没过半,桌上鱼虾也没动几筷子,低眉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徐星辰撇撇嘴,冷哼一声。
才多久没见周玄澜,就茶饭不思了。
沈流响惦记着丹方,打算下午去买些灵草回来,先炼个半成品,玉筷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戳着。
忽地,一只剥好的虾落到碗里。
沈流响微睁大了眼,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徐星辰。
受宠若惊了。
徐星辰用丝帕不紧不慢擦手,碗边落了些虾壳,察觉他的视线,没头没尾说了句,“待会我要出去一趟,申……酉时回来。”
沈流响夹起虾:“哦,我也要出去一趟,买些灵草。”
徐星辰:“……那我待在卷云阁好了。”
他说完,看到沈流响不明所以,甚至疑惑的嗯了声,不由皱了皱眉,心道笨蛋,趁他不在,不就有机会和九妖王幽会了么。
徐星辰轻咳一声,又提醒了遍,“反正下午我不出卷云阁。”
沈流响:“?”
***
七妖王府邸,闻人秦坐在水榭里,面前摆了一个棋盘,左手执白棋,右手执黑棋。
立在旁侧的熊游道:“月末一批,要送到了。”
白棋落下,发出一声脆响。
“多谨慎些,周玄澜在城中,可能会察觉到,”闻人秦打量着棋盘,随口问,“你昨夜与人在香坊打斗,是谁?”
熊游眸光微闪,沉声道:“一个不知礼节的小妖,已被属下杀了。”
闻人秦应了声,一阵风吹过,他到花香,抬头望了眼,看到水岸边的槐树开花了,瞅了许久。
“好久没去看望父王母后了,今儿天气不错,去瞧瞧。”
光线昏暗的水牢里,男子半身浸泡在污水中,披着红发,听到动静抬起头,睁着独眼,狰狞面孔宛如地狱恶鬼。
“闻人秦……”
男子扬起充满怨念的嘶哑声音,恨不得下一刻生吞来人。
“半月不见,看到父王精神依旧,我就放心了,”
闻人秦取下挂在一旁的生肉,撕下血淋淋的两片,扔到闻人度面前,落在肮水中发出“噗通”一声。
“多吃些,别过早死了。”
闻人度睁着猩红左眼:“岚儿呢。”
“有我照料还不放心么,”
闻人秦沾了生肉血迹的手放在唇边,张嘴舌尖一舔,尝到血腥味,眼底浮起一抹笑意。
“岚妹如今有疼她的道侣,儿女双全,过得很好。”
闻人度脸色倏地白了:“你、你放过她。”
“父王的话,我听不明白,”闻人秦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
“还有件喜事,岚妹又有身孕了,我会派人好生照顾她,等这侄儿出生,我再抱来给父王瞧瞧。”
牢内顿时传来哐哐的铁链撞击声,里面的人拼命挣扎,破口大骂起来,“闻人秦你个孽畜,当初真该一刀杀死你!”
闻人秦眉眼轻抬,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俯,整个水牢里回荡着近乎癫狂的笑声。
“父王狼狈的模样,真是可笑。”
笑够了,闻人秦才离开水牢,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快意,直到瞧见另个牢里的女子。
她住的地方十分干净,床榻桌椅应有尽有,比起其他肮脏简陋的地牢,可谓一个天一个地。
闻人秦立在玄铁门外,神色复杂,“母后过得可好。”
安秦坐在椅子上,背朝着他,看不清脸上表情,只听得嗓音极为冷淡,“一点儿也不好,我要闻人度,你把他还给我。”
闻人秦嗤笑:“可他现在恨极了你,我把他带到你面前,他会立马杀了你,忘了上次他差点打死你了么。”
“还不是你惹他不高兴,才迁怒我,”安秦声音变得尖锐,“他明明那么爱我,舍不得伤我分毫……都怪你!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她说到这,骤然激动起来,一连串谩骂从嘴里吐出,直到听见牢外男子低唤了声“娘”,才骤然停歇。
闻人秦:“今日是我生辰。”
安秦一愣,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闻人秦:“我还记得四岁时,你亲手给我煮了碗长寿面。”
安秦神色微变,须臾冷笑:“那你也该记得,你五岁那年,被我叫人扔到城外活埋了。”
闻人秦表情扭曲一瞬,先前眼底温情消失殆尽。
“自然不敢忘,”
牢内女子轻笑一声,不再回应。
闻人秦眼神阴鸷,体内灵力变得狂躁,许久才冷静下来,忍住杀意,抬手将一串盛放的槐花缠绕在玄铁门上,这才转身离去。
熊游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神情变幻莫测。
***
下午沈流响买完灵草回来,徐星辰各种旁敲侧击,发现他外出当真只买了灵草,没做其他事,一时无言。
但给了机会不珍惜,就不能怪他徐星辰无情。
卷云阁底楼特意腾出一间房,用来给沈流响炼丹,他将买来的灵草挑挑选选,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入夜后,徐星辰便将他盯得很紧,一直留在炼丹室里,这会实在坚持不了了,坐在椅子上脑袋轻点,小鸡啄米似的。
沈流响伸了个懒腰,正打算叫醒他回房睡,这时,窗外传来丁点响动。
沈流响心中微动,瞥了眼昏昏欲睡的徐星辰,脚步一拐,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
他探出脑袋,果不其然看到熟悉的身影。
天空飘着细雨,周玄澜披着黑色斗篷,立在窗外,漆黑深邃的眼眸看着他,低唤一声:“师尊。”
沈流响眸光微亮,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周玄澜勾起薄唇,朝他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嗓音混着浓郁夜色,格外低沉悦耳。
“来偷师尊。”
第58章 分身
夜风自敞窗吹入,烛台灯火摇曳,室内一片宁静。
徐星辰斜歪着头,胳膊肘支在桌上,阖着双眸,晃动的烛光落在他头顶,紫玉冠散出细碎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窗风渐渐大了,将鬓发吹得在脸颊扫来扫去,泛起些许痒意。
半梦半醒间,徐星辰抬起手,将扰人的发丝赶走,昏昏沉沉朝丹炉望了眼。
炉底的火不知何时熄灭了,炉内飘出残余药香,旁侧椅子上坐了个身影,周边散落有许多灵草。
他在捣鼓丹药,自己却在睡觉?!
徐星辰羞愧到清醒几分,使劲地拍了拍脸,随后解下腰间储物袋,从里面掏出一串色泽鲜艳的糖葫芦。
晚饭他瞧沈流响茶饭不思,一副没有胃口的模样,去街上买了几串糖葫芦,回来被打岔,一时间忘了给。
他如此尽心尽力的炼丹,该给些奖励。
徐星辰手持糖葫芦,轻咳了声,“我这有串吃剩的糖葫芦,帝宫有训,不可铺张浪费,就交由你吃了,你觉得怎样?”
话落,他等了半晌,椅子上的人也没回话,且一动不动。
徐星辰疑惑的皱起眉,起身走去,抬手落在他肩膀。
“你睡着了……”
嘣!
座椅上的‘沈流响’突然变成一块木头,滚落到地上,一张纸条顺势映入徐星辰眼中。
其上是熟悉的字迹:“外出,吾弟勿念。”
徐星辰:“?!”
乌云遮月,街上人影稀少。
沈流响抬手将有些松散的发丝束起,问:“你法术在哪学的,怎么如此厉害?”
周玄澜沉默一瞬,觉得难以启齿,于是道:“师尊若想学,我可以教你,除替身术外还有其他厉害法术,都是上古秘术。”
“嗯……对了,你带我去哪?”沈流响停下脚步,环顾了圈,看到完全陌生的街道。
周玄澜唇角轻勾,拉住他在街角拐了个弯,朝一座浮现在夜色中的宅院走去。
“都偷到家了,师尊才反应过来么。”
沈流响被拉着走了进去,宅内很是宽敞,亭台阁楼,泉石林木,景观在夜间灯火映衬下愈发错落有致。
周玄澜踏上青石板路:“我有事要离开麒麟城一段时间。”
沈流响愣了下:“出什么事了?”
周玄澜侧头看他:“下午收到敖月传信,有个麻烦的人物在八荒现身,不知来了多久,我必须回去一趟。”
沈流响想了想:“需要我帮忙吗?”
周玄澜:“不用劳烦师尊,我处理完就回来。”
来的是清凌宗主,凌夜,不知有何目的,但显然来者不善,他自是不会让沈流响插手。
他继续道:“今夜让师尊来,是想将一个人交给师尊。”
沈流响疑惑:“什么人?”
“男人,”周玄澜带着莫名的语气,推开房门。
沈流响好奇的朝室内一望,倏地瞪大了眼。
房间内确实有个男人。
穿着玄色滚金衣袍,身形修长,墨玉发冠紧束青丝,五官深邃,漆黑的眼眸如夜色般深沉。
他凝视沈流响,缓声道:“师尊。”
沈流响:“?!!”
他侧头看了看身旁的周玄澜,又望向室内男子,长得一模一样。
“分身术,”
周玄澜手掌一挥,房内分身立即消失不见,“我回八荒,师尊若在麒麟城遇到危险,一时半会我赶不回来,只能留下分身来保护师尊。”
沈流响愕然,分身术他最初在帝宫听说过,是上古顶级秘术,早就在世间消失踪迹了。
帝云宇倒是会,不过说这法术极为难学,沈流响兴致勃勃向他请教,结果被嫌弃的甩甩袖袍赶走了。
当时帝云宇垂眸,直言道:“你不行。”
沈流响气得吐血三升,迈起小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愣是三天没理他。
第四日,阳光明媚。
他远远瞥见过来的帝云宇,正打算转身走,扭头发现背后也有一个,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左右两边也冒出来了。
瞬间四面楚歌,插翅难飞。
最后,四个白袍金冠的帝云宇在他面前晃悠,看得头晕眼花。
一人教训他一句,就是四句。
“分身术要有强大的神魂支撑,你神魂脆如薄纸,连只兔子都分不出来,强行练,只有死路一条。”
“纵使神魂无恙,要炼出分身也不是一朝一夕,你自身修行尚不勤勉,想弄出分身与你一起偷懒吗?”
“说不行就是不行,别指望我妥协。”
“听说有人要倒掉我茶杯的水,看里面是不是装有铁石,不然我怎么是铁石心肠呢。”
彼时沈流响尚是孩童身形,被围在中间,弱小可怜又无助,最后慢吞吞蹲身,低头捏住嫩白小耳朵。
“……我错了。”
当时碍于形势,沈流响老老实实认了错,但时至今日,都不知自己哪做错了。
将思绪从记忆中扯出来,他眨了眨眼,“你连这都会了?”
该不会周玄澜才是亲儿子,帝云宇暗中教他吧。
“尚不熟练,分身无真身遂心应手。”
周玄澜施法,地面浮现出一个法阵,“我离开后,分身每日需要在法阵中调理,师尊记得为他渡些灵力。”
沈流响点头,颇为紧张:“你分身与你一样么,好不好相处。”
周玄澜低笑:“师尊不必担忧,他是我部分神魂所化,是我,不过比较守规矩,有他陪着师尊,我即使不在麒麟城,也能随时看到感应到师尊。”
沈流响放心了,想起化出分身,真身修为会受到极大影响,不由道:“我化神境修为,有危险也能应付,你将修为多留些在真身上。”
周玄澜:“弟子有分寸。”
说罢,他将分身放了出来,沈流响瞅了瞅,没发现一点细微差别,“我以后怎么认得出来哪个是真身。”
周玄澜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衣领,将其扯松了些,捉住他的手按在裸露的半截锁骨上。
“这里。”
逆鳞,世间仅此一片。
沈流响看他交代的颇急:“你马上就要走吗?”
周玄澜眼神微变,点头道:“我不回去,八荒可能遭劫。”
沈流响拧眉,想不明白是谁如此能耐,就是各妖王也不至于让周玄澜如此忌惮才对。
不过见他不愿意说,沈流响便没追问。
周玄澜望了眼外面天色,“我有三个手下夜间做任务,白日才会回来,我已交代他们,我不在期间全听师尊指令,其中一个是十方,师尊见过。”
沈流响点头。
周玄澜凝视着他,几许叹息般:“弟子得走了,待处理完八荒的事,就赶回来。”
沈流响默了一瞬,看着他,眉眼弯笑:“不对,是我尽快拿到卷轴,然后去八荒寻你。”
周玄澜握住他的手微紧,半晌勾了下唇,温声道:“好。”
话音落下,他松开手,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沈流响视线没了人影,饶是早有准备,也怔愣了许久,直到旁侧响起一声低沉的“师尊”,才将他倏地唤醒。
沈流响望向分身。
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儿。
周玄澜率先开口:“我已出城,师尊不必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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