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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德里奇叫道：“所以你就什么都不做！”
诺亚盯着奥德里奇，说：“就现在这段时间，有无数人正在备受折磨，正在历经痛苦，正在因瘟疫、战争和饥饿死去。你以为我能做什么？——呸，你以为你能做什么？！你杀了两个贵族，明天整个班亚夫城的尼尔布鲁克人都会因你而死，这就是你拯救他们的方法吗？”
奥德里奇重重地喘息一声。
“那就把他们都杀了？所有的贵族？”诺亚高声道：“用你手里的剑，维持你心里的正义吗？你那不叫正义，叫恐怖主义！你的敌人不是贵族，而是整个社会规则，公民的意识形态！你以为那些贵族的权利是谁给的，是受苦受难的公民给的！”
“你帮不了他们任何人！他们自愿顺从，他们打心底认为自己是低等人，永远无法超越阶级。他们认为此世服从于教会和贵族，死后方可去往极乐之地，这是光明教会的教条，而教条由教会随意更改。”
“你以为尼尔布鲁克人是你的同胞吗？！不，他们根本不像你那样，因为回环之神的教义说，他们此世的苦，来世必有补偿！”
“你若是让他们拿起武器反抗，那是违背了神的旨意！他们只会想杀了你！”诺亚咬牙切齿地说：“虽然神根本没说过这种话！”
诺亚知道这个世界是存在光明神的，他以前偶尔能在耳边听到祂的声音。虽然诺亚并不能听懂祂在说什么，但能感受到一种类似碎碎念的平淡和无聊。
然而光明神是客观存在的。
教会中无论是牧师还是审判骑士，都通过光明元素使用力量。能使用多少光明元素，这完全是一个天赋问题，和信仰没有关系。否则实力最强的应该是贫民窟中活不下去的穷人。因为最愚昧最无知的人才最信仰，最期待神明。
除了无所不能的神明，谁都拯救不了他们。
光明神不会选择信徒，也不会制造信徒。祂是客观存在的，不论对尼尔布鲁克人还是石兰帝国的公民，祂一视同仁，从不区别对待。
如同死亡一样。
不过诺亚觉得，自己应该是受了那么点光明神的宠爱。
光明教会虽然是叫光明教会，号称听从光明神的旨意，然而光明神并不会向人间传达祂的任何旨意。所有的一切教条，由教会精心编织，保证每一条都能把平民们压在最底层极尽剥削，子孙万世，永远不得翻身。
这些将心灵和希望完全寄托在神身上的底层人民，从来没想过王位吾可取而代之，没想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贵族和教会利用神的存在来控制他们，越是上层的人，越不信宗教，只把它当成工具。
“你连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就敢说拯救他们。”诺亚说：“你知道贵族的权利从何而来？人们的食物从何而来，人们的信仰从何而来？行事准则由谁制定？他们信任谁，依赖谁，追随谁，他们的苦难从何而来？”
“这些，都是教会给他们的！”
“他们为什么要……信仰教会？”奥德里奇喃喃问了一句，一时没有防备，又被诺亚打了一拳。
“因为人天生就会想知道自己是谁，从何而来，要去哪里，而他们天然会像教会寻求答案。你的剑只能杀人，不能告诉他们答案。”
“你要改变整个时代整个社会发展了几万年的基本意识。”他一脚把奥德里奇踢开：“你以为你是谁啊。”
人走不出时代的樊笼。
这个世界，是由普通人维持着，由英雄推动前进的。
蒸汽机绝不可能在中世纪被发明出来，哥白尼在文艺复兴时期提出日心说，就是会被烧死。
时代就是要用时间慢慢打磨而成，时代的更新是人民的觉醒，时间到了，然后英雄出现，改变了这个世界。
不符合时代的英雄，全都不得好死。
你以为这个时代很烂，人民水深火热，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带他们走向幸福生活，但这就是时代本身该有的样子。
个人所做的不符合时代的一切，顷刻间就会被时代潮流摧毁得渣都不剩。
“再过十几年，尼尔布鲁克人会和石兰帝国同化，他们自然会融入这里。”诺亚说：“或者发生什么意外，石兰帝国也没了，大家一起当奴隶。”
奥德里奇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他看着诺亚，轻声说：“你这样说，仿佛一切都和你没关系一样。”
诺亚脱下身上的传教士外袍，擦拭着脸上的血迹：“本来就和我没关系，我讨厌这个世界——而且，我不想当英雄。”
他所救的，都是眼前能救的人。
他绝不会想去拯救整个瑞德拉斯大陆的苦难。
因为拯救他们的唯一方法，就是背诵光明教会的教义，好让他们的痛苦能够在虚假的憧憬中减少一点。
诺亚把《光明圣典》拖在手里，然后把外袍扔给奥德里奇，让他也擦擦伤口。
奥德里奇接过来，握在手里，问：“这个世界，对你来说难道就没有重要的东西吗？”
诺亚看着他，冷冷地说：“有啊。”
奥德里奇下意识问道：“什么？”
“你这个狗东西。”
奥德里奇愣了下，随后不可置信地诶了一声。
“那个……”他不知道作何反应，往后退了一步，又转了转脖子，仿佛忽然之间周围变成黏腻的软刺一样。
哒哒哒。
就在这时，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响起，奥德里奇脸色一变，抽出银色长剑挡在诺亚身前，声音紧绷：“他们来了。”
“当然了，咱们打了这么久，还有血迹引路。”
诺亚拍了拍奥德里奇的肩，语气轻松地说：“你没救了知道吗，杀了贵族，整个石兰帝国都是你的仇人。”
奥德里奇沉默了一下，艰难地开口：“诺亚，要不……你先走吧。回去找红衣主教，他会保护你，洗清你的罪名。”
诺亚翻开手中的《光明圣典》，说：“我的罪名，他恐怕也洗不清了。”
光明教会的审判骑士队停在他们身前，为首的正是当初抓了诺亚和奥德里奇的骑士队长。
他阴冷地看着诺亚和奥德里奇：“已经放弃逃跑了吗？都给我抓起来！”
诺亚站出来，手指放在《光明圣典》的书页上，温和地问道：“骑士阁下，我们再打个商量，你放过我们，我也放过你们，如何？”
骑士队长嗤笑出声：“死到临头吓疯了吗，我正是代表光明神来审判你的恶，异教徒，你已经罪无可赦！”
“光明神……”诺亚缓缓撕下手中的书页，羊皮纸在他手中忽然闪烁起奇怪的光芒：“我真的很喜欢传教士这份工作的……”
他话音未落，羊皮纸无火自燃，消失在空中。
“自然死亡。”
奥德里奇看到，向他们冲过来的审判骑士们，一个个忽然倒在地上，没有丝毫反抗能力，就那么安静地死了。
他们身上的光明之眼亮起来，将凶手的样子传回了教会之中。
他感到一阵恐惧。
他看向身边的诺亚，诺亚手上还端着厚重的《光明圣典》，里面有很多页，每一页羊皮纸上，都是复杂而玄奥的字符。
而诺亚的传教士长袍就在他的手中，沾满了血污。诺亚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闭上眼在祈祷。
他杀了光明教会的审判骑士，永远失去了传教士的资格，即使是王都的红衣主教也无法再庇护他。同奥德里奇一样，成为了整个石兰帝国的敌人。
“我说过，我会和你一起解决问题。”诺亚祈祷结束之后，合上《光明圣典》，对奥德里奇说：“什么？我没说过吗？我在心里说了。”
第26章
诺亚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为自己施展小治愈术。
他身上的伤，竟然全是刚才和奥德里奇扭打纠缠的时候造成的，诺亚看向奥德里奇，对方脸上比他还惨一点，青的白的红的混在一起，这让诺亚心理平衡了一点。
他朝死去的那些审判骑士们努努嘴，说：“去把他们身上的钱找出来，金银制品也拿上，反正什么值钱拿什么。”
奥德里奇应了一声，随后走过去，半跪在审判骑士长的尸体边，摸索着他盔甲里的货币。
“要是有北方联盟的货币就好了。”诺亚在后面说：“北方联盟的货币被叫做乔布加西亚货币，是为了纪念一位名为乔布加西亚的冒险者。一百年前，北方联盟还没有形成联盟，巴内峡谷发生了一次可怕的兽潮，数以万计的魔兽从巴内峡谷冲出来，涌向北方各个王国，是冒险者乔布加西亚主张所有王国联合起来，对抗魔潮危机。魔潮危机结束之后，为了纪念乔布加西亚，便发行了新型货币乔布加西亚币，一般就叫做加币。”
“在这之后，北方联盟便正式成立，形成了军事经济文化全方面联盟。一方面是为了抵挡下一次的魔潮，一方面是为了促进共同发展。”
奥德里奇专心地收刮审判骑士长身上的钱财，一边问道：“那乔布加西亚呢？”
“死了，联盟成立前一天死的。”诺亚处理完身上的伤，走到那几匹马旁边，说：“他们还留了几匹马，正好方便咱们。”
那几匹马不安地嘶鸣着，在诺亚靠近的时候不断后退。
诺亚有些无措地停下脚步，他不会驯马，就怕这群马受到惊吓逃跑了。到时候难道要迪罗背着他和奥德里奇两个人穿越坎斯塞罗山脉吗，他是舍不得的。
他们没法回去取车厢，里面的财物自然也没了。
迪罗现在是他手上最值钱的宝贝。
“嘶嘶——”正当他苦恼的时候，迪罗哒哒地迈着修长有力的腿走过来。
“迪罗？”诺亚叫了一声，就见迪罗站在这群马面前，顺滑光亮的长毛垂下来，眼神深邃而沉稳：“咴咴——咴——”
审判骑士们的马：“嘶嘶——”
迪罗：“咴咴——咴——”
诺亚：“……”
这世上如果有人能听懂马的语言，必然不包括诺亚。诺亚一脸懵逼地看着那几匹马安静下来，如同臣服低下了头，哪怕他再向前靠近，也没有露出抗拒的姿态。
诺亚和奥德里奇一起，把剩下所有审判骑士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扒拉出来，还把他们身上的衣服脱了，做成包裹，把财物卷起来，放在马背上。
奥德里奇在扒拉骑士们的衣物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衣服就算了吧，让他们穿着衣服死也行……”
“我已经为他们祷告过了。”诺亚认真地说：“他们的灵魂已经回归了光明神的怀抱，想必不会在意这俗世中肉.体的状态。”
奥德里奇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除了衣物之外，还把他们的铠甲全都拆卸下来。两人把所有东西打包完，放在马群背上，迪罗带着诺亚，奥德里奇随意找了一匹马骑上，便越过了河流，往北方走去。
收到消息的光明教会再一次派出审判骑士和城中守卫去往密林之中，然而他们看到的，只有一堆被剥光了的尸体，和一件被废弃的染血的传教士外袍。
班亚夫城。
神职人员命令着奴隶们继续灭火，火势不断蔓延，已经将前面洁白的教堂烧成了黑炭。以光明圣殿为中心，附近居住的都是班亚夫城的达官贵人，他们慌慌张张地离开住宅，随后坐上马车，一起去了不受火灾影响的城南庄园。
几个贵族们聚集在一起，神色不安地低声讨论着。
他们刚刚听到了一个消息。
库罗夫子爵被一个奴隶，尼尔布鲁克人刺杀身亡，连同他的朋友也死了。
“我就说那些尼尔布鲁克人不是好东西，我们平时对他们太好了罢！只管叫他们死了，才能安生下来。”
“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否则那些奴隶还不反了天，胆子大了。”
“得让他们知道规矩。”
贵族们商量了一些叫奴隶们胆寒的计划，随后又有人问道：
“那个尼尔布鲁克人抓住了吗？”
“城主和教会派人去抓了，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呢。”
“教会那边怎么说？”
一群贵族们互看了一眼，露出微妙的表情。他们都有一个共识，面对平民的时候，贵族和教会是利益共同体，而其他时候，贵族与教会是对立的关系。
“之前有人写了一本书，叫《货币论》，不知大家看过没有。他说世间的财富，最终都将汇聚到教会和贵族手中，教会和贵族应该合理享受平民的供奉。”其中一个贵族说：“要我说，他前面的论点还算正确，可教会凭什么占着一份资源，我们管理土地，管理平民，为国家创造财富和文化，维持秩序和社会稳定，是最辛苦不过的。教会里的不过一群蛀虫罢了，就该让他们自己下地去种植粮食去。
然而贵族们只能说说罢了，光明教会拥有力量强大的牧师和审判骑士，而贵族并没有这样的实力。
在北方联盟中，贵族会私下里养着一些神秘的魔法师和强大的魔战士，但唯独石兰帝国不能这样做。石兰帝国中唯有光明教会能够急速发展膨胀，魔法师和魔战士都受到了强烈的压制，完全没有一点发展的空间。
“光明教会确实越来越过分了……”
另一个贵族将话题拉回来：“咱们还是说说那个尼尔布鲁克人的事吧，教会那边怎么说？”
“他们正头疼着呢，黑暗教会的人放了一把火，这把火还牵连了咱们，光明教会不仅要处理那个尼尔布鲁克人，更重要的还是抓住那些黑暗教会的信徒。恐怕现在正自顾不暇呢。”
一个贵族摸了摸脖子说：“城里竟然有黑暗教徒，真让人不舒服。”
最开始说《货币论》那个贵族开口道：“咱们这事，得让教会给个交代吧。”
“那个尼尔布鲁克人，听说可是一个传教士的随从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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