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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再一个三月来临的时候，纲吉加入了亚瑟的骑士团，以见习骑士的名义挂靠在贝狄威尔名下，并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跟着几乎走遍整个大不列颠的国土。
——每当他走到一个地方，那片土地便会欢呼雀跃着欢迎，连带着当年粮食产量都提升了不少。也因此，虽然不过是个见习骑士，纲吉也隐隐在民众中有了些名气。
作为一名合格的见习骑士，纲吉也是要参与王宫的巡逻的。
只不过大家照顾他，往往放在不太要紧的时间，带着自己家弟弟游玩一样绕着逛几圈便完事。
那一天正是纲吉跟着巡逻的时候，他一如既往因为身高（……）被塞在最前面，故而也是最先看到那副场景的。
那是桂妮维亚。
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的是兰斯洛特。
两人在这种隐蔽的地方偷偷相见不知在说些什么，只能远远地瞧见二人的面容都是微笑的模样，连带着老远都能看到粉红泡泡。
纲吉愕然地张大了眼，他身后些的高文无奈地捂住小孩子的眼睛带走。
在摆脱了高文往后看的那刻，纲吉突然发现，在二人待着的这个角落对面有着一座破旧的塔楼。高塔上方只挂着个破旧的钟，看起来是废弃已久。
纲吉收回眼，在视线转移的那一刻似乎瞥见一道金色的身影。再回过头去看的时候，这一闪而过的金色依然不见，只有静默的钟塔，在默默凝视超乎常理亲近的二人。
在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纲吉突然转过了头。
这一次他看见了。
站在钟塔上凝视着桂妮维亚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卡美洛的王、桂妮维亚的丈夫。
亚瑟。
第13章 013
013
纲吉跟着巡逻结束就去找了亚瑟。
平日里已经看惯的宫殿此时显得空旷而冷清，无由带了几分寥落在其中。
纲吉滴滴溜溜走着，虽说在办公事的时候将侍女仆从一并斥下是亚瑟的习惯,但这时候走来，总觉得格外冷清起来。
纲吉走了一会，凭着这张脸刷进入宫殿，在即将推开门的时候顿了顿。
高文就是在递交报告的时候看到蹲在自家王宫殿前的一小坨的。
他们骑士团的团宠（划掉）蹲在王的宫殿里，也没进去，拖着腮腮，白色的衣袍和金色的头发全都拖到了地上，几乎和柱子融为了一体。
他顿时有些好笑。
个性跳脱的青年将要递交的文件藏到身后腾出一只手，悄无声息走过去，敲了敲纲吉的脑袋。
“您在这里做什么呢？”他问道。
要按辈分的话，高文应该称呼纲吉小叔叔。但不论怎么看叫一个看起来年纪不过十岁最多的孩子叔叔都有些怪异，因此高文也好其他人也好，都直接以尊称来称呼少年。
纲吉转过头，龇牙咧嘴地做了嘘的姿势，眼尖地看见高文手上的东西，赶紧赶鸭子一样将高文赶了进去。
他继续蹲在原地。
亚瑟还在目光范围之内，或许是听到敲门声，亚瑟转过身进入房间去。
他依旧是一个人。
纲吉扒拉着门扉，在门内二人都知道情况下偷偷看着两人的对话。
即使是在最为信任也最为亲近的高文面前，亚瑟也依旧是那样一副冷静的、公事公办的态度。
不得不说，作为一位王来说，亚瑟已经十分努力了。
但也正是太过努力了。
等到很久之后，已经成熟起来的沢田纲吉才反应过来那个时候看到的亚瑟身周环绕的究竟是什么。
等到高文就最近的事情汇报完毕出来的时候，不出意料发现扒拉着门框的少年已经哒哒哒地离去。
他哭笑不得地转过头，朝着王耸了耸肩。
“我去问问兹纳殿下。”他说着，因为亚瑟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怔愣了下。
而下一刻，那片温柔重新冰封成凉薄的蓝，重回亚瑟王精明而睿智的模样。
高文怔愣了下，略一行礼而后离开。
*
纲吉回到家中闷闷不乐了好久。
亚瑟独自一人站在钟塔上的身影像是幻灯片一样在他脑里循环播放，到少年抱着脑袋缩在床上呜咽出声的程度。
拿着图画绘本的摩根放下手中刚讲到一半的故事书，温柔地摸了摸纲吉的头发。
“怎么了？”摩根问道。
纲吉把自己缩进被窝，只露出一个脑袋，仰着头张着大眼睛看着摩根。
“我今天看见桂妮维亚和兰斯洛特了。”少年顿了顿，发出纯然疑惑的目光，“为什么他们在一起，姐姐知道吗？”
摩根伸手摸了摸他。
纲吉确凿：“姐姐知道。”
他笃定，又有些疑惑，“大家都知道？”
这对于纲吉来说实在是奇怪极了。不论是骑士团的大家似乎对桂妮维亚和兰斯洛特的事情知晓却对亚瑟隐瞒也好，亚瑟明明已经看到这件事却没发作也好，都让男孩子感到无比奇怪。
于是纲吉仰着脸，十足疑惑试图从长姐口中得到答案。
摩根无由地叹了口气。
她骤然感到不知什么时候兹纳已经开始长大，原本痴呆呆的、连叫个“姐姐”都要练习无数次的孩子身形并没怎么变化，但心智却像是被浇了水的小树苗一样，蹭蹭蹭地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成长了起来。
兹纳长大了。
摩根复杂地得出这个结论。
她抚摸着纲吉的脑袋，那头与自己同色的长发并未完全被塞进被窝，凌乱地散在脑后，看起来稚嫩不少。
——还是个孩子嘛。
摩根想着，只笑而不语，板起脸来问起纲吉的练习，将话题一笔带过。
纲吉自然没有从摩根嘴中得到任何回答，他颇为烦恼地倒过头趴在床脚，托着腮看着摩根的身影，细细的眉都皱成了一团。
他一个翻滚蹦下床，探出一个脑袋出去。只见四周的仆从早已被挥退下去，高而大走廊被照得通亮，却反而显得穿着一身黑色衣袍的摩根出乎意料的瘦弱。
纲吉感受到了白日在亚瑟身上感受到的同样的东西。
他无由想起在梅林还在的时候，自己曾经福至心灵感受到的来自大不列颠的力量。在无穷的黑暗之中，唯有两颗光点灿若繁星。
是亚瑟和摩根。
只要这两个人在，不列颠就永不坠落。
但是如果这二人作为支撑这个不列颠的存在而存在的话，那么支撑这二人的又是什么呢？
纲吉原本以为，至少于亚瑟而言，他的老师、他的朋友、甚至他的臣民，都是足以支撑他作为这个国度的王的存在。
但现在他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作为王的亚瑟王确实有了支持他的存在，但作为亚瑟·潘德拉贡本人，并没有类似的支撑。
更进一步的说，自从成为亚瑟王之后，存在的就只有亚瑟王了。
——而并非是亚瑟·潘德拉贡。
而摩根更是如此。
在这一刻，即使是年幼的沢田纲吉、或者说更应该说是年幼的沢田纲吉，比任何人都更透彻地看到这件事。
孤独笼罩在潘德拉贡家族之上。
‘那就驱散那份孤独吧。’有人对他说。
‘可我不能驱散这份孤独。’他回答。
‘你为什么不能呢？’那道声音发出轻笑，如同一个和煦的长辈拉着他的手，正在循循善诱。
纲吉低下头，在梦境空间中呈现出的是他与兹纳这具身体重合的模样。有着沢田纲吉身体的大小与兹纳的外貌，小小一只坐在高塔边沿晃脚，能看到下面如同瑰丽仙境一样的繁花似锦。
他身后传来那个人的声音。
‘你是摩根与亚瑟的血亲，’他说道，‘你也在那份孤独之中。因此也只有你，能够破除那份——破除亚瑟的孤独。’
纲吉认真地思考了下，郑重地摇了摇头。
‘我的手很短很短，所以如果抱住了王姐，或许就抱不住其他人。’他说道，‘看到王姐笑的时候我很开心，但是如果这个时候亚瑟哭出来的话，我就不知道到底应该开心还是难过。但是，即使是我也知道，相较起我而言，亚瑟哥哥更希望的是你一直待在他身边。’
‘你才是亚瑟·潘德拉贡的孤独。’
他转过头去，一双琥珀一样的瞳清澈地照出梦魔的影子，额心仿佛燃烧起了不大不小的火焰。
“梅林。”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这句是言纲哒！
第14章 014
014
后来沢田纲吉还记得那个时候，当自己说出亚瑟最期望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梅林的时候，那位花之魔术师面上露出的一瞬间的空白。
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却让沢田纲吉记到了很久很久之后。
那是绝不会被忘记的瞬间。
但即使如此，梅林还是拒绝了他。
‘正因为有我的存在，亚瑟才会陷入孤独。’
到最后，纲吉只记得高贵而自信的花之魔术师如此说着，挥动他的法杖，将他送回现实空间。
——这一切都是纲吉的梦境。
**
次日一早摩根难得地愤怒了起来。
身为这个国家最为顶尖的魔术师，摩根自然发现了梅林的入侵——或者说，某位向来有着小小恶趣味的梅林故意留下了马脚，用以逗弄在幼弟身上总会失些分寸的王女。
日子还是不紧不慢地过着，纲吉同骑士团的骑士们巡逻时也见了好机会桂妮维亚与兰斯洛特的私会，显然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但没有人告诉亚瑟。
或许是不知如何开口，又或许是心知亚瑟对此放任自流的态度，总之，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人告诉他们尊贵无暇的王，他的妻子与他的骑士有染之事。
在这其中，很大一部分骑士是因为贝狄威尔——最早跟随亚瑟的骑士之一的命令，在王面前对此三缄其口。
这并不是说贝狄威尔取代亚瑟在属于亚瑟的骑士们心目中有超越亚瑟的地位了，恰好相反，在很多时候，贝狄威尔的态度就代表着亚瑟的态度。
因此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也就不言而喻。
但纲吉却感到了由衷的悲哀。
终于，在次一年第一场雪飘落之际，他离开了圆桌骑士团，回到摩根的城堡之中。
那之后的事情犹如野马脱缰一去不可收回，在摩根与亚瑟的努力下，四方形势已然稳定，原本就已经开始凸显的矛盾隐隐尖锐。而作为一名优秀的魔术师，在潜心自己的地下室数月之后，摩根终于制造出了她的最高之作。
一个由亚瑟的基因制造出来的孩子。
纲吉……纲吉的心情复杂极了。
毕竟这一切都发生在他还跟着贝狄威尔在骑士团学习的时候，等他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中，等到大雪纷飞之际到来，听到城堡角落传来的婴儿啼哭之声，他才知道自己家又多了一个孩子。
纲吉：……
他心情复杂极了地命令侍女将孩子给自己看看，瞥见那张潘德拉贡家族特色脸庞的时候整个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对他的心情复杂一无所知的孩子咿咿呀呀地伸出手，握住纲吉因为俯身而垂落的发带，
一种奇妙的心情从心底流淌了出来。
纲吉觉得自己都快要融化了，当晚就抱着被取名为莫德雷德的孩子凑到摩根面前，跃跃欲试要养这个孩子。
——然后被摩根以“自己都是个孩子还想养宠物吗”的话给击破。
纲吉：quq。
但很显然的，摩根与亚瑟的争斗正在不断加深，就连向来被保护在摩根的高塔中的纲吉，也无法再用“姐弟间的打闹”来形容二人的争斗。
虽然心智与灵魂却是还只是个孩子，但纲吉已经懂得了许多事，他听着摩根说她与亚瑟的纷争，说如果没有亚瑟，那么不列颠的王必然是她；尽管并没有完全听明白，但也足够纲吉那颗小脑袋归纳出“摩根姐姐与亚瑟哥哥是敌人”的信息。
这样的信息让小少年很是忧愁了一段时间，眉眼耷拉，连那头用浅绿色缎带绑住垂在脑后的金发都黯淡了不少。
毕竟此前他虽然知道这两人看不对眼，但也一直以为是家人之间特殊的表达方式。但看摩根的说法，不要说所谓的亲情了，如果不是形势所迫，她甚至不愿意承认亚瑟的存在。
——于她而言，亚瑟不过是尤瑟王的私生子，若不是梅林的帮助，他现在或许还是乡村中的一个普通孩子。
这或许也是摩根最为不忿的一点。毕竟身为女性走到能够名正言顺继承王位的位置，摩根付出了多少难以想象。就在夙愿将成之际，梅林带着不知哪来的亚瑟，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的囊中之物取走。
纲吉挠着小脑袋想了想，这大概就类似于家光爸爸什么时候带回来一个不是奈奈妈妈的孩子的弟弟或者妹妹，要来和他抢爸爸妈妈……这当然是不可以哒！
就、就退一步，爸爸可以让出去，奈奈妈妈是绝对不能让哒！
但是他也很喜欢亚瑟……
这点小小的纠结让摩根手中的小王子忧愁了好久，连带着饭量都变小了一倍，也没见他眉目中的忧愁散去些许。
摩根难得的叹了气。
“你在忧虑什么呢，”她无奈道，“我与亚瑟相争是我与亚瑟的事。”
不列颠的魔女将当做珍宝对待的幼弟纳入怀中，语气温和到不似本人：“你是我的弟弟，亚瑟的兄长。不论我与他谁最后胜出，你的地位都不会受到动摇。”
纲吉懵懂的点了点头，心底却还是有着一份期翼。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摩根姐姐与亚瑟是不是也能和平共处呢？
——这样的、天真到令人发笑的期翼。
但他很快就来不及想这回事了。
原因无他，在某个熟睡的夜晚，纲吉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那是无论过去多久也不会忘记的母亲的声音，在梦中声调悲哀地呼唤着他的名字，让纲吉不自觉踏出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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