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狗一股劲儿的摇头:“不行不行,还是我提着他俩比较妥当。”
燕千绪听着这些人互相之间的称谓,听这些人说话的方式,已然是确定这些人是帮里地位较低的人,看这些人走路的方式,也能看出只有这个控制他和秦昧的光头比较难缠,其余基本和自己一样是没有功夫的家伙。
若是找机会逃跑也不是不可能,但问题是他现在真的没有办法跑,他身后的伤开裂了,动一步都像是有刀子从里面割他的肉。
——那么也应该让秦昧离开,秦昧离开后,才有机会找来人马救自己。
燕千绪想到这里,看了一眼和自己一样被抓来的秦昧,四皇子秦昧好似很适应这样的环境,完全没有意思慌张害怕,虽然被五花大绑的有些可笑,但和燕千绪对视上后,却还不忘露出一个笑,那一副模样好似是在告诉燕千绪‘不要害怕’。
可燕千绪才没有害怕,他是怕自己伤口长久的不愈合,流血过多死掉。
——这样死掉是很对不起自己的,也非常丢人。
“傻。”燕千绪无声的做了这个字的嘴型给秦昧。
秦昧一愣,也不知道在美什么,突然害羞了一下,头深深的低下去,枯黄的头发遮住他那张瘦削的脸。
很快这一行四个土匪不再插科打诨的慢吞吞走路,而是加快了教程,燕千绪在光头大汉臂弯里晃来晃去,不多时便头晕眼花起来,还很反胃。
他如今身子不好,从前就是熬个三天三夜去花楼里玩也是使得,现在却随随便便吹个冷风就能头疼无比,双腿如刺扎。
因此燕千绪没办法记住去往那帮派巢穴的路线,只依稀记得绕过好几棵苍老的大树,朝着深山老林里面进发,途径过一个味道很难闻的水潭,最后恍恍惚惚的,便到了黑峡帮的老巢。
燕千绪之前还没有将这几个土匪放在眼里。
可当老巢的大门一打开,露出里面一条天然的石洞,进入石洞里面后突然变豁然开朗,他和秦昧被推进去,入眼便是巨大的石洞天!
这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石壁,头顶是天空,四周皆是依照石壁和树木建造出来的楼。
大部分楼是将石壁掏空做成的房子,房屋与房屋间由木桥连接,密密麻麻的犹如另一个世界。
而石壁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木房,也不知是如何建造上去的,但从木房边源延申出一个露台,露台上站着披了狼毛披风的老人。
那老人和所有在这里的匪徒们一样不束发,披散着像是大沅北面的那些胡人族。
所有人都从石壁上的围栏处往下看,大部分都是男子,女子很少,闹哄哄的吹着口哨,还有人乱叫说要吃人肉,但老人垛了垛手边的拐杖,这些震耳欲聋的声音便渐渐渐少,及至安静的整个石洞天里只能听见老人的声音。
那老人踩着一个铁链子绑的木板,被上头的武人一点点放下来,落地的时候老人身姿矫健的一跳,很是健朗,走近后燕千绪和秦昧就听见光头朱二狗连忙恭敬的说话道:“帮主,大肠兄弟让我把这两个人逮回来!您看看是不是肥鸭子?大肠兄弟说这个漂亮的肯定有钱,另一个则不知道了。”
老帮主捏了捏自己的胡子,看了看这两个被带进来的外人,摇了摇头。
光头一下子急了,以为是老帮主不满意,连忙说:“我们可不是乱抓的人,是他们自己闯入我们观察点了,本来我们是没有想暴露的,可是他们自己闯进来,大肠兄弟就觉得不抓可惜了。”
那老帮主眼睛并不浑浊,光看眼睛,便会教人觉得这不像是一双老人的眼,老帮主说:“既然是这样,此时抓来也不妥当,若这两个人不是什么大人物倒也好办,若是抓了那军中要人,我们就有点麻烦了。”
跟着老帮主下来的,有个脸上刺青的中年男子,这刺青男先是冷哼了一声,然后才说:“我们黑峡帮什么时候怕麻烦了?更何况这里若是没有熟人带路,料他是大罗神仙也进不来,就算是那杀神找来了,我们三千人,怕个卵!”
此话一落,又是震耳欲聋的喝好声。
燕千绪真是看见这个黑峡帮竟然是在这等地方,有这么多人后,才发觉处境不妙。
他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告诉这个稍微不想惹麻烦的老帮主自己的身份。
他的确会是这些人的大麻烦,毕竟他身边有不少人,都恨不能把他锁在身边……
燕千绪微微张唇,正要说话,却被身边的秦昧拽了拽袖子,他看向秦昧,秦昧没有看他,而是上前一步开口道:“帮主,诸位好汉,我与公子当真是误入你们兄弟地盘,并非什么显贵人物,只是梁国回大沅探亲的商人,路上哪晓得碰上了劫匪,已经是身无分文,继续走又碰上打仗,公子好奇,所以爬上乱石堆想要看看究竟,我们是无意叨扰诸位的,恳请诸位英雄好汉高抬贵手,放我们回去,待回去后,府上必会送上谢礼。”
燕千绪看着秦昧的后脑勺,看这小孩子一样的秦昧,正正经经的站在自己身前,说了一番真真假假的话,心里一面紧张,一面又莫名很相信秦昧。
他是知道秦昧十分聪明,几次三番的说过很多国情与他听,最终不仅都对,还救过自己,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比他小几岁的小孩儿能有这样的力量。
“哦?你们是梁国人?”老帮主问说。
“不是,府上在梁国有生意,十年前便住在梁国。”
“现在梁国到处都在打仗,你家公子和你怎么没被抓去当壮丁呢?”老帮主笑着说。
秦昧忽然很尴尬的样子,说:“实不相瞒,公子是逃婚出来,才没赶上抓壮丁,更何况府上有门路打点……”
“哦……原是这样,怪不得这位公子不像是军中人物,倒像是个混迹花街的纨绔。”那老帮主深深的点了点头,看向燕千绪打量了几眼。
燕千绪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假装,就那么站着,就是个标准的被宠坏的纨绔子弟形象。
可燕千绪正奇怪这老帮主为什么这么好说话呢,就听那老帮主突然脸色一变,正色道:“你们是觉得我好骗还是自己很聪明?嗯?我可认得你,燕二公子,大沅出了名的燕将军可不就是你大哥么?”
燕千绪顿时抬头,看向这老帮主。
“怎么?意外吗?大沅才华横溢的画师众多,燕二公子您在他们笔下可是十分活色生香的……”老帮主冷静的说,“行了,带下去,先养着,实在不行……再杀掉。”
第86章
燕千绪和秦昧被关在一个地上铺着稻草四面都是石壁的地方, 仅有的洞口是个狗洞,狗洞离地面有些距离, 于是他们不可能凭空踩上去,想要逃跑也是完全没有可能, 除非他们会飞檐走壁。
狗洞是被一个木板堵住的,外面的人可以从外面拉开, 把饭菜和水等能让他们维持基本生存能量的东西放在篮子里用绳子放下来,于是这里除了很黑很潮湿阴凉以外, 暂时没有别的地方让燕千绪感到不舒服。
燕千绪靠在狗洞下面的石壁旁坐着,闭着眼睛,呼吸努力平缓, 努力不让自己睡着, 也不让自己回忆曾经死亡时的窒息之感, 他需要找人说话, 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于是突然开口, 问身边一言不发的秦昧说:“喂,你在干嘛?”
四皇子坐在距离燕千绪三步之遥的地方,双手抱着膝盖, 侧脸看着燕千绪, 因为很黑, 燕千绪看不见他, 所以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望过去, 即使他其实也看不见对面人的模样。
“我……在发呆。”四皇子声音很低, 在有点回音的密闭空间里,有种模糊不清的温和。
燕千绪笑了一下,总觉得自己能想到四皇子这个木讷的小孩发呆的样子,便说:“对了,你怎么会找到我的?你跟踪哦?”燕千绪在问自己当时在乱石坡上的时候,为什么会被秦昧拉着走。
“……”四皇子一时静默着,而后又缓慢的说,“我……看你鬼鬼祟祟的跑走,担心你出事。”
“什么叫鬼鬼祟祟?”燕二爷声音里透露着一点可爱的不满,他一面深呼吸了一口,一面为自己辩驳,“我那时光明正大的跑走,你才是鬼鬼祟祟。”
秦昧良久,声音沙哑的说:“哦。”
“不过你担心的也很对,瞧,我们这不是一块儿出事了?哈哈。”燕二爷自嘲的笑了一下,随后找不到话题,他睁开眼来,入目是无尽的黑暗。
他伸手出去想要抓住什么,却抓了个空,于是他心悸不已,盗汗频出,他突然像是溺水一般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但是却总觉得呼吸不到什么氧气,他总觉得自己脖子还像是被什么锁住,越勒越紧,像是要把他的头颅从脖子上绞断!
“哈……唔……”燕千绪突然一下子侧倒在稻草上。
旁边的秦昧一下子摸过去,焦急道:“阿绪?”
燕千绪没有回应,只给秦昧急促的喘息声,声音时而很暧昧,时而又恐怖。
秦昧本是脑海里一片平静,听见这种不正常的喘息,顿时整个世界都炸开,让他微末的困意消散一空,清醒不已,连忙抹黑保住瑟缩抽搐的少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了?!阿绪?”
秦昧见过病人,病入膏肓的人,有人是临死前狰狞着不想要死,有人安详的看上去如登极乐,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病人死了,都不会在他这里留下什么印象,更别提一星半点的怜悯了。
可燕千绪是不一样的。
秦昧知道,他是不一样的。
“你不要这样!你怎么了?”秦昧见半天都叫不醒燕千绪,急的再沉不住气,他突然大喊着对着上头的狗洞说,“来人!他要不行了!有没有大夫?!”
少年的声音是几乎撕心裂肺的,惶恐而茫然的,但外面也没有人理他们,只有同样被囚在隔壁囚室的犯人高声说:“他们不会管的,顶多会过来收尸!”
“该死。”秦昧看不见燕千绪到底怎么了,一时毫无头绪,却又很快能想到点亮整个囚室,然后再看燕千绪情况。他在身上翻找了许久,终于翻找出了两块火石,这两个东西他一只挂在腰间,被绑来的时候居然也没有没收,更没有搜身,可见这些土匪是十分依仗囚室的坚不可摧。
只听‘啪嗒’一声,这是火石碰撞后发出火花的声音。
秦昧在自己身边揪了一堆干草团成团,放置在空地上后便一下子点燃!
橙色的火光瞬间铺满整个石室!
秦昧此刻便能看见掐住自己脖子的燕千绪,几乎翻着白眼无法呼吸。
他立马控制住燕千绪的双手,压在其身上将人锁住,喊道:“阿绪?!”
燕二爷顿时咳嗽不止,震的胸口都是疼的,喉间更是满布血腥味。
燕千绪好不容易停住咳嗽,眨了眨眼睛,一双在橘色暗芒中的桃花眼便渐渐恢复清明,一面湿润着,一面聚焦,映出压着他的少年的样子……
燕千绪恍惚了一下,看向旁边似乎要燃尽了的干草,声音嘶哑道:“……要没了……”
还是摸不着头脑的秦昧见燕千绪似乎镇静下来,于是慢慢松开对燕千绪的控制,把干草又添了一点到那微弱的火光里去,而后看了看燕千绪,好像是没有关系了,便自觉的坐回原来的位置……
谁知道秦昧还没坐下去,那脖子上有明显掐痕的燕二爷便用那满是鼻音的脆弱声音,问他:“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好像是很委屈。
秦昧一愣,又坐到燕千绪身边去,说:“这样可以了吗?”
“嗯……”燕千绪看着那火光,总是流光潋滟的眸里如今是跳跃的火苗,亦是漂亮的像是妖精,这妖精有着被神明精心雕琢过的容颜,有着水雾一般总含情脉脉的眼眸,有挺翘的鼻梁和柔软的唇,他黑色的长发是一根根黑色的‘红线’,缠绕过很多人,也似乎缠在了秦昧的小指头上……
秦昧没有问方才到底怎么回事,他虽然很好奇,但他知道分寸,他不想惹燕千绪讨厌,因为燕千绪看上去是那种不会愿意分享心事的人,是神秘的……
“我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燕千绪这边也是犹豫了一会儿,忽然轻轻的说话。
秦昧摇头,他说:“还好。”
燕千绪从鼻息里叹出一口轻笑,道:“莫要骗我,我自己知道很吓人,不过不是什么病,我只是……有点怕黑。”
——怕黑啊……
秦昧曾经被关起来过很长一段时间,虽然是在很小的时候,记忆已经模糊,但是那种与世隔绝的黑暗和孤独感却是残留着,他想自己能明白燕千绪的难受。
“别怕……”可秦昧实在是不会说话,他只能硬邦邦的说出这两个没有感情的字。
说完后,秦昧就后悔了,他明明可以说的更好,更温柔一点,可这两个生硬的字一出口,还不如不说呢。
燕千绪肯定以为自己是在敷衍他,是在表示轻蔑……
可他真的没有。
“我也想啊……可是控制不了,所以每回睡觉的时候我都要点着蜡烛,房间里最好还有人陪着,随便是谁都好,能够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就行了。”燕千绪的是他的狼孩。
狼孩在之前一段时间里,是他最称心的床伴了。
他不能没有狼孩,狼孩身体很热,是温暖的,会紧紧的拥抱他,不管什么时候醒来,都可以发现狼孩已经睁开眼看着自己,是非常尽责的守护者。
为此,燕千绪也总是会对狼孩好一些,更好一些……
秦昧听了这话,心里却始终不是滋味,他更在乎燕千绪后面那句‘是谁都好’,也就是说他并不唯一。
“你怎么不说话了?”燕千绪扭头看秦昧,发现秦昧这瘦不拉几的少年在发呆,于是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长发瞬间从背上落于地面,颜色一半灿黄,一半污黑。
秦昧回神过来,垂下眼,说:“我不是很擅长说话。”
“看得出来。”燕千绪眯起眼睛,眼睛弯的非常好看,“不过随便说什么都好,不然太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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