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有搞清明逾是为了谁不开心,第一反应是她在为江若景吃醋,与自己树敌,她有些想找机会化解这误会。
可到了尾声,酒吧里的后半夜,她竟发现,也许是另一种可能……
现在她看着明逾因为这则消息而消沉下来,知道定然是江若景对昨天的事情作出了反应。
她不想明逾被打乱心绪,也不想去告诉明逾江若景曾经那些背后的小动作,从自己的高度来看,不算恶劣,不过是为了得到一个人,而若把这些猜想去讲给当事人听,未免显得长舌,再说当事人也不至于洞悉不了。
明逾知道,江若景那个“献身”的人应该是肯特,昨天那则“送礼物”的朋友圈,她一定是故意发给自己看的,那是个自己不喜欢的品牌。
她不想看江若景因为自己而堕入深渊,但一心追求痛感的人是不会听劝罢休的,而且有时越劝越勇猛,结果适得其反。
她又打开聊天,打下一行字:你是成年人,能够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就好。
泪花在江若景眼中倔强地闪着,她露出同样倔强的微笑:对,反正轮不到你负责。
后面跟了一个高冷的微笑表情。
肯特在花洒下哼起了歌,女人果然都是一个路数,看你急吼吼的她就拒绝你两次,晾着你,体现一下其高贵的身价,等你真生气了打算凉她一下,就轮到她就范了。对于直男来说,这套路是有点烦人,但也不失可爱。这就是人间烟火的乐趣。
明逾看着江若景的回复,失望、遗憾和痛楚占据了她的眼眸,多说无益,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
她锁了手机,望向窗外。
空勤走来询问还需要什么食物,明逾看看表,还有一小时便要落地,她请空勤收走餐具,这顿brunch太过丰盛,导致她有些困倦,想打个盹,又觉得有陈西林在一旁总不方便说睡就睡。
“你困吗?”陈西林问。
“有点饭后瘟。”
“我也有点,那躺会儿吧。”
空勤调暗了机舱光线,两人半躺在沙发上,陈西林有些不放心她,“明逾?”
“嗯。”
“我昨晚处理杰西卡的方式,有没有给你带来麻烦?”
明逾叹了口气,“人总要自己想透彻,否则总会给自己和他人带来麻烦,不是今天的这一件,就是明天的那一件,总要爆发的。”
陈西林想,果然是自己惹的麻烦,“如果需要我挽救什么,尽管开口。”
明逾在昏暗的机舱里轻轻笑起来。
“我知道了。”她说。
一阵沉默。
“我们今天是去晒太阳的。”陈西林开口。
“对,把霉头晒跑。”
佛州跟c城比,热且潮湿,这会儿气温摄氏28度,今天太阳很给面子。
陈西林在机场订了车,是辆敞篷,明逾提出做司机,总要尽点绵薄之力,可陈西林让她好好休息,毕竟明天还要长途飞行。
从寒冷的地方乍乍一踏进温暖的阳光里,愉悦之情油然而生,骨头轻了起来,可以飘起。佛州的气候适合养老,于是催生了一系列老年人产业:现金支付的房地产业(退休的这些美国人已经付清了房贷,可以卖了房子拿现金去佛州现金买房),远程送葬业务(帮你把遗体运回北部的老家)。当然了,还有路面上总是慢吞吞的汽车。
陈西林放着“wild world”,这真是一首适合开车时听的歌曲,那轻爵士调的节奏将伤感的歌词变得举重若轻起来。
“我打赌,这是美国所有的州里唯一一个实际车速会低于法定车速的地方。”她埋怨道。
“你说对了,而且我一直不明白,佛州有那么适合养老吗?湿气易生骨头病,蚊虫又很多。”
陈西林耸耸肩,车子开上了跨海大桥,过了桥就进入塞内贝尔岛。
岛上车子不多,两边布满了棕榈和不知名的热带阔叶树,这让很久没看到绿色的两人很是受用。
车子掠过写着“鳄鱼出没”警告牌的公路,明逾流畅地来了一句:“she sells sea shells on the sea shore~”
陈西林愣了一愣,“wow~你好厉害!”
“那边有家店叫这个名字。”明逾往路边一指。
陈西林瞥了一眼:she sells sea shells
“你想去看看吗?”她问。
明逾摇了摇头,“我是不买旅游纪念品的,不过如果你感兴趣就去看看。”
陈西林笑了起来,“我从来不买,记得小时候去瑞士少女峰,别人都在买牛铃铛,我装了一小瓶雪带回去。”
“后来呢?”
“雪化了。”
“蒸发了。”明逾的眼睛在太阳镜后笑了。
“‘神奇’消失了。”
“看来买旅游纪念品还是有道理的。”
她们将车泊在一处沙滩旁,这里有家不错的露天馆子,很受当地居民推崇,两人都不饿,商量了来尝点当地的海味,借此欣赏海景。
奶白的沙滩上镶满了大大小小的贝壳,塞内贝尔的海滩出名的不是细沙,而是贝,很多人来这里拾贝。
明逾从餐牌上抬起头,“‘塞内贝尔的日落’,加一打生蚝。”
服务生谢过明逾,转过去等陈西林的单。
“中午就喝‘日落’吗?”陈西林笑道。
“预落一下,傍晚再来。”
陈西林要了半打生蚝,一份石斑鱼沙拉,加一支“日落”,“陪你一起预落。”
石斑鱼是这里的特产,明逾却钟爱这里的蚝。
明逾觉得墨西哥湾靠近这一水域的蚝味道最好,不会像北方海域的淡而腥,也不会像法国的belon那么味重耐嚼。
“你喜欢哪里的蚝?”她问陈西林。
“初级水平,偏甜的,太平洋,墨西哥湾。你呢?”
“相似,这里的。”
“那可真来对了地方。”
一阵微风拂过,海浪又在沙滩留下一层贝。
“那首歌,你很喜欢吗?那天刚进酒吧我就听到来着。”明逾问。
陈西林在墨镜后扬了扬唇角,看不出她的眼睛是否在笑,“喜欢写词人的洒脱,将自己的悲伤放在一边,原谅与祝福那个离开ta的人。”
“可悲伤终究是悲伤,否则ta也不会把它写成一首歌。”
第23章 较量
“悲伤……”陈西林摘下墨镜, “悲伤是一种表示无计可施的情绪, 你知道,有时候你为一个人、一段事的离去而创作、奋斗,并不是因为悲伤, 也并不为了缅怀,而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明逾太懂了。她的胃轻搅起来,为了这说到了心里又蔓延到五脏六腑的话。起初自己发誓努力上进的动力是低端可笑的, 她就是要在fates占有一席之地, 就是要让伊万看看, 没有他, 她也能买得起pr的裙子, 也能住得起城北的房子,甚至, 她要看到伊万被自己踩在脚下……
如今的江若景,心境是否又是如此?
可她后来明白了, 她和伊万之间,不过是一场她一厢情愿的较量。
再往后,她踏出的每一步,都只是对自己的交代, 与他人无关。
陈西林颇觉有趣地观看明逾脸上的表情变化, 拈起桌上橙黄色的愉快液体, 轻啜一口,她今天的唇色也是橙粉调的,衬着这无处不在的阳光。
明逾意识到陈西林在观察她, 匆匆一笑,“有过只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的时候吗?”
吞咽的动作变慢了,上扬的唇角微微塌了,“有啊,”顿了顿,“我的事业。”
明逾一时没有接话,刚才明明在聊感情,这会儿偏偏转到了事业。
“我的事业……”陈西林作进一步解释,“无论我的人生遇到过什么,最终会在事业中消化、升华。你应该有听说,我在为白鲸拼一个大项目,往少里说,这里面有我过去五年的心血,人生有多少个五年?等你到了海城,肯特也许会告诉你,我在东索有个基金会,回美国前我托他帮我雇佣一个行政执行官打理那边的事务。而我做这些事业,到头来不过是为给自己一个交代,不为他人,不再为他人。”
一时信息量太大,明逾在脑中梳理……“所以东索的基金会是交给海城fates做了?”
“是的,一开始有意找你,但上周……总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肯特搞定它应该没问题。”
“雇佣新人?是新成立的基金会吗?”
“也不是,四年前成立的,现在我要专注于白鲸的项目,没有时间和精力亲自打理了。”
明逾想起两个月前有次她给陈西林打电话,对方说自己在东索,当时还纳闷怎么跑到那里了,原来是为了这个基金会吗?
“这个基金会……具体是什么用途?”
“是个非营利性机构,给无家可归的人建造营房、提供医疗救助,帮助他们寻找谋生方式,必要时提供食物和生活用品。白鲸是我的董事,我自己每年的收入也放一半在基金会里。”
“一半?”
陈西林笑了笑,“一半,还剩一半勉强度日。”
明逾在佛州的阳光里眯起眼睛,“伟大,又谦虚。你刚才说不‘再’为他人?”
陈西林低头啜酒,她果然没放过自己。
“那以前是为谁?”明逾问。
“以前是为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现在是为所有无家可归的人,所以,初衷一点都不伟大,”陈西林抓起太阳帽,“我们去沙滩上坐坐吧。”
两人拿好行头,在沙滩上铺开,这不是比基尼海滩,远处一家五口在拾贝,两夫妻带着三个十岁不到的孩子,看起来优哉游哉。
明逾的丝质上衣在海风里微微拂着,浅绿的颜色将唇色衬得明媚,左侧挂肩的剪裁让香肩滑出,露出一截月光白的皮肤。
她还在琢磨陈西林刚才的话。
“明逾,你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吗?”陈西林躺在她左侧晒太阳。
“嗯……是的。”
“上次你说,平城家里没人了……?”
“我……父亲在我很小时就去世了,母亲生我时大出血走了。”这是她从小到大背熟的一句台词,很久没用到了,竟觉有些生疏。
陈西林不觉支起身子,之前她说家里没人,她猜想是不是父母都在国外或者其他情况,没成想是双亲都去世了,而且是在她那么小的年纪,尤其是母亲,她竟没见过一面……
“那……是跟亲戚生活的吗?”
明逾怕结交新朋友,因为总要触到这些她不想提及的过往。
“跟着舅舅的。你呢?有兄弟姊妹吗?”
陈西林有点感觉她在转移话题,那么自己也就不便再追问,“我么,原本有个弟弟,十岁那年,出了场车祸,弟弟没了。”
明逾倒抽一口气,她恨“车祸”这个词。
“车上还有爸爸、妈妈,原本我也应该在那辆车上,他们驾车来保姆家接我,可那天保姆的小孩过生日,我临时留了下来,没让家人接走。”
“那他们……?”
“爸爸妈妈都活着,爸爸脑部创伤严重,常常处于失忆状态,不能照顾自己,偶尔可以记起我们。妈妈精神也不太好,毕竟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他们现在加州一家疗养院里。”
陈西林在墨镜后闭上眼,那场车祸,父亲在清醒时曾跟她说,应该是人为,凶手,父亲说凶手是她的伯伯,他的亲哥哥。
可没有人帮她查实真相,爷爷也睁只眼闭只眼,于他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只不过对比伯伯的儿子白西恩,爷爷更宠她是真的。
“难怪那时你说,搬来美国后又在三个国家间辗转……是跟着亲戚四处搬家吗?”明逾觉得,陈西林几乎要跟自己一样惨了。
“嗯……爷爷把我养大的。”
她哪里是跟着亲戚,是躲着亲戚,父亲清醒的时候告诫她远离伯伯一家。爷爷从未在金钱上亏待过她,只要是她想要的,天上的星星也能摘下来,可她在内心深处无法真正亲近白家人。
“那……”明逾柔声安慰,像是怕惊着她,“父母还在也算是安慰,多抽空去陪陪他们。”
陈西林给她一个微笑,她看着明逾,犹豫要不要告诉她自己和白鲸真正的关系,下一秒又放弃了,也许将来吧。
“所以海城那所老洋楼里,照片上是你的……亲戚了?”明逾突然想起那天那景,好奇心再次涌上心头。
陈西林顿了顿,“那是我的另一个家人。”
又是大同小异的话,陈西林不愿意告诉自己,明逾想。
“不过我祖籍是海城,”陈西林转移话题,“我爷爷一九四三年从海城去了香港,在香港娶了我奶奶后又举家移民美国,爸爸出生在这里,我是第三代移民。”
明逾点头想着,“你又出生在英国……”
“嗯……外公外婆家在英国,妈妈在那里生下我。”
原来如此,明逾摇摇头,“真想再点杯酒,为我们惨痛的童年干杯。”
“点吧。”陈西林笑了。
惨痛的话题点到为止,再往后,整个下午,没人再愿意提起了。明逾将脚伸在车外,夹脚拖上一层细沙,处理不干净。
“上了飞机冲个凉吧。”陈西林建议。
明逾缩回脚,关上车门,手里攥着的一只镶橘色纹理的贝壳精致漂亮,“送给你,”她展开手掌,“答谢你请我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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