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池看了眼一脸失落却同样什么话也不敢说的朱公公,忍不住生出了一股同病相怜的心理,他暗叹口气,便推着轮椅出了包房。
时烨身下的轮椅看着笨重,却设计得十分巧妙,不仅可以由着时烨自个儿操控,而且温池推起来也不那么费力,难怪一直是那个叫左枝的瘦弱宫女在推轮椅。
出了酒楼,便是热闹的集市。
温池张望了一番,看得眼花缭乱,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只得问时烨:“太……时公子,你想去哪儿?”
时烨依然兴致缺缺,道:“随意走走便是。”
既然时烨都这么说了,温池也就漫无目的地走动起来,由于他还推着时烨,不敢到处凑热闹,便只能中规中矩地走在街道中间。
好在集市上的氛围很足,即便只是随意走走,也能从周遭的欢声笑语中感受到节日的气氛。
走到一处摊贩前,温池瞧见有个婶子在卖粽子。
古代的粽子和现代的粽子略有不同,古代的粽子个头要小一些,并且包在叶里的不是糯米而是黍米,那些粽子被那个婶子蒸熟之后成堆的放在一个个竹筐里面,冒着腾腾热气。
温池看得有些心动,不由得停下脚步,歪着脑袋问时烨:“时公子,你想吃粽子吗?”
时烨瞥了眼正在卖力吆喝的婶子,语气很淡:“不吃。”
“哦,好的。”温池兴奋的口吻一下子变得落寞起来,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刚才没能掩饰住情绪,连忙笑着补充道,“那我们去前头看看好了。”
时烨忽然开口:“若是你想吃的话,可以去买。”
温池愣了愣,又兴奋起来:“真的吗?”
“我何时说过假话了?”时烨偏了下头,带着点漫不经心,“去罢,我在这里等你。”
说罢,他似是忽然想起什么,抬起手,摊开掌心,上面赫然摆着一锭银子。
“时公子,你收着吧。”温池忙道,“我有钱。”
他来之前原主存了不少私房钱,宫里每个月也会给发他月银,他除了拿去打点下面的人外几乎没有可以花钱的地方,那些钱都放在箱子里积灰,今天好不容易拿出来用一用。
时烨听温池这么说,便没有勉强他,将手收了回去。
从温池的角度,正好可以瞧见时烨没被面具遮挡的半张脸,街道上红黄交错的光线为他那冷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浅淡的光芒,却还是生出了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情感。
不知为何,温池感觉今晚的时烨心事重重。
刚这么想完,时烨回头,颇为不耐地蹙起眉头:“还不快去?”
“好的。”温池瞬间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拔腿就溜,“我去了。”
温池买了四个粽子,刚蒸出来还有点烫手,被婶子用一片荷叶包着,又用细线捆得严严实实,拎着线头递给温池。
温池付完钱后拎起粽子,往回走时,瞅见了旁边捏小人的摊贩。
他脑海里灵光一闪,加快步伐跑到时烨身边:“时公子,我送你一个小玩意好不好?”
时烨表情冷淡地看着他。
温池知道时烨不说话便是同意了,当即推着时烨的轮椅来到摊前,他拿出钱和摊贩交谈了一会儿,让摊贩给了他一团泥。
时烨眼睁睁看着温池兴高采烈地接过那团泥,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你要做什么?”
温池笑道:“我想用这团泥捏出一个时公子来。”
时烨:“……”
温池眼见时烨的目光沉了下来,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刚才自作主张了,又想起时烨平时的做派,顿时冷汗涔涔,手忙脚乱地把泥团藏到身后,吓得连说话都结巴了:“时、时公子,我错了,我、我就随便捏一个小动物好了。”
时烨道:“不用。”
温池懵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时公子想要我捏什么?”
“捏我。”时烨支着下巴,活像个看热闹的吃瓜群众,“看你这么自信,我倒想瞧瞧你能把那团泥捏成什么样。”
温池得了吩咐,悄悄把粽子挂在时烨的轮椅上,随后卖力地捏起了泥人。
虽然他从未捏过泥人,但是他以前很会玩橡皮泥,把橡皮泥捏成一个现实版的小人对他而言没什么难度,只要抓住那个人身上的几样特征即可。
然而温池低估了捏泥人的难度,泥团和橡皮泥可不一样,泥团的手感不好、很硬、黏性也不强,温池捏了半天,捏得满脸大汗,最后终于在摊贩的指导下捏出来一个稍微像样点的泥人。
只是——
这个泥人太丑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温池和泥人大眼瞪小眼半天,表情越来越尴尬。
“时公子……”温池想起他刚才那些信誓旦旦的话,悔得肠子都青了,“我捏得不好,还是让老板来捏吧。”
时烨盯着温池手里勉强能看出形状的泥人,扑哧一笑:“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温池羞愧地低下头。
“罢了。”时烨说道,“就这个。”
温池猛地抬头,下一刻整张脸都红透了:“不、不行,这个太丑了……”
时烨没理他,对着摊贩抬了抬下巴:“上色。”
“好嘞。”摊贩早就瞧出这位坐在轮椅上的公子不是普通人,于是在温池和时烨之间想也不想便偏向了后者,他拿过温池手里的泥人,动作麻利地开始上色。
摊贩的技术可比温池的技术好太多,将泥人上色之后,尽管还是很丑,可是好歹丑得没那么显眼了。
温池眼睁睁望着时烨从摊贩手里接过泥人,并拿在手里打量许久,心里羞耻得想当场消失在这片空气里。
偏偏时烨打量完了,还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了一句:“原来我在你心中长成这样。”
“……”温池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战战兢兢地说,“不不不,时公子你英俊潇洒、帅气非凡,可惜我这双笨拙的手无法捏出你那轩昂的气宇,这可能是我一辈子最惋惜之事了。”
说完,温池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以四十五度角悲伤地仰望夜空。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不帮衬一下倒显得无情。”时烨收起泥人,似笑非笑,“回去后我让朱贤替你备好东西,好让你每天都能捏,以免你这辈子留下遗憾。”
温池:“……”倒也不必。
温池再次意识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恨的是他被砸得痛了还不能表现出来!
他心里泪流满面,正纠结着如何婉拒时烨的“好意”,却在余光中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温池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青色衣裳的少年被一群少年嘻嘻哈哈地推搡来推搡去,青衣少年可怜兮兮地缩着肩膀,像是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
很快,青衣少年被推搡得转了半圈,露出一张满是泪痕也格外惨白的脸。
温池看得一愣——那个人不正是温良吗?
第27章 回来
温池害怕自己眼花看错, 赶紧揉了揉眼睛, 再定睛一看——
那就是温良。
哪怕温池忘记了他的长相,也该记得他眉心那颗通红的痣,温池在东宫里头见过好几个长有眉心痣的男子, 却没有一个人的眉心痣比主角受温良的眉心痣还要显眼。
别人那里有闻香识女人,而温池这里有看痣识温良。
欺负温良的几个少年眉心都长有红痣,他们脸上挂着恶意的笑容, 一边推搡温池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可惜温池离得远,听不见那几个少年说了什么。
他只能看见温良非常无助, 也哭得特别伤心。
温良本就瘦弱, 目测身高只有一米七出头, 比那几个少年硬生生的矮了半个脑袋, 被推来推去时甚至有些站不稳,他紧紧抱着双臂,下嘴唇咬得泛白, 泪水像是不要钱似的从眼眶里往外涌。
温池的表情有些复杂,尽管他不喜欢温良, 可是要让他眼睁睁看着温良受人欺负又会觉得心里上过意不去,他犹豫片刻,决定推着时烨赶紧离开。
眼不见为净,温良是死是活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然而温池转头就对上时烨高深莫测的表情, 也不知道时烨这样盯着他看了多久。
温池莫名的感到心虚, 扯了下嘴角:“时公子, 我们还是回去罢, 还有人在酒楼里等着我们。”
时烨撑起下巴,摆出了看好戏的姿态,他没有回应温池的话,而是用眼神指了下温良所在的方向:“熟人?”
温池小声道:“不认识。”
时烨仿佛听不见温池的回答似的,兀自说道:“他被欺负了。”
温池压根不知道这个太子究竟想做什么,只能嘴硬道:“我真的不认识他,我们还是走吧。”
时烨对着温池微微一笑。
温池:“……”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下一刻,时烨掌心翻转,上面赫然出现一小团温池刚才用过的泥土,未等温池反应过来,时烨便将泥团弹了出去。
温池眼睁睁看着泥团犹如一颗子/弹一般窜了出去,仅是电光火石间,便已精准地打在了温良的小腿上。
猝不及防的温良发出一声惨叫,直接跪到地上,把还在推搡他的几个少年吓了一跳。
温池一言难尽地看向时烨:“时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时烨捏了捏掌心里的泥团,言简意赅:“好玩。”
温池:“……”
狗太子可真是尽忠尽职的反派,节假日都不忘为难主角受。
就在温池沉默的时候,时烨又弹了一个泥团出去,泥团再次精准地打在了温良的另一条小腿上,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温良又无比惨烈地跪了下去,边上的几个少年登时看懵了。
时烨得了乐趣,接二连三地将手里的泥团弹出去,全部打在了温良身上,打得温良栽倒了一次又一次。
最后,温良疼得脸都青了,甚至没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他姿势狼狈地趴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温良的哭声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几个少年慌了神,撒腿跑掉了。
温池看了眼时烨,发现这厮还玩上瘾了,又从摊贩给他打包好的泥土里捏出一个泥团,作势要弹出去。
他终于看不下去了,倒不是生气时烨欺负温良的行为,而是生气时烨欺负温良的时候还要拉上他这个炮灰,他可不想那么快死在主角光环下,时烨就不能趁着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欺负温良吗!
“时公子,这天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温池说着,便伸手去推轮椅。
这回时烨没说什么,扔掉手里的泥团,安安静地坐在轮椅上。
温池松了口气,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温良,刚才的事情对温良来说简直是飞来横祸,不过这点愧疚感没多久就被他抛到了脑后——他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时公子。”温池小声道,“我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
时烨悠哉地说:“你没感觉错。”
闻言,温池有瞬间的惊慌,但是他很快又冷静下来,他想到时烨这淡定的态度,又想到时烨单手掐死月善的画面,一时间安全感成倍增长,走路都不带怕的。
温池膨胀了,甚至开始出谋划策:“时公子,盯着我们的人是什么人?不如我们将那个人引诱到巷子里,然后活捉起来。”
时烨偏了下头,看他扬起的嘴角似是在笑:“你去捉?”
温池沉默了一瞬:“我只有被捉的份。”
时烨又道:“而且对方不止一人,应该有十人以上,你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温池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有你嘛……”
时烨冷笑:“我只是个毁了容的废人而已,你指望我一个废人帮你?”
温池:“……”
卧槽!这个狗太子哪儿废了?之前走起路来不是麻溜得很吗?这会儿遇到危险就知道装残疾了?入戏也太深了吧!
温池绝望了,趁着张望找路的功夫用余光环视了一圈周围。
于是他发现跟踪他们的人果然不止一个,而且刚才他只有被人盯梢的感觉,现在却已经能察觉到究竟是哪些人在跟踪他们——那些人都是身材偏高偏瘦、长相普通的男人,统一穿着深色衣裳,他们似乎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阴狠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温池和时烨,并逐渐靠近他们。
好在这里是集市,人来人往,那些人有所忌惮,还是不敢做出太显眼的行为来。
温池赶紧收回目光,加快步伐地推着轮椅往前走,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吓得声音都在发抖,甚至直接喊出了时烨的名字:“时烨,怎么办?他们好像追上来了!”
时烨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回酒楼。”
温池说了声好,推着轮椅小跑起来。
哪知道那些人见他们有了逃跑的意图后,居然也小跑着向他们靠拢,那些人毕竟不是不会武功的寻常人,跑起来悄无声息、健步如飞,几乎是眨眼间便从四面八方的将温池和时烨包抄起来。
眼见那些人越靠越近,温池的气息也越来越喘。
他完全慌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显然这些人是看中了时烨身边只有他一个人的时机,而且从这些人的行为来看,他们貌似打算就在这个集市上动手。
倘若真的动起手来,温池都不一定打得过他们其中一个人,更别说以一挑他们十几个人。
温池气喘吁吁,慢慢停下脚步,他余光中瞥见一条巷子,也许可以从那里逃跑——如果周围没有人愿意帮他们的话。
这时,时烨忽然开口:“你先回酒楼。”
温池惊讶道:“什么?”
时烨说:“你先回酒楼找朱贤,让朱贤带人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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