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决再抬头一看,那只乌鸦也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白决神色复杂地看了裴谨一眼:“多谢。”听起来不是特别诚恳。
裴谨看他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是谁,怎么上的岛,为什么想带你走,带你去哪。”
“我怎么知道?你问他啊!”白决没好气道,“我还以为崖岛很安全呢,没想到不也是被人潜进来的,不渡海鬼神不渡原来都是骗人的啊。”
“我救了你,你就这语气?”裴谨扬声。
“是你一副审问犯人的口吻,明明我是受害者好不好。”
两人异口同声:“你这人会不会好好说话?”
“哼!”
裴谨盯着白决散乱的前襟看了两眼,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眉头皱得更深:“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别乱跑,免得被哪里来的妖邪诱惑的堕入妖道。”
“哈,谢谢你没说是我诱惑了妖邪啊。”白决憋着火气转头就走。
伏波有句话没说错,裴谨这种天之骄子,见谁都不正统,见了他就是他要堕入妖道,最容不下他这样的人,还怎么可能相信他?与他废话也是枉然。
“你去哪?”裴谨问。
“回屋!”
“你……”裴谨想不到白决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和自己多解释一下吗?
就这么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也是,别人的看法的确没什么好在乎。都是些旁观者看热闹的冷漠,他未尝没体会过。但他可是裴谨!好歹也是这崖洲岛少岛主,是兴许能左右白决命运的人,白决竟然没想过要讨好他一下吗!?
*
白决当然没有回屋,他折去了裴听遥在的丹霞院,一看四下无人,便溜进了屋中。
进去一看,裴听遥竟然被缚灵锁捆缚在床上,他大怒地冲过去要替他解开:“他们怎么这样待你!”
裴听遥睁眼一看是白决,笑了笑,安抚他:“别松开,是我自己绑的。”
白决手一顿,惊愕:“为什么?”
裴听遥垂下眼帘抿了抿嘴:“我怕会失控,最近总是神思不属,上次差点连你也伤到……”
白决努起嘴:“那不是没伤到吗。”
裴听遥摇了摇头,坚持道:“别松。”
白决忽然摸了摸他胸膛:“咦?人偶不是还在我身上吗,你现在是真身……?”
裴听遥:“嗯。”
白决回想了一下刚才见过裴谨,在他面前也没看出什么不对,而且在灵泉里面时,他还碰到了裴谨呢。
裴听遥道:“他识海若是动荡,我很容易就占领身体,今天下午本来一直占着,不过他似乎有什么借外力的方法夺回去,但是进行到一半断了,所以身体又回来了。”
白决恍然大悟,应该就是那汪灵泉的助力,不巧被他给打断了。
但是裴听遥神色并不开心:“虽然拿到身体,但那种失控感还是挥之不去。或许,我确实没办法像他一样当个正常人,不融合,早晚会消散。”
白决不愿意听他说这些,默默靠在他胸口,把人抱紧了一些。
裴听遥那么说的时候语气是平静的,这几天他问了裴潇许多关于灵识的信息,也相信裴潇没有撒谎骗他。他其实想和白决说关于融合的事,他想,他毕竟有自己的意志,哪怕只是一缕灵识,融合进了主体,不可能就消失了。
可是他也不能完全肯定,融合以后是什么情形。
看到白决这么低落,他也说不出话来了。
白决的手不安分起来,顺着他的背脊一寸寸地摸,越过肩膀,辗转到胸膛,再慢慢往下。裴听遥的呼吸粗重了几分,瞪着他:“乖一点。”
白决将下巴抵在他胸口,手上动作没停,仰头笑得狡黠:“不喜欢吗?”
裴听遥眸色深了下去,一口咬在他鼻尖,又去探寻他的唇瓣,偏偏白决躲开不让他得逞,把头凑进他颈窝,故意将气息喷洒在脖颈上:“舒服吗?”
过了一阵,裴听遥受不了了,沙哑道:“帮我松开绳子。”
白决坏笑着按住他的手:“就不。”
“……听话。”
白决跨在他身上,眼睛里长了钩子,勾得裴听遥目不转睛。他再次难耐道:“……快,小美人,我认输了还不行吗。”
白决双手圈住他,伏到近前一派天真地问:“解开以后,你要干嘛呀?”
裴听遥近乎痴迷地吻住了他,压着嗓子恶狠狠道:
“你说呢!”
白决是在裴听遥的屋子里睡下的,才不管明天醒过来别人要指点什么。
只是睡到后半夜,被身边的动静弄醒,迷瞪地睁眼,看见裴听遥的背影往外去,白决含糊地问他:“去哪儿?”
裴听遥折回来摸了摸他的脸,俯下身亲了一口:“屋里有些闷,出去坐会儿就回来。”
“唔……把窗子打开就好。”
“冻着你了。”
“不会。”
白决几句话说的像是梦话一般,说完又睡过去了。裴听遥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推开门走入了月色里。
第二天醒过来,白决茫茫然从床上坐起,旁边依旧是空的。
崖岛的仆人在外面敲了敲门:“白公子?岛主请你去霁风院。”
白决揉了揉眼睛,懒散道:“何事?”
仆人寂然了片晌,吐出两个字:
“二审。”
第40章 鸳鸯瓦冷04
裴谨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举目四顾,发现的确是在自己屋中。
刚才他做梦,梦见他和白决……太荒唐了。
可说是梦,又很难相信,他为什么梦见自己在丹霞院?丹霞苑是裴听遥住的地方……不但如此,梦里的他,穿着黑袍,与白决言辞间也很亲密熟稔。
那真的是梦?
从前他以为白决是个梦,后来发现世上真有个白决。
现在……
他低下头,蓦然看见自己手臂上有一块牙印。那一瞬间他瞳孔震慑,难以置信地将胳膊凑在眼前。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他身体莫名其妙多出些伤痕时,没梦到些乱七八糟的。可是自打裴听遥来了崖岛,他越来越频繁地在脑海里闪现一些片段,昨晚那个梦,他记得很清楚,梦里面白决咬在了这里,掀起眼帘无比风情地看他,眼尾俱是春意。
他起身下床就想去丹霞院,刚推开门,却看见裴听遥就站在庭院里。裴谨顿了一下,收敛了心绪,抱起胳膊仰头看他。
裴听遥转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回视。
裴谨声音有些古怪:“你昨晚在哪,和白决在一起?”
裴听遥看了他一会儿,蓦地哼笑一声:“怎么,看到了?看的还舒服吗。”
裴谨站直了一点,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什么意思?”
他有预感裴听遥会说出些他想知道的消息来。
也隐隐感到,那消息可能会非比寻常。
裴听遥道:“我知道你能看到一些我的记忆,就像我也能看到你的。金蕙,那个丫鬟我认识。见到她以前我就认识她。我猜你也有这样的经验,是么。”
裴谨神色大震:“你到底是谁?”
裴听遥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裴谨抿了抿唇,拔腿就走:“我去问裴潇。”
“不必了。”裴听遥叫住他,“我来告诉你吧。”
裴谨回过头来,姿势是不自觉的防备。
裴听遥勾起嘴角,面笑眼不笑:“你该不会连自己丢了一缕灵识都不知道吧,如果知道,看见我,还会猜不到?”
看见裴谨的反应以后,裴听遥知道自己猜中了。他的笑容恶劣了几分:“真是可怜啊,被瞒了三百年?”
裴谨握紧了拳,骨节被捏的咯吱响。
原来如此,丢了灵识,哈哈。
他从小就听到过下人偷偷的议论,说是他有病,说他天生凉薄,还说他命毒,克死自己母亲。母亲是他五岁的时候仙逝的。裴潇一直说她只是生病,但是下人说,那是因为生了他,扛了短短五年终究没扛住。
那五年的记忆很模糊了,依稀记得母亲每日都很焦虑,想要为他找回什么,什么方法都用尽了,还暗中去南海问星楼求过一位有名的玄门道士,皆无果。
长大之后这些传言也没断过,他知道自己身体有疾,可始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疾病。下人说他是练了邪功,原来,和练邪功也差不多,是少了灵识。
他听说过少灵识的人,据说那些人多少都性格有缺,不好相处,薄情寡性,嗯,和别人对他的评价一模一样。
所以他活了三百多年也没什么朋友,原来不是别人的问题,是他自己的问题嘛。
裴谨瞪着裴听遥:“所以,裴潇把你带回来,是想让你归位?”
裴听遥道:“不如说是为了你,我只是个灵识喽。”
裴谨看出他不乐意,想到身体消失的状况,现在才明白,应该是被灵识抢夺走了吧。这么有自我意识的灵识,看来也不会甘愿归位。
然而裴听遥道:“我想过了,我可以回到你的识海,和你融合。”
裴谨想了片刻就明白过来:“你该不是为了那个白决吧?”
灵识希望与他融合,操纵他的意识,去救白决?
裴听遥道:“也不全是。毕竟我不回去,时间久了也会消散。”而且最近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
裴谨自认看穿了对方,冷笑:“我提醒你一句,我和你最大的不同,就是白决对我来说,是个陌生人,我既不心悦他,也不会帮他,懂吗?”
“那么昨晚是谁帮了他?”裴听遥提起嘴角,“谁看到伏波抱着他时,怒不可遏了?”
他缓缓走到裴谨跟前,手指点了点他心口:“承认吧,你我同根同源,你,就是我。”
裴谨拍开他的手,脸色忽青忽白:“你说反了,灵识。”
“而且只不过是互通了一部分的记忆。等你融合,世上就只有裴谨,明白吗?”裴谨转了转脖子,把声音放得十分轻松,“你我有别,昨晚帮他,不过是见义而为,他如果真的与妖有染,我可不会救他,不但不会,我还会亲自把他送进水狱。”
裴听遥一拳朝他挥过来,被他接住了。
“你敢!你明明有记忆,该知道他是无辜的。”
“不好意思,记忆是你的,我和他完全不熟。”裴谨甩开他的手,“他无不无辜,公审结果说了算。”
“裴谨,你会后悔!”
裴谨轻蔑地笑:“我人生里没这两个字。”
*
白决站在霁风院的正堂中央,四周围着的都是丹心楼派来听审的各大仙门的修士。
裴潇坐在上位,已经沉默很久了。
白决说了昨晚在树林里遇到个假银盏的事,然后得知银盏原来真的找到了,只是人受了重伤,还在昏迷当中,
明明银盏醒过来就可以证明,在北邙杀人的是伏波,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可银盏没醒,二次公审就迫不及待的召开,白决也不明白为什么。
不过很快他明白了。
崖岛昨晚出现了一批发狂的修士,这些修士背上被人画了妖异的符咒,一看就不是仙门法术,甚至也不是玄门法术。
昨夜那么晚还出门的只有白决和裴谨,那自然是白决嫌疑更大。
裴潇叫人带了几个发狂的修士到堂前,修士们见了白决居然反应非常剧烈,他们被符咒剥夺了神识,还在治疗当中,不清醒时只对白决有反应本就非常诡异。
白决道:“他们一定是被人操控,要陷害我。”
审问他的狱师道:“这是妖界的法术,妖界的人为什么要陷害你一个无名小卒?陷害裴谨对仙门的打击不是更大吗?”
听审团立即愤慨开腔:“他一定是妖界的奸细,他已经出卖了仙门!”
白决道:“我为什么出卖仙门?有什么好处?”
“你是惯犯了!”狱师道,他招了招手,派遣人证上堂来,人证居然是两个中洲兄妹,两个拿着一张通缉令,见了白决,便道:“是他!他就是白亭玉!仙师们你们看,一模一样!”
狱师将通缉令展示给所有人,那上面写这个叫白亭玉的人的罪名:通敌叛国。
“白决就是白亭玉,他因为通敌叛国,在中洲活不下去,才来修仙的!这样劣迹斑斑的人,怎能叫人不怀疑!”
白决觉得很迷幻,中洲那么大,少说也过去了几百年,朝代变迁,发生了多少的事,他过去的名字叫白亭玉除了裴听遥没人知道,就算有人知道,怎么能那么准确的扒出中洲那些破事来。
明显就是针对他来的。
修士们一听他在中洲都能通敌叛国,更何况来修真了以后呢?白决出卖仙门就是他的劣根,是老手段了。
一时间群情激愤,要将白决就地绳之以法。
裴潇压下躁动的群众,问白决中洲的事有什么解释。
白决惨笑一声:“我能有什么解释?不错,白亭玉就是我。”
和所有人解释说,我阵前反水其实是忍无可忍吗,说我杀了将军其实是将军作恶多端吗,摆在众人眼前的只有这么一张通缉令和那两个中洲人对史书的复述。
白决说了也没人信的。
每多说一句,不过是多给这些人提供新的攻讦方向。
——原来你竟然还杀了将军?中洲不是最讲究君为臣纲的地方吗?
我杀他是他咎由自取!他滥杀无辜,草菅人命。
——那不是战场吗?他杀的不是敌人吗?倒是你杀的是自己人啊。就像你身为修士难道不该杀妖魔吗,难不成杀妖也叫滥杀吗。别说妖也分好妖坏妖啊,你以为你是菩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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