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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主要是我做设计的地方，真正的工作间在北玉门北部的那几间栗色平房内。”甘如霖打开一个朱色木柜，从中取出一本古旧的线装书，“这是我爷爷留下的设计稿，甘家的玉雕工艺已经传承了近六百多年，长辈们对自己得意的作品都会有详细记录手稿。你们手中的七星宝串，便是我太太爷爷的心血之作。”
甘如霖打开线装书的其中一页，将内容展示给夫夫俩。
那里面记载着七星宝串上每一颗玉石的具体数据，包括玉料、雕刻工艺、所对应的星宿等……
令瞿嘉宁震惊的是，这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六颗玉珠，竟然都是用不同的技法雕刻的，而它们表面的梅花微雕，也全不相同。
“这七枚玉珠，每一枚都是太太爷爷心血之作，最难得的便是那两颗白玉珠。当初那料来得不易，据闻是有人从古代王爷的墓道里捡的。盗墓贼本以为它是墓道内的碎石，整理所得时随意丢在一旁，谁想它却鬼使神差地出现在被盗的铜器内。”
甘如霖回忆起爷爷与自己说的百年往事，眼中神采飞扬。他的太太爷爷有日在玉舟的船市上闲逛，踢到一个铜壶。老人家本对铜器没有兴趣，便没放在心上。但回程之时，那铜壶所在的船只与他的凤尾船相碰，铜壶在颠簸中竟又滚落到他的脚边。
老人家相信缘分，就花钱将铜壶收了。拎着铜壶回家的道上，他听到壶内的奇怪响动，才注意到它里面的东西。
“可那壶的壶口变形了，盖子取不下来。我的老祖宗啊，压根对铜器没兴趣，竟然直接开了个新口，将壶毁了，才取出那块玉料。”
甘如霖说起这段，也觉得好笑：“我爷爷告诉我，老祖宗说啊，这玉有灵性，懂得弄坏铜壶保护自己，否则这辗转奔波的，早就遗失沧海咯。那玉确实也神奇，不属于我们已知的任何一个玉种，当初老祖宗啊……本还舍不得动呢。”
瞿嘉宁听到此处，好奇地问道：“一共雕出三枚玉珠，为何只选了两枚在七星宝串上？”
“这宝串呢，本是为宫里做的。宫里七位皇子，有三位是出自同一位娘娘，本想取三枚相同的玉珠代表，但全部雕刻完毕后，老祖宗却舍不得那玉了。他觉得这玉和自己有缘，难以割舍，恰巧那三位同母皇子，有两位是双生子，便改用两枚相同的玉珠代表双生子，老祖宗私下留了一枚。”
倒是个机灵的老头……
瞿嘉宁听完这其中的故事，突然有些担忧——这玉石对甘家意义非凡，甘如霖真能舍得把玉珠交给他们吗？
而甘如霖确实也未将自己的络子展示给两人，大师别有深意地看着他们：“这玉呢，最讲究缘分。二位若想要它，它愿意，我便一分不取让它随二位走。它若不愿，那便是万金也换不得。”
瞿嘉宁暗中对墨承道：咱们怕是真要偷了？
墨承回答：到时候我动手。
瞿嘉宁无奈地表示：先别想这一出，甘大师也没把话说死。
甘如霖取出一块刚切过的毛料：“这玉啊，就似人生百味，一刀下去，方知是甜是苦。”
墨承抚着那毛料的切口：“那这块料，可是众人追逐的蜜糖了。”
“哈哈哈哈……”
甘如霖大笑起来，对墨承道：“我那络子不在身边，但确在北玉门内，若它愿意见你们，自会现身。到时候，这块毛料，也一起送你们了。”
瞿嘉宁大惊，照墨承的说法，这料价值连城。甘如霖这是笃定二者找不到玉珠，还是……
给完提示，甘如霖便不再说络子的事。两人被迫在甘如霖的工作室里品鉴了他近期的一些作品，才重获自由。
离开甘如霖的小楼，夫夫俩都有些沮丧。
“你说，甘大师会把络子藏在北玉门的什么地方呢？这北玉门也不小……那络子顶多数指长，去哪儿寻呢？”
墨承拍拍少年的肩：“入夜以后我用幻术隐去我们的身形，四处查探看看。还有三日，软的不行，那便用硬的。”
瞿嘉宁自然不愿明抢，再说甘如霖这种脾气的大师，即便他们如何威胁利诱，对方怕都不会动摇的……
眼下只能好好想想，那玉珠会喜欢藏在何处？它若真有灵性，定会被它的分身吸引，主动露出马脚吧？
少年摸着兜里的宝串，希望那枚玉珠和自己体内的灵力，能把络子给钓出来。
两人一边思考着调查方向，一边沿着河道前行，却又撞上了避之不及的钱思舟。
这回钱思舟发现了二人，没让他们成功遁去：“哟，这不是两位小友么？”
钱思舟热情地上前：“我们这缘分当真难得，既复相见，不如去我府上一聚？”
少年虽反感钱思舟的用心，但他不能确定络子与钱思舟的府邸是否有关，便答应了对方的邀约，去参观这位“木雕大师”的住处。
来到钱思舟的住处，瞿嘉宁忍不住感叹，这玉舟当真是藏龙卧虎之地。钱思舟最擅长雕船，从富贵琳琅的画舫，到烟雨中的轻舟，再到乘风破浪的战船，每一艘都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即便它们安静地躺在托器上，也似能引来水波于身下翻涌。
瞿嘉宁莫名被其中的一艘凤尾船吸引，缓步走向它——
这船与行驶在玉舟水上的仿制船大形相同，但船头和船尾的纹样，却更加精致生动。
见两人驻足于凤尾船前，钱思舟便介绍起他的得意之作：“这凤尾啊，又名朱羽。是两千年前，便在玉舟流行的船型。现在的仿制船虽然大形相似，但这船头与船尾的凤羽纹路，却是仿制不出的。”
瞿嘉宁立即发现要点：“朱羽？！哪两个朱羽？”
“朱色凤羽之意，你们没见这纹样都上了红漆吗？”
第154章 锁千秋
朱羽二字是岷山部族对他们古神的称呼。单是这两个字，严格来说并不是多独特的概念，放在以往，瞿嘉宁也不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但在这个草木皆兵的时期，他不得不多想一层这二字背后的含义。
少年询问钱思舟自己是否能将朱羽船拿起来观赏，后者大方地同意。而在瞿嘉宁观察朱羽船的时候，木雕师提出带墨承再品鉴一些其他作品的建议。
神尊暗中与少年沟通道：我将他引开，你趁机检查屋内的其他布置？除去朱羽，我们还需找那络子。
瞿嘉宁接到指令，全方位观察朱羽船后，才将其放回展架，与另外两人分开行动。他不确定屋内是否有摄像头，刻意把手背在身后，避免被扯上盗窃、破坏之类的嫌疑。“山，与。氵，夕”
少年先是在摆架周围转了一圈，然后淡定地走到屋角，开始观察屋内原本的建筑结构。
我们还摸不透甘大师的性情，也不知道他藏东西到底喜欢藏在哪儿……这络子会藏别人家里头吗？
再者……若是那个红毛怪真的在这里留下过痕迹，肯定不止朱羽船这么简单，应该还有其他的信息？
墨承听到瞿嘉宁在心里叫对方“红毛怪”，突然回了一句：你这么起代称，不是把艾丽也骂进去了？
瞿嘉宁无语：……你好好牵制着那家伙，别偷听我想什么！
钱思舟对墨承的兴趣远超二者的想象，他极其用心地为神尊同学介绍屋内的每一个布置，甚至将自己压箱底的设计也全部掏了出来。
墨承为了让瞿嘉宁有足够的发挥空间，耐心地听对方从木材扯到工艺，并时不时利用苍涿的记忆宝库回上两句，果然让钱思舟更为兴奋和专注。
没多久，墨承和钱思舟便去了隔壁的工作间，瞿嘉宁被独自留在展示厅。少年一件件地翻看钱思舟的作品，进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察，只希望能找出任何与络子或者朱羽相关的线索。
就在少年快看花眼的时候，一个木雕牌坊突然引起他的注意。那是树立在北玉门入口处的石牌坊，与这水乡的温柔温婉不同，它显得略有些霸气张扬。而风格还不是它最奇特的地方——作为一个石牌楼，它的匾额居然是一块完整的金丝楠木。
瞿嘉宁从这块复刻模型的说明里看到这句描述时，便直觉不对。正常来讲，石牌楼的匾额也是石料，这个牌楼的匾额不但是木料，还是极其珍贵的金丝楠木。而这块匾额，也正是北玉不对外开放的原因之一。牌坊附近有专门的摄像头，夜里还有专人巡视，就是为了保护这块特殊的匾额。
“……”
钱思舟的作品说明里提到这块匾额是六百多年前玉州的一位名门大家从自己的藏品中选出的，放置于牌坊之上，一是为了宣扬玉舟如玉缀江南的美意，二是为了彰显当时玉舟在央国的特殊地位——雕造之乡。
“天子也亲赐了匾额‘巧夺天工’……”
连这块御赐之物都没挂起来，反而挂了那块金丝楠木……这其中的缘由耐人寻味……
瞿嘉宁明确目标，又耐心地将钱思舟屋内的其他角落逛了一遍，才到工作室去寻墨承。
钱思舟和墨承“相谈正欢”，听到两人要走，自然是万般不愿。
“已是正午了，何不吃个便饭再续？”
瞿嘉宁表示甘如霖也说过要他们回去用饭，没有提前告知，不好辜负对方的心意。
听到甘如霖的名字，钱思舟突然神色微变：“你们是受甘如霖的邀请来玉舟的？”
“正是，我们是来与甘大师讨教玉雕技法的。”
瞧你这眼神，看样子对甘大师也是有所敬畏的，该放我们走了吧？
瞿嘉宁美滋滋地盘算着，对方也确实客气地送走两人，可走前他口中的一句低语，却推翻了少年的猜想：“那该死的老不修！”
“……？”
瞿嘉宁回头看钱思舟紧闭的房门，疑惑地对墨承道：“那家伙似乎与甘大师不和？”
“那么络子肯定不在他家中。”
“你说得是……不过除去络子，关于北玉门我倒有一处发现。”
瞿嘉宁把匾额的事告诉墨承，并说出了自己怀疑的方向。神尊记下这事，决定晚上和少年一起到牌坊处仔细看看那匾额有何特别。
午饭时，甘如霖依旧与墨承聊着和玉石有关的风雅典故，完全不问两人寻宝的进展。
夫夫俩也没有急着从大师口中探听线索，而是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走。甘如霖聊得愉快，便说起北玉门千年前的一个传说。
“你们知道吗？这北玉门里啊，全都是玉舟老住家。但唯有一个宅子，荒废了近千年。就在我北边的工作室再往后些，那宅子至少有十几亩，放在园林中不算大，但在玉舟，可不算小。”
甘如霖抿了口酒，继续道：“据说这是某位贵人用于藏娇的秘所，但有一日，宅子里的美人不见了，原本在里面伺候的仆役也全都无端暴毙。当时这案子，似乎还轰动了一时。官家想把宅子收回，但不管是谁，只要踏入那宅院半日，必定在三日内失去心智，变得疯疯癫癫。”
瞿嘉宁脊背一凉：“您这么说，那莫不是个鬼宅？”
甘如霖笑道：“传言都这么讲。玉有灵性，所以我对这些神鬼之说也是敬畏的。你们俩在北玉门寻络子，别往那处去，我可不会将东西藏在那阴宅。对了，那宅子门口的匾额还在，叫‘千秋院’。”
瞿嘉宁胆子大，但偏偏就怕那些鬼魅之说。吃顿午饭无端听了个鬼宅的故事，搞得他一下午都浑身不自在。
即便墨承安慰他这世间绝无鬼魅，少年也觉得毛骨悚然。
“万一有呢？万一这是你们也管不了的领域……那可不……唉……”
瞿嘉宁紧紧拽着墨承的手，在他的幻术保护下，两人正往牌坊移动。
一只晚归的飞鸟在空中吱呀鸣叫，又惹得瞿嘉宁一身鸡皮疙瘩。他平常听起鬼故事也怕，但从未像今日这样明显。
“那宅子多半真有猫腻，否则我这鸡皮疙瘩也不会一层又一层地起……”
墨承拍拍他的脑袋，将人抱住，飞至牌坊上方。
神尊同学施法取下匾额，又用幻术造了块假的替代。两人偷走目标，躲进一处暗巷之中。
“幻术大概能持续一小时，应该够用了。”
瞿嘉宁摸着匾额上的文字，手下没什么怪异的触感或是特别感应。
“这的确是金丝楠木，但除去珍贵，似乎没别的异常。墨承，咱们翻过来看看。”
神尊翻过匾额，在他的法光照耀下，两人发现于匾额背面的右下角，雕着一句话——“玉舟难系，锁千秋”。
“这字……是琴体？！”
第155章 千秋院
在微光的照射下，那匾额后方的琴体字仿佛有魔力一般，紧紧吸住瞿嘉宁的视线，让他移不开眼睛。
琴体……琴体是文国曾经流行过的字体，也是岷山咒术中唯一出现过的央国通用文字字体。它的出现，意味着玉舟这块土地的朱羽船并不是单纯的红色凤羽，而是沿袭自岷山古神朱羽的名号。
也就是说——
“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双胞胎老哥肯定来过这里！”
少年想起红衣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怒不可遏，一掌拍在匾额上。
“哎哟……！”
墨承将他拍疼的手放在掌中，轻轻揉捏起来：“但这个字体不是王八蛋老哥的笔迹。”
听墨承随了他的称呼，瞿嘉宁莫名觉得解气。他俯下身，仔细查看那句话的字迹，果然如神尊同学所说，和记忆中红衣人的笔迹不太一样。
“不过墨承你看这儿，即便不一样……它们也有微妙的相似之处，比如这个撇，那个王八蛋老哥也喜欢这样写。”
“的确……或许这刻字是真正的‘千凛’所留？根据甘如霖的说法，那千秋院曾经关了一位佳人，而这句子里的锁千秋，也许就是对应这个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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