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道士点点头:“嗯,你这命里有?饭吃完了没?你要不直接跟大姐去住的地方?”
孝严也不管干净埋汰,手背抹布一蹭油汪汪的下巴嘴唇:“大姐,晚上你要是方便再仔细帮俺分析分析,看看往哪边走有财啥的?听你说完,我心里挺敞亮,以后也有个奔头了,还得两个时辰才能天黑,俺先半山腰晃悠一圈溜溜食。”
女道士好似才发现他吃什么似的,好像挺诧异的在桌子上清粥小菜上看了几眼,似乎有点心疼的说道:“大兄弟,你个大小伙子,这点东西那够吃啊,要不大姐上后厨,再给你端二斤牛肉出来?以后你兴旺发达了,别忘了有个管饭的大姐就行了。”
孝严心中一动,算命还向他要两个铜板,这回看了八字摸了骨相却要给他牛肉,天上哪有往狗嘴里掉馅饼的好事?
他当即眼睛贲亮,好像马上又不好意思的收敛了一下神情,露出读书人的羞涩来:“那个大姐,这…怎么好意思,俺真是碰上亲姐了,不过我饭量本来就不大,这回还真有点吃饱了,再吃肉也不香,要不等到晚上?我当宵夜吃,还能好好品品味。”
说罢他还摸了摸后脖颈,不好意思的说道:“实不瞒大姐说,我已经两三个月没吃到过肉了。”
孝严为了不引起女道士警惕的脱身,把包袱都留下了,才算是装作穷书生也要咏山望绿的穷酸样暂时金蝉脱壳了。
他已经细细的记住了路,一路信步望山看花,走走停停的转了几个圈,确保无人跟踪,才终于到了梁恩泽和岳九落身的客栈。
这两个人在这等了他挺久了,梁恩泽将门窗关严了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女道士有玄机吗?”
孝严坐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心才放在肚子里,刚才他被吓的不轻,一路上都有些杯弓蛇影的草木皆兵:“恩泽,那个道士,不是女人。”
梁恩泽和岳九对望了一眼,奇道:“男扮女装的,不可能吧?”女道士无论声音样貌,亦或姿势方言,全显示是个女子无疑啊。
而且地耗子眼光更是毒辣,平日里对这些没有男人的寡妇背地里不知道在嚼什么舌根,认错的概率更是微乎其微。
孝严端起桌上的茶盏,也不管是谁的了,就着凉水就喝了一口才算是顺下气去:“我本来也以为此人是女的,可是,直到她后来给我摸骨的时候,我接触到了她的手,才觉察到竟然是一个男人假扮的。”
他看恩泽还是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他,开始装模作样的仔细解释:“恩泽,你不入这一行有所不知,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下地干活的苦力,这骨相是不能改变的,所以自古以来,就有摸骨能摸到命运这一说。”
“我打小的时候潜心研究过这些,当时没正事,研究了上古书籍之后,额,就拿家里的丫鬟和小厮练手,是男是女,骨相上一摸便知。”
岳九挤眉弄眼的插嘴道:“少爷,你给小厮摸骨是幌子,纯粹当时是为了占家里丫头们的便宜。”
梁恩泽觉得此种当登徒子的方式效果一流,不过他无暇顾及这些:“岳兄,你的意思是,这猫腻的道士还真是大有嫌疑?”
孝严目光一闪,翘着嘴角笑了一下,胳膊向后靠搭在了椅背上:“他下的套子巧的很,先是给小二点好处,当有人需要住宿的时候通知他,这样小范围的行事,任谁也不会起疑心。”
“之后选那些觉得差不多入眼,比如外地的单身客人适合下手的,他就出来递好话,用帮别人算命的形式问出客人的生辰八字。”
梁恩泽心思飘了一下,不知道当时自己弟弟是被人以什么原因和借口骗走的,一般人对女人没太多防备之心,很容易上钩:“也就是到时候八字合适的,他才想办法骗走,八字不合适的,可能看过之后就算了?”
岳九一缩脖子:“这女人也太坏了,广泛撒网,我觉得这些去算命的也别看前途了,最好是直接看看自己的阳寿。”一个弄不好就是只能活到晚上,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孝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摸了他的手,觉得力度可能一般,可丢失那些人形形色色的什么样的都有,他是怎么控制的呢?一会天快黑的时候我就去试探一下,看看这假女人是怎么设下的勾魂店。”
梁恩泽觉得有些不对劲,直言道:“岳兄,你…在山中时尚且有幻觉,这一个人入了虎穴,可能不合适吧?”
孝严也知道确实危险,他嘿嘿一笑:“没事,我晚点去,之后探个虚实,主要是把他稳住,免得让他察觉到不对头再土遁了。你们现在回府衙调人手,半夜三更天的时候,你俩带着衙役上山抓人!”
死没良心的岳九嘿嘿一笑:“他要是半夜来扑你,你怎么办?”
孝严耸耸肩,嘚嘚瑟瑟的说道:“假女人也是女人,谁扑谁还不一定呢?”
“少爷就是口味重,这好几百岁的女人你也要。”岳九一龇牙,笑的像个猫似的:“可要真扑倒了,到时候可没地方下手啊?”
“滚!蹬鼻子上脸,”孝严笑骂:“你们带着衙役早点来,我才二十多岁,被这几百岁雌雄莫辨的老东西占了便宜的话,可吃了大亏了。”
夜幕刚刚降临,一身穷酸的孝严就又回到了可能卖人肉包子的民宿,女道士将他引到了房中,一间偏房,分为里外两个半间,外边半间是走廊加上一个灶台,脏兮兮的菜板上还放着一把不太锋利的菜刀。
里边是半截土炕一张桌子,桌子上点着明晃晃的一根蜡烛,他破烂不堪的包袱就挂在进门的墙上的挂钩上。
女道士端着一盘子牛肉,笑的爽朗,带着山中女人的热情:“大兄弟,要酒吗?”
孝严手足无措,两只爪子好像都没地方搁,就站在进了门口一步远的地方,摆出一副男女授受不亲的怂样子,面红耳赤的结结巴巴:“那个,谢谢大姐了,我…”
本来女道士想盯着他吃下去来着,可看他这窘迫尴尬的书呆子样子,也只能装作识相:“哎呀,你看你太外了,大姐都多大岁数了,都能给你当娘了,不过寡妇门前是非多,那行了,我给你放下了,你慢慢吃,我明天四更天来叫你,你好跟着其他人群上山看日出去。”
听这女道士带上门,他不动声色的在屋子里四处打量了一圈,门窗严实,确实连个适合偷窥的耗子洞也没有。他提鼻子闻了闻,屋中味道算正常,不像是有迷魂香的。
不过这催命的牛肉,他可还是不敢随便吃,开玩笑,兵部尚书的二公子,除了天上的龙肉和地上的板凳,还有没吃过的东西吗?
可他并非不知民间疾苦,山东大灾,蝗虫和疾病横行,很多人家在当地全活不下去了,靠要饭度日,一个粗面饼子换一个大姑娘的事情屡见不鲜——毕竟女孩给了有粮食吃的人家,也算是活了一条命,对自己家算是带出去一张嘴。
如果真的穷人进了这民宿,再没有戒心,吃肉是人之本能,还真难说能不能抵抗住诱惑。
第29章 迷人心智
孝严将门岔住,之后静坐在半截土炕的炕沿上,开始仔细回忆他自从进了这个院子之后发生的事情。
这个院子按照五行八卦排列,完全没有生门,进来全是死门,天轴地轴旋转,一个阵布的极其邪性,完全是镇压冤魂的,他没有办法现场挖地三尺,可是依然能感觉到地下也遍布镇魂钉之类的。
他闭上眼睛,打开感官,四处飘飘悠悠的冷风只带着一点物质轮换的磁场,孝严极度敏感,可是也抓不住空气中的讯息。只能嗅着磁场中若有若无的魂飞魄散之气息,为这陈年的老鬼新鬼他乡之鬼们默哀了一炷香时间。
正在胡思乱想,外边有规律的敲门板的声音,“扣、扣”,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出声问道:“谁呀,是大姐吗?”
门外敲门声音依旧,不过无人搭腔。
孝严起身从炕沿上站起来,拉开门栓往外看了一眼,确实没人。
他觉得可能自己听错了,用脏兮兮的爪子挠了挠头,回身又坐了回去,他是打小金尊玉贵的少爷,再自幼习武也娇气的很,深觉这土炕不只硌得慌,好像还带着那么一股子土腥味,太不享受了。
可惜刚坐稳,声音又来了,这回好似更清晰了些,“扣、扣”。
他一下子精神了,也未搭话,屏住呼吸迈着细步,猫一样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门口,呼啦一下打开了门,除了扑面而来的冷风,门外还是无人。
孝严功夫不低,自信没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和距离内,能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门口。他见怪便想破,刚想迈出门去,不过骤然一个激灵,这究竟是恶人逗他,还是他的幻觉?
思及至此,自己安全最重要,他不再往门外走,用门栓将门插死,反正用不了一会衙役们就自会打上门来,他就不出这个屋,看能把他如何。
门外敲门的声音又来了,还伴随着小声叫他的声音:“少爷,少爷,你在里边吗?”
“岳九?”这声音太熟悉了,他心念一动,隔着门问道:“你怎么来了?”
岳九声音鬼鬼祟祟:“少爷,梁大公子说觉得不对劲,担心你出意外,他回府衙了,让我提前来接应你,快点让我进去。”
回府衙调衙役的事,确实只有恩泽和小九两个人知道,他想了想,还是确认了一句:“小九,你小命几两几钱来着?”
岳九哭笑不得:“祖宗,你是把我当老妖怪了吗?不才区区在下小命五两三钱,比你不知道强多少倍!”
孝严听到岳九是声音,也放松了下来,当即忘了身处何处,不正经的性子又冒了出来:“岳九,你这半夜敲门刚才又不说话,那会跑哪里去了?”
岳九嘟嘟囔囔,说到下一句声音却突然变了调:“刚才小九放水去了!哎呀,什么东西?!”
孝严在屋里仿若听到了大型动物扑食的声音,接着岳九一声躲避不及的声音:“畜生,滚一边去!”
“啊!”再一声惨叫,紧接着是垂死挣扎的声音。
这一切全在电光火石之间,惊的孝严心神动荡,不敢再耽误时间,拎起外间屋灶台上的菜刀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呼啦一下子扯开房门,之后大惊失色。
只见两只扁毛畜生、血红眼睛的山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可能就是悄悄跟在岳九身后来的,一只咬穿了岳九的腰腹,另外一只却咬穿了岳九的脖子,两个畜生全嗜血的在疯狂摇晃大嘴,扩大伤口,岳九血溅当场,尤其颈项上的血管血液喷起老高,眼看着是不能活了。
“哎呀,小九!”见此情景,孝严眼泪当即就模糊了视线,极度悲伤失落导致了极度愤怒,他当场就疯了,拎着菜刀一个箭步冲到了门口,摆出拼命三郎的架势一顿猛砍。
山魈虽然凶悍,但是终究是动物,见了血就想吃肉,护食一犹豫的空档,孝严复仇者的菜刀已经砍到它们脖子上了,畜生护疼,可惜松开嘴的时候已经受了致命伤,不再和孝严恋战,歪歪扭扭的拖着汩汩喷血的伤口跑了。
孝严也顾不上其他的,扔了菜刀伸手就把岳九抱进了门里,他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亲人骤然离世的悲哀,完全手忙脚乱的不知所措,伸手想按住岳九的伤口给岳九止血,可按了脖子上的腰腹上的又在喷血,看岳九痛苦着大口大口的捯气,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小九,你挺住,我带你找人去!”
岳九看着就不行了,一张口血从嘴角鼻子淌出来,两只泪眼盯着他,极虚弱小声的问道:“…少爷,你刚才…为什么没早点给我开门啊。”
岳九伤的太重了,说罢头一歪,一口气就再也上不来了。
孝严五内俱焚,岳九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感情非其他常人可比,这转瞬间死于非命,一下子就夺了他的舍要了他的命了,要是早点开门,可能岳九进了屋就没事了,内疚之情滚滚而来,山一样的压在他身上,像几把刀子一样搅他的心肺。
他抱着岳九放声痛哭,鼻息间闻到的全是岳九还冒着热气的血腥味。
“九,哥对不起你,你醒醒啊,九。”他抱着岳九的尸身摇晃,可岳九再也醒不过来了。
“九,我…把你带出来,没把你带回去,我还有什么脸回家啊。”孝严鼻涕一把泪一把,觉得是自己非要到山里来,结果要了岳九的小命,全怪他。
“都怪我作死,还不快点给你开门,我也不想活了,岳九你等我一会,我和你一块走。”他一时想不开,失魂落魄的站起来,四处摸索着开始找刚才拿来砍山魈的菜刀。
——总之梁恩泽一跳下院墙,本来想动静小点不引起别人注意,刚偷偷摸到了孝严住的屋子,就顺着半敞开的门缝看到孝严在巴掌大的屋里丢了魂似的乱转,不知道在找什么。
吓得稳重的梁大公子激灵一下的是,孝严背后还站着一个足有一人高的银白色黄鼠狼,这黄鼠狼比个头最大的狼还大不少,人立而起,一双冒着血红光芒的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不详的光芒,长嘴巴四周的长胡须和毛全已经斑白了。
这巨型黄鼠狼的嘴张着,看起来像是似笑非笑,又邪恶又凶残,和人一样的用后足直立着,亦步亦趋的跟在孝严身后,向着孝严的耳朵吹起,还在不停的说话。
见此罕见恐怖的情形,梁恩泽一时未敢轻举妄动,手握着槊柄微微弯曲了膝盖,摆出一副进攻姿势。
再定睛看那银白色的黄鼠狼,可能是年头太多了,身上本来的黄毛大片的变白了,看起来长了一个这样罕见的银色。
那黄鼠狼并未发现门外的梁恩泽,一边吹着气,一边说话的声音好像也不小:“你杀了自己兄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去死吧,去死吧。”
孝严满脸是泪,看屋里什么全镀上了一层水光,他终于通过刀刃的反光找到了被他随意扔在门口刚进屋地方的菜刀,刚才他拿菜刀砍跑了山魈,刀刃都有点砍卷刃了。
孝严一心求死,捡起菜刀就往自己脖子上砍——
梁恩泽一看吃惊非小,这怎么要来破案的人还要吻颈自杀呢?定有蹊跷,他也顾不得引不引得起别人注意了,断喝一声:“岳兄,住手!”
紧接着一脚踢开两扇门板,飞身冲进了屋子,带起的风声将桌子上一盏烛光吹得明明灭灭,双手举起手中长槊越过孝严,天花盖顶一样就往这大黄皮子头上砸。
大黄皮子正在专心的劝孝严自杀,没想到半路上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当即嗷的一声暴露了畜生本色,四蹄着地就地一滚,堪堪躲开了这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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