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食指大动,眼前一亮:“恩泽,哪来的野味?”
看孝严伤痛已经好了几分的馋样子,梁恩泽觉得好笑:“还是岳九了解你,是他把野味拿给了厨房,特意吩咐给你做的。”
孝严其心甚慰,觉得岳九终于长大了,以前有什么好吃的,可是岳九先吃完了才能轮到他:“小九特意去山里给我打的?那得起的挺早吧?”
梁恩泽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两眼,觉得孝严秉性还是太善良了,岳九没出息成什么样难道自家少爷还不知道吗?号称平生最重要的是少爷;比少爷还重要的就是吃,毕竟吃不饱没有办法保护少爷;比吃更重要的就是姑娘,食色性也,动物本能,他就是动物,无法克服。
“那个岳兄,你昏迷的这几天发生了不少事,黄大仙——自称叫做丛中笑的,说感激我们的恩典,抓住了道士为它换取了自由,知道你伤了,昨天和今天在山中找了不少珍稀的补品和药材,趁着天没亮就一趟趟的送到院子里来了。”
还真碰上黄大仙报恩了,孝严嘿嘿一笑:“恩泽怎么知道的?”
梁恩泽:“我起得早,黄大仙也特意给我送了几回。”
孝严疑惑的看了看碗里的兔子野鸡,最珍稀的就是鹧鸪:“珍稀?此种野物在白凤山不是遍地都是吗?”
白凤山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
梁恩泽轻轻咳嗽了一声:“岳九说小梅花鹿和熊掌熊胆之类的,你大病初愈用不上,已经先帮你吃了。”
孝严觉得脑袋上开始升腾起白烟,想把岳九揪过来揍一顿:“珍惜的药材我也没见着啊?”
梁恩泽也看不上岳九为少爷两肋插刀,为姑娘插少爷两刀的做派,再说黄大仙的报恩是真心实意的,总不能瞒着:“黄大仙送来前年老山参两棵,还有虎骨几块,岳九说你年纪轻轻,用不着大补,说小辣椒姑娘送来了小头蒜和婆婆丁等山货,礼尚往来,他也总不好空手去,他拿着去送礼了。”
孝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绿,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就是少揍!
幸亏还有记得他没吃饭的恩泽弟弟,算是勉强安慰了病号被冰块冻透了的心灵,他递了一双筷子给梁恩泽:“恩泽,一起吃一口,吃完了我们去白凤山的地牢里看看那个老道去。”
地牢是在府衙的后边,算是将白凤山劈开了修的,不同于监狱里人人挤挤擦擦,这里阴气森森,只关重要的犯人,牛鼻子老道也享受了单间待遇。
听看守的人讲,老道被抓的这几天一直在地牢的木板床上屏息打坐,不吃不喝不说话。
以前有犯人能关到地牢的,全是有点背景的,换言之,无脑的烧杀抢掠还关不进来,想犯点大罪,也是要有一些资本的,有资本的人犯罪进来,就想少遭罪,少不得孝敬一下看守的牢头们。
可白凤山中的老道一关进来,连一个敢和他搭话的人都没有,据说只要被那么冷冷的一看,就能勾人魂魄。
孝严换上了一身皂色的便衣,整个人一严肃起来,周身带着一股子匪气和正气,老道把他折腾了够呛,他刚想遣词造句的问几句,老道倒是先说话了:“后生,就是你通过摸骨,知道了我是男子?”
孝严露齿笑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只不过正好被我盯上了罢了。”
道长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显得异常平静:“天道有常,我是命数到了,你是正好出现而已。”
道长是化外的高人,已经看了世间不知道多少轮回变迁,装假时市侩油滑的腔调褪去,周身笼罩的气场静的出奇。
孝严也静静的问他:“道长,你在山中数百年,害了那么多人,目的是什么?”
道长理了理自己素白的道袍衣领:“你是知道的,长生不老而已,取生日时辰在阴日阴时出生的人,摄取他们的一魂一魄,续我性命。”
梁恩泽深觉不可思议:“人生百年,已经足够看尽世间百态,享尽荣华富贵和天伦之乐,却非要逆天而行,求与天同寿,只为了一己私欲,就要害这么多人?良心安吗?”
道长抬眼看了梁恩泽一眼:“你姓梁?看你的气势出身,应该是百年望族梁国公家的后生,你倒是有些慧根的,可怎么和这个半阴人一样的小崽子混在一起?”
孝严:“道长,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不阴不阳的?我是纯爷们。”
第41章 怜取眼前人
道长松弛的眼皮又垂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命格太轻,招阴体质,你有时候分不清人和鬼,鬼有时候也看不清你是人还是同类,能长这么大实属不易,不过确实修炼的好料子,我那日也是因为头一次见到你那样纯阴的体质,不愿意放弃想抓你好好研究一番的机会,所以才冒险出手,果然是我命数到了。”
孝严看了道长一眼,心下冷笑,所谓的研究估计就是把他绑在石头台子上放血,和可怜虫麦兆彧同样待遇。
梁恩泽对所谓的修炼之类不感兴趣,他更是无法理解视人命为草芥的贪欲:“你每杀一人,可以多活多久?”
道长微微仰头望天,梁恩泽总觉得他脖子上的赘皮老的犹如六十老叟,和日前刚抓到的时像四十的妇人不同,衰老的也太着急了:“像前一阵子麦兆彧那种命格一般的,也就是两三个月,像岳后生这般慧根的,三五载也有可能。”
孝严一听自己已经是人中极品,最和老道的胃口,年纪轻轻的才三年五载,世间珍馐被如此糟蹋,吃的也太浪费了。
梁恩泽:“我查过你的档案,你应该是绕着白凤山不停的转换身份,每次全是孑然一人,纵使长寿又如何?身边已经只能和野兽痴禽相伴了,这么活着还有人的气息吗?”
档案不是梁恩泽查到的,是黄大仙告诉给他的,说修仙的道长为了隐姓埋名,身边从来不留人,在一个固定的位置最多呆三十年,之后就要易容打扮,编一个故事换一个地方继续呆着。
道长衰老的喉结动了动:“是啊,前二百年贫道沾沾自喜,觉得得到了天地的精髓,能与天地为伴,看尽历史沧桑,可后来,身边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天地不言语,是与孤独为伴了。”
他带着水底巨石般的沉静,好像也在回忆这些年自己做什么:“有时候找一找曾经心爱姑娘的转世,远远的看一看,便是最大的安慰了,可最近一百多年,也找不到了,总而言之,我看似什么都有,其实是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也不想再藏下去了。”
道长感慨完了,他眼神又落在了孝严的身上:“岳后生,虽然是折在了你手里,可天命若此,我也不怪你,我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可不忍心让秘术失传,你是得天独厚的此间中人,我想把长生不老的秘术传授给你。”
孝严不动声色:“如何传授?现场害几个人,取出魂魄言传身教吗?”
道长忍不住布满皱纹的嘴角翘了翘:“果然是年轻气盛,我只教你口诀,在山上客栈的密室中,有古老的书籍,你到时候,看着研究便是了。”
孝严心中不服不忿的想,不气盛还算年轻人吗?不过听到那些书籍,耳朵动了动。
梁恩泽低了低头,淡雅的笑了:“道长,您的那些书籍,我昨日搜索的时候,已经看到了。”
道长眼睛陡然睁开:“难道是你想据为己有吗?”
梁恩泽弓腰施礼:“我当时翻阅了一个时辰,虽然看不懂,也越看越心惊,自古的秘术不仅包括长生不老,还包括驱动鬼怪,制服猛兽,以及点石成兵,迷惑人心等,你是活的年纪太长了,所以此等人类智慧绝学才会汇集到你手中。”
“说来你其实能做更多的坏事,只不过是把精力全放在了延长寿命上,后生觉得,此等秘术危害太大,一旦泄露出去,遗患无穷,所以——”
道长已经没有了一贯以来的笃定,语速加快了:“所以你怎么样?”
梁恩泽云淡风轻,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所以我一把火,已经全烧了。”
道长上下打量着胆大包天的梁恩泽,看似温厚,看做起事来却是大处着眼,不留首尾,一张嘴惊得半天没有闭合,脸色瞬间变灰了:“多少高人毕生心血,贫道收藏研究了数百年,你竟然…?”
梁恩泽一片坦荡,他看了看同样有些震撼的孝严:“弊大于利,出了那间屋子,不知道又要害多少人?道长,我担心此等法术被别有用心者利用,所以,得罪了。对了,你可以准备一下,我们后日,要把你押解回到京城。”
道长目光转向孝严,视线千变万化闪烁不定,好像有千言万语似的,只喃喃的说了几句:“狭隘,自以为是…”,之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最后双目闭上,示意他们两个可以滚了。
出了地牢,沐浴着夏日暖洋洋的阳光,闻着空气中各种丁香花、迎春花的香味,觉得除害之后的心情却是不错,梁恩泽仗着腿长,伸手触了触枝上的丁香花,看了看孝严:“岳兄,我一把火烧了千年的经典,是不是做错了?”
孝严也在想此事,听到梁恩泽问起,缓缓的摇了摇头:“恩泽,要人命喝人血的不能叫做经典,只能叫做催命的符咒,一旦符咒出世,世人谁能抑制住自己的贪婪?必将人人抢夺。”
“我整日里研究旁门左道,其实也只是个神棍,不能大成,视功名利禄为玩物,尚且十分好奇,其他人更不用说了,你的做法是对的,不过且不可再对任何人提起,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孝严年轻,恢复修养了几天,便已经能够勉强行走,他在白凤山的公务已经结束,父亲母亲也怕他玩野了,催他和岳九早点回家,他们也有些归心似箭了,押解着牛鼻子老道的囚车,带着二十来个随从就离开了白凤山。
刚出了山口的地界,梁恩泽回头望了几眼,但见苍山莽莽,浮云蔽日,绿葱葱的山峰层峦叠嶂,凤凰似的大鸟好似随时准备凌空飞起。
他平生最喜欢美景,看到如此盛况,不免有些唏嘘:“山川不言,伫立千年,包容万象,这才是真正的气魄。我这两天认真想了想,人们自以为正义,为了自身的安全不允许异类的存在,是不是真的是一种狭隘?可人生如白驹过隙,百年须臾而已,也许没有时间把太多问题想清楚了。”
孝严殷勤的打马凑过来,山川大岳、河流湖泊也是孝严最喜欢玩的地方:“恩泽,那些大道理老子庄子千年之前已经告诉过我们了,和浩瀚的历史比起来,我们就是一粒尘埃,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岂是我们短短一生能想得明白的?”
梁恩泽回头望着一望无际的辽东大地,想来也确实如此,人们不想死或者怕死,可能就担心陷入那片未知的虚无,所以才会珍惜眼前的可贵,他心下有感,低声吟道:“满目江山空念远,落花时节更伤春。”
孝严嘿嘿一笑,马上接口:“恩泽是要怜取我这个眼前人了吗?哈哈,离开了人杰地灵的白凤山还真有些舍不得,不过没关系,天下名山众多,舍不得离开我的话,我们今年抽空再去一趟贺兰山?”
梁恩泽觉得孝严顺着杆往上爬的工夫太高了,无奈道:“公事私事,估计已经堆积成山了,哪有工夫游山玩水。”
孝严丝毫不以为意,嬉皮笑脸道:“那就明年再去。”
两个人正说着,突然看着囚车的差役飞马过来了,一共也没有几步路,可差役却跑出了烽火戏诸侯的气势:“岳大人,梁大人,不好了,囚犯好像上不来气,要死的样子!”
孝严当即就皱起了眉头:“什么?好好的怎么要死?带我去看。”
待到了囚车旁边,果然,笼子里的道长已经躺在了车内,和日前的中年女人比起来,仿佛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着,头发已经全白了,并且开始丝丝掉落;脸上的皱纹如同沟壑一般,千横万竖;眼眉都瞬间掉没了;满脸的老年斑;好像全身骨头都老塌了。
总而言之,岳九一句话总结的精辟:“天呐,五百岁也老不成这样吧!”
随行的随从中有一个当过江湖郎中的,握住枯树皮一样的手切了切脉,愁眉苦脸道:“几位大人,胳膊太老了,摸不着脉。”
几个人毫无办法的大眼瞪小眼了一刻钟,眼看着化外的仙人仙去了,把不怎么体面的仙壳留了下来。
梁恩泽颇感觉不可思议:“死了?”
孝严摇了摇头,动用他所有的脑力开始深入思考:“化外的高人,怎么可能死的如此轻易,我觉得不是。”
岳九摸着后脑勺:“可尸体在这摆着呢。”
孝严手紧捏着山根:“恩泽,小九,你们全看过蛇和虾蟹蜕皮吧?就是把皮留下,之后本体跑了。”
岳九晃了晃黑眼珠,细瘦的爪子摸着自己细瘦的下巴:“有道理,你看着本体都塌皮了。”
梁恩泽觉得此主仆二人之间阴风阵阵,明显意有所指的不安好心:“你们两个,难道有办法查明白真相?”
孝严和岳九一齐点头,一看就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极度默契:“有办法,解剖他!”
简单粗暴——剥皮看看就知道算不算金蝉脱壳了。
第42章 贵客上门
耗时半个时辰,越解剖越震惊,三个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道长留下的并非一层皮,看来本体也留下来,可五脏六腑全和破棉絮一样,就算是贫困人家最破烂的棉被,也狼狈不成这样,杀猪宰羊之后的羊杂,吊在树梢上吹着狂风大灰半个月,卖相也比仙长的心肝肺好看些。
岳九龇牙咧嘴表示奇怪和厌恶:“像是在地下埋了多少年被挖出来了似的,说是在西域运过来的干尸都有人信,破烂成这样的心肝肺能喘气吗?”
梁恩泽看了半晌,也觉得超出认知极限:“可能道长年纪太大了,五脏六腑表现出来的是真实年龄应该有的样子。”
孝严拎着短刀,绕着囚车拧眉细思着走了几圈,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恩泽说的对,生老病死是人之规律,就算是山中修道也不可能打破,此老道之所以如此,和地下那个细腰兽恶渊是一个道理,第一是用虚无的魂魄支撑,第二估计和白凤山的地气脱离不了关系。”
孝严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对:“大家想一想,为什么出了白凤山,他马上就死了呢?就是因为离开了地气的阵眼,他镇不住了,和小龟仙能镇宅是一个道理,不能离开地气,一旦离开,马上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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