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斯言说话的时候，情绪显然十分激动，甚至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喉咙间一直发出艰难的抽气声。
方淼见状立刻跑了过来，在斯言的背部一下下的顺着，坚定道：“冷静！”
“斯言，冷静！”方淼扳过斯言的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重复道：“呼吸，斯言，冷静下来慢慢说。”
斯言浑身都在抖，双眼涨得通红，隔了好半天才忽然失去了力气，松开常何的衣服，把手挡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我想起来了，我听宗哥说过这个名字。”斯言牢牢挡着眼睛，只露出小小下半张脸，看着有种可怜的味道。
方淼扶着斯言的手指一抖，在听到那个称呼的瞬间，客厅就陷入了一片死寂，过了几秒钟后，季深岚绕过沙发，向这边走了过来。
在整个过程中，常何都没有什么表情，一双眼睛沉静深邃，只有唐遇在其中看到了一丝茫然，他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拉住了常何的手。
常何看了唐遇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唐遇想了一下，问斯言：“你说的宗哥是谁？”
斯言这时已经在方淼的安慰下平静了下来，其实要说的事大家也都知道的差不多，只是需要跟唐遇还有常何说的清楚一点。斯言垂着眼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季深岚，向唐遇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战术手套，“这幅手套，你见过吧？”
“见过。”唐遇点头，当时在响锣村，斯言就是带着这幅手套轰开了祠堂的墙。
“这幅手套可以提升我的力量和速度，但这并不是我的道具，而是别人留给我的。”斯言思索着说道。
唐遇：“那个宗哥吗？”
“嗯，”斯言的情绪十分低落，声音也是闷闷的：“宗哥其实是‘深海’之前的首领，我当时还是一个新手，碰巧和宗哥进了同一个副本。那是一个类似于斗兽场的副本，59个玩家关在一起按照轮次决斗，最后只能活一个。”
“其实那个副本应该是宗哥出来的。”斯言深深的吸了口气，再抬起脸时眼圈都红透了，但却强撑着没有落泪，而是咬牙说了一句：“是我的错。”
“我和宗哥在那个副本一起呆了三个月，身手也都是跟着宗哥学的。那三个月里，宗哥跟我讲了很多事情，大多数都是一些传说和故事，东方西方各个体系的都有，还有一小部分是他自己的事情。”
斯言说：“我那个时候每天都活的跟条狗一样，所以有的时候听着听着就昏睡过去了，宗哥说的内容非常多而且很零散，我没有办法完整复述出来，很多记忆也都模糊了，但我隐约记得，宗哥确实提过‘常何’这个名字。”
唐遇慢慢拧起了眉，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异常，不由有些紧张的问：“那宗哥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有一个叫常何的朋友。但宗哥只说过一次并且只说到了这里就截断了，我当时半昏半醒的，印象本来就很模糊，如果不是今天突然听到这个名字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想起来这件事的。”斯言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又把头埋了下去，呼吸声都是发着颤的。
常何沉默了一下，才问：“宗哥的全名，叫什么？”
“宗海。”这一次开口的是季深岚，一边说话还一边拿袖子给斯言擦了把脸，又在少年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唐遇赶紧抬头看了看常何的侧脸，“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没有。”常何垂眸想了很久，最后却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对方说和自己是朋友关系，然而他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记忆中翻出这个名字，这种感觉令他有些焦躁。只是还没等这股情绪扬起来，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轻轻拍了拍。
“没关系。”唐遇安慰道：“慢慢来，总会想起来的。”
“没错，虽然有很多奇妙的感觉，不过总有一天会理清的，今天就不说这些了吧。”季深岚看了看时间，然后就拍了拍手，下定了结论：“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可是要开欢迎会的，大家快点一起准备烤肉吧！”
“……可是，”方淼仍然有些担忧。
“没事，走吧。”苏北走过来拉起了她和阿晋，“我们去准备。”
其他人都体贴的没有再凑上来，只有路易深深的向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却也没有过来。
阿晋和方淼走开后，这一片儿就只剩下唐遇和季深岚四人了。斯言仰头看着季深岚，再次说了一句：“是我的错。”
“说过很多次了，跟你没关系。”季深岚在斯言头上摸了摸，叹了口气：“我了解他。他没有出来一定是因为‘尽头’不想让他出来，就算让他赢到最后‘尽头’也会动手脚把他留下。所以，我真的很庆幸他把你送出来了，不需要为我们难过。”
唐遇正拉着常何想要走开，闻言不经意间抬了下眼，看到季深岚在安慰了斯言之后，将脸侧向窗外的方向，而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已经攥到指节泛白，正在难以抑制的颤抖着。
唐遇难以分辨出这一瞬间季深岚的情绪，但却觉得心头忽然有些沉重。
第112章 幻梦境（21）
并没有人能想到今天会发生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不论如何, 欢迎会还是如约举行了。
青草与藤蔓萦绕的精致院落里，橘色的夕阳把所有人的轮廓的擦得模糊，大家围绕在烤炉前，三三两两的随意坐，阿晋拿来的饮料已经被拆开了, 烤肉的香味也随着越来越清晰的炭火光亮升腾而起，似乎一下子就冲散了苦涩与忧愁。
“干杯！！”苏北和魏六带头躁了一波, 唐遇举起饮料罐子跟大家撞了撞。季深岚浅浅笑着, 这个时候的状态已经看不出来什么异常了，斯言也跟着笑, 只是笑容中还带着些许低落。
“要喝酒吗？”路易坐在季深岚的旁边, 侧过头耐心的询问。
“没，真不用。”季深岚吃了口肉，然后笑着把路易推到了一边。
烤肉的量很足, 常何的刀工也很好, 每一片都切得薄厚均等, 往炉子上一摊然后过几秒就可以翻面, 大家开始都是谁想吃谁就自己烤, 但后来七手八脚的往自己碗里塞了一堆之后就都又懒了下来, 还坚持在灶上的就剩下常何、阿晋和魏六了。
姑娘们想吃什么不需要自己动手，全程由魏六负责，阿晋主要在照顾许多，还会额外留出来一份放在盘子里, 路易就一趟趟的过来拿，至于常何……
唐遇捧着碗愣愣的看着常何熟练的刷好酱料然后快速翻面，再过一会儿，那只挽起袖口露出一截腕子后显得格外修长清朗的手就握着夹子把肉片夹到了他的碗里，再剩下的一半，常何就都推给了斯言。
只是斯言的情绪明显一般，没怎么说话手边的肉也没怎么吃，就像一只落水的小狗或是一幅忽然失去了色彩的画，坐在人群中也有种迷茫和孤独的味道。
唐遇的思绪其实也有些混乱，所以当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吃撑到再来一口就要吐了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碗里还堆着下大半碗的肉和菜。
唐遇看着自己碗里的食物冷静了一会儿，只是还没等他在“有些不礼貌的剩菜”和“努努力再吃一口”之间做出抉择，手里就忽然一轻，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拿走了他的碗，常何十分自然的在他身边坐下，夹了一片肉吃了起来。
“……诶？”唐遇吃惊的瞪了瞪眼睛，不过立刻就反应过来常何应该是注意到了他的为难，瞬间就有些不好意思，而且之前为了照顾他和斯言，常何自己也基本没怎么吃。唐遇脸色微红，想了又想最后也能没说出一句话来，只好默默接过了灶上的位置，开始帮常何烤肉。
听方淼说，大家虽然关系都很好，但除了组队过副本的固定搭档会经常在一起外，十个人都聚在一起的机会不多，所以气氛还是挺热闹的。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也没人离开，都凑在一起，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边看常何。
常何完全无视了其他人的视线，一本正经的吃东西。其实从姿势上就能看出来，常何的教养其实很好，只是除了已经深刻了解过常何饭量的唐遇，其他人看常何的目光都平淡逐渐变成了奇怪，最后都齐齐的被震撼了一把。
只有常何从始至终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他吃那么多胃不会炸吗？”魏六拎着一罐饮料围观了十几分钟后，崇敬的竖了个大拇指。
“大概是消化快吧，不过还是要注意积食的。”路易笑着答了一句，他从季深岚身边站起来，捞住斯言的肩膀带人回客厅里重新缠下绷带，临走前却特意偏过头来对唐遇眨了一下眼睛。
唐遇瞬间就明白了，是季深岚想和他说话。
唐遇把最后一片肉烤好，然后放下烤肉夹子走了过去。大家都是随意搬凳子坐，所以座位和座位之间都挺宽松。季深岚坐的本来就要稍远一点，唐遇坐过去后，离得近的许多和方淼也都十分配合的起身让开了座位。两人去找苏北和阿晋说话，唐遇和季深岚这里就变成了一个没人打扰的小角落，正常交谈的话是不用担心有人会听见的。
“抱歉啊，本来说好是今天欢迎会的。”季深岚笑了笑，眉眼在黑暗中似乎氤氲着浅淡的薄雾。
唐遇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下，轻声问：“你还好吗？”
“嗯。”季深岚浅浅的应了一声，眼底却带着几丝难以掩盖的疲倦，就像是一个在沙漠里跋涉的人，身体已经很劳累了，却仍在执拗的寻找绿洲，只因为找不到，就走不出去，找不到，就会死。
“宗海是我的爱人。”季深岚静静地看着遥远的天边，忽然说道。
“啊……”唐遇没想到季深岚会这样直接的提起，不由愣了愣，半晌才低低的应了一声：“啊。”
“抱歉啊，我今天大概是有些不正常了……”季深岚抓了抓头发，侧头看向唐遇，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但是，我看到你们，有时就好像看到了我们以前一样。”
“——诶？等，等一下！”唐遇吓了一跳，连忙解释，“我跟常何不，不是……”
唐遇难得有些语无伦次的瞪大了眼睛，最后强调道：“我们只是搭档——只是朋友关系！！”
话是这么说，不过，一般的搭档和朋友好像都不会选择同居吧。
好像也不会吃同一个碗里的东西。
唐遇刚刚解释完就想到了这点，竟然突兀的感到了一丝微妙的心虚，但马上又被他甩甩头都甩了出去。
“嗯，我知道。我不是干涉你们，只是，常何的情况有些特殊，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变成我现在这个样子。”季深岚善解人意的拍了拍他，双眼看着跃动的炉火和伙伴们凑在一起热闹的场景，思绪却似乎飘向了很远的地方，他顿了顿，轻轻的说道：“跟重要的人告别是很难过的。如果想要不那么难过，最好的方法其实是一开始就不要去握那只手。”
“……”
唐遇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看着季深岚，却在他身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类似于寂寞的味道。
唐遇不自觉的捏捏手指，垂下了眼帘，头脑也微微有些发热。一直到大家收拾好院子和餐具，互相告别然后回到公寓也始终没能从深深的纠结中理出一个头绪来。
“……”
常何看着机械的跟他回家，然后就坐在沙发上一脸呆滞的唐遇，思考了几秒钟后，走过去身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唐遇只感觉眼前出现了一片阴影，还没等他抬头，就感到额头覆上了一只温热的手掌。唐遇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忍不住笑了笑，说：“我没发烧。”
确实没烧，摸上去都是凉凉的。常何没有收回手，而是想了想，“那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唐遇把常何的手掌从自己头上拿下来，抬起脸与他对视。
“……那，”常何也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从明天起，我搬到隔壁吧。”
第113章 幻梦境（22）
“搬出去？！”唐遇被吓了一跳, 倏然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要搬出去？”
常何看着他，还是没有说话，但唐遇却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他顿了顿，才闷闷的说：“你听见了, 对不对？”
常何低声解释：“我不是故意听的。”只是他的听力太好了而已。
“你为什么想要搬出去？”唐遇凝视着常何的眼睛，问：“是因为季哥说的话吗？”
“不是。”常何抿了抿唇, 和缓的说：“但我确实不能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宗海这个名字加深了他对自己的疑惑, 但此刻他想的更多的却是，如果有一天, 唐遇因为他的原因发生了什么事, 那要怎么办？
“你怕殃及我？”唐遇一眼就知道常何在想什么，他很有逻辑性的反问道：“那你搬出去，就可以保证不会发生什么了吗？你跟我掰了, 那下一次我被关进小黑屋的时候谁来救我？”
“……”
常何想说他可以和斯言或是深海的其他人搭档, 但又不知为何, 话到嘴边又被他憋了回去。
常何垂了垂眼没说话, 唐遇就拍了拍手, 十分自如的掌握了谈话的节奏, 继续道：“这个世界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好，但肯定不会因为我跟你掰了就不让我遇到危险了。人都是碳基生命，该死球的时候照样是要死球的，可至少我知道, 上一个副本没有你的话，我的脑子应该已经漂浮在金属罐子里了。”
常何一直以来都以一个非常可靠的、保护者的身份停留在他身边的。唐遇唯一很清楚的事就是：并不是他该不该去握常何的手，而是常何在绝望和惶恐中拉住了他。
所以，他也要保护常何才行。
风险和未知都是一定的，但他并不会因为这个而退却，令他一直纠结到现在的固然有一部分是因为季深岚的话，但更多的却是他在审视自己。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条线，里边是自己外边是别人，他有反思的就是，为什么下意识的就把常何和自己划在了一起？
54/114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