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远回头,江单这才看见他嘴巴里叼着的是一根棒棒糖,心里莫名松了一截。
“我找了代驾,把你车弄过来了,给你发消息怕你看不到,就想着在这儿等会吧。还成,也没让我等太久。”
江单接过时远扔回的车钥匙,当时还是抽血的时候他拿着个手包,不方便,顺手递给时远,后来吵吵嚷嚷地竟给忘了,没想到他居然帮忙做了这么多事。
“多谢,我送你们回家吧。”
时远从台阶上站起来,夜深风凉,时远手臂上寒毛根根直立,想来应当不是他说的“只等了一会儿。”
康凡信回他爸妈家,离这儿很近,江单先把他送到,又问时远:“你家住哪?”
“T酒店,海棠路那家,你不是去过么?”
“你还住酒店?”江单诧异。
时远说道:“对啊,我们一直住这儿……地图上看怎么这么远啊,导航坏了吧?”
江单没多问把他手机拿过来看了眼,说道:“就是这么远,你想想,咱们从工作室来吃饭的路上开车就开了半个多小时,你住的这地儿比工作室还要朝东,你常走的那条高速现在又封路,我看得一个小时吧。”
时远自暴自弃地朝后面一靠,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噜声,叹道:“天要亡我啊,我困死了,还饿,我能不回家了在你车上睡吗,你下车的时候随便停哪都行,别叫醒我,明天再带我上班,我能将就。”
这股突如其来的孩子气把江单冲个跟头,他笑道:“这什么话。”
他倒是不介意开夜车,但知道时远辛苦,这小子又缺觉、又没晚饭,还晕车晕得要死要活。
稍加犹豫,江单又道:“既然能将就,要不去我家?”
被黑暗笼罩的时远仿佛一瞬间看到了光亮,他坐直问道:“你家近吗?”
江单发动汽车:“反正比你酒店近。”
安静的车内放着缠绵的轻音乐,精神紧绷了一晚上的江单终于稍稍放松,过了片刻,他低声说道:“抱歉,说好了今天让你早点休息的,没想到又害你熬夜。”
时远困得不行,已经是半睡半醒的状态了,却还不忘嘴贱:“没事,我年轻,熬夜就熬夜。”
江单失笑,这次没同他计较。
凌晨一点,江单的车开进停车场,他叫醒时远,带他回家。
没想到下车走了几步困劲过了就开始喊饿,江单家里存粮不多,煮了些拉面,两人分着吃了。
江单现在独居,一室一厅的房子不大,却被他布置得温馨精致,客厅置物架上全是摄影设备,墙上也有许多装裱的照片,有人像也有风景,明信片似的质感,都是出自江单之手。
之后江单先去洗澡,还盘算着一会儿让时远睡里边的床,然而出来后发现时远已经躺在沙发上沉沉地睡着了。
他生得人高马大,却窝在沙发靠背的缝隙里,腿也蜷缩着,怀里抱着个枫叶抱枕。
从睡姿上看,像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江单轻手轻脚地把折叠起来的沙发展开,足够他伸开手脚,又给他换了个枕头,盖上一层薄被。
虽是夏天,但屋子里开着空调,还是凉飕飕的。
这一夜江单睡得很熟,他早上照常七点半醒来,走出卧室看见沙发上的大活人还恍惚了一下,回忆了两秒才记起昨天时远是跟着他回来的。
江单进厨房烤面包煎蛋,心想要么今天就给时远放个假,让他睡足。
所以是没想叫他的。
然而早餐做好之后,时远睡眼惺忪地循着味儿就过来了,朝厨房里探进颗头,问:“好饿,有我的份儿吗?”
江单又朝锅里打进一颗蛋,说道:“你除了说‘好饿’,和‘好困’,就没有别的了?”
而时远看似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又道:“江老师好帅?”
“……你还是闭嘴吧。”
给他放假的念头也顺便打消了。
时远睡饱了觉,精神头很足,眼下的乌青也淡了。开开心心地跟着江单上班,俩人一齐走进办公室,康凡信跟他们前后脚进来。
康凡信一看时远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顺口问道:“昨天没回家?”
时远耸了耸肩,道:“我住的地儿太远,三更半夜的,还好江老师收留我。”
不远处的瑶姐闻言看了两人一眼,目光略微复杂。
而其他人则更关心昨天茶水有毒的事,碗哥作为验毒筷子的提供者,深感自己造福了一方群众,但对于警察没有叫他谈话的事情表示不满,他率先问道:“昨天情况怎么样?”
江单道:“不知道,做了笔录就让我们走了。”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问:“是不是下毒啊?”
“没说。”
“那立不立案,怎么调查?”
“也没说?”
时远听不下去,怼道:“人家警察办事还得及时通知人民群众吗?昨天大晚上的,要调查也得等天亮,等消息就得了。”
江单回工位取了杯子,转身就被时远夺走,时远说:“咖啡是吧?我帮你接,不要糖不要奶对不对?”
江单由着他把杯子夺走,说道:“多谢。”
角落里的冯鑫宇瞧着,露出一副“学到了”的表情。
而时远又道:“甭客气,毕竟经过昨天一夜,咱们关系就不一样了,以后别说谢,听着疏远。”
众人纷纷露出困惑的神情,而瑶姐头顶上则比别人多了一颗感叹号。
康凡信淡定地瞟了一圈,顺手把小楠的快掉地上的下巴给托上去,说道:“想什么呢,经过昨天一夜,咱们工作室里的所有人,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从此以后……”
在康凡信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里,最后一丝暧昧不明的气息消失殆尽,大家被他实打实地团结了一把,不得不说,这个人总有能力把任何场合变成输出他管理天赋的土壤。
然而时近中午,警察却突然到访。
来的那两个人,江单他们昨天见过的,出示了证件后便直接提出要康凡信跟他们走一趟。
正订外卖的康凡信一脸难以置信:“我?为什么?昨天不是做过笔录了吗?”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已经查明,昨天江先生所使用的茶杯杯壁上,存在高浓度的四亚甲基二砜四胺——就是含硫的老鼠药。而从餐具的接触者来看,康先生,我们觉得您或许有一定嫌疑,还请协助调查。”
康凡信怔住了。
第16章
不止康凡信,在场的每个人再次重现了昨晚群体性呆若木鸡的状态。刚刚还借着这件事给大家打鸡血试图称兄道弟的人,转眼就成了嫌疑人?
闹了半天最后是自家房子里有人放火?
江单组织了一下语言,语气不善地问道:“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即便真的是人为下毒,首先最大的问题是饭店吧?他跟我一辆车到的,能怎么接触餐具?”
警察道:“饭店已经关停了,也在对相关人员进行询问。江先生,从录像上看,您和康先生应该不是同时进入包间的,而且,他还有一段时间消失在录像里,再出现时手里拿着那套餐具,所以,我们并非胡乱猜测。另外,这次也只是调查而已,我们解释这么多已经是体谅你们了。”
众人听后目光又集中在康凡信身上,康凡信显然慌张起来,平时灵巧得能绣花的舌头突然打起结来,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是去接了……但是……那杯具,不是,餐具……”
“回去说吧,”警察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又重复道:“只是调查而已。”
江单最后问:“那要调查多久?”
警察道:“回头电话通知你,你可以来接他。”
江单还想说什么,终究忍住了,低声道:“麻烦你们了。”
这个突然之间的变故令所有人刚放下的心又紧张起来,除了刻板的冯鑫宇之外,所有人都无法专心工作,工作室里的对外电话响了三次都没人接,最后还是时远这个实习生听不下去接了应付了几句。
而讨论也从一开始的窃窃私语变成明目张胆。
康凡信人缘不错,平时除了犯工作狂躁症把大家扣押在工作岗位上压榨之外,这个人本身没有任何值得人吐槽的地方。毕竟是常年班长出身,品质和威望都在,故而众人都信他,讨论的重点也渐渐转移到根据大家的记忆拼凑在饭店里那段“嫌疑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是看看监控录像就能清楚的事情,被大家一添油加醋地讨论,再加上有人记性不好又容易被误导,话题渐渐朝着玄学方向不可遏制地疾驰而去。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饭店走廊里潜伏着一只恶鬼,每到某个特定的时间,就会出来杀人,以此满足自己的残虐欲望。
时远一直没说话没参与,听到最后听笑了。
恶鬼有没有不知道,但饭店里饿鬼肯定不少。
笑过后,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然而视线却是发散的,并没有看什么东西,只是在放空,眉头却渐渐紧蹙。没有人看到,他桌下紧握着手机的指节有些泛白,手臂上青筋绷起,好像在纠结着什么。
太阳升至正中,又渐渐西落,最终隐匿在层层叠叠的高楼之间,办公室的人陆续离开,而时远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入定了一般。
江单下午一直在想办法托关系,看能不能尽快把康凡信弄出来,问了几个人,也只是答应把他打听一下消息,便再没有后文。
别人紧张的时候会精神,而他一紧张就瞌睡,接近黄昏时趴在桌上睡着了。
等江单醒来,办公室笼罩着一片黑暗,月光和霓虹灯光从窗外透进来,给了他看清东西的余地。他睡了挺久,但耳机还挂在耳朵上没有脱落,悠扬缠绵的女声像是在唱某段求而不得的爱情,包裹住他的听觉神经。
江单耳朵微微发痛,他去摘耳机,忽然身后传来低沉的一声:“睡醒了?”
江单原以为办公室没人,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动作幅度颇大地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耳机也掉了一只,他转身看见旁边坐着一个人,黑暗的环境里看不清面孔,但从优越的身形上来看是时远。
“你怎么还没走?”江单惊吓过后的嗓子有点哑。
“等你啊。”时远坐近了些,理所当然地说道。
“等我干什么?”
江单乍然之间还以为这小崽子是不是还想跟他回家,然而时远却道:“等着跟你请假。我明天要参加比赛,俱乐部联系的,所以不能上班了。”
江单一阵无语:“微信上说不就行了,用的着等?”
“那不行,当面说才有诚意,”时远忽然问道:“歌好听么?”
“什么?”
江单真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人的思路。
“趁你睡觉,偷梁换柱了,我的品位,你觉得好不好听?”
江单顺着耳机线看去,这才发现线的另一头不知何时接在了时远的手机上。但他居然丝毫没有察觉,甚至都没发现正在听的这首歌不是他歌单里的。
“没想到你喜欢听这种类型的歌。”江单把耳机摘下来,骤然安静。
“不然嘞?”
“我以为你会听摇滚啊rap啊之类的。”
时远摇头,故作清高地说:“不喜欢。我其实还是个挺细腻的人。”
江单闻言又笑,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上扬。他看了看时远岔着双腿近乎葛优瘫的粗犷坐姿,再想想他一言不合就上房跳楼踩车踢人……等一系列经典案例,这个人分明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子野劲儿,扔进沙漠里都敢跟平头哥单挑,总之跟“细腻”二字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你的假我批了,诚意我也看到了,你可以走了。”江单道。
“嗯,”时远应着,又问:“你不走?”
江单看着进入屏保程序的电脑,晃了几下鼠标,道:“修完这张图就走。”
原本时远已经拉开凳子起身了,听见这话又一屁股坐回去,道:“那我陪你。”
江单诧异地看他,时远没等他说话,把凳子挪远了些,手机横过来开了局游戏。
少顷,看似专心打游戏的时远,目光从手机上方透出来落在江单挺直瘦削的背上。江单专注于修图,微微低着头,颈项与下颌连绵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他从小到大都是坐有坐相的孩子,哪怕是坐在软塌塌的沙发上,脊背也挺得笔直。
时远刚才沉着江单睡觉,除了偷换歌单外还做了件事——他把把江单绑头发的皮筋给摘下来了,此时正套在他手腕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时在昏暗的光线下,江单的脸埋在臂弯里,时远瞧着瞧着,不由自主地便想伸手摸摸他那微曲的、看上去柔顺异常的发丝。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还变本加厉地带回来个“纪念品”。
同时江单醒后的浑然未觉,给了这个少年成倍的满足感,一簇小火苗撩着他,令他想要拿着个逗弄江单,但又被更大的力量压制着,期待着江单什么时候能够自己发觉。
若是时远此时能跳出身体俯视自己,他或许会因为此时自己看上去最多三岁半而想要下来打死这个幼稚的自己。
一见江单就变幼稚。
或许江单有毒。
两人都没开灯,后来时远不知何时放下了手机,转头盯着窗外街道的车水马龙,忽然悠悠地问江单:“假如你身边真有一个人是凶手,你觉得会是谁?”
江单专注于修图,几乎想都没想便说道:“谁都有可能,但绝不是我工作室里的人。”
时远已经听小楠讲过了最初江单和康凡信艰难困苦的创业过程,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信任。他又问:“那我和冯鑫宇也没可能?我俩才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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