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时远却露出几分迷茫的神色,他移开目光,声音沙哑地说道:“想看看你在干嘛,这么专注,没想到你居然偷拍我,啧。”
他反倒先告起状来,江单没说话。
紧接着,时远坐不住似的一把掀开帐篷门帘,说道:“有点闷,我去转转,顺便看看交警来了没有。你怕冷,别出来了。”
他走出帐篷,一开始脚步声还在四周,后来渐渐地便听不见了。
没了时远这枚小火炉,江单觉得帐篷里的温度低了许多,他依旧坐在原地,过了许久,才长长地呼了口气,眉头再次紧皱起来。
比起时远不合时宜的举动,还是性命攸关的问题更为棘手。这起车祸,还有上次的“投毒”,到底是意外、还是预谋?
意外能连续发生两次吗?
但若是预谋,他调遍自己的所有记忆,却依旧找不出一个可能想杀他的人。尤其江单在外的人设都是好人阵营,况且待人又温柔,长相又标志,关键感情生活几乎空白,不太可能有因爱生恨的情况……
江单像过电影似的把每个可疑人员过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警察和救护车比他们预想中来得更快,颖市警方还调来了拖车,把他们的那辆破旧桑塔纳给救了回来,不过这车一撞一摔,基本也就报废了。
保险起他俩是该坐救护车去医院检查,谁知时远上了救护车就神色不对,过了会儿脸色惨白地晕车了,硬是换到了警车上去。
好歹到了医院,时远额头上的伤口重新处理,两人都做了检查,幸而除了皮外伤没什么问题。
等回警局做完笔录,传来了最新的消息,肇事车辆已经找到了,就在车祸事发地不远,那辆车也同样冲出护栏,摔下斜坡。
司机当场死亡,现场法医鉴定有心脏病发作的迹象。只是到底是车祸前就发作了,还是逃逸过程中发作的,还需要后续医学鉴定才能得知。
而那辆车,果然像时远说的,是他们从后视镜里看到过的黑车。
江单做笔录时提起月余前“投毒”的事情,但警察听后好似并未在意,不知是否记了进去。
从旁观者看来,大约只会觉得江单这个人今年走背运,就是算命先生会在路边拦住说“你有大凶之兆啊”的那种人。
从派出所离开前,警察甚至贴心地对他说:“颖市有座雾灵山,山上有座雾灵寺,极其灵验……”
俱乐部队长孔骞得知他们消息,接他们去了落脚酒店,出了这种事,桑塔纳的后续需要处理,警察方面也建议暂时不要离开颖市,再加上江单的单反虽然没问题,却碎了两个装在侧包里的镜头,难以凑成完美的拍摄组合了。
江单确实动了放弃行程的念头,却顾忌着说出来会不会也坏了别人的兴致,谁知时远已经对孔骞说:“队长,明早你们飞吧,我俩不去了。”
片刻后,孔骞问:“不再想想?这事是挺糟心,不过出去换换心情也好啊。”
时远道:“明天我陪江老师去雾灵山换换心情,据说——很灵。”
第21章
孔骞没再多说什么,只再三强调这是今年唯一一次公费出游,错过等一年云云。
而时远却对他们俱乐部的未来现金流态度十分乐观,等钱挥霍完了,再多拍几个打丧尸啊、杀人狂啊之类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商业小视频就行了。
江单到了酒店后和俱乐部的人打了照面,大家其实对摄影圈子不是太了解,但都知道江单是个厉害的家伙,于是言谈间便多了几分热情,尤其Harlan是个自来熟,听说路上发生了车祸,已经在群里疯狂叨叨了几个小时,见着他俩后还提议去吃顿好的压压惊。
席间江单自然是坐在时远身边,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晚上的时远不太对劲,几乎不与他对视,还时常走神发呆。
Harlan调侃他是不是被吓傻了,时远也只是懒洋洋地象征性翻了个白眼,不像平时那么生龙活虎地怼回去。
但却喝了不少啤酒。
江单一开始还拦着,可压根拦不住,后来再看连他队长都没说什么,他觉得可能确实是自己太把时远当小孩子了,成年人毕竟还是要有最起码的啤酒自由。
他中途去上了个卫生间,回来看见Harlan搂着时远的脖子说话,时远一下子瞧见了他,却生硬地移开了目光,又把身上的Harlan推开了些。
“我说……你真要自己回韶城?”Harlan对时远说:“哥哥们可都不在,你要是半夜做噩梦了找谁去?”
时远皱着眉:“你们在的时候我也没半夜去找过你们啊。”
“是没有,嗝……那是因为你把我们房间里多余的抱枕枕头全给收你房间去了!我们走了,这些你都得还回去。”
时远低声说了句什么,江单没听清,之后Harlan不怀好意地笑了下。
后来孔骞来找他聊天,直到这顿饭吃完,时远也没同江单说一句话。
虽然江单总能感觉到他仿佛黏在自己身后的视线,可一转头,时远便及时收回,过了一会儿又会黏黏腻腻地重新粘上来。
他发现这小子出了车祸以后就不太对劲,尤其回到酒店后,时远把江单送到房间,却站在门口,张口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下去,一言不发地进了对门他队友的房间。
江单一阵莫名其妙。
第二天俱乐部众人一早就出发去稻城。江单有早起的习惯,考虑时远肯定赖床,便没叫他,自己下楼吃了个早饭,然而刚咬第一口小面包时远就发微信问他醒没醒,出发去雾灵山。
江单问:“真去?”
“当然,不然凭你这倒霉劲儿,我怕咱俩没法平安回到韶城。”
江单差点被小面包噎着,便说:“我在二层吃早饭,你收拾好了就下来吧。”
正发着消息,一个穿紧身上衣牛仔裤的身姿曼妙的女孩端着托盘走过来,甜甜地问:“请问这儿没人吧?”
江单余光瞥了眼餐厅,见周围仅剩的一两个无人的桌子,桌面还没收拾,一片狼藉,便说:“暂时……”
“多谢先生。”还没等江单说完,女孩就笑着道了谢坐下来,看着江单,抬头将一侧发丝拨到耳后。
江单没再看她,专心吃饭,想着时远未必能这么快来,就算来了,这是圆桌,让他坐另一个座位上就行。
那女孩却又问道:“先生在等人吗?我不会是坐了你女朋友的位置吧?”
江单客气地说道:“不会,一个朋友一会儿或许会来。”
“男生吗?你们是来颖市旅行的?”
江单对她没有半分兴趣,奈何这个姑娘吃饭是假,撩男人是真,只吃了半口小香肠,话已经说了一大堆,架不住她都是问句,江单出于礼貌便随意答上一二,眼睛却在专注地看手机里昨天的城市新闻,他们的那起车祸果然上了头条。
那女孩仍在滔滔不绝:“……说起雾灵山,我曾经去当过志愿者,那山游客多,路却不好走,我倒是知道条上山的近路,人少风景好,我可以带你和你朋友一起……”
“不用,我们不缺导游。”
江单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个冷冷的从身后传来的就是时远的声音。
他和女孩一起抬头看去,但由于动作的过于统一,像是某种默契似的,时远见了嘴角一抽,不由分说地搬过凳子坐在江单身边,亲密地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道:“我才不在这儿一会儿,就和别人聊起来了?”
江单和女孩又齐齐地打了个激灵。
女孩看着他俩福至心灵,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道了声“打扰了”便端着托盘落荒而逃。
连被人当成导游也不计较了。
江单无奈地摇头,而时远则在女孩走后第一时间同江单拉开距离,搬凳子坐远了些,说道:“你明明已经觉得烦了,干嘛还要搭理她?痛快拒绝不好么?”
江单想了下,道:“教训起我来了?”
时远于是又认怂:“我起床气,别理我。”
江单看了眼抱着胳膊赌气似的时远,他昨晚大约洗完澡就睡了,今天头发乱翘,硬是使他脸上的冷意打了折扣。
“去拿点吃的,我都快吃完了。”
“不想吃,你吃完咱们就走。”
江单今天心情不错,观察着他神色,哄小孩似的说道:“起床气这么大?”
时远没说话。江单吃了几口,忽然起身,时远目光追着他,转瞬自己意识到什么似的又低下了头。
片刻后,一盘面包和香肠出现在他面前,还有杯温热的牛奶。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拿的。”江单道。
时远抬头,那种异样的、复杂的眼神再一次出现了,时远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是加了糖的,很甜。
吃饱后的时远起床气也消散了,他们好巧不巧地又在餐厅门口见到了刚才那女孩,时远当即一把搂住江单肩膀,把他朝自己怀里带了带,挑衅地看了那女孩一眼。
江单嗤笑一声,摇头低声道了句“幼稚”。
可不幼稚么,像是同小朋友炫耀自己的玩具似的。
后来两人去了雾灵山,进雾灵寺拜拜,没想到下山时还真遇上个仙风道骨的江湖骗子——算命摊上支着四个字“仙风道骨”。
江单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就……被当场判了命,那人说他“近日或有大劫啊……”
江单没理,心道可不么,大劫还就发生在昨天,看看社会新闻就知道了。于是继续朝前走,走了会儿才发现时远急匆匆地追上来。
他自小在寺里长大,对鬼神命运一说颇为敬重,不像江单那么笃定,刚才脚步顿了一下,就落在后面。
江单侧头问道:“你不会是相信那骗子回去给人送钱去了吧?”
时远摇头:“没,多听了两句话而已。嗯,确实是骗子。”
“当然是骗子。”江单轻松地说道,浑然没把那句听起来不怀好意的话当回事。
时远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没告诉江单,算命那人惋惜地看着江单走远后,忽然瞧见时远,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如释重负道:“罢了,原来是桃花劫,不碍事,不碍事……”
下山后派出所的民警又把他们叫去了一趟,经过查验,肇事司机几乎在车祸发生的同时心脏病发作,也就是说,存在因病而肇事的可能。
至于时远提出的这辆车跟了他们一路,警察调查发现车主本来就是颖市人,刚从韶城串亲戚回来,后备箱里装了满满的小米烧肉,且他是个四十多的男子,社会关系简单,与时远江单无任何关系,不存在蓄意动机。
但肇事司机依旧主责,后续其家人会赔偿江单他们的损失。
此事就此作罢。
他们当晚坐数字开头的老式绿皮火车回了韶城,原因其一是动车高铁临时买不到票,其二则是两人按照时远一贯的生理反应推测,他可能对绿皮火车的晕车抵抗力更强一些。
果不其然,坐了一宿摇摇晃晃时走时停的车,第二天早上时远下车时状态不错,果然不晕。而江单就有点惨,绿皮火车里设施老旧,简直脏乱差,他浑身长了虫子似的不舒服。
早上两人在车站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江单休整了两天,到了周日晚上,隐约觉得这两天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翻翻手机才发现时远自从回来后就没找过他。
时远入职以来,有事没事就喜欢微信上跟江单聊上几句,尤其是这趟出行前两周,每晚的聊天仿佛成了例行公事。
故而他消失了两天,反而让江单有些担心。
江单洗澡后躺在床上,想了想还是问时远:“明天上班吗?”
此时是十点钟。
可一直没等来时远的回复。
江单刷了会儿其他APP,索然无味,眼皮越来越沉重,竟拿着手机睡着了。
凌晨两点,江单的手机屏幕唰地亮起,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时远回道:“当然上。想你了。”
第22章
江单依旧西装革履地出现在工作室,路过时远,见他今天穿了件姜黄色卫衣,原本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却在江单走过时猛地醒来,抬头看他。
那一刻时远双眼亮起,目光灼热。
“早。”
江单对他点了点头,回想起至今还停留在微信对话框里的那句“想你了”,在时远的注视下,心里一阵发热。
那条消息江单没回。太暧昧了,他觉得这不该是时远发的消息,如果说是时远家闹鬼,而且是女鬼,那江单还更信一些。
但他显然低估甚至错估了时远,那条热切又暧昧的信息只是个开始,沉静了两天的时远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他看向江单的眼神不再有丝毫犹豫茫然,而是明目张胆的热烈,像是太阳在夏至日那天火热的余温。
而且中午要粘着他吃饭,下午粘着他喝咖啡,还时不时悄咪咪发个表情包,一个人自娱自乐得很欢,像张甩不开的便利贴,随时随地贴上来。
江单回来后便忙碌起来,他需要更新工作室官博照片,还要为康凡信敲定的下一份拍摄收集素材和灵感,于是晚上要加班到半夜才回家。
时远便也不走。江单在工位上工作,时远就躺在他身后的小沙发上抱着抱枕睡觉,说什么也不回酒店了,对外宣称住酒店太贵,要求老板包住。
江单打发他,他便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
江单没听懂:“有什么不放心的?”
时远道:“合着咱们那天白推测了?难道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记得有人想害你?”
江单沉默了片刻,道:“我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想。”
“不想也行,但总得小心些吧?”时远坚持道:“面试那天我说了,如果有需要,我还可以给你当保镖,现在到了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江单哑然,过了半晌,才悠悠说道:“你个小乌鸦嘴。”
却也默许了他待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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