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力好丰富啊,”童乐心笑着抚弄他的头发,环紧了他的脖子,低头认真地看着他,“你明明知道,我只想要阿远。”
杭远也笑了,“我知道,我当时只是……太害怕了。”
他顺手按开灯,环视熟悉又陌生的装潢。
上一次来,他是一个人,没能在这里找到熟悉感,只觉得什么都面目全非,仿佛整座城都在背叛他,想来确实太过偏激。他当时是病了,习惯把自己置于一种决绝的境地里自我感动,心病难医,但只要对症下药,把童乐心重新带回他的生活里,恢复是一夜之间的事。
这间屋子不大,楼上只有一张双人床,一个梳妆台,还有一扇飘窗。
敌不过杭远的软磨硬泡,童乐心坐在床边换裙子。
从家里出来之前,杭远在衣柜前挑来挑去,最后选了这件轻礼服裙,某英国设计师品牌的限定款,名为“Piedra de luna”,西语里月光石的意思。
裙子是泡泡袖设计,深V领,腰部和胸部收得比较紧,但穿在童乐心身上又显得很松,裙身通体呈月牙白色,裙摆采用繁复的堆叠设计,最外面一层薄纱泛着蓝色偏光,很梦幻,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大概能满足世上所有的公主梦。
杭远倚着梳妆台,看童乐心仔细调整层层叠叠的裙摆,一眼都不看他。大型犬很郁闷,感觉自己被主人冷落,于是故意敲了敲桌面吸引他的注意力。
“宝宝,你记不记得这原来是张旧书桌,你坐在这里写作业,我每次只是看着你,就忍不住硬……”
童乐心走过去捂住他的嘴,表情有些羞恼,他当然记得从前那些不知节制的日子里,纸上的化学元素符号是如何被升腾起来的爱欲淹没,“你还好意思说!”
本来应该拖地的裙摆,穿在童乐心身上,刚好露出脚踝,他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偏头看了看窗子上映出的影子。相比杭远亲手做的裙子,这件显然并不太合身。他不知怎么忽然有些局促,迟疑着问杭远:“……好看吗?”
杭远没有回答,只是单膝跪地,将翻折的裙角整理好,起身时已经收起了不正经的表情,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
“My princess,能请你跳支舞吗?”
楼上能活动的面积本就不大,更别说施展华尔兹舞步,动作稍大一点都要担心会不会一不留神滚下楼梯,杭远揽着童乐心的腰,带着他后退、转身,裙摆划出漂亮的轨迹。
童乐心还是不怎么会跳,偶尔踩到杭远的脚,就趴在他肩上偷偷地笑。
他们在盛夏的尾巴尖上跳舞,深知风险,不想脱险。
忽然间,杭远踩到落地灯的线,不小心绊了一跤,带着童乐心一起倒在铺着针织毯的飘窗上。
索性放弃华尔兹,就在这里懒懒依偎。杭远靠着飘窗的窗框,让童乐心坐在他两腿之间,蓬松的裙摆铺展开,偏光颗粒在月色下反射着粼粼的光,像水面,也像流沙。
窗外是林立的楼宇,基本都是这几年新建起来的,零星的灯光从写字楼里透出来,周围还有很多待收尾的建筑工地。曾经的市郊如今已经变成了潜力无限的新城,似乎容不下慢节奏的浪漫。
不过没关系,这里虽然看不到月亮,但杭远正怀抱月光。
“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你都不敢看我,一直低着头,好像很害怕,又好像很害羞,我握你手的时候都不敢用力,怕把你吓到,”杭远坏笑着问:“老实交代,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喜欢我了?”
童乐心也倚在他身前笑,“阿远,我第一次见到你……”
杭远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听童乐心坦白一见钟情的故事,就听到童乐心说:“你才五岁。”
“……啊?”杭远傻了,一脸不可置信,又加了一句:“啊?”
“妈妈带我去你的幼儿园,躲在远处,趁放学的时候偷偷看你一会儿,还跟我说,那是你的弟弟,你们是双胞胎,”童乐心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杭远的手指,“不过你那时候就很好看,穿得像个小大人。”
杭远心里有些发涩,一时无言。他很清楚他们两个从出生起就各自站在了分岔路口上,但没想到连相识、相认这件事都不公平,不知道的人可以毫无负担地成长,可知道的人,未免太苦。
半晌他才抬起童乐心的脸,低头吻了吻,“宝宝,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都过去了,”童乐心主动回吻,轻松地笑笑,“阿远,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看妈妈吧,我想带你去。”
“她一直好爱你,但是从来没抱过你。”
杭远说:“嗯,到时候给妈妈带一大束花,我就和她说,谢谢您生下我们,还把心心养得这么漂亮,以后就放心把心心交给我吧。”
童乐心轻轻打了他一下,但没反驳。
在那之后很久都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地分享一个良夜。夜越来越深,远处的写字楼也熄了灯,童乐心打了个哈欠,后脑勺靠在杭远肩上,就这样仰起脸看他,“阿远,今天立秋了。”
“还是夏天更好吧?很喜欢和阿远一起过夏天。”
“立秋……”杭远琢磨了一会儿,想到之前听童乐心备课,讲课后积累的名人名言,说:“秋天都来了,夏天还会远吗?”
杭远曾经以为,错失的六个夏天都被那些锋利偏执的情绪涂满了乱糟糟的灰色,但现在却只觉得都是空白,如昨日的梦境,走失的吻,因为没有真实的载体,所有色彩都沦为空洞的白。
好在每一个夏天都过得很快,不管是糟糕到极点的,还是好到舍不得撒开手的。
下个夏天也会很快到来。
END.
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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