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知道贵妃也是以大局为重,今日邬成磊不除,日后便还会有更多像易家这样无辜的家族,被晋王兄残害。”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沈知心中的难过还是久久无法消除。
“殿下,臣妾此前便与你说过,我并非什么好人。若是殿下不喜,等除掉沈泰,帮殿下坐稳这太子之位,臣妾自会离开这宫里,殿下有兄长和沁宁足矣。”顿了顿,柳书言竟扑闪了眸子,眼神竟带了些许期待的意味,“不过若是有一日,殿下能明白此间种种,臣妾自也是会替殿下感到开心的。”
*
沈知和柳书言还未回宫,邬成磊被抓的事情就已经传到了沈泰的耳朵里。若说上次薛绛一事是他自作主张而自食恶果,沈泰尚且能忍受,那么这次二人公然的“挑衅”,便是直接让沈泰盛怒之下察觉到了几分事情的不对劲起来。
除了李泌是最沈泰强大的后盾之外,薛绛和邬成磊便是他的左膀右臂了。虽然他还有其余几个心腹,但那些人和二人比起来,差得可不只是一星半点。如今二人接连掉马,这不禁让沈泰对沈知又高瞧了几分。接连损失两员大将,即便是沈泰这样十分能等的人,也不禁开始做起了别的打算。
如果继续照这样下去,沈泰觉得说不定还等不到夏梓肚子里的那孩子生出来,沈知就能把他的势力全部清除干净了。到时候可别说什么流芳百世了,怕就是连他自己的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既然事已至此,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趁现在还没有走到尽头,放手搏上他一搏。
第87章 李泌(一)
有了柳书言那日的那番话, 后来又经过许多仵作的查验, 人证物证具在, 邬成磊的罪名可是坐实了。虽然出于种种原因, 沈泰也尝试过把邬成磊从地牢里面弄出来,可上有柳书言压着, 晋王接连受挫, 现在朝中风向动荡不定,谁也不敢轻易买沈泰的账。为官者都大多也都是会见风使舵为自身考虑的,他们也生怕一个不小心, 自己全家人的脑袋就换了地方。
至于易家还幸存的那位四五岁年华的小姑娘, 在结案之后, 沈知经过柳修筠的同意,便把她送到了相府上收养。柳修筠和她夫人都知晓她的经历, 待她极好, 几乎与己出无异。渐渐地,那姑娘也走出了心理的阴影,开始接受了她新的生活。
邬成磊被问斩那日, 卫峰也答应了沈知再度请他暂任光禄卿一职的请求, 于沈知来说, 这可谓是双喜临门。而太仆之位空缺, 沈知思来想去又与柳书言和卫峰商讨之后,决定让杜沁宁暂时代任。一来九卿高位,必定要信得过的亲信担任,沈知才能放心;二来太仆又算是九卿之中比较清闲的职位, 在让杜沁宁可以得到锻炼之外,也不至于让她太过繁忙,还能有时间照看着薛若雨。
当沈知在朝堂之上向众臣宣布提拔杜沁宁时,朝臣们虽然很是惊讶,但是也没有什么理由和动机好反对。毕竟自古以来太子伴读本来便是为了让太子日后登基后位置更为稳固而从小培养的心腹,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虽是此次突然了些,但现在反对,难免也会被扣上“居心不良”的帽子。有了前两次薛绛和邬成磊的事,大臣们虽然知道有部分可能是柳书言在背地里一手帮扶她,但还是再也不敢打心里小瞧沈知,反倒是许多中立派渐渐开始倒向了沈知一边。
只是这册封之举虽然顺利,但是杜沁宁成了太仆,自然就不能再日日住在东宫里了。沈知难得大费财力购赠了杜沁宁一座府邸,就在离东宫只有一盏茶路程的地方,修缮的也颇为华丽。她虽然对杜沁宁多有不舍,但是她知道杜沁宁不可能一辈子都与她形影不离的,她该有自己的生活,况且府邸离东宫也不算远,即便日后有什么事,二人也很方便联系。
而这段时间,薛若雨虽然还是不想见到柳书言和沈知,但是她对杜沁宁的态度已经比刚醒那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虽然她与杜沁宁依旧不能和好如初,但是至少,她在闲暇时,还是愿意跟杜沁宁说说话,与她说说自己这些时日以来无法对旁人诉说的痛苦。毕竟杜沁宁对她的好她还是能看在眼里,即便是要将对二人的恨意迁怒到杜沁宁身上,过了这么久,也该平静了不少了。
杜沁宁搬去杜府那日,薛若雨也跟着她离开了东宫。她说她想要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去游山玩水散散心,可是杜沁宁不放心她如今这个状态一个人出去,好说歹说缠了一个晚上,什么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又没有足够的银子容易吃亏、亲侄子还在宫里时常想见她等等各种能想到的理由都用了一遍,这才终于将她说服留了下来。
而杜沁宁走后,沈知身旁就没有了可以随时照顾她又可以护着她安全的人。柳书言考虑再三后,将两个暗卫留在了她的身旁,交替轮番对沈知寸步不离,负责她的安全。如今东宫人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风头也差不多已过去,柳书言便随意找了些理由将曹闵从地牢中放了出来。他照顾了沈知这么多年,对她的饮食起居喜好什么的都如数家珍,如今还在这宫里的人,好似没有比他更适合平日里照顾沈知的了。
趁着朝堂上暂时风平浪静的这十多日,沈知又掌握了不少东西,上朝议事、批阅奏折、拿捏主意,也全都愈发熟练了起来,越来越有了一个储君该有的风范。
这日恰逢休沐,沈知一大早便起了身,准备去拜会拜会许久未曾见到的太傅柯赵兴,可她方才走到东宫门口,便碰上了迎面赶来的柳书言。
自从那日两人从客栈回来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散播的消息,总之宫里关于两人的传言又再次扬了起来。若是从前,沈知肯定会觉得这些都倒是无所谓,可是自从清楚自己对柳书言的感情有些奇怪又流言四起之后,她便开始刻意地避开与柳书言没有必要的独处和亲密接触。即便是一起说事,每每将正事定下,沈知便总会找各种理由开始转移话题,尽量
避开与柳书言说些私事。
或许这又只是,她想刻意逃避她自己的心。
不过即便是许久未曾谈过心了,她心中那种懵懂的不仅没有丝毫的简单,反而在日益增长着。如今见到柳书言,她还是忍不住自己心中的那丝若有若无的激动。
“见过太师。”如往常来讲学时一样,柳书言身着的还是一身男儿装,沈知便也照着唤她先生了。
“殿下要往哪儿去?”要知道沈知以往即便是日日有空,也难得主动一次出宫去的,而即使是出宫去,几乎也会带着沁宁。如今杜沁宁不在宫里,她独身一人竟也出宫,可真是不小的变化。
闻言,沈知如实应道:“孤近日都在处理朝事,因着还不太熟悉,所以每日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武学也被搁置了。今日趁着有空,孤便想着去看看太傅,顺便给他带去一本昨日在藏书阁寻见的武艺绝学,太傅当是会喜欢的。太师来寻孤,可是有什么要事?”
柳书言摇了摇头:“无事,只是今日休沐,臣想着殿下平日里日日劳累,便想着趁今日邀殿下出游,去宫外走走。不过既然殿下已有安排,臣便不强求了,臣告退。”言罢,柳书言简单地向沈知行了一礼,便转身欲走了。
“太师等等——”不知怎的,望着柳书言的背影,沈知竟觉有些不忍,感性战胜了理智,她便出言制止道。
沈知话音落下,柳书言便停下了脚步,复又转过身来眼神似有些疑惑地望着她,似乎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孤……孤……”望着柳书言,沈知微低了低眸子,想说什么,却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沈知为难的模样,柳书言却笑了。她道:“殿下可有什么难处?若有,不妨也可与臣说说,若是臣有办法,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殿下解决心头之患。”
听到柳书言这话,沈知更是过意不去了。这段时间她对柳书言的刻意疏远,柳书言那般聪慧,自也是感觉到了的。她嘴上不说,但万一心里面以为是那日她所做的事情让沈知不喜了,她那么厉害的人,说不定也会在心中暗自神伤,觉得自己的一番努力都交付错人了吧……
可是沈知又怎么跟她说起避开她的原因呢?虽然说不上喜欢,但是时常见到她会脸红,时常会做一些不伦不类的梦来,也还是难以启口啊……说不定柳书言真的知道了她心中所想,认为她是那样一个人,会比用那个理由疏远她更让她感觉到困扰。毕竟后者只是会难过一段时日,而前者,会让她觉得难过不说,或许还会让她觉得恶心。
不过……她好像又舍不得柳书言就这样回去,万一今日一过,柳书言便真的误会了她的心思,也开始与她保持距离了,到时候,才真的是说什么也难以弥补这个隔阂了。
既然对柳书言难以启齿,思索再三后,沈知还是掉转头去将手中的秘籍交给了门口的一个侍卫,吩咐道:“把这个交给曹闵,让他放回藏书阁进门最前面的那张书桌上去,就说孤忽而想起沁宁昨日说过太傅今日不得空,改日再前去拜会。”这些话虽是对着那侍卫说的,但沈知故意将声音扯得大了些,好让柳书言也能听得清楚。
这话一出,剩下的倒也好说了。她又转过身走到柳书言跟前,要说的话在脑中再三揣摩后,才得以传入了柳书言的耳朵里。
“方才想起太傅今日还有些私事要办,孤便不去叨扰了。太师若是不嫌弃,孤自然是愿意陪太师出去赏赏景色的。”沈知想明白了,既然柳书言可以无视宫中的传言公然到东宫来寻她出游,那么定是来试探她的意思的。她既然舍不得与柳书言产生隔阂,便要趁这个机会想个办法将这件事搪塞过去的同时,还要打消柳书言心中的疑虑。
*
沈知应下柳书言的邀请后,她看起来情绪就比方才要好上了不少,但却还是不复往日般对沈知的笑意盈盈。
虽同是二人一同出游,可十日前与十日后的沈知心中的想法却是截然不同的。十日前她只当柳书言是真的邀她一同逛灯会,全然不知身后随时都有暗卫跟着,将自己的所念所想都全然写在了自己的脸上,全身心地投入了那场夜游中,也自然是喜气洋洋的;可如今,虽然明知身后没有暗卫跟着,也不会再还有一个邬成磊出来搅事,可不知怎的,沈知虽然也想,但却是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游玩了。
心里有事,不管是逛小街、进酒楼还是如那日那般在银楼走来走去,沈知终都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一路只有二人相随,沈知是什么状态,柳书言心里也清楚的很。大半日过去,一条街见底,柳书言停下了脚步正视着柳书言,叹了口气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88章 李泌(二)
一个地方?什么地方。
沈知虽然心里不停猜测着, 可她却是到最后也没有问出口, 只是点了点头, 任由柳书言当街买了一匹马, 带着她一路狂奔往城外去了。一如此前那般,两人共乘一匹马, 沈知坐在柳书言身前, 嗅着她身上的香味,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
很快,两人便出了城去。望着沿途的风景, 沈知不仅不熟悉, 还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 周围愈发地荒芜了起来。终于,在马儿跑了近乎一个时辰之后, 沈知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贵妃……我们去哪儿?”
听到沈知的声音, 柳书言便将马的速度降了些下来,连带着沈知耳旁的风声也小了不少。她听柳书言柔声应道:“带殿下去一个小岛上,看花。殿下莫急, 最多还有一刻钟便可到了。”
柳书言没有说是哪个岛、什么花, 想来她也是想要留一些神秘感的, 沈知便也没有多问。她说最多还有一刻钟, 沈知也松了一口气,毕竟连续快马加鞭跑这么久,即便她功夫不差,心里也被抖得有些不舒服。
想到这里, 沈知又不禁想起了杜沁宁曾对她说的柳书言在她中毒昏迷那日,连夜骑马去帮她取无涯草,她心中的愧疚和不忍之意又增添了几分。柳书言可是不留余力地对她那般好啊,她曾经明明说过要报答她的,可她不仅没有说到做到,前段时间甚至还开始疏远起了柳书言。
内心的矛盾让沈知的头又埋得低了一些,她闭着眼蹙着眉,在脑中飞速思虑着自己一会儿究竟应当怎么办。可还没等她想好,马头的缰绳便被柳书言拉住了。
“吁——”
柳书言将马停住,自己跳下了马,这才伸出手来,想要去扶沈知。
沈知闻声抬头,这才发现两人已经到了一条江边。而江岸的另一头,隐隐约约可见一抹桃红,可具体是什么,因着隔得太远,沈知已看不清了。
这颜色,难道是桃林不成?
沈知正想着,耳畔又传来了柳书言的声音:“殿下?”
被这声音一惊,沈知这才回过神来,望向了柳书言。见柳书言伸过来的手还悬在半空中,沈知竟下意识地便将手伸了过去,直到触到了柳书言有些冰凉的指尖,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有些依赖柳书言的反应太过自然了,她本应当自己跳下马的。可是此时缩回手,也是颇为不当,想了想,沈知还是将手搭了上去,借着柳书言的力下了马。
“殿下,走吧,从那边下去,可以寻见船夫,我们乘船过去。”将马牵过去拴在一旁的树上后,柳书言道。
“好。”沈知应下,便和柳书言一同朝着她方才所说的那边去了。
二人坐在船篷里,因着方才柳书言给的银子多了一些,那船夫竟在船头唱起了悠扬的小曲儿。别说,比起宫里那些专业的乐师舞姬,这船夫朴素的歌声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让人听了都不禁自然而然地心情愉悦。
沈知与柳书言相对坐着,柳书言不与她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索性直接不说话,将目光挪作一边,认真听起了船夫所唱的歌儿。
那歌的词儿写的通俗易懂,任人一听便也知晓那是一位痴情人写给自己心爱的姑娘的。字字真诚,句句有情,将二人互相倾慕、互传情愫的过程和心理唱得生动又形象,使人听了也不禁对他们那般隐晦却又赤城的爱情感到心驰神往。
渐渐地,沈知脑海中也不自觉地勾勒出了两个有情人相亲相爱的画面,可不知怎的,歌声婉转之间,那两个有情人却忽而自己变成了她自己和柳书言二人。
她猛地睁开眼,便刚好对上了柳书言也在直视着她的眸子。眼睛一缩,沈知本想将头偏开去,可她的脑袋就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一般,却是怎么移也移不动了。
扑通、扑通……
沈知微张着唇,俨然一副见了什么好东西而呆傻的模样,让柳书言的眉间也不禁染上了笑意。她虽然不语,但她一笑,沈知也很快觉得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妥,连忙低下了眸子,脸也开始渐渐地红了起来。
还好这一份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船只便抵达了江对岸去。船夫唤二人下了船,又告知柳书言他会在原处等她和沈知出来,这才又高高兴兴地将船绳系在岸边的木桩上,进了船篷去喝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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