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鬼煞抽离而出的同时,晏离明显感觉到自己所守方位的震荡不安,却还是一边努力地催动着玄习阵一边睁大了双眼盯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这些都是已经显现具型的鬼煞,他能清晰地看出一开始的数道鬼煞身影穿着现代服装,但之后的却是七八十年代的打扮,而最后被吸入“剑穗”的那只鬼煞,身上的更是建国前的装扮。
银铃声一点一点地消失不再,之前那股让晏离感到刺骨的寒意也逐渐退去,“剑穗”仍悬在半空中打着转但速度明显减弱,杜何一声“回。”“剑穗”应声而回稳稳地落在杜何手中。杜何将“剑穗”连着那被起下来的火漆印一同塞回了信封。
“小孩儿,可以收阵了。”
晏离迅速收阵回到杜何身旁,盯着那个信封一副想问又觉得不该张口的纠结表情。杜何左手捏着信封,右手抬腕打圈,随后指尖聚水再以水为墨,在原先的残阵上添了数笔,这才收了手。
“既然对方是要引我们来,我们怎能不理呢?走吧,等下趟跟王更一起来。”
小店的门已经关上,王更跟王叔两个人对桌而坐,手一抬便将面前的一盅白酒一饮而尽,眼见王叔也要跟上,直接伸手拦住,“行了老头,别以为是陪我喝吴姨就不管。直说吧,法器是怎么回事。”
“白天我有意没说,其实王寻失踪前出现的那次是带着法器回来的。”
王更一点儿也不意外,只是平静地夹了口小菜儿,“你瞒不了他们两。”
王叔小抿了一口皱着鼻子回味了一番,“我知道。尤其是你们那个副队,他问出这问题就说明心里多少已经有谱了。只是我觉得有些事,你需要先知道。如今的王家即便不复当年风光,但镇族法器桃枝石笔却仍是圈里不可小觑的存在,桃枝石笔以和田青玉为杆儿桃木细枝为头儿,一直由历代家主所持。但当年王寻回来时随身的法器偏偏是一桃木杆儿白玉头儿的笔器,我虽然没见过具体样子,但是能让族里长老全部出动,甚至家主也要出面说服,我想,恐怕不仅仅是大家说的要脱离家族这么简单吧。”
“我虽然知道镇族法器是一支桃枝石笔,但我从没见过也不知道它的具体作用。”
王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当年要是没脑抽断绝关系,现在恐怕早知道了!”
王更没搭腔,一粒接一粒地往嘴里夹着花生米,即便快二十年过去了,他仍旧不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有什么错。
王叔无奈,从王更筷子下抽出了花生米的碟子,“少吃点儿,别大晚上的胀胃。”
“我在等你接着说。”
“嘿,你小子……是,这些年我是有专门留意过,可说来也奇怪,四十年过去了,我既没听说过王寻的踪迹,也没听说过那支异曲同工的笔器出现,就好像所有的人事都随着当年那天,一起失踪了。”
“说来说去,我还是要回去问王恒桃枝石笔是做什么用的?”
“混小子,就算不是家主那也是你舅舅,有你这么直呼其名的吗?你问了那老小子也不会告诉你的,除非你接任家主,不然你没资格知道这个。”
王更嗤之以鼻,“什么年代了,真当天底下有瞒得住的事儿?”
“瞒不瞒得住另说,倒是你们那个杜副队,你注意着点儿,修为奇怪得很。”
王更不以为然,“只要不挡我,我懒得管别人怎样。”
“真不知道你这心眼怎么随着年纪越长越缺了!”
那头王更被王叔一句“没资格知道”怼了回去,这头杜何倒是一点儿不落地全力给晏离做着科普。
晏离听得直点头,“也就是说,王家的桃枝石笔,在王家以水为媒的借助下,是可以直接困煞缚灵的是吗?”
第13章 第十三章
杜何道,“桃枝石笔无需设阵,自身即可完成困煞缚灵。不过,船上的那个缚灵阵本就是故意留的,对方不可能将法器留在原处,自然需要借助法器留个阵,但是若是桃枝石笔留下的阵,根本不可能这么快痕迹便不全了。所以真正留下缚灵阵的法器,应该是跟桃枝石笔有同源之效的法器。”
“那有没有可能画阵的人故意画的残阵?“
“一开始就是残阵的话,是困不了鬼煞的。“
“既然残阵困不住,那为何刚才还有那许多的……”
“若一开始便是残阵,什么鬼煞都束不住,可若阵是在过程中慢慢消失,因为法器的加持,低阶的鬼煞也是很难走出的。刚才之所以那么顺利也是这个原因。那些鬼煞其实只是走不出残阵的那小部分,大部分早在昨日王哥在的时候被那个突然出现的力量解决了。”
“解决?难道说,那个人不是把那些鬼煞收回,而是直接消灭了?”
“昨天并没有法器出现的痕迹,除了消灭没有其他途径。”
“那……”晏离一副欲言又止,“你刚才用的也是法器?”
杜何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信封,“算是吧。”说着随手扔给晏离,晏离慌里慌张地伸手堪堪接住,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却发现信封轻得感觉不到任何重量,捏一捏又能感受到“剑穗”的形状,小心的试探着摇了摇,也是一点儿声响也无,这才吐出了一口气,“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这么随意。”
杜何一伸胳膊搭着晏离肩,还是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杜哥讲堂现在继续开讲,小孩儿仔细听讲,法器之所以称为器,代表着它是被使用的而不是被上供的,你对你天天用的门钥匙能有多慎重?”
“钥匙丢了能再配,法器可不能丢。”晏离不敢大声反驳,却忍不住小声嘟囔。
“嘿呦~小孩儿长进了哈,学会还嘴了!”
“我不……”
“继续继续……我就说我这么利落的嘴皮子怎么着也不可能带出个闷葫芦啊!”
“什么都能说吗?”
“能说能说。”
紧接着两人同时出声道,“杜哥的媒介体究竟是什么?”
“然而我可以选择不答。”
晏离耸了耸肩,似乎早预料到了这个回答,攥着信封看了一眼杜何,“这个法器叫什么?”
杜何双眉一挑,抬手揉乱了晏离的头发,边说边往前走,“没名字。小孩儿取一个吧。”
“啊……”晏离根本无法理解一个人得多么不在意才会连自己使用的法器都不取名字,“那……叫‘归来’?”
杜何脚下一顿回过身来,晏离正低着头研究手里的信封,身后是码头残留的几盏还在顽强工作的照明灯,昏黄的灯光自晏离身后而来,在地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那声从他嘴里吐出的“归来”二字在这一瞬间被暗夜余光拖出了几分宿命的意味。
杜何忍不住掏兜,感觉自己最近想抽烟的次数过于频繁,忍了忍到底只是捏了块薄荷糖出来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小孩儿,你有信仰吗?”问完杜何自己都有点想笑,仿佛自己成了一个站在舞台对面的人生导师,问着台上满眼星光的孩子“你有梦想吗?”
可晏离没有因为这问题的突兀有丝毫迟疑,毫不犹豫地回道,“有。”
“信什么?”
“世界。”
杜何停下了撕糖纸的手,语气难得有几分费解,“世界?”
晏离逆光抬眸,即便杜何看不真切,却仍觉有星河落于他眉目之间,“风雨雷电、春夏秋冬、人畜花鸟、三界伦常……所有已经存在的可能存在的我能感知的不能感知的,都是我的信仰,我自心怀敬畏。”
这是杜何始料未及的答案。
他以为活成他这样的早就不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可偏偏眼前这个小孩儿总能一次次的出乎他的意料。然而细想想又觉得这才是合理的,这样的信仰造就了小孩儿这样的性格,敬畏一切才会心怀坦荡,通晓世事才能恪守赤子之心。
杜何揉了揉心口,感觉不太妙啊……
晏离见杜何就那么站在一步外默不作声,自我反省起刚才说的那话是不是太尬了,越回味越觉得很有几分毒鸡汤的造作感,不安地挠了挠鼻尖抿了抿嘴唇,那颗总让他显得几分稚气的梨涡也随着时隐时现。
终于顾上把糖扔进嘴里,杜何跟嚼蚕豆似的嘎嘣嚼完,凉气从嘴巴散至鼻腔肺腑,也给脑子冲了个“凉”,停下了有的没的的胡思乱想,“行吧,就叫归来。”
得到了对方的认可,晏离笑眯了眼,“那归来原本是什么?为何能成为法器?”
杜何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边揉了揉鼻子一边瓮声瓮气道,“太久远了,我都不记得在哪儿捡的了。”说着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我操!可别傻逼兮兮的大夏天里感冒!走吧,跟王更汇合去。”晏离对于杜何给自己不到三十的人生岁月定位成“久远”这事儿实在不敢苟同,只不过也没紧着追问,毕竟借口是真是假不重要,不想说才是根本。
此时的晏离,怎么都没能想到,杜何这句完全不是借口,这个久远也是真的很久远。
两人最终在“醉水”门前等到了王更,王更一句废话没有直入主题,“我得回去找王恒问桃枝石笔的事情。”
“果然是跟桃枝石笔有关吗?”
王更捕捉到晏离话里的未尽之言,眯了眯眼,“你们又去过码头了?”
晏离看了眼杜何,见杜何没反对的意思,一五一十把两人发现残阵的事儿说了,只是略过了杜何法器的事情,晏离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就是本能地觉得杜何未必想说。
王更眼神复杂地看着杜何,“杜副队总能在关键时候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东西。”
杜何贱兮兮地点头赞同,“让你平时看书少,关键时刻还得靠我吧,要不怎么说我是你领导呢。”
王更盯着杜何的眼神仍然不算友好,对他来说,A队里每个人他都算不得熟,平日里出任务,除了是罗辉张罗着非要他到场的他几乎不参与,他更喜欢一个人出外地任务。说起来,他虽比杜何年长,进队却是差不多时候,只不过不论是杜何出过的任务还是升任副队的原因,他都从未关心过,现在想想,他对杜何的所有印象就停留在了“话多”“懒惰”。
可昨天他出手救自己的那一下绝非等闲之辈,为何自己在这之前从没觉得他很强呢?
心里虽然存疑,但王更也没在这事上抓住不放,说白了,若不是因为涉及桃枝石笔,杜何哪怕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都跟他没关系。
“王寻当年有一法器,传闻与桃枝石笔相似,只不过当年他失踪了之后,这个法器也消失不见了。”
“倒是跟杜哥猜测的差不离。可是这王寻四十年前就失踪了,我们这没头没脑的上哪儿打听消息去?”
“小更哥,我想我小时候可能见过。”几人扭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小简,“我记得那时候我妈刚过世没多久,有天晚上我做噩梦醒来发现我爸并不在我身边,就起来去找他,看到书房的门没关严有灯光漏出来,本来想进去的,但是听到我爸在跟另一个人说话就没敢进去,那时候我隐约听到他喊对方‘王寻’。”
“你那时候多大啊?”晏离不放心地问道。
“五岁。”
这次连杜何也不大敢信了,“五岁的事你能记这么清楚?”
王更打断了两人的问话,“小简的记忆从小就好,除非是她不记得的,只要是记得的绝不会错。”
晏离凑到王更旁边压低了声音,“王哥,要是她没记错,这事儿就不简单了。”
王更一脸平静,“这趟的事儿,本来就没指望会简单。”
小简不知几人在打什么哑谜,只是很高兴地挽住王更的胳膊,“小更哥今天还回家住吗?”
王更慢慢地抽出胳膊,刚张嘴吐了个“不”字就被杜何一把捂住了嘴巴,“回,当然回,哪有有家还住外头的呀?”
王更一把打掉杜何的胳膊,皱着眉刚要反驳,杜何先一步低声威胁道,“你要是想知道我在船上动了什么手脚就给我闭嘴。”
小简高高兴兴地拉着王更往家走,晏离在后头无奈地看着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杜何,“杜哥,为了这点儿出差补贴至于的吗?”
杜何眼睛一竖,“怎么不至于,我之前在外头待太久了,老罗头那个不近人情的给我按事假算的,什么补贴都没有,基础工资还打折,要不是没钱了,我至于那天那么狼狈地回来吗?”
晏离心想,还不是你自己作的,只不过开口却变成了,“杜哥不是说感觉到了能量场的异动才回来的吗?”
“嘿……你个小孩儿,敢挤兑我了是吗?知不知道我是你领导?知不知道我是你师父?知不知道什么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没让你叫爸爸就不错了,还敢挤兑我?”说着就上手挠晏离的痒痒肉,晏离笑得直躲,奈何杜何那无孔不入的一双手,怎么躲都躲不过,只得求饶。
“行行行,我喊爸爸成不?别挠了别挠了!”
“你怎么这么没立场呢?爸爸是随便叫的吗?你愿意叫我还不愿意应呢。不行,我得好好给你上上课,论如何保持一名公职人员的坚定革命立场……我跟你说啊……”
晏离听着杜何没什么营养的絮叨,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好像自从这个人归队,每次出任务都变得有意思多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还是那间熟悉的屋子,杜何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晏离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写写画画,“王更呢?”
“被小简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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