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皇帝在众臣与禁卫军的簇拥下,坐上龙撵往祭天的祭台而去。
天气干涩的没有一丝风,随行祭天的人皆是肃穆以待,直到到了祭天的祭坛处,众臣跪迎着皇帝下了骄撵后,这才抬首望着修筑起的几天高台。
台阶两侧置有火盆,此刻早已燃起了熊熊烈火,而在祭台之上,铜鼎前的供桌上,摆放着三牲及其他供品,皇帝身着冕旒冠服,神色肃穆,在谢绥云的陪伴下踏上台阶,迈向祭台。
等着皇帝从谢绥云手中接过祭天所用的香后,随行的众臣与士兵皆俯首跪地,静静地听着风吹过火苗的声音。
皇帝点好了香,正揖礼拜了两拜,岂料这祭天用的香竟然会齐齐折断,似得皇帝脸色立马便阴郁了下来。
“陛下。”谢绥云有些惊愕。
而台下的众臣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偷偷摸摸的抬头看向祭台。
顾君辞跪在萧渊的身边,眼下瞧着祭台上的异样,不由凑近道:“这陛下是怎么了?”
萧渊眉头微蹙:“不清楚,好像出了什么事?”
顾君辞心下一惊,这祭天的一切事宜皆是他与萧渊安排的,如果此时出现什么意外,只怕这兰陵萧氏会受到无妄之灾。
顾君辞垂眸,使得自己内心平静下来后,这才慢慢的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皇帝不动声色,让谢绥云再拿了香给他,然而同前次一样,不过拜两下,这香依旧是齐齐折断。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不远处东岳大帝庙外的一声巨响,将众人的眼光皆齐齐的聚了过去。
皇帝摆手,谢绥云便立马领了士兵前去查探,不过片刻谢绥云便跑了回来,朝着皇帝行礼道:
“启禀陛下,这东岳大帝庙外突然崩塌,出现一块石碑?”
皇帝眉头轻蹙,侧眸瞧着手中断掉的香,低沉着嗓音问道:“一块石碑而已,如此大惊小怪。”
谢绥云抬眸望了皇帝一眼,旋即低下头认真道:“石碑上还有碑文,似乎指的是陛下此次下江南的事。”
皇帝眉头微蹙,祭天的香断了一半,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的兆头,如今东岳大帝庙外又惊现石碑,碑文意指下江南的事,思及此,皇帝的心里十分沉重,忙道:
“将那石碑抬过来。”
谢绥云得了令,忙再次折回。
而此刻的祭天仪式突然中断,顾君辞心中多少感觉到有些不安。
虽然说以不变应万变,只是眼下这突然出现的变故,难免会让有心之人逮住大做文章,所以顾君辞抬眸望向萧渊,轻声:
“只怕此事没那么简单。”
萧渊沉吟半晌:“祭天的香断了,在陛下心里肯定生了刺,只怕这碑文也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顾君辞:“可有破解之法?”
萧渊摇头:“走一步看一步。”
萧渊话音刚落,便瞧见谢绥云带领着皇帝的近卫抬着石碑便走了过来,一众好奇的臣子皆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这石碑上的内容。
皇帝握着手中的断香迈步下了祭台,瞧着被抬过来的石碑,仔细的瞧着上面的字迹。
那块被风化过的石碑上,几处字迹清晰可见,待得辨别仔细后,这皇帝的脸色突变,勃然大怒道:
“来人!将那庙祝给朕带过来!”
近卫得了吩咐,忙慌慌张张的前往东岳大帝庙,而在祭台下的一众臣子皆十分好奇那石碑上的刻文,就连顾君辞与萧渊都是一脸疑惑,实在想不明白这石碑上到底写了什么东西,会让皇帝如此大动肝火。
甚至此时正一脸怒意的望着萧伯绪。
庙祝被近卫连拖带拽的拖了过来,扔在了皇帝面前,皇帝也无心听他的请安,只是指着石碑怒道:
“这样的石碑,究竟是从何而来!”
跪在皇帝面前的庙祝浑身抖个不停,瞧了一眼石碑后才道:“陛下……小的不知,不知道,只是今日突然出现在大帝庙前的,小的真的不知道,这许是……许是东岳大帝示警也说不定。”
顾君辞凝眸,全神贯注的去捕捉皇帝与庙祝之间的对话,就在听到东岳大帝示警这句话时,忽然联想到此前断了两次的香,不由惊讶的拽了拽萧渊的手臂,两人略微靠近后,他才道:
“我好像明白这次祭天的目的何在了,有人想用东岳大帝示警,对付兰陵萧氏。”
萧渊抬眸望向此刻盛怒的皇帝,垂眸凝思:“莫慌,即便是有人要利用神明示警,也该有破绽才对。”
顾君辞点头应着,随后才继续探听着皇帝与那庙祝之间的对话。
皇帝指着那石碑上的碑文,蓄着杀意的双眸凝视着眼前的庙祝:“你身为庙祝,那你来告诉朕,这碑文到底是何意?”
庙祝瑟瑟发抖,就连裆下也是湿了一片,他抬头瞧了瞧皇帝手中的断香,又瞧了一眼石碑后,这才轻声道:
“龙舟……龙舟琼花迎,黄淮水逆行。野草盖琼花,从今以萧名。这……这碑文的意思是……是有龙舟前往江南时,会有琼花盛景相迎,但这是逆天之行,会遭变故,此后野草会将琼花掩盖,取而代之,而取代之人的名字,便姓……姓萧……”
庙祝的声音越说越小,可顾君辞却依旧听的真真的。
只待他话音一落,顾君辞便觉得心惊肉跳,喃喃道:“原来……原来这碑文是这个意思。”
萧渊疑惑:“到底是什么?”
顾君辞轻声:“龙舟琼花迎,黄淮水逆行。野草盖琼花,从今以萧名。庙祝的解释是,皇帝乘龙舟南下是逆天而为,会遭变故,而取代皇帝的人,会姓萧……”
顾君辞侧眸望向萧渊,却不想在萧渊的眼里也找到了同样惊愕,甚至还有疑惑。
这碑文的内容似乎太过刻意了,而且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在皇帝祭天断香时出现,如此一来,皇帝势必会将怒火撒在眼下萧姓人的身上。
果然。
“萧爱卿。”皇帝唤了一声,视线也落在了萧伯绪的身上。
萧伯绪身形微颤,忙应声抬头,望着皇帝:“臣在。”
皇帝手中紧握着断香,怒视着他,唇边带起一抹冷笑:“萧卿想知道这碑文上,写了什么么?”
萧伯绪望着皇帝,听着他继续道:
“龙舟琼花迎,黄淮水逆行。野草盖琼花,从今以萧名。东岳大帝示警,说的是朕往江南是逆天而行,而取朕代之的人,是萧姓之人,萧卿,兰陵萧氏之名怕也有数百年了吧,你说,这取而代之的,会不会是你们萧氏中的人呢?”
萧伯绪脸色一白,忙叩首惊呼道:“陛下,请陛下明查,萧氏一族忠君之心天地可鉴,还请陛下切莫听信虚妄之言。”
皇帝抬手将手中断香丢到萧伯绪的面前:“天地可鉴,那你说说,朕祭天时,为何这香会拦腰折断,就连这天都不接受朕的祭拜,这还是虚妄之言么!”
第52章 054
皇帝怒不可遏,无非就是祭天时用的香出了问题, 加上那碑文被庙祝一通解释, 皇帝自然盛怒。
顾君辞心中自然明白原委, 忙起身上前朝着皇帝行礼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皇帝侧眸睨着顾君辞,冷哼一声:“你不会是想为萧伯绪求情吧。”
顾君辞道:“不, 不是,既然是天命示警,那臣又怎敢逆天而行,只是想告诉陛下, 此次祭天事宜, 是由臣与萧家二公子一起安排,若说有什么纰漏,自然应该由我二人承担才是, 还请陛下明察。”
萧渊听到如此, 也连忙上前道:“陛下,祭天时出现的纰漏,臣一力承担,还请陛下息怒, 此碑文的出现, 必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皇帝冷哼一声:“是么,这只是纰漏么?”
萧渊垂眸,旋即迈步走上高台,拿起那搁在铜鼎前的那些香, 仔细查看轻嗅着,遂蹙眉疑惑,连忙拿着香下了高台到皇帝面前道:
“陛下,这些香有问题,而且并不是我与十三太保准备的那些香,甚至还有杂味。”
说着,萧渊拿着香晃了两下,手中的香同样拦腰折断,这让在场众人皆是一声惊呼。
皇帝凝视着萧渊手的断香,略有所思,倒是谢丞相道:
“这陛下的祭天事宜该是盛大举行的,萧二公子与十三太保提前一个月来准备,竟然出现如此纰漏,陛下,应该加以惩处。”
其他礼部的官员也道:“陛下,这兰陵萧氏如此对待陛下的祭天仪式,实在罪责不轻啊。”
顾君辞道:“在惩处之前,那也请陛下下旨找到那个幕后栽赃陷害之人,臣与萧二公子却有监察不利的责任,才让有不臣之心的人有机会毁了陛下的祭天仪式。”
谢丞相道:“顾公子的意思是,这不是兰陵萧氏的责任,是有人要毁陛下的祭天仪式?”
顾君辞侧首睨着谢丞相,神色坚决:“没错,这幕后策划指使之人其心可诛,虽然明面上是想陷害梁国公与萧二公子,可最终目的却是要破坏陛下的祭天仪式,一箭双雕之计,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真实目的了。”
皇帝被顾君辞与谢丞相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竟然有些动摇了,顾君辞继续道:
“陛下,臣觉得此事一定要彻查清楚,切莫冤枉了忠臣良将,放过心存歹念之人。”
一旁的萧渊也连忙行礼道:“陛下,这石碑上的碑文最后两句,野草盖琼花,从今以萧名,这两句若是臣没记错的话,在《杂草本纪》中记载的艾蒿的来历,那两句话是:野草本无名,从今以萧艾、艾蒿以名名之,此言出自几千年前的武王所言,以医师之名,冠以治疗伤患的野草之名,而石碑上的后两句,便是改自此处。”
萧渊此言一出,在场的官员中皆有些不可置信。
谢丞相道:“萧二公子真是巧舌如簧啊,仅凭着几个字便能说这是改自《杂草本纪》,实在笑话,瞧这石碑三的泥土与湿润程度,即便是有人栽赃陷害,也说不过去吧。”
萧渊道:“陛下,臣等是在接到陛下要来泰山祭天的圣旨后,才来岱岳镇安排祭天事宜,若说有人栽赃,只怕是在臣等未到岱岳镇前就已经事先埋好在东岳大帝庙外,只怕今日那一声巨响也是有人故意而为。”
“够了。”皇帝出声制止,眸色依旧不善,视线从萧渊的身上,挪到了顾君辞,又望着眼前所有的官员,随后才继续道:
“萧爱卿啊,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皇帝此言有些不明所以,就连顾君辞也没听明白皇帝此言究竟何意。
却听到萧渊道:“陛下,臣的祖母与已故的太后本是胞妹,容臣说句僭越的话,陛下是臣的表叔,既是亲眷,便是一家人,那臣与臣的父亲,自然是会全心全意效忠陛下才对。”
皇帝直勾勾的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萧渊道:“此前臣未接圣旨出兵范阳,是臣的罪过,亦是父亲的罪过,即便是臣未在兰陵,父亲也该亲自领兵前往范阳平叛,是父亲的一时疏忽,导致范阳不仅没有受压,反而害让其他世家效仿,与朝廷对立,是臣与父亲的过失,臣与父亲甘愿受罚。而今日祭天,原该圆满进行,同样也因为臣的疏忽,导致幕后之人设下圈套,阻挠陛下祭天,甚至还出现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臣理当受罚。只是还请陛下念在父亲年事已高,家兄又不曾参与这些事的份上,还请陛下只罚萧渊一人,生死交由陛下定夺。”
顾君辞有些惊讶的望向萧渊,连忙朝着皇帝继续道:
“陛下,这两件事臣亦有责任,若陛下要罚,还请陛下连同臣一道惩罚吧。”
皇帝凝眸望着眼前的两个人,将其他为他们二人求情的声音都抛在脑后,不管不顾,只是直勾勾的凝视着眼前的两个人:
“阿渊,你口口声声说是有人栽赃陷害,可有什么证据么?”
“有。”萧渊说,他抽出腰间的佩剑,用力的劈向那块石碑,劈掉了石碑的一角。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就连皇帝也十分不解,唯有顾君辞气定神闲,似乎明白了萧渊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萧渊指着缺口道:“陛下请看,若这石碑上的刻文真是东岳大帝示警,那么这刻文就该是天然形成,而非人力所为,再则陛下请看缺口,若是石碑长年累月埋于地下,不管是雨天,还是泥土中的水分,都会浸入石碑中,长此以往,那这石碑如何只有表面有水渍呢,甚至,这石碑连一片青苔都没有,若是臣猜的没错,出现石碑的地方,必然会有硝烟的味道。”
皇帝与众人仔细的看着石碑的缺口,果然只有接触泥土的部分有些湿意,而碑文刀刻斧凿的痕迹也十分明显。
皇帝问道:“那你说,这石碑究竟是何人所埋?”
萧渊颔首浅笑,刚要开口,就听见顾君辞一声住手后,便瞧见他伸手捏住了那庙祝的下颌,卸了他的下颌,一颗黢黑的药丸便从他的嘴里掉了出来。
顾君辞拍拍手道:“怎么,还想来个死无对证,你也不怕你这一死,会牵连整个东岳大帝庙里的人啊,说吧,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为何要毁坏陛下的祭天仪式。”
那庙祝痛苦的闷哼着,直到得了皇帝的授意后,顾君辞这才将他拽起来,合上他的下颌,让他能有说话的机会。
岂料那庙祝却在合上下颌后便跪在了皇帝的面前,哭喊着道: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小的并不想毁坏陛下的祭天仪式,是有人前来埋石碑的时候,特地告诉过小的石碑上的内容,告诉小的该如何解,这一切跟小的没有关系。”
皇帝神色不悦,略后退了一步:“到底是何人来埋石碑的。”
庙祝想了想:“来的人小的不认识,只是听那人说他们是京……”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着他身形一僵便倒了下去,登时从他的脑袋地上便蔓延出大片的血迹来。
围观的一众官员都吓坏了,不由后退几步,唯有萧渊与顾君辞在谢绥云护着皇帝离开几步后,蹲在了庙祝的身边。
顾君辞道:“被石子击中脑袋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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