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渊神色凝重,似乎并不反对顾君辞的这种猜测。
倒是萧瑜道:“二哥没领兵去范阳,是为了除海贼啊,况且,陛下下旨让我们泰山安排祭天事宜,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
“问题大了,”顾君辞耐心的解释道,“若你二哥当初领兵去了范阳,解了陛下心中的猜忌,降低兰陵的战力,或许会万事大吉,可你二哥偏偏没去,即便是去剿灭海贼,陛下也未必会全信,毕竟朝中还有个谢丞相。”
顾君辞所说的,也正是萧渊所担心的,此刻他望着军帐内挂着的那张地图,陷入了神思:
“可这次,我们没有办法逃避,只能迎难而上。”
霍司徒道:“那我们有什么办法规避么?”
顾君辞沉思道:“或许没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是我们可以揣测一下陛下的心意,或者是,谢丞相的用意。”
“谢丞相?”萧瑜满脸疑惑,“这事儿跟谢丞相有什么关系。”
顾君辞道:“靖边侯背负冤屈身死,魏国公范阳起兵,这其中与谢丞相皆脱不了干系,若是此次谢丞相有意要对付兰陵,只怕他会有后招。”
杨君方想了想,忙道:“那咱们不去呗。”
萧渊:“不去,是抗旨不尊。”
霍司徒:“可去了又有危险啊。”
萧渊回转身,对上顾君辞狡黠的双眸,忽然来了兴致:“顾兄有什么好建议。”
顾君辞道:“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咱们只要做好本分,去泰山安排祭天事宜就去,只要谢丞相出招,咱们就能接得住,就怕他不出。”
萧瑜挠挠头;“可我听说这个谢丞相,很受陛下青睐喜爱啊。”
顾君辞侧首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道:“那也无妨,再深的喜爱与信任,也会一次又一次的消磨掉的。”
萧渊神色突变,却又很好的掩饰住,忙转身背对着他们,稳了稳心绪:“既然商定好了,我会回府去告知我父亲,尽快赶去岱岳镇进行布防。”
“是。”
几人抱拳揖礼后,便相继离开了军帐。
不过刚刚走到门口的萧瑜却停下脚步,回到萧渊的身边,凝视着萧渊凝重的神色,担忧道:“二哥,你怎么啦?”
萧渊:“无事,你先出去吧。”
萧瑜走到了他面前,瞧着眉头紧锁的萧渊,试探道:“是不是在担心君辞哥哥啊,如果实在担心,你直接告诉他实情不就好了么?”
萧渊对上萧瑜那双诚挚的双眸,欲言又止,斟酌了半晌,随后才道:“不止如此。”
萧瑜有些震惊:“二哥你还瞒了君辞哥哥什么?”
萧渊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神情颇为复杂,但是他又不能直接告诉萧瑜,还因为他亲了顾君辞,只是觉得这件事非君子所为,故而一直秘而不宣,就连最亲的弟弟也不好说。
毕竟这件事若是宣之于众,对顾君辞恐怕更为不利。
况且萧渊至今都没明白自己当时为何会情难自持,犯下如此荒唐的错误,更没明白那次亲吻又与此前诸多行为有什么联系。
萧渊的心头很乱,理不清一个头绪,故而愈发烦乱。
萧瑜瞧着兄长如此模样,也不知该如何劝,只得悻悻地退出军帐,却正好遇上折返回来的顾君辞。
“君辞哥哥怎么回来了?”
“有话跟你二哥说。”顾君辞笑意灿然,径直走进萧渊的军帐。
萧渊也听见了军帐外的动静,刚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就见着顾君辞走了进来,见着顾君辞脸上灿然笑容,只觉得心弦微动,有些不自在道:
“你怎么来了。”
上元节一过,这还是顾君辞第一次私底下见萧渊,所以也有些不太自在,不过好在时间一久,他也忘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才能泰然自若的看着萧渊。
顾君辞神秘兮兮靠近,认真道:“我是忽然想起今日是三月十七,特地来找你的。”
因着皇帝传来圣旨的缘故,国公府上下皆忙做一团,似乎都忘记了三月十七是什么日子了,就连萧渊他自己若非顾君辞提及,他几乎也就忘了。
可顾君辞却记着,早早的便备下了礼物,此刻将锦盒递到了萧渊的面前:“十八岁生辰,晚上回去应该会有人为你庆祝,所以我提前给你了,希望别嫌弃。”
萧渊的心跳有些快,却依旧若无其事的接过锦盒打开,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只是一支三寸大小的泥塑娃娃。
不过那衣着,那相貌,似乎在哪儿见过?
萧渊看了半晌,有些惊讶道:“这是我?”
顾君辞连连点头:“对啊,我亲手做的,之前去找做泥塑娃娃的那个大叔学的,可花了我好些银子请他喝酒,他才教我,你可不许嫌弃,全天下只有这一只,十分独特。”
萧渊的指尖轻抚过泥塑娃娃,似乎还能感受到顾君辞残留在泥塑娃娃上的体温,然而当他明白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却立马收了手,若无其事道:
“谢,谢顾兄的礼物,我很喜欢。”
顾君辞眼尖,自然也能捕捉道萧渊的神情变化,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其实不喜欢也没事儿,这时间好物你有什么没见过呢。”
萧渊知道顾君辞误会了,忙解释道:“不是,我是真的很喜欢……喜欢……”
他的确很喜欢,越是这样,似乎就越觉得自己当初不应该。
顾君辞扬唇一笑:“好了,管你喜不喜欢,反正我送你生辰礼物了,你都得收着,那我先走了,你忙着吧。”
萧渊点头应着。
顾君辞也只是瞧了他半晌,随后便走出了军帐。
顾君辞明显感觉到萧渊对他不似之前那么亲密了,可他并未将梦里的事告知旁人,萧渊应该不知道才对。
难道说醉酒那晚,他还说了什么让萧渊误会的话了么?
第49章 051
三月二十一过,萧渊便奉了梁国公的命令, 率兵前往泰山脚下的岱岳镇附近驻扎, 顺便准备着皇帝祭天的一应事宜。
而皇帝要住的, 便是岱岳镇上最大的一所院落,名唤岱岳行馆,这里原本就是接待官员, 或者其他前往东岳大帝庙烧香的一些香客住的地方,故而此处也就成了皇帝前来泰山祭天时的居所。
四月一过,这天气也就逐渐的热了起来。
梁国公萧伯绪及萧衍,以及琅琊王氏的当家人王廷儒与王弗年, 也相继到了岱岳镇, 预备迎接已经从洛阳出发来泰山的皇帝了。
皇帝到达岱岳镇那日,原本该是烈日当空的,却不想午后便遍布阴云, 吹着阵阵凉风。
与皇帝随行的, 除了礼部官员以外,还有丞相谢子充,以及谢绥云。
岱岳行馆中,皇帝接见了王廷儒与王弗年, 又问过了王夫人及王老夫人的近况后, 这才接受梁国公萧伯绪及其家人的见礼。
皇帝吹了吹浮在茶水面上的茶叶,似乎是有意为难萧家的人一般,只是静静地喝着茶,并未唤他们起身。
直到他搁下茶碗后, 这才故作惊讶道:“都平身吧,朕这年纪也不大,怎么这记性就差了这么多,都忘了萧卿还行着礼呢,萧卿勿怪啊。”
萧伯绪忙道:“臣不敢。”
皇帝面上带着几分笑意,视线也落在萧伯绪身后的那个少年身上,指尖轻叩着桌面,眼神平静如常,瞧不出半分的喜怒,审视许久才道:
“阿渊,海贼平复的如何啊?”
萧渊神色如常的朝皇帝揖礼深拜道:“启禀陛下,沿海渔民深受那伙海贼的袭扰,从前出兵,多因不明地势而屡次出兵都不顺利,此番拖陛下洪福,臣率兵偷偷潜入了海贼的巢穴后,与十三太保里应外合,苦战数日,才将海贼尽数剿灭。”
皇帝敲击桌面的手微顿,眼神也有些犀利,他直勾勾的看着萧渊:“十三太保,你是说顾君辞啊,他可是朝中追捕的要犯,萧渊,你可知罪。”
皇帝语气虽然未怒,可听在萧衍的耳朵里却如同雷击,当即便跪在了地上。
唯有萧渊神色如常,正要开口,却见萧伯绪行礼道:“陛下,臣有罪,臣当初离开洛阳时,因受刺客刺杀而受十三太保的救命之恩,君命如天,陛下要追捕顾恩公我们的确应该将他擒拿,可他毕竟是我萧氏一门的救命恩人,故而才将他留在兰陵。”
萧渊也忙道:“陛下,顾君辞惑于旧情,才会救出叛贼之子,可他并未投身叛党,所以还请陛下念在顾君辞在剿灭海贼立下军功的份上,请陛下宽恕他的罪过。”
皇帝随后长叹一声:“那他来岱岳镇了么?”
“来了。”萧渊说。
皇帝忙侧首望着谢绥云,略微勾了唇角:“把他带进来。”
谢绥云眸色幽深,又瞧了一眼萧渊后,这才走出行馆。
皇帝来岱岳镇时,顾君辞便想出了一招灯下黑,守在行馆外头,任谁也不会想到他就在皇帝的周围逗留。
顾君辞站在街头守卫着,防止别有用心之人靠近别馆,阿春就跟在他的身后:“公子,你去歇会儿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阿春被顾君辞他们从岛上带回来以后,因为无家可归而入了军营,因为聪明机灵而被顾君辞调到了身边跟着。
顾君辞摇头;“不行,这是萧渊嘱咐的,虽然封锁了街道,可还是要防着别有用心之人来刺杀啊。”
“原来十三太保这么听萧渊的话呀?”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君辞的心跳漏了半拍,在城门口迎接皇帝的时候,顾君辞就与谢绥云见过了。
只不过当时谢绥云阴沉着脸,也没跟他说话,他以为自己就躲过去了,哪曾想现在谢绥云竟然会找过来,使得他避无可避,只能回转身面对着眼前的人。
阿春见着顾君辞的脸色有异,忙上前挡在了他的面前。
顾君辞示意阿春退后,自己迈步走到谢绥云面前,抱拳一礼:“谢公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敲击在谢绥云的心头,竟然生出了几分酸楚,他喉咙略紧,抿着双唇稳住自己的心绪,眼中已无此前的冷漠,他道:
“的确好久不见了。”
顾君辞对上他复杂的双眸,连忙低下头:“谢公子找我何事?”
谢绥云忙别过脸:“不是我找你,是陛下找你,萧渊在陛下面前,用军功保你无罪,陛下要见你。”顾君辞心头微颤:“我……我能不能不见?”
谢绥云嗤笑一声,拽着他的肩头便往行馆走去:“由不得你。”
“别拉拉扯扯的,见就见,松开,我自己走。”顾君辞扒拉着谢绥云的手挣扎着。
可谢绥云却在顾君辞扒拉的时候顺势握住了他的指尖,惊的顾君辞险些跌倒。
谢绥云侧首望着他:“十三太保怎么了?”
顾君辞的心跳略微有些快,忙松了手:“你松开,我自己走。”
谢绥云拒绝:“不,我怕松开了,你会像上次一样头也不回的离开。”
顾君辞的心跳有些快,曾经谢绥云对他的那些表白言犹在耳,更是灼的他心口有些烫:“你,你别这样。”
“顾君辞,我可以不要求你跟我在一起,但是请你回到洛阳来,我有能力保护你,甚至比他萧渊给你的更多。”谢绥云侧首凝望着顾君辞的双眸,轻声而又坚定的说道。
顾君辞忙别过脸不去看他:“有些事,我也是身不由己。”
“你可不是身不由己的人,只要你想,你就能做到,除非是你不想,”谢绥云说,“我真的,就不值得你留下么?”
顾君辞握紧了自己发抖的双手,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此刻会这样害怕,不敢直面谢绥云的话,只好岔开话题道:“陛下不是要见我么,走吧。”
没等谢绥云回答,顾君辞便率先踏上了行馆的台阶,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
谢绥云敛起眼中的那抹悲切,神色如常的跟在顾君辞身后走进了行馆。
皇帝见着眼前行礼的人,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直勾勾的瞧了他半晌道:“顾君辞,你知罪么?”
顾君辞神色镇定道:“臣知罪。”
此话一出口,谢绥云忙担忧的望着他,随后朝皇帝行礼恳切道:“陛下,顾君辞虽然救走了卢青玄,可到底没有归顺叛党,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皇帝望着谢绥云的神色带着几分审视,随后轻笑着问顾君辞:“你说你有罪,什么罪啊。”
顾君辞答:“不该念及魏国公当初的救命之恩,不该顾念青玄的信任之情,更不该将卢青玄视为亲弟,不忍他有危险想要带他离开,臣应该无情无情,尽心效忠陛下,就该在魏国公反叛朝廷时,将卢青玄绑了送到陛下面前。”
正堂上的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就连谢绥云也有些震惊的看着顾君辞,实在不解他竟然会这么回答,生怕皇帝一个生气,便将顾君辞拖了出去。
唯有萧渊望向顾君辞时的眼神十分放心,甚至还抑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唇角,也只能颔首掩藏住自己的情绪。
岂料皇帝不仅没有动怒,反而笑出了声:“顾君辞,你不怕死么?”
“怕,”顾君辞说,“可臣更怕青玄会死,他小我几个月,我当他是亲弟弟,他待我极好,我不会放任他不管。”
皇帝起身缓步走到顾君辞的面前:“此前小皇叔在朕的面前力保,说你绝不会背叛朝廷,虽然你带走了卢青玄这个叛贼之子,好在你没有去范阳,朕也不管你为何会留在兰陵了,朕只想问你,萧渊平海贼之时,你在哪儿?”
顾君辞朝着皇帝郑重其事的揖礼一拜道:“与萧渊在探查贼窝布防的海上,臣还因为晕船,吐了几日。”
皇帝直勾勾的看着他:“看的朕的眼睛,到底在哪儿?”
顾君辞抬首对上皇帝眼眸,坚定道:“在海上。”
皇帝旋即露出了笑脸,转过身双手叉腰望着正堂的那副壁画,慵懒道:“朕一路舟车劳顿,眼下乏了,你们都跪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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