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傍晚?”冉毓答道,“我瞧着挽山仙尊和长夜仙尊现在都没往丹心峰来,想是不急。”
“傍晚啊……”顾陵喃喃道,“我知道了……你告诉大师兄,我傍晚便去和你们一同迎师尊出关。”
“可是……”
“别可是了……赶紧走吧,我要休息了,”顾陵打断了他,“你放心,我没事。”
冉毓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最后才十分不放心地边走边说:“那你要是不舒服,你就吹口哨叫我啊……”
多好的小跟班啊。
顾陵趴回床上,感慨地想。
平日替他出头欺负人,打架帮忙喊人,骂人帮忙想词,逛青楼帮忙付钱,洗白帮忙卖人情,如今病了还像个老妈子一样贴心,要是他是个姑娘,都恨不得以身相……
想到这里,顾陵立刻停止了感慨,开始头疼地思考起自己如今的情形来。
洗白之路实属不易,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妖族的事情没什么记忆,但如今看来,“种芳心”的的确确在他体内,恐怕一时半会拔除不了。这就意味着,他不仅要努力讨萧宁的喜欢,还得同时维系着跟妖族的关系不崩盘才成。方才他为了讨来解药一时胡说八道,估计那群妖族也不会全信,肯定还会指使卧底来监视他。
还有自己的记忆……他仔细思索了一遍,发现不仅是妖族,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都只剩了一些大致的轮廓。就连自己的九条性命……他也只记得最后一条是怎么没的了。
肯定是妖族那群没安好心的老妖怪搞的鬼。
顾陵越想越气,恰好方才吃下去的药丸将他体内的痛楚压下去了些,他抓起枕头捂在头上,把自己埋进床里,愤恨地想着,还不如死了呢,这么多麻烦事。
说着玩的,说着玩的。
终岁山作为修真界第一大派,在创始之初原有四位虽未飞升、修为却十分精妙的掌门,也被尊称为“终岁四仙尊”。据说这四人是当世豪杰,除魔正道、匡扶正义,让修真界多年来太平清明,人人称道。
可在多年前一场试剑大会中,四仙尊之一的映日仙尊竟被人指证,说他多年来为提高自身修为,不惜猎杀妖族、魔族,甚至是人族的术法精妙者吸血。被吸血者痛苦而死,冤魂纠缠在映日峰后山,迟迟不肯离去。
人证物证俱在,长夜仙尊不肯相信,自断佩剑,从此之后闭锁慎戒阁,不肯见客。挽山仙尊和清江仙尊为了清理门户,亲手将这个情同兄弟之人杀死以谢天下,这才挽回了终岁山的名声,不至于引发众怒。
只是在那之后,清江仙尊修为大损,不得不常年闭关,只留下挽山仙尊一个人苦苦支撑着整个终岁山,竟也奇迹般培养出了几个声名大噪的弟子,将第一大派的名头撑到了现在。
还在终岁山守着的三个仙尊遵循创派之初的旧例,每隔二十年收一批弟子,每位仙尊只收九人,年纪在十岁到二十五岁左右不等。是而萧宁虽排行第九,但跟他这个二师兄也差不了多少岁。
清江仙尊,也就是他们的师尊,当初是四人之中的佼佼者,虽灵力不算最高,但是个最能拿主意的人。当年横遭变故对他打击巨大,世人每尝谈到此处,总要唏嘘一番。
师尊不怎么管事儿,温柔又宽容,当初也是很纵容他的,但顾陵没心没肝,对这个好师尊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记得当初萧宁攻上终岁山时,师尊在后山横剑自刎。师尊偏爱萧宁,他被逐出师门时还据理力争,为他说了许多好话。萧宁也甚是尊敬他,得知他自刎之后狂怒不已,最后……
最后好像还把这笔账算到了自己头上。
顾陵真心觉得虽然自己前世的确该死,但是还是挺冤的。
清江仙尊已为半仙之身,年岁在他身上并未留下太多的痕迹,现今看起来仍算年轻。由于长期的闭关,他面色苍白,看起来精神不佳,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光芒,勉强能够使人回想起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仙尊的模样。
“弟子恭迎师尊出关——”
谢清江掩袖轻咳了两声,方才微笑道:“大家都来了,快起来吧。”
“你近日闭关次数越来越多,可是感觉身体不适?”左挽山在他身侧,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句,“要不要我请毕老先生来看看你?”
“不必了,是小事,”谢清江面皮白净举止大方,端得是一代君子的风华,“长夜你也来了?你不常从慎戒阁中出来,今日真是罕见。”
“你此次闭关时间这么短,间隔也这么短,出什么问题了?”沈长夜面相便冷,说话更冷,比萧宁黑化后还严重,“我怕我不来看你,你死在丹心峰,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谢清江听见自己的弟子在窃窃私语,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长夜好歹给我留些面子。”
“那便不说此事了,”左挽山打断了他,道,“今日迎你出关,顺便同你说件事。我与长夜座下弟子我二人会亲自带着下山历练,你身子不好,座下弟子却年岁渐长,便多派他们下山几次吧,历练一番,也好增进修为开阔眼界。近日夏河镇有些异动,你便派你座下几个,下山去吧。”
“这是应当的,”谢清江笑道,他顺手一指,“自恒,小二,你们三师弟身子不好,两个做师兄的要带个好头儿。小六脑子活,又跟你二师兄关系好,也跟着一起去吧。”
被点名的三人乖乖跪下答道:“是,师尊。”
谢清江点了点头,扶着身侧的左挽山刚要走,却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小九,近日修炼得如何?”
萧宁不卑不亢地跪下了,谦虚道:“尚可。”
谢清江笑了笑,亲自去扶他起来:“最近又闯祸了吗?我听闻我的玉牌……”
“这次你可冤了你小徒弟了,”左挽山瞥了顾陵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座下你最喜欢的,除了你这小徒弟,就是那个排行第二的。他俩可倒好,一个消停了,另一个又开始作妖,真是不叫人省心……”
谢清江有些诧异,但还是笑了:“罢了,小孩子总爱闹,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便多包容些。”
他摸摸萧宁的头,慈爱道:“你没跟着你师兄们下过山,这次便一起吧。你们几个,要好生照顾小师弟,知道吗?”
顾陵喜出望外地叩首道:“是,师尊。”
左挽山在一侧问道:“可要先到我那里去?我有些山上的要事同你商量。”
谢清江却没有回答,只说道:“你先同我去看看良宴吧,这孩子自……唉,病了好几年也不见好,都怪我这个做师尊的当初没护好他……”
第8章 夏河
冉毓正好在顾陵身边,眼看着师尊走远,便凑上来,神秘兮兮地同顾陵说道:“师尊这么喜欢萧宁,我打从前就觉得不对劲,你说,这萧宁会不会是师尊的私生子啊……”
顾陵悚然一惊,一指头敲到了他头上:“满脑子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戏本子看多了吧?师尊还喜欢我呢,你怎么不说我也是他私生子?”
冉毓笑嘻嘻地回道:“喜欢你有什么奇怪的,二师兄聪明帅气又上进,要我我也喜欢你。”
二人还没说完,顾陵便看见萧宁独自抱着剑往回走去,急忙扯着小六追了过去,笑容可掬道:“上回的桂花糕和糖粥吃着可还好?此次下山正好再买些,若你高兴,我再……”
一旁的冉毓皱着眉打断他道:“你居然买了桂花糕给他不给我,二师兄你偏心……”
顾陵揉着他的头把他拎到了一边:“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萧宁瞥了二人一眼,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表示回应,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挣扎一番,还是说了一句:“不必麻烦了。”
顾陵大着胆子,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不麻烦不麻烦哈哈哈哈哈哈。”
萧宁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他摸了摸自己顺手绑的马尾,转身便怒气冲冲地走了,也不知他在气些什么。
顾陵站在原地有些忧愁: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果……方才这小祖宗表情太可爱了,没忍住啊qaq
第二日顾陵便和他那个一向一本正经的大师兄、一向擅长拍马的六师弟还有一向不爱说话的萧宁一同下了山,来到了终岁山下最近的小镇,夏河镇。.
终岁山是修真界第一大派,受其庇护,临近的村镇一向太平安定,几乎不曾有过什么异动。可就在最近,夏河镇有些居民却向终岁山求援说,有人夜半解手之时,听见了“鬼”哭的声音。
不只一人,接连一个月,每日都有人看见些“鬼”影,听见些不寻常的声音。终岁山也算是重视,立刻便派下了四个人来调查此事。
早年终岁山一带很不太平,还是在四位仙尊定派与此之后,才逐渐变得安宁富裕起来。夏河镇的镇长见是终岁山来人,极为重视,带了许多青壮年来到镇口迎接四人。
“仙尊这边请,”那镇长十分恭敬地给四人引路,边走边说着,“若非迫不得已,我们也不好意思上终岁山麻烦诸位仙尊,我们镇里一向太平,也不知这小鬼是从何处来的……”
周自恒皱着眉问道:“您给终岁山上的帖子便说是‘鬼’哭,如今也一口一个小鬼,不知您是如何得出那怪声便是鬼的?”
“这……”那老镇长一梗,却转了个话题说道,“我们镇有些大小伙子大半夜都被吓哭了,实在是吓人,吓人啊,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顾陵一手扯着冉毓,另一手扯着萧宁,宛如一个带孩子的家长,他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着,却被脚下青石板上的花纹吸引了视线:“诶,老镇长,你这青石板上花纹倒别致。夏河镇虽算是富裕,可也不至于阔到在石板上镂花吧?”
“乱叫什么,没大没小。”周自恒回头,板着脸呵斥了顾陵一句。那镇长倒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解释道:“仙尊有所不知,我们走的这条路原叫‘花神路’,是当年夏河镇修花神娘娘庙的时候专门铺的。”
他倒是热情,仔细地解释道:“我们夏河这一带气候宜人,先祖们以前种植奇花异草来发家致富,故而都供奉花神娘娘,专为她修了庙铺了路。可后来我们觉着还是老老实实种地好,也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花神庙也就这么破败了,只留了这条路,在入镇必经之路上,瞅着也怪好看的,就没拆掉。”
顾陵听得津津有味,无意间转头,却发现萧宁正仔仔细细地盯着脚下的石板看,不免赔了个笑脸,套近乎道:“师弟看得这么入迷,很喜欢么?”
萧宁微一蹙眉,立刻抬起了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了别处:“石板而已,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虽然前世的萧宁在他心中留下了十分严重的心理阴影,可如今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小崽子,懵懵懂懂唇红齿白,一张俊脸看起来可人得很。顾陵这人也算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竟也不怕他,见他别别扭扭的样子觉得心里痒痒,便继续犯贱,弯了腰跟他咬耳朵:“夏河镇头那家卖芝麻烧饼的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给你买,你吃了好些。待会儿午饭你少吃点,等大师兄和小六歇息,我带你偷偷去吃……”
这话说的,好像要拐他去私会一样。
萧宁一张小脸“腾”变得通红,他冷哼了一声,既没答应也没拒绝,挣开他的胳膊,小跑几步到前面去了。顾陵自然不知道他这一番复杂的心理活动,只暗暗腹诽道,他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怎么就把人羞跑了。
冉毓见顾陵笑得一脸鸡贼,便好奇道:“二师兄,你方才跟他说了什么,怎么又把他吓跑了?”
“熊孩子真不会说话,什么叫吓跑了?”顾陵白了他一眼,十分不满意地说道,“他那是害羞,不想叫我瞧见才跑了。”
“是是是,”冉毓把头点得像拨浪鼓,“那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几人身侧突然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收头发辫子,专收长头发,回收旧板凳……”
那老镇长眉头一皱,回头看向了那几个跟着他们的青年。那几个青年冲他点了点头,随即便向那声音的来处走了过去,顾陵还听见他们边走边讨论——
“不是前几天就把这疯子赶出镇去了吗,怎么又来了?”
“谁知道,这人疯疯癫癫的还到处胡说八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
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从一旁的小道钻了出来,这人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左手一串佛珠,右手一把拂尘,背上插了两面旗子,一面写着“神机妙算”,另一面则上书“废材大用,样样是宝”,活脱脱一副兼职收破烂的江湖骗子模样。
让顾陵意外的是这人却瞧着十分年轻,而且即使穿着打扮破破烂烂,也能看出此人十分俊美,尤其是一双明亮如星子的眼睛,叫人觉得舒服极了,忍不住多看几眼。
于是他又多看了几眼,突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第9章 移山
还没等他说话,周自恒便已经阴着一张脸走上前来,一把揪住了这人的手腕,怒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哎呀哎呀,这位公子,我瞧你印堂发黑,想是不久之后要有大祸啊!”那人大惊失色,反手握住了周自恒的手,忧心忡忡地道,“要不要请我给你算一卦,我,修真界第一神算子,下晓来世上通往生,不准不要钱……”
“闭嘴!”周自恒黑着一张脸,往他脑袋上毫不留情地拍了一掌,“你来这里干什么?”
那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仍然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你这样握着我的手干什么,莫不是看上了我?虽然我长得好看此事也不能怪你,但是公子不妥啊,我家中尚有十几房姬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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