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井中望了望,黑黝黝的,什么都没看见。
阮嘉便抬起头来:“我只知道井能打水,居然还能取盐?”
“能的。”唐白解释道,“井中打的不是盐,而是卤水,打出来后要煮制、过滤、晒干,才能得到盐巴。”
阮嘉表示没听过:“我只知道有河盐和海盐。”
唐白颔首:“是这三种没错,但西南地区主要靠井盐。而且叛军霍乱,井盐的作坊也不多了,几乎这一片都在缺盐状态。”
阮嘉啊了一声,唐白端详了他一眼,忽然道:“你就不奇怪为什么我知道的这么多?”
阮嘉面不改色:“不奇怪啊,唐白哥一直很厉害。”
唐白却眯了眯眼:“可我觉得你很奇怪,你身上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阮嘉心下咯噔一声,心道不会吧?这都看出来了?
第24章 银票
唐白含笑望着他,阮嘉咬了咬牙:“其实我也是——”
“没找到他。”
叶三忽然在这时候回来了,手上竹枝随手画了个圈,扔在了地上。
“你们弄好了吗?”叶三问唐白。
唐白看看阮嘉又看看叶三,状似不经意般道:“看来大家都有秘密呢。”
说罢走回井边,把手上麻绳缠在歪歪斜斜的扶手上,把木桶降了下去。
阮嘉松了口气,叶三觉得两人表情不太对,低声对阮嘉道:“跟我来。”
阮嘉满头雾水地跟他走了几步,绕到了一块大山石后,看到那有几颗红彤彤的果子。
“覆盆子。”叶三摘了一颗递给阮嘉,“甜的。”
阮嘉接过来咬了一小口尝尝,酸酸甜甜的,且无不良反应,于是又一大口直接吃掉了。
吃完意犹未尽,眨着亮闪闪的眼睛望着叶三,一副等待投喂的样子。
叶三便又摘了一把伸到阮嘉面前,看他一口一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进食的仓鼠。
两个人鬼子进村似的把果子全摘下来了,大部分都进了阮嘉的肚子,剩下两小把一把带给唐白,还有一把叶三时不时往嘴里扔一颗咬着玩。
阮嘉吃饱喝足,抬头发现这个地方视野正好,居然能越过密密麻麻的树木,看到山对面的样子。
“看,”阮嘉指着对面,“那有条河。”
叶三笑了笑:“那就是你救我起来的那条河。”
原来就是那,阮嘉望了一阵:“好像和那时候长的不太一样。”
叶三嗯了一声:“涨水了。”又抬头看看天色,“估计过两天有大雨,水位还要涨一波。”
两人看看风景吃吃果子,偷偷摸摸地去,又偷偷摸摸地回来,此时唐白已经把卤水提上来了,一看阮嘉的样子,便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角:“偷吃什么了?”
阮嘉赶紧拿袖子一擦,又把果子给唐白:“喏,带给你的。”
“谢谢。”唐白接过了,顺口道,“野生覆盆子不要多吃,小心腹泻。”
阮嘉:……
不早说。
叶三动作一顿:“要是已经多吃了怎么办。”
唐白:“煮点姜茶喝就好。”
阮嘉赶紧记下,唐白又道:“这就是井中打出来的卤水,可惜质地不好。”
阮嘉看了看,只见木桶中是褐色混浊的水,闻起来还有奇怪的味道,看着着实不能入口。
唐白也不解释,把桶放在一边:“我们再走远些,看能不能找到姓杨的。”
叶三不置可否,三人便四处查看,却什么都没发现,只找到了疑似是杨屠夫和老虎搏斗的现场。
那是一块林中空地,边上是一堆杂乱的瓦砾,阮嘉正要走过去看,被叶三一把拉住了:“小心掉下去。”
阮嘉奇怪什么叫“掉下去”,一看唐白远远拨开瓦砾,下面居然是一个深洞,大约有一人宽,要是不注意踩到了,还真就整个人落进去了,估计连个声都听不到的那种。
他出了身冷汗,唐白捻起瓦砾间的大把动物毛发:“这该是口废弃的枯井,被杨屠夫和老虎打斗间撞到,才成了这个样子。”
阮嘉比较关心一个问题:“谁赢了?”
叶三扫了一眼:“姓杨的赢了。”
阮嘉啊地一声,叶三又道:“不过他受了挺重的伤。以他伤势,走不了太远,附近没有,说不定是回了村子。”
“如此甚好。”唐白笑道,“免得我们在山里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三人都觉找到了杨屠夫下落,回到盐井边,提着木桶便下了山。
刚到山脚下,几人就撞上了刘氏。刘氏眼睛尖:“你们干什么去了?”
这时候肯定不能说上山去了,否则又要被念叨个没完,唐白便道:“我们在附近摘了点果子。”说着把手心的果子给她看。
显然唐白的信誉还不错,刘氏便不再问了:“到处跑什么,大家都在找你,快去吧。”
唐白应了一声,想了想把木桶交给了阮嘉:“我不能把这个带回去,还是放在你们那吧,阮嘉,你会煮盐吗?”
阮嘉:“啊?”
“开着小火煮就行,我马上来。”唐白说着放下木桶,匆匆走了。
阮嘉如临大敌地望着卤水,叶三倒是无所谓:“随便煮,煮坏了也没事。”
阮嘉被稍微安慰到了:“真没事?”
叶□□问:“不然呢?唐白还能把你怎么样不成?”
“不是他的问题。”阮嘉指了指卤水,“这可是盐,精贵着呢。”
叶三啧了一声:“到了镇上,你要多少我都给你买。”
阮嘉狐疑地望着他,叶三便道:“我挺有钱的,真的。只不过在村子里有钱也换不到东西。”
他说着在身上掏了掏,居然真摸出一张密密麻麻写着字刻着章的纸来,交给了阮嘉:“拿去,随便用。”
阮嘉满头雾水地接过,只觉得那纸手感圆滑,像是丝绸一般,又见正中画着极为复杂的龙虎图案,印章的雕花也繁复异常,想来是为了防止造假。
而右侧抬头则写着三行大字:“玉京户部官票”,“丁酉年第三百零七号”,“足纹银一千两”。
一千两。
一千两!!!
就算阮嘉不知道物价,也知道一千两无论如何不是个小数目,便震惊地望着叶三:“你哪弄来的?”
叶三等着他膜拜呢,谁料他开口是这个:“什么叫我哪弄来的,这就是我的。”
见阮嘉还不信,伸手指着银票左下角的小印章:“呈雍王府”:“看到没?”
阮嘉懂了,估计这一千两是雍王给叶三的赏赐。
“雍王真大方啊。”阮嘉感叹着。
叶三等到了对自己的夸奖,满意了:“大方是当然的,拿去,随便用。”
不差钱!
阮嘉高兴了会儿,却又叹了口气。
叶三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有钱了还不高兴。
阮嘉闷闷道:“我一开始想着,拿钱去买买买,但是又一想,我想要的拿钱也买不到啊。”
叶三正色道:“什么东西?你告诉我,我必然为你找来。”
阮嘉便道:“我想要冰淇淋,还想吃小牛排。”
他抬头瞅着叶三:“你能给我找来吗?”
叶三:……
叶三陷入了沉思。
第25章 离开
叶三陷入了沉思,而阮嘉正准备去煮盐,却听到村中敲起了锣,一声一声的,然后是刘氏的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都过来都过来了啊!村长有事要说了啊!”
两人对视一眼,叶三眼皮一抬:“估计是唐白又说什么了。”
阮嘉愣了愣:“他说什么?”
“无非是又遇到什么鬼怪了,或者梦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之类的,”叶三道,“他搞起这些来一套一套的,很有天赋的样子。”
阮嘉心情复杂。
他以为大佬不会搞鬼神这套,谁料偏偏是这种不信鬼神又身居高位的人,才会拿这玩意糊弄愚夫愚妇。
然而转念一想,愚就愚吧,能把大家的命保住,免得留下来被连坐,管他用什么办法呢。
这样想着,两人走向了村正中,这里已经站满了人。
正中坐在石头上的村长颤颤巍巍地问刘氏男人:“大家都来了吗?”
刘氏男人道:“都来了。”
阮嘉扫了一眼,在一群妇人中看到了惴惴不安的陈婶婶,和小姐妹窃窃私语的王氏,一脸严肃的刘氏,还有拉着唐白细细盘问的村长夫人。
他又看向男人们,大家的表情又害怕又警惕,刘猴儿本来一脸兴奋,被他爹从后背拍了一巴掌,又赶紧做出了沉痛的表情来。
阮嘉悄悄招手让他过来,低声问道:“杨屠夫回来了吗?”
刘猴儿咦了一声:“没有啊。”
没有?阮嘉确认了一遍:“你进他家门找过了?”
“这不是村长要大家都来么,我就去他家门口喊了两嗓子。”刘猴儿道,“没人回答我就走了——你们不是说他在山上么。”
阮嘉无语一瞬。
“山上没人,他受了伤,肯定回来了。”阮嘉道。
刘猴儿哎哟地拍了下自己的腿:“我再去看看!”
他说着就窜出去了,过了会儿又窜了回来:“他家里乱糟糟跟遭了贼一样,床褥被撕成了一条条,上面都是血。这次我连灶台下都找过了,还是没找到人。”
看来是来过又走了。
一边默不作声的叶三忽然道:“他拿走了什么吗?能做武器的,比如刀、铁锹之类。”
“刀他上次就拿走了呀。”刘猴儿挠了挠头,“哦!衣柜壁上挂着的一把弓不见了!”
他居然还有弓!
而且连弓都拿走的话,是真的出事了。
刘猴儿望见两人神色,又回想起杨屠夫这一系列异常举动,担忧道:“到底怎么了啊,真有仇人上门,村里这么多人呢,怕什么啊!”
阮嘉跟他略微解释了下,又道:“民不与官斗,你杨大哥知道我们斗不过,所以自己躲山里去了。”
刘猴儿略有点慌张:“他们来干嘛?来抓人吗?抓杨大哥,还是连唐大哥、叶大哥一起要抓走?”
阮嘉心道叶三说他们是冲他来的,但是保不准一锅端了,所以还是走为上策。
刘猴儿却摇摇头:“走哪走的过官兵,要我说,还不如留下来跟他们拼了!”
他挥舞着拳头,被叶三一指弹在额头上,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靠你拼吗?”叶三收回手来,神色略微嫌弃。
刘猴儿愤愤然坐在地上:“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阮嘉敷衍地嗯了一句,往他嘴里塞了几颗果子:“吃你的,别管了。”
刘猴儿果然被果子吸引了注意力,闭上嘴嚼啊嚼。
此时村长见大家到齐了,咳了一声,扬声道:“诸位!”
窃窃私语的众人都安静下来,望向了他。
村长便道:“小老儿在山沟里待了大半辈子,自认没有冒犯到哪家山鬼河神。如今却惹来山鬼震怒,我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大家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众人面面想觑,都说没有了。
也有人质疑:“山鬼他老人家在搞什么?我们明明没惹着他!”
他老婆赶紧捂住他的嘴:“别乱说!”
村长也不知道原因,只好道:“山鬼自有他的意图。”
有人问道:“什么意图?”
村长沉吟了会儿:“我儿唐白昨晚梦到山鬼,山鬼说最近正在修行的关头上,不喜有人打扰,让我们三日内离开此地,否则后果自负。”
众人都是一愣,刘猴儿眼睛一亮:“山鬼还会修行?我能不能找山鬼拜师?”
阮嘉又塞给他一把果子,刘猴儿嗷呜吃掉,没空说话了。
大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村长又道:“这地方到底不太方便,自从打仗以来,油盐针线什么不缺?走也是件好事。”
众人迟疑:“真要走?”
唐白则道:“不走也可以选择留下来。”
众人忍不住看向山上,男人们都想起了抽人的枝条和咆哮的老虎,满心都是被山鬼支配的恐惧,赶紧摇了摇头:“算了算了。”
也有人问道:“走的话,去哪里呢?”
村长道:“最近的当然是望山镇。过了那条河,再绕过几座山就到了。我们加紧赶路,也就四五天的工夫。”
刘氏蹙了蹙眉:“望山镇?那不是叛军的地盘?怎么敢去。”
唐白笑道:“叛军不叛军的,都是官府的人要考虑的事。我们平头老百姓,即使是叛军,也没有平白无故杀我们的道理。”
村长摸着胡子想了想:“我早年和镇上衙门里的长史有点交情,通融一下,想来进镇子是没问题。之后大家自去找事情做,有问题再来找我就是了。”
众人交头接耳,有人兴奋道:“嘿,这下子倒成了镇里人了!”
男人想着镇上可以买酒喝,女人们则想到街边摊上的胭脂盒子,都有些蠢蠢欲动。
村长望着众人,摇了摇头:“我们到底是外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只是山鬼不让我们住这儿了,那也是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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