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照山早就对这个处处跟自己对着干的儿子不满了,此时逮着机会,心中怨怼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气我,跟我作对你很得意是不是?事情都已经过了那么多年,这些年我对你还不够纵容?你要去搅娱乐圈的浑水我准了,你拒绝我的安排,非要和那个上不了台面的简家结亲我准了,你一年不回一趟家我也认了,你还想怎么样?”
面对这番控诉,虞出右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的笑话,看着父亲气得肌肉抽搐的脸,半天才笑出声来,“那还真是谢谢您的包容了,您是一位优秀的父亲,而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儿子。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扮开虞穗的手,大步离去。
虞穗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眼中的难以置信逐渐化作委屈和怨毒。他怎么可以把自己丢下一个人走了?留下自己独自面对虞照山。哥哥他明明知道,虞照山从来都把自己当成眼中钉,只是碍于哥哥才给自己留下三分颜面。
就为了个何慕,他居然真的就这样走了?
何慕磕破了头,一点轻微脑震荡,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在医院病房里醒过来,他只记得自己刚把楼梯扶手擦好,李婶又催他去干别的事,他这段时间每晚失眠,又蹲了太久,一起身眼前发黑,头重脚轻地栽了下去,“咚”的一声巨响,世界就安静了。
他没有想到,竟会在睁开眼的瞬间看到坐在病床前的虞出右。
虞出右静静地看着角落,眉心微蹙,像是在发呆。
何慕眨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连头疼都顾不得了,轻轻叫了他一声:“鱼……”
虞出右回过神,伸手撩起何慕的刘海,看着他额头上印出血迹的纱布,问:“醒了,感觉怎么样?”
何慕摇摇头,紧抿的小嘴里似有不能宣之于口的话。
虞出右捏了下鼻梁,一脸疲惫地说:“晚点我让人来接你,回家好好养着,我先走了。”
说完站起身。何慕的心紧紧一缩,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床上弹起来紧紧抱住他的腰,哭喊道:“你不要走……鱼鱼……呜……带我回家……现在就带我回家好不好?”
虞出右任泪水打湿自己后腰的衣料,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良久才转过身,挑起何慕的下巴问:“哭什么?不是说了会让人来接你。”
何慕抽抽搭搭抹眼泪,完全没注意到手背上的针管移了位,皮肤迅速鼓起一个小包。
他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的难过和委屈全部哭出来,哽咽道:“鱼、鱼鱼,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啊?”
虞出右看着那截顺着输液管向上回流的血水,强压下心中某处的莫名悸动,冷淡地问:“何慕,你心里是怎么想我的?”
何慕眨着泪蒙蒙的眼睛,努力思考这个问题。想到最后,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向他表达过心意,难怪鱼鱼最近都不理自己了,自己只会像个树懒一样坐在他怀里,每天吃五顿,不能挣钱反倒花了一大堆钱,难怪鱼鱼会不高兴。还跑了两次,让他那么难过。
再次抱住虞出右的腰,何慕仰着脸,羞愧又紧张地表白:“喜欢你,我、我喜欢你的,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我、我会乖。”
虞出右温柔地笑了笑,拇指压在他红红的眼尾摩挲,“你喜欢我?想和我谈恋爱啊?”
何慕苍白的脸上冒出两朵红晕,“嗯嗯。”
虞出右掐着他的下巴把他强行拽离自己,“何慕,你在痴心妄想什么?我怎么可能和你谈恋爱,稍微对你好点你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我是你的主人,你只是我养的一只宠物,懂了么?”
第三十四章
何慕听清了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但那些字组合在一起却仿佛传不进大脑。他很笨,可能理解不了鱼鱼的话,他只知道,他的左胸口里面好疼,明明没有受伤,却比流血还疼。
“为什么啊?”他呆呆地张着嘴问。
眼看血水已经快回流到顶端了,虞出右探身过去,按下床头的呼叫器,不耐烦地问:“什么为什么?”
何慕垂眸片刻,毫无预兆地问了个问题:“你……你是不是喜欢简先生啊?”
这倒让虞出右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个傻子也没有傻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对于一个傻子,说话都得尽量往简单易懂了说,也无须隐藏什么。虞出右嘲弄一笑,“对啊,我喜欢他,这下你懂了吧?”
何慕咬着下唇,憋得小脸通红,快要喘不过气了才说:“为什么啊?那你为什么……还要娶简先生的姐姐做老婆啊?”眼睛跟坏掉的水龙头一样,不停往外掉眼泪,“你、你都可以喜欢简先生……那我、我喜欢你就不可以吗?你……呜呜……你为什么要说我是……你养的宠物啊?我、我以为你只是、喜欢那么说……我不是、一个宠物……呜呜……我、我想要喜欢你的……”
虞出右微微一怔,不小心掉进了他的神逻辑里,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回过神,涌上心头的全是羞恼——他为什么要在这里陪一个没有脑子的蠢货谈论这种愚蠢到家的话题?喜欢他人多了去了,谁又敢像何慕一样,把喜欢宣之于口,还威胁他,非要让他当面允许一个蠢货可以喜欢自己才行?
他确实把何慕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听听你自己都在说些什么。”虞出右居高临下地站在病床前,“你在把你自己和我,还有简夏相提并论么?”
何慕被他眼神震慑,像被两把冷锐的刀子直撅撅插进心里,连话都不会说了,只知道用蓄满泪水的眼睛看着他,然后被他大手轻轻抚摸发顶,给猫儿顺毛一样,忽然头皮一痛。
“你真应该感谢你妈给你生了一张好脸。”虞出右揪着他头发,倾身靠近他,“看看你自己,除了这张脸长得像简夏,你浑身上下还能找出什么优点?像你这种一无是处的人,除了出卖色相和身体,现在还想连心都一并出卖么?怎么就那么没有骨气啊何慕?别再说些不自量力的话了,我说过很多次,不要惹我生气,你乖一点,或许我还能勉强留下你。”
这时房门传出一声响动,虞出右在医护人员进来之前松了手,面无表情地扣上西装扣子,看了瘫软的何慕一眼,径自走了。
在他走后,何慕的身体一直在细微抽搐,护士重新给他扎针,扎得手背上到处是针眼才勉强把针水重新输进去。血脉里泡着冰冷的针水,何慕觉得很冷,很疲倦,恹恹地睡了过去。
晚上,萧洛元过来了。
何慕等他办出院手续,乖乖跟着他坐上了车。萧洛元把他送到别墅门口,说还有点事要处理,让他自己进去。
他木木地点头,提着医生开的药走上石砖小路。
天空飘起了雨点,何慕抬头看了一眼这栋阴森森的别墅,里头漆黑一片,像座等着活人主动走进去的坟冢。
他回忆起第一次来这儿的场景,当时,天鹅绒般的夜幕上挂着一轮满月,他因为找到了高薪工作,兴奋得一路像是踩着弹簧。他推开大门,见到了在月光下拉大提琴的虞出右……
一边回忆,一边拿出花盆底下的备用钥匙开门,何慕脑子里晕晕的,身上还是很冷,也没开灯,摸黑往里走。他现在只想蒙上被子好好睡一觉,走着走着,小腿忽然绊到了什么东西。
“啊!”何慕惊呼一声,凝神一看,发现自己撞到了一把轮椅,而轮椅上坐着个黑乎乎的人。
“对、对不起!”能坐在轮椅上的肯定是虞穗,何慕道完歉,小跑到墙边开了灯。
黄澄澄的灯光铺洒下来,轮椅上的人果然是虞穗。
何慕讷讷地问:“先生……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啊?”
虞穗双手操作着轮椅转过来,定定地看了何慕一会儿,讥讽一笑,“你问我?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一个人坐在这里?”
即使前段时间虞穗的态度变好了许多,何慕还是没能放下心中对他的畏惧,怯怯地低下头,手里装着药的塑料袋被他绞出响声,在寂静的氛围中有些刺耳。
“倒是你。”虞穗推着轮椅靠近,“你为什么还会出现在我家?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扫地出门了吗?”
何慕莫名地抬起头,“……啊?”
虞穗微微一笑,像只狡黠的狐狸,“哦对,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哥也是一个小时前刚决定的——何慕,你被开除了。”
何慕头脑一震,脸色瞬间惨白。
“现在。”虞穗抬起下巴,明明是坐着,眼神却像踩在人头顶上,“从我家里滚出去。”
何慕茫然地四顾一圈,看到在楼梯拐角探头探脑的李婶。思绪空洞洞的,脑壳里的东西像是全部被抽干,他迟钝地、无措地、被虞穗拿拐杖打在小腿上往外撵。拐杖底部是钢合金底座,为了支撑重新学走路的虞穗,特意加固加厚,被一下抽到小腿肚上,滋味可想而知。
何慕跪倒在地,如一条丧家之犬,爬出了大门。
雨越下越大,何慕蜷缩在花园石砖上,浑身湿透,头上的伤口渗血,又被雨水冲刷,纱布变成粉红似白的一片。
虞穗坐在台阶上,从轮椅侧面的袋子里拿出几样东西,其中一份是徐彦和虞出右签的协议。他轻飘飘一抛,“拿着这份恶心的协议滚吧,以后别再用这种借口来缠着我哥了。”
何慕勉强撑坐起来,盖在身上的协议被雨点砸得噼里啪啦响。他还来不及看,虞穗又朝他身上扔了两样东西,是他的特别家政工作合同,一式二份,全扔给他了。
“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虞穗单手托腮,笑微微地看着他,“反正你都要滚了,我就好心告诉你好了。知道我哥当初为什么雇你这个白痴回家么?”
何慕把三分合同抱在怀里,雨水模糊了视线,虞穗带笑的声音也变得模糊,却字字清晰,字字诛心,“因为,我哥他一直喜欢简夏,而我最讨厌的人就是简夏,他那个人可虚伪了。何慕,你怎么都不好奇合同上甲方的名字为什么是我呢?哦对了,我忘了你是个白痴。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因为我哥看你长得像简夏,又是个白痴,特意把你雇回来给我当出气筒的,知道了没?”
他清脆地笑了两声,“当时我还在国外,我哥给我打电话说这次回来要送我一份特别的礼物,谁知道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爬上我哥的床了。啧啧,何慕你可真是太不要脸了,你以为用身体就能拴住我哥吗?到最后还不是被他一脚踢了?”
第三十五章
以前被人骂的时候,何慕选择沉默和逃避,是因为自身的胆怯和懦弱,可这次,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事情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他竟然把卡在心里的委屈和不甘一股脑全喊了出去。
“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是!”他抬头,隔着雨幕望向二楼虞出右的房间,极力想为自己辩白一次,“我不是想用、身体、拴住他……我没有!我,我只是……”
他抬起胳膊揉了一把眼睛,轻声自语,“我只是,喜欢他……喜欢鱼鱼……他先前……对我很好的……现在……他讨厌我了……”说给如注的暴雨听,说给自己一直在隐隐抽痛的心脏听。
虞穗却似听到了他在说什么,气得大骂,“你这人真的好不要脸!都被赶出来了还不死心吗?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跟条狗有什么区别?我告诉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痴心妄想,又是痴心妄想。
毕竟是亲兄弟,连说出来的话都差不多。
何慕就是再傻,到了这步田地也不会再继续“痴心往下”下去。他单手撑地,努力地爬起来,灰蒙蒙的世界在他视线里变得扭曲,摇摇欲坠。他今天摔了个轻微脑震荡,伴随头晕和恶心是正常现象,本来医生不让他出院,可萧洛元来接他时和医生说,家里有私人医生,要把他接回家来静养。
好不容易站住脚,何慕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目光不经意扫过虞穗,下一秒,忽然朝他轮椅扑了过去。
虞穗吓了一跳,本能地抬起拐杖,于是何慕这一下,肚子正好重重撞在了拐杖底座,撞得虞穗连人带轮椅往后退了一大截。
何慕感觉***从内腑冲上喉咙,却顾不得那么多,跪在地上朝虞穗伸手,哀叫道:“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一缕殷红的血水顺着唇角流下来。
虞穗倒是没想到他反应忽然变得这么激烈,“哦,你说这个啊。”抛着手上的盒子,“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呢,不就是一只白送都没人要的破镯子嘛!本来是要还给你的,但你这态度让我很不爽知道么?”
何慕哪管他说什么,再次扑过去抱着他的小腿,哀求道:“还给我还给我,你还给我。”
“滚开!恶心死了!”虞穗本来就很介意自己的义肢,现在被何慕抱了,简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拿拐杖狠狠往何慕肩上一怼,就势把盒子朝他头上砸去,“滚!滚啊!拿着你的破玩意儿赶紧滚啊!”
何慕连滚带爬,想去把掉在不远处的盒子拿回来,手还没碰到,隔着一段距离就看见镯子碎了,圆润的玉镯碎成了三段。他跪在地上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撕心裂肺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把摔坏的镯子捡起来,紧紧握在手心。
“你哭个屁啊!不就是一个破镯子,有什么好哭的!”虞穗气得胸膛起伏,一只破镯子居然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难道是哥哥买来哄这个白痴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虞穗恨恨地推着轮椅过去,一拐杖打在何慕手上,用底座把再次掉在地上的镯子一下一下碾得七零八碎,“让你哭让你哭!你别想从我家拿走任何一样东西,踩死你踩死你!”
“啊!啊!”何慕疯了一样去抓他的拐杖,“你!啊!不要!啊!啊!啊!!!”
毫无章法的拉扯之下,虞穗抡起拐杖,不管不顾朝何慕胸口、腰部、手臂砸去,“去死去死,你去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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