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出右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骂:“脏死了,你这个宝宝真脏。”
何慕把他昂贵的衬衫揉得乱七八糟,“你不要骂我了,我要睡觉了。”
“好好,睡觉睡觉。”虞出右宠溺地吻他发旋。连一个发旋都生得这么可爱,天生就该被人养起来。
远处有汽笛声,不一会儿,由花园石砖一路传来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
何慕很不情愿地把眼睛睁开一缝,看到一个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站在那里,逆着光,看不清脸容,两旁是鲜翠的植物和簇团的花朵。
“小穗?”
虞穗把手中的拐杖抬了抬,微微一笑,“哥,我回来了。”
当晚,何慕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保姆房里,坐在床上抱着虞出右的腰,仰头依依不舍地说:“你要记得来接我。”
虞出右揉揉他的头发,“好。”转身走了。
何慕已经习惯每晚被他抱着睡,习惯了那张大床,忽然要一个人呆在这间小屋子里,很害怕。
随着虞穗回来,积压在他心底的惧意破了个口子,突突往外冒。如果虞出右能够抱着他,他就不会这么怕。躺在小床上,不时拿出手机看看时间,一直等,白天睡过午觉,不是很困,不知不觉竟然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他才反应过来,虞出右食言了。
听到厨房里忙碌的声音,何慕探头探脑走出去,餐桌边没人。他肩膀往下一垮,趿着拖鞋进厨房帮阿姨的忙。阿姨哪敢让他动手,好声好气哄着把他赶去餐厅坐好。
何慕眼巴巴望着二楼,直到虞出右搀着虞穗,小心地从楼梯走下来,全神贯注到眼睛里完全容不下别的东西,他才匆匆收起目光。
一顿早餐吃得异常沉默,虞出右和弟弟坐在一起,何慕则是单独坐在另一边。从头到尾,虞出右没有看过他一眼,等到吃完,拿纸巾优雅地压着嘴角的时候才终于把视线朝他投来。
何慕被他看得浑身一僵,期盼地注视着他。而他仅是看了一眼,站起身就打算出门。何慕张着嘴,困惑地看着他背影,此情此景,好像穿越回了大半年前他刚来做保姆的时候,那个时候,虞出右对他就是这样冷漠。
仿佛这半年是不存在的,他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变回那个连餐桌都不能上的保姆。
何慕难过地低着头,对面的虞穗忽然开口,“何慕。”
此时的何慕像个在前一秒还在欢快戏水,后一秒忽然被撤走救生圈,马上就要沉到水底淹死的人。
他的救生圈走了,他失去了唯一的保障和依靠。
他慌乱无措地站起来,两手攥着睡衣,紧张地看着虞穗。
虞穗良久才笑了笑,“好久不见了,昨天都没机会和你说上几句话,你好像比以前胖了一点。”
何慕不知道说什么,怕会出错,“嗯……嗯。”
虞穗又笑了一声,“这副义肢我还用不太习惯,你能过来扶我一把吗?”
何慕显然不想接近他,踌躇在原地半天都没挪步子。
虞穗似也不在意,反而用带点调侃的语气,“你怕我啊?没关系,我知道自己以前脾气确实不太好,你会记仇也很正常,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他说完拿过拐杖架在腋下,努力了半天却怎么也站不起来,额头都冒汗了。家里的阿姨刻板得像个机器人,没人吩咐她根本不会主动去做什么。何慕偷偷看了一会儿,终究不忍心,跑过去把他扶起来。
虞穗手臂搭在何慕肩上,喘着气说:“谢谢。”
何慕心里的弦立马绷紧,“不、不用谢的。”说完搀着他往沙发那边走,多一眼都不敢去看他的腿。
虞穗被他扶着坐到沙发上,忽然说:“对不起啊。”在何慕惊呆了的注视下,又说,“我以前不该朝你乱发脾气,你没有错,全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现在向你道歉,还来得及吗?”
“来、来得及,没关系……”何慕舌头打结,仍处于震惊中。
晚上虞出右回来,像早晨一样,三个人沉默地吃完晚餐。虞出右想去抱虞穗,虞穗拒绝道:“哥,你扶我就可以了,你再抱我那我不是白装义肢,白去受那份罪了?”
“你能这么想就好。”虞出右欣慰地笑了笑,搀着他一点点走上楼梯。
何慕孤单地站在餐桌旁,今天一整天,虞出右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下午,他躲起来偷偷给虞出右打视频电话,却被拒接。何慕根本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短短一夜,他像是换了个人。
仿佛先前那个对他关怀入微,会宠溺地喊他“小宝宝”的人根本没有存在过。
第三十二章
何慕再三请求阿姨把厨房借给自己用一会儿,阿姨被他磨得不行,这哪是借不借的问题,只是害怕被雇主知道了这个宝贝疙瘩在下厨,遭殃的不还是她?最后还是答应让他用厨房,人守在一旁观察,他要是被烫伤了,割伤了什么的可了不得。
不怪阿姨不知道何慕有一手好厨艺,连他自己都有些手生了,毕竟大半年没下过厨。忙活半天,他端着香喷喷的蛋黄酥走上二楼,去敲虞出右房门。
虞出右穿着他熟悉的睡袍来开门,头发湿漉漉滴着水,应该是刚洗完澡。何慕咽了口唾沫,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问:“你、你肚子饿不饿啊?这个是我刚做的蛋黄酥,你,吃一点好不好?我还泡了红茶……”
“辛苦了宝贝儿。”
温柔的声音灌入耳中,酥得何慕抖了一下,亮晶晶地看着他,“不辛苦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原来鱼鱼还记得自己是他的“宝贝儿”。
何慕很开心,瞬间忘记一整天受到的冷落,端着托盘想进屋,虞出右却没有让开身子的意思,挡在门口说:“我不饿,东西你端走吧,要是吃不完就扔了,不用怕浪费。”
何慕仰着头呆呆看他,嘟囔道:“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啊?”
虞出右没听见一般,伸手揉揉何慕的头发,“去休息吧。”
“砰。”
何慕缩了下肩膀,傻乎乎看着在自己眼前关上的门。
今晚又要自己一个人睡吗?为什么会这样啊?
他想不明白,端着托盘失落地走下楼梯。
半夜,何慕蜷着身子躲在被窝里,蒙着脑袋悄悄哭。他好想鱼鱼,想得胸口闷痛,除了哭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却不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如果知道后来会是那样的下场和结局,他就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妄想和期待。
自从虞穗回来,虞出右就没有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也不像以前那样会在半夜偷偷潜进他房里。何慕每天无所事事,没有失去可以上餐桌的待遇,却逐渐拾起了家务活,虞出右对他爱答不理,加上他性格又懦弱,长此以往,连阿姨也会在雇主不在的时候教训他——嫌他擦的地板不干净,衣服熨得不平整,一有机会就挑三拣四找茬。
他就像那种旧时代大户人家失宠的姨太太,被下人骑到头上作威作福,关键他还不是个姨太太,一个大男人,被人包养,现在被人玩腻,脑子又笨,一无是处,确实会让人看不起。
何慕刚擦完客厅地板,阿姨从花园进来,命令道:“先生快回来了,我得准备晚餐,你赶紧去把外面扫干净。”
虞穗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打着呵欠说:“李婶,晚饭做清淡点儿,我哥这两天胃不太好。”
“哎,知道了先生。”
花园的石砖上全是李婶嗑的瓜子皮,好多镶进缝隙泥土里,根本扫不起来,何慕只得蹲在地上拿手一点点去扣。
晚餐时,虞出右看到何慕指甲缝里夹着一层洗不干净的黑泥,破天荒地问了句:“手怎么那么脏?”
何慕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
李婶见状不对,冷汗都下来了,急忙为自己开脱。
虞出右听完神色不动,根本不介意她指使何慕干活的事,只是朝何慕问:“怎么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了?”
何慕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低着头说:“对不起……”
虞出右眉头皱起,见不得他又变回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撂了筷子就上楼。
虞穗这时说:“何慕,我哥这两天心情不好,你别介意。”
何慕抬起头,泪珠子滚出眼眶,连忙用手抹去,“没关系,我、我不介意的。”
虞穗冷笑一声,熟练地用拐杖撑起身体,也上了二楼。
书房里,虞穗拼了一会儿乐高,忽然说:“哥,要不你让他走吧,反正你也玩腻了,我瞧他整天可怜兮兮的,你都快结婚的人了,他再这么待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虞出右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头都没抬,只是翻过一页书。
虞穗耸耸肩,继续拼乐高。
从国外回来的那一晚,他发现虞出右大半夜想下楼去找何慕。他是真的没想到哥哥对那个白痴的新鲜劲能保持这么久,白痴除了一张脸像简夏还有什么优点?他杵着拐杖,倚在门框上调侃道:“哥,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虞出右停住脚步,回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或许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他看着一团梗在自己心里的困惑。
简夏也问过他这个问题。
喜欢上了他了吗?
怎么可能,虞出右想,何慕不过是一只用来打发时间的小宠物罢了,一个小玩意儿。或许确实是自己对他太宠太放纵了,渐渐地也能培养出一点点感情来?连一个死物在掌心里打磨久了也能生出微妙的感情,何况是一个会动会说话,会撒娇会卖萌,还很好操的小玩意儿?
他好像确实在何慕身上浪费了很多时间,不知不觉,连他自己都差点回不过神来。
不过,要他放何慕走是不可能的。宠物嘛,即使主人不喜欢了,它也该完全忠于主人,何况是一只那么勾人的小猫咪,如果放它出去,被别人抓回家养起来……他试问自己能够做到毫不介意么?
他已经试过了,不能。
那就让小猫咪继续待在笼子里,等什么时候自己真的对他完全丧失兴趣再说吧。实际上这几个月来他都没再碰过何慕一下,之前有段时间,他的欲望像个无底洞,每天不抱着何慕发泄一下都不行,连自己都在心里唾弃自己,精虫上脑,一些正事都差点耽误。
还以为这种瘾比戒烟都难,现在看来,其实很简单,或许离失去兴趣的那一天不远了。
他讨厌心思被牵绊的感觉,人一旦有了牵绊,干什么都会束手束脚。连对简夏的感情都能克制住,一个何慕又算什么?这也是他内心深处最困惑的地方,可能何慕的存在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是该戒了。
第三十三章
五月的这天对虞家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一早,虞出右和虞穗穿着肃穆的黑色西装出门,没有和李婶交代要去哪里,今天回不回来,当然,也没跟何慕说。
难得家里的两尊大佛都不在,李婶坐到平常虞穗专用的位置上,抖着腿一边嗑瓜子一边毫无心理负担地使用雇主家的电视,嘴里嘀嘀咕咕骂着电视剧里的人物,“呸,大男人涂脂抹粉,比个娘们还娘们。”完后敏感地捕捉到两道打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她回过头骂:“看什么看?又没说你!你倒是没有涂脂抹粉,不过你比那些娘炮更娘,大男人成天像根细葱似的,生了就是勾引人的下贱胚子!”
这样的话听进耳朵里肯定会不舒服,但何慕不至于难过。从小到大,他经受过的口头侮辱太多了,不可能真的去跟每一个人计较,只有被他放在心上的人才会让他难过。
“李阿姨……”他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说,“你这样坐沙发,看电视……是不对的,鱼……虞先生他们回来看见了会不高兴。”
李婶怪笑一声,“你还教训起我来了?有本事你去先生面前告状啊?他要理你才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你还不服?我说得不对?闲着没事干还不赶紧去把楼梯擦干净!”
“哦。”何慕怎么可能说得过她,本来是好意提醒,这下也不想再自讨没趣,上卫生间提了捅水,老实擦楼梯去了。
而在远处,郊区一片矗立的墓碑林里,三个男人俨然已经沉默地站了很久。
面前的墓碑上,一张黑白老照片记录着一个女人生前的美丽。她是四分之一中德血统,五官立体但不过分深邃,尤其一双瑞凤眼,即使是失色的照片也挡不住其中的灵秀与风情。
虞出右看着照片上和自己极为相像的女人,低语道:“妈,都挺好的。”
风中混着墓碑前的百合香气,吹散了他的声音。
又站了一会儿,虞照山回过身对兄弟二人说:“走吧,找个地方一起吃顿饭。”
虞出右和父亲的关系多年来一直不冷不热,此时也不接话,而是问虞穗:“也去那边看看吧?”
虞照山不悦地皱起眉头。
虞穗一下子白了脸,满眼抗拒,但又不敢多说什么。相比虞出右的漫不经心,他怕虞照山简直怕得要死。正自为难时,虞出右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电话里李婶急得说话都磕磕巴巴,【先、先生……何慕,何慕他……】
虞出右没来由一阵烦躁,“他又怎么了?”
【他、他他从楼梯上摔下来……磕破了头……流、流了好多血……我、我已经叫救护车了……】
虞出右张口就骂:“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你一天都在干什么?连个人都看不好!”
李婶慌了阵脚,随口扯谎:【是他、他想上二楼看看,我、我拦不住他……他、他可能脚滑了……】
虞出右烦躁地挂了电话,抬脚就要走。
这通电话虞照山可能听不太明白,虞穗却心里门清,八成是何慕出事了。他一把拉住虞出右胳膊,小声道:“哥,今天这种日子你就别走了吧?”说着,怯怯地去看虞照山。
虞照山果然黑了脸,“出什么事了?”
虞出右扯了扯领带,冷淡道:“不关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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