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刘学航有想与他倾诉的迹象,他便试探着问。
“为什么这么说?”“道不同,想法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恩?”刘学航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成绩一般还懒,家里是做小买卖的,反正多重原因吧,所以就不想考研。
但是霏霏她,挺要强的,想考研,最近也努力学习刷绩点,我就……”这句话精准狙击,把敬子期最近烦恼的事情重新拖出水面,并且亟待接受凌迟。
但此时显然不是苦恼自身的时候,敬子期表示可以理解刘学航,说道:“你们现在追求的东西不太一样。”
“对!”刘学航重重点头,“而且我就算读研究生,我们俩还能在一个城市的几率有多大?像我们这种大学的情侣,自己本身就知道不会长远,还不如在对的时间早点分开,省得耽误对方。”
敬子期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安慰他,他只好说:“你看的挺开的。”
“可能其他一些方面也不太适合吧……”“就比如,哦,就比如消费观。
我觉得给女朋友买东西天经地义,她却总觉得花我太多钱,而且我本身手脚比较大,霏霏蛮节省的……”刘学航还在接着说,可他每说一句话,敬子期的心就往下沉一分,最后,他完全听不进去了。
爱有很多种表达形式,但无论怎样,都应该让你爱的人知道,你爱他。
深圳下起小雨,水滴淅淅沥沥击打在球场的玻璃上,阴郁的天是祁遇心情的写照。
他站到三分线外,投了一个球,没有进。
他们队已经进了32强,但祁遇在64进32的比赛中发挥平平,张教练担忧地问:“是状态不对?到深圳水土不服还是怎么回事?”“放心吧,教练。
我能调整好。”
张教练拍了拍祁遇的肩,“成,信你。”
队内另一个重点小前锋在上场比赛里受了轻伤,需要休息至少一场比赛。
可是,祁遇却让张教练失望了。
他在机场候机的时候接起电话,张教练浑厚却充满着怒气的声音清晰地传入祁遇耳朵里:“祁遇!你他妈跑哪儿去了?”“我要回B市。”
“又回去?之前分区赛你就天天往回跑,过两天是最重要的比赛你不知道吗?我们的对手是谁你没了解过是吗?你往回跑!”张教练已经气得喘不上气来,还听到祁遇雪上加霜地说:“对不起,教练,我得回去!我跟您保证回来肯定好好比!”他承认自己太冲动了。
想敬子期,抓心挠肝的想。
也许是心里压着事情,祁遇总觉得如果不解决,这件事就像一根针,扎在心里,虽然越磨越钝,但越戳越深。
挖开,便是破烂撕裂的伤口。
他总是问敬子期什么时候来深圳看他,可是得不到回应,敬子期只是说:“再等等,等你进了4强,我再到深圳看你。”
敬子期这边也是一团乱麻,甚至还生了一场小病,没敢告诉祁遇。
他忙得焦头烂额,手头的项目进入了关键阶段,作业很多……最关键的是,祁遇的状态很差。
他翻开买票软件,对照自己的时间表,最早也要两周后能趁周六休息的一天去深圳。
祁遇坐在车里,他揉了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神经抽痛的感觉褪去了些。
等略微更清醒了,他解开安全带,将头伸到后视镜前,看清了自己眼里无处遮挡的红血丝,下巴上还带有刚冒出头的胡茬,比宿醉后还狼狈不堪。
不过马上就要见敬敬了,祁遇觉得自己浑身又充满了干劲。
他现在应该是刚上完上午的课,祁遇想了想,掏出手机。
在要拨出的那一刻,手指却忽然卸了力气。
祁遇直直盯着车窗外,眼神阴沉,在红血丝的助力下,里面蕴含着的汹涌翻滚的占有欲竟更盛。
两个人一齐走出了校门。
敬子期穿着自己送给他的那双球鞋。
一定有一个无形的抽气机将车内的空气一点一点吸尽,愈发稀薄的氧气让祁遇连摔手机的力气都无。
他不用去猜都可以知道另一个人是谁,人模狗样的长相准确地吻合了祁遇想象中胡嘉沅的、令他厌恶的脸。
车窗外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他冷静地还是拨打了电话。
“敬敬。”
他的嘴里好苦,声音也有些嘶哑。
电话那边的敬子期却是很开心,“祁遇?今天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吃饭了吗?”“你在干嘛?”敬子期看了一眼身边的胡嘉沅,“……没什么,要去吃饭了。”
祁遇笑了。
他将视线挪远,看向校门口陆陆续续走出的人群,接着笑着说:“我回来了,怎么样,晚上来我家好不好?”“好,那我下午上完课去找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回来了?”敬子期疑惑地问,又猜到祁遇的用心,也含着笑意问他,“想给我惊喜?你这样会不会太辛苦……”“先不说了。”
祁遇打断他,挂掉了电话,“要上飞机了。”
他自己开着车往市中心走,此时最强烈的愿望就是抽一口,可他连“打火机”都送到了敬子期手里。
如果他去了美国,同在Q大的胡嘉沅会不会成为敬敬最亲近的人。
哪怕现在,胡嘉沅和敬子期在一起的时间都比他多。
敬子期拎着给祁遇买的他爱吃的零食,走进电梯里的时候还在想,祁遇是时刻渴求被哄的男朋友类型,黏着自己的时候最听话安静。
他输入密码,进了房间。
祁遇就站在玄关走廊前,他向正朝他走来的敬子期问道:“为什么骗我?”“骗你……什么?”敬子期把袋子放到鞋柜上,自顾自地换了鞋,走到祁遇身边。
这时他才发现,祁遇沉着脸,漆黑的眸子里闪着令他心慌的情绪。
“你中午和谁在一起?”敬子期呆楞了一下,“你看到了?”紧接着,他凑近祁遇,想抱他,“你中午就回来了?”祁遇躲开了敬子期。
敬子期心里苦涩至极,他本不想给祁遇徒增烦恼,却没料到这烦恼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如今已经比最初多了许多。
他中午确实和胡嘉沅一起出门见客户,这件事没什么不能告诉祁遇的。
只是,他不想提那个项目,好像光是从嘴里吐出相关的话语便能硬生生把他们从如今好不容易见面的心情里拉出,把敬子期带回了那个夜晚,祁遇急切地问他愿不愿意去美国的那个夜晚。
敬子期握上祁遇的手,走上前牢牢抱住他,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那块浮木,将自己马上枯萎的生命拴在其上,与它一起被水冲刷、打湿,沾满淤泥也不愿放手。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仰起头解释道:“我只是……”敬子期难得哑口无言,那些话干巴巴的,没有嚼劲,他连单纯地哄祁遇开心的话都说不出口。
没在一起前,敬子期可以没皮没脸地逗弄祁遇,可是现在他不知怎么办才好。
倘若是随便玩玩的恋爱,感情不深,你我谁随时抽身都是无情的自由,也还好。
但偏偏,偏偏这个人已经重要到刚在一起,就不舍得离开的地步。
好像敬子期为了保研这件事多努力一天,他们之间的矛盾和隔阂就会存在一天。
必须解决这件事,祁遇想。
不止他过得不好,敬子期也是,眼底泛着没休息好的青痕。
祁遇看到敬子期纠结的样子,没说什么。
他只是想了想,开口:“我想好了,敬敬。”
“什么?”祁遇收起了严肃的表情,轻松地说:“我也留在Q大好了。”
辗转难眠的那些夜晚换来了尘埃落定的决定,祁遇的生命里出现了敬子期这个变数,打乱了他的生活轨迹,但对于变轨,他甘之如饴。
可是,他以为敬子期会开心的。
敬子期松开了环绕在祁遇腰间的手,退开一步,轻轻问道:“是为了我吗?”“是!”祁遇点点头,斩钉截铁地说,眉间的神采奕奕是在球场上对比分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是敬子期最喜欢的样子。
敬子期说:“我不同意。”
“为什么?”敬子期敛眉,藏去了自己的神情:“你没必要为了我这样,你该去美国就去。”
祁遇却被他这翻脸不认人的样子气到,刚才晴朗的好心情忽地被驱散,乌云飘来。
他看着敬子期的发旋,问他:“什么叫没必要为了你?”像是不够,他接着说:“那我他妈为了谁?”看见敬子期不说话,他喊道:“说话!”“你应该为你自己。”
敬子期抬起头,平静、认真地看着祁遇。
祁遇却被他的神色刺激到,衍生出了厌恶的情绪,害怕、反感与这样陌生的敬子期对视。
是的,敬子期的理性有时让祁遇觉得遥远,祁遇偶尔会自我怀疑,敬子期对自己的喜欢是否能同学习相提并论,又或者遇到二选一的两难困境,敬子期会果断地抛弃他。
敬子期总是会在他们做完爱祁遇抱着他去清洗的时候睡着,祁遇知道,是因为敬子期为了找他而提前熬夜学习造成的睡眠不足。
祁遇不喜欢敬子期的睡颜,更冷,更难以靠近。
他又不禁回忆起他们在一起的种种,敬子期任何行为都是在不影响他自己的情况下,连撩拨自己都是步步为营。
“你不愿意去美国没关系,我说我愿意留在这里,你却不愿意?”祁遇猜自己现在的脸一定很狰狞,“你说,你想怎么样?我去美国以后,你忙着学习还能想起我吗?啊?”他忽然上前一步,捏住敬子期的下巴,终于逼他做出了吃痛的表情,祁遇强迫他抬起头看自己的眼睛,问:“敬子期,你有没有心?”“你掰弯了我就不想负责了是吧?”敬子期忍着自己已经满上心头的难过,冷静地说:“不是……”“你不用有心里负担,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他妈不想和你分开啊!”祁遇想起什么,又着急地问,“那你愿意去美国吗?异国还是一起上学,你有想过我们以后的事吗?”敬子期在想如何回答。
祁遇却等不了了,他看着敬子期思考的样子,猜他又要随便说点什么哄自己,或者转移话题糊弄过去,有些悲戚地说:“我怎么就捂不热你?既然你根本不想我们有以后,那现在也不必浪费时间了。”
他松开敬子期,指着门:“敬子期,你从我家出去!”在关门的那一刻,敬子期还保持着冷静。
他走出祁遇家这栋公寓楼,在小区里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
天很黑,有点冷。
从前都是第二日才离开,敬子期也从来没感受过B市三环夜晚的温度,和郊区不同,这里空气更湿润了些,粘在脸上,不知为何有些作呕。
敬子期按住自己胃的位置,难受得把腿也放上长椅,整个人缩成一团。
他真的不敢承受,祁遇这样给了他太多压力,愿意放弃一切留在国内。
仿佛那些冲动的高中生为了喜欢的人改志愿一样,改变的不止是学校的名字,也是刚刚开始的人生。
敬子期想和祁遇说,他从来不是不想负责,也不是没有想过以后,他只是……他希望祁遇平安顺遂,按部就班地按照他自己的计划行走,不会因为敬子期变糟糕变差。
这份感情终止与否的决定权,敬子期早在不知道祁遇喜不喜欢自己,喝醉后跟自己上床的时候,就递到了祁遇手里。
他让祁遇失望了,他被祁遇从家里赶出来了。
以前没有交织的关系,被敬子期自私地绑在了一起。
敬子期总会思考,如果他没有那些举动,祁遇会不会喜欢上他。
当时抱着怎样的心情靠近祁遇,他也记不清了。
他万般纠结有关美国的一切事,担忧没发生且可能不会发生的坏消息,对异国也没信心。
但敬子期最不想的,就是今天这样,他那么喜欢的祁遇笑着跟他说,是,我为了你决定留在这里。
他害怕。
他不坚强。
而且,他不配。
他想哭。
第30章
远离舒适圈一厘米的奔赴都是值得用鲜花歌颂、用掌声鼓励的勇气。
黑夜覆盖整座城市,空中点缀着几颗微不可查的闪光,懦弱的样子好像怕打搅到这个城市中生活的人们,它们并不像郊区里繁星那样肆意放纵地发散着自己的价值,像把无垠的夜晚都霸为己有。
在敬子期的眼中,他和祁遇就像明明共处于同一片空间的异面直线,咫尺距离可以望见,但相交很难。
但他们早就紧紧纠缠,难以割断。
他太习惯隐藏自己的内心,或许因为切开有太多自私、糟糕和已经溃烂的坏种子,他总是毫不留情地把这些阴暗面压下,冒出了作呕的新芽便掐掉,却留下半截溢满荆棘的蔓自顾自地把毒扩散到更远。
可是除了这些他自己有时也厌恶的心理,他那颗敏感、时刻渴求被爱的心遇见了祁遇终于被满足,身体从后被完全环绕的时候,肌肤连接着的血肉把滚烫的热度尽数浇灌进了他脆弱的心房,祁遇怎么可以说捂不热自己呢?敬子期头一次生出了委屈的情绪,往常这种小情绪是祁遇的专利。
他以为祁遇是了解自己的,学习重要,他当然更重要。
敬子期特别特别喜欢祁遇。
但是……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啊!负面凸显:爱嫉妒,自傲和自卑交织,面冷,敏感。
敬子期不想表露自己酸巴巴的胆怯,跟祁遇说原因。
他从来不是觉得美国不好,而是有点害怕,害怕人生脱离轨道,害怕遇见更优秀的人,害怕他们两个人的未来……更不是没有畅想过以后。
他认为祁遇做决定太轻易,想等他们都跨过了眼前最近的坎再去计划如何翻越远处的群山,但好像现在,如果不想好一个妥协的途径,面前的小坎就已经能把他们拌摔,膝盖一眨眼便破掉一大块皮,里面的血淅淅沥沥地渗出,从皮到骨全经受着钻心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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