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拿着随身的桃木刀,站在阎王殿削了个苹果, 啃了一圈,又好市民地把核丢进垃圾桶,怎么就以讹传讹成这样子。
[那可是两千年前的事情了,到现在, 我还记忆犹新!]牛头煞有介事地向新鬼科普道。
两千年前?
说的跟真的一样。简明庶哭笑不得,两千年前,他压根没出生,这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牛头,也不知道搁哪儿玩泥巴呢。
地上的新鬼还在抽抽噎噎,断续伸冤,人到紧迫关头,连个完整句子都说不出来,只会不住重复“大人我冤枉”、“大人我真的冤枉”。
转轮王将眼一瞪:“牛头,你那么大个牛眼睛,不长眼色的啦,还不赶紧拖下去,免得扰了明叔叔清静啦。”
勾魂索当面劈来,新鬼吓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那条长蛇般的黑索被简明庶单手揪住,他信手将勾魂索一拉,扯得牛头一个趔趄,当即沉了脸。
“怎么着,我还喘着气儿呢。这是个生魂,我都看得出,你们看不出?”
“明叔叔,你有所不知的啦。来我们这里的新鬼,十个有八个都会嘴硬的,这个我们已经习惯啦,并不一定是冤枉他啦。”阎王陪笑道。
“……是么。”
简明庶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抓来的新鬼,三十出头,瘦削,苍白,八月天气长袖长裤,手腕还带着大妈护臂。
“而且最近不系新修订什么《冥府保密法》么,这个抓来了,再放回去,不太好的啦……”
“我明白了。”简明庶点点头,“前段时间财判官还偷偷拉冥府旅游团创收,好像也不太符合保密法啊,这……是不是也得关起来好好审一审?”
转轮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那、那个不归我管的啦……”
简明庶冷笑一声。
“这个天气,长袖长裤,带着护臂,手背上还有晒痕,显然是长时间骑行或者运动。甚至你们抓他来的时候,都还是一身骑行装。现在是人间清晨六点,也不是傍晚、一天骑行结束了放松放松,这么一个人,说是醉鬼,有点牵强。”
那新鬼狂点头:“慧眼如炬啊!!我是要去西藏朝圣的,已经赶了几个月的路。朝圣心要诚,我连三净肉都不敢吃,何况喝酒。不仅如此,我还酒精过敏,沾一点点都不行,不信,你们可以当场试验。”
转轮王正愁没法儿往他头上扣黑锅,看这个傻子主动请缨喝酒,当即大手一挥:“上酒,看看系不系实话啦!”
“慢着。”
简明庶盯住转轮王:“我说小轮轮,KPI压力再大,你也不用纠结这么一个抓错了的鬼吧。”
“不一定系抓错啦——”
嗖地一声,银光划过,一张符纸擦着转轮王的脸颊,戳进他身后的木墙中。
转轮王心中一缩,勉强维持了面上的镇定。
“你放了这个抓错的,我补你两个。”
符纸当即垂落下来,露出了两个名字。这是简明庶托青华查的,监视茧世界人体时钟里,唯二逃出去的那两个人。
即使他们再怎么神通广大,能躲过人间的法律,但阎王爷的勾魂索,谁也逃不脱。
“这可是丧尽天良的大坏蛋,搞不好是要入饿鬼道、畜生道的,比你随便抓个什么不值当的好人,权重可高多了。”
听到权重,转轮王眼睛一亮。他立即揪了符纸,在眼前电脑里噼里啪啦检索一番,当下喜笑颜开,大手一挥:“牛头,送这位骑手回去的啦。顺便把这两个人给我勾来。”
他将符纸一丢,牛头接了命令,捞上哭个不停的新鬼就退出殿外。
转轮王心情大好:“明叔叔,您可真系我的福星啦,这下年底,我要碾压其他阎王啦。”
简明庶踱着步子走近,随意以肘撑着桌上的一叠文书,懒懒站着:“那你可得好好报答我,小轮轮。”
啪。
另一张符纸扣在桌上,上面写了两个名字。
“挨个查。”简明庶说。
冥府破归破,穷归穷,办公无纸化倒是做的不错,两个名字,分分钟都查了出来。
张永清:几万条匹配讯息。
简明庶见着这些冗杂的数据,轻微地皱了下眉头。这名字太常见,查了跟没查,没什么区别。
第二个名字的数据恰恰相反,少得可怜。
伍舒扬:5条数据。
抛开3个性别为女的,另外两个男孩,一个5岁,一个刚刚3个月。
不会吧?
怎么会一个都对不上?
“你这破系统,查的到底准不准?这个人,我确定是有其人的。”
转轮王一脸茫然:“冥府的生死簿系统,所有人都记录在案的啦。你确定名字没打错么?有错字也查不粗来的啦。”
“我确定没有错字。”
“那就系真的没有的啦。”转轮王做了个耸肩动作。
当下,一股无名火迅速蹿了上来。简明庶确认没有记错名字,那么就剩下了唯一一个解释:“伍舒扬”撒了谎。他的名字,根本不叫“伍舒扬”。
处了这么久,还白占了一把便宜,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连名字都是假的。
这种被人戏耍的感觉让人火大到不行,他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他信手拉过键盘,噼里啪啦地输入自己的名字。
屏幕上,加载中的圆圈转了一次又一次,这个折磨人的小圈圈,似乎拿着荆棘鞭子,一下一下抽着简明庶,考验着他的耐心。
圆圈消失。
搜寻结果:查无此人。
“还说你们这系统没问题,连我自己都搜不到。”简明庶质问道。
转轮王微不可查地“嘤”了一下,慌得语速都加快了:“明叔叔,这个我不吉道得啦。你晓得的,我三年前轮换,才上岗的啦……”
这倒是实话。
“算了。”简明庶叹了口气,“再帮我查最后一个人。”
海神鲲曾经提到过的一个名字,率先蹦了出来。
“伍子珏。”
转轮王的神情显著一僵,这点异常反应很快被他压了下去。简明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转轮王打字的节奏都乱了,指尖都莫名地慌张起来。
这个伍子珏什么来头,能让转轮王心慌成这样?
小圆圈转了一圈又一圈,比起此前几个人名的搜索速度,对比下来,这个名字的搜索像是花了一万年。
简明庶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一条满是*号的记录跳了出来。
伍子珏:1条记录
生卒年月*/性别*/享年*/职业*/功德**/业障**
“这什么意思?”
“啊呀,这个意思系,找得到这个人,可我也看不了信息的啦。”
转轮王向来真真假假,摸不清楚嘴里有几句真话。简明庶夺过鼠标,麻利点开那条满是*号的记录。
点开后,全屏都是密密麻麻的*号,好像被人刻意抹去了资料一般。
唯一能看明白的是,功德上只有一排*号,而最后面的业障那一栏,*号足足有几十页那么长,简明庶往下翻了许久,耐心全无,才只拉到个开头。
“这业障为什么这么多*号?系统出错了?”
“不系的啦。”转轮王解释道,“业障是直接或者间接的杀孽啦。就连‘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种都算在内的啦。一大排的业障,说明这个人,罪大恶极、无可救药啦。”
“这么回事儿……”
原来这个伍子珏,称得上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可这一片*号,和查不到信息也没什么两样。
简明庶追问:“我问你,这记录谁能看得到?”
转轮王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老实承认:“我系真的布吉岛的啦。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嘛。我们阎王爷,就是拿点判案计件工资的社畜啦。虽然,在人间看起来是高大上,其实没有实权啦。管事情的,还系要找北斗君、阴天子那些大官啦……”
“可他俩都在酆都狱啊。你有认识的酆都狱的人么?”
转轮王短笑一声:“不说你啦。我都不认识酆都狱的人啦。他们神神秘秘,员工大会都不来的啦。你没见过,也系正常的啦。”
简明庶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这两件事似乎莫名其妙就卡在这里。他决定先暂时搁置,打听打听另一件事:
“我问你哦,这玩意儿。”
简明庶拉开衣领,斜了斜身子,给转轮王看了一眼脖颈上的轮回诅纹样:“这玩意儿有法儿去掉么?”
“啊呀,明叔叔,你怎么沾上这种玩意啦!”
“甭操心来由,我问你有法子去掉么?”
“你算系问对人啦!”转轮王笑答,“我们十个阎王爷,轮回往生,归我管的啦!这个轮回诅,和我业务对口的啦!”
“那你说说。”
“这个五道轮回诅,就是天地人合一,在天道、天人道、地狱道、饿鬼道和畜生道轮回往生,音容笑貌不变,阴德业障不改的啦。”
简明庶收了收笑意:“您觉着,这个我不知道么?我是问你有没有法子消去。”
“有的啦。”转轮王捣蒜般点头,“你找给你下诅的人消除就可以的啦。”
“这法子行得通,我找你干嘛。”简明庶抬眼看了他一眼,这眼神像把冰棱,把人吓得一颤。
转轮王默默抿了下嘴巴,回想了一通刚刚的对话——他没惹着眼前这位爷吧,怎么感觉,态度比平时还要差。
“除了介个,真的没别的法子的啦……”
简明庶瞬间沉了脸。
“除非……”
“除非什么?”简明庶问。
转轮王试探着开口,底气越来越虚:“除非您来轮回,我……我给你开绿灯的啦……保你下辈子,衣食无忧的啦……”
简明庶哭笑不得,他还以为是什么解决办法,原来是徇私枉法。
“算了,今天也挺晚的,辛苦你了。早些下班吧。”简明庶叹了口气。
祖宗终于要移驾了!!!转轮王心里高兴得恨不得放烟花,他还是维持了表面的镇定,礼貌地假笑着。
简明庶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来的路上,见着忘川血牢关着老七老八——”
转轮王生怕他改主意,再磨叽一阵,急忙陪笑道:“放,马上放,现在就放的啦。”
这么一番折腾,他回到平都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
和英珠配合一起做了午饭,喂饱了一帮小毛头之后,简明庶莫名觉得有些乏,打算稍微午休一阵。
沾枕头没多久,困意袭来,带走了他大半的感知。
朦胧中,一团毛绒绒的小东西凑了过来。
毛绒绒暖乎乎的小嘴闻了闻他的脸颊,又拱进简明庶的怀中。
是梦兽小黑。
简明庶没能安然地睡上多久,整个人忽然消失。
这个过程太快,甚至连一秒都不到。
连他盖着的毯子都没反应过来,维持了会儿形状,才忽然发现主人不在,陡然溃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进副本
世界3需要超大脑洞,上车!
第50章 流形空间
你的世界里一直只有荷花游鱼和漫天的水光。
你和你的同伴们都坚信, 世界就是这样的, 所有人都靠着水呼吸,顶着光怪陆离的荷花天空。
直到有一天, 你被勾着嘴巴提了上去——
“太小了, 再养养吧。”
你没听懂对方说了什么, 就再度被丢回了原来的世界。可那惊鸿一瞥,却让你发现原来荷花之上,另有一片天空、一个世界。
你和同伴分享这个看法,却无情受到了嘲讽,渐渐地, 大家看你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疯子。直到后来,再也没人愿意听你谈话。
——他早疯了, 一直说这世界外还有一个世界。
大鱼来临之时, 你被鱼群瞥开,被无情咬死。
都是凭着固有认知看世界,人比起鱼, 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1]
*
这个图形可太令人着迷了。
简明庶盯着这东西看了半天, 也没分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形状。
这看起来像是把世界摊开成了一张纸,又胡乱地揉成一团、蜷缩在一起。但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这并不是“一张”纸, 这里面的每个面,都是相连却又不共通的。
他的上下左右都是这样光怪陆离的图形,而他游离在外,维持着恒定速度行进。
如果是别人, 可能完全认不出这个古怪形状。幸而他有个教大学物理的义父,这图形对他来说并不算陌生——这是卡拉比-丘流形空间,他曾经在鲲鹏的讲义上见过类似的图案。
随着这个扭曲而古怪的图形逐步在眼前放大,他这才得以看清——这是一片折叠起来的世界,甚至和自己生存的地方一样,有苔原荒漠、有冰川雪原、有高楼大厦,但最为引人瞩目的,是正中心那一大片的方形迷宫。
“这是……进茧了?”
这是简明庶的第一个反应。
接下来的一个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更奇怪的问题——他浮在空中。
说漂浮也有些不太合适,这地方无风,甚至他连下坠的重力都感觉不到,只是纯粹的悬在空中。
这可真奇怪——为什么他能这样浮在空中?仿佛他只是一粒渺小的星尘。
他感觉不到身上有其他的外力,全无失重感,甚至感觉全身非常放松。正因如此,他一开始醒来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悬浮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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